当我在教科书垒成的高壁与立起的数学书的掩护之下快速的刷着数学练习册时,我那惜字如金的同桌竟开口说话了。

虽然是平行世界,虽然是二中,但学校发下来的数学练习册到是统一的版本。大一上学期为了进重点班,准确的说是为了能在外租房子住,在我不擅长的数学上我多多少少还是用了点功,以至于我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课一边手里不停的将准确的答案填写在这发了没两天的练习册上。于是在数学老师讲解一道例题的时候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到了我侧后方的许安哲说:

“哎,苗苗,那里为什么不除以三?”他口中的苗苗指的多半是他的同桌傅苗苗。

“为什么不除以三……”傅苗苗是那种只有需要戴眼镜的时候才会把眼镜戴上的女生,即使她的近视似乎已经和我一样严重了,此时戴着厚厚眼镜的她看黑板仍旧需要把自己那双明亮的眼睛眯成八旬老太。

“对哦,为什么不除以三?”

“是不是老师忘除了。”

“我先算一算。”

“三直接和后面的分母约掉了,老师想一步写到位前面就没除。”百里棠的话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突然兴奋的大喊了声。

“这里是不是有个三!我们这里的三是不是能乘过来!哎——一步到位。答案就出来了。”

“哇,百里你好厉害。”

“我叫百里棠。”她默默说完这句之后目光再度投向课本,可那有些病态的苍白面容上却渐渐浮现一抹嫣红。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嫌弃地斜瞅了我一眼,看书本的脑袋低的更加厉害。我心里莫名叹了口气,翻开练习册的下一页。这节课上完之后我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两周的练习册作业量。

下课之后,八卦的人们还是来了。

问:“诶,你俩是咋好上的啊。”

这个问题我早已有了合适的答案,即使有人闲的蛋疼去隔壁班找林敏查证,相信也不会出什么破绽。

答:“她哥以前是我爸手底下的研究生,她挺黏她哥的,我去研究所找我爸的时候常能见着她,就,就挺喜欢她的。后来不中考结束了嘛,我就说能不能当我女朋友,哪怕一暑假也行,她就同意了……但是开学了我还缠着她,她就生气了,然后就这样,就分手了。”

问:“你爸的研究生?哇,你爸是什么?是教授?”

这个没啥好隐瞒的,我直接如实回答,当然,具体研究些什么,在学界什么地位,我只说我也不清楚。

问:“你妈是做什么的?”

关你屁事儿?我很想这么回答,但理智还是让我微笑着说了句:“和我爸一起搞研究。他们是科研夫妇。好像是研究一个课题的。”

问:“诶,夏哥,那你俩一暑假到哪一步了?”提问的人是王景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脸坏笑,惹得部分围在我桌边的女生用嫌弃的眼光将他打量一番。

这个问题还蛮刁钻的,但秉着绝对不能再次损害林敏大小姐的荣誉这条基本底限,在夏步凡皮囊里的我尽力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这样答到:

“我们已经……牵,牵过手了。”

“只牵过手?”一道道同情的目光齐刷刷的向我投来。这时,我的同桌百里棠将书本摔到课桌上猛地起身从我身后离开。我有些愧疚,想趁此机会让这群苍蝇一样的同学们赶紧散开,可紧接着下一个问题就来了。

问:“那个老师把你们叫到办公室咋说的?”

答:“给我们强调了一下学校的纪律,不过主要也是我的问题,所以没吧江秋来怎么样。”

问:“那你俩是不是算是娃娃亲?”

算你妹。没等我回答,几个听我讲的很认真的同学就拿我现编的经历反驳一通:“又不是父母认识,他哥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在夏步凡他爸爸那儿当研究所啊。”我在一旁以一种无奈的笑容作结。

后来,一个男生要了我的社交账号,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他的主要目的还是那位假江秋迟,林敏。而比这人更没心机的或者说,更不加掩饰自己欲望的男生则直接开口到:

“那现在我去追江秋迟你……要不要紧。”

我有些想笑,但在这个场合这个举动明显不符合人设。可本来就憋着笑的我也没法做出多悲伤或者为难的表情,我讨厌和不重要的人发生交集也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为了迎合某些场面而专门做出相应的表情,于是最终,我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说到:

“还是会挺难受的。”

“哎,可怜的娃。”朱灵韵轻抚我刺猬般的脑袋,满脸爱怜地说道。

这场八卦被搬着一摞作业本气势汹汹走来的黄韶颜终结,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夏步凡!失恋了作业就不写了?”

“对不起。”

“哼,看你可怜兮兮的,这次不算你迟交,没有下次哦。”她站在八卦的众人之中显得格外的矮小,但那股小狮子般的魄力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八卦热情在瞬间消灭。而当她旁若无人的穿过高她几个头的众人抱着作业从后门离开教室时,那群八卦同学们也一个接一个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松了口气,看了眼手表,这眼看着又要上课了。

哎,眯一觉,眯一觉。

中午我没和几个室友一起吃午饭,他们都表示能理解,还非常关切的问我要不要带点吃的,我也没客气,让他们照旧帮我带俩枣泥蛋糕。

待到人走的差不多时,我起身前往政教处主任的办公室。不吃饭自然不是因为失恋,只是早上吃的有点多,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早点去办公室门口等着,也显得更有诚意。

没想到正巧,就在办公楼楼底下,我碰见了端着塑料饭盒的夏绮柔主任。

“没吃?”

“吃了吃了。”

“吃了之后再来。”她直接无视我的谎言说道。

“真的没什么胃口。”见我这么说,她用那双冷冷的眼睛将从头到脚扫视一番。

“你十分钟之后来楼上找我,我要吃饭。”

“好的好的。”

“绮柔最近在减肥啊?”

“我一直吃这么多。”

“是吗?人这么性感,饭量到挺小哈。”

“……”

“对了,绮柔,晚上我请你出去吃吧。”

“不用了。”

“和平大道那儿最近新开了家餐厅,好像是做法国菜的。”

“……”

“绮柔。”见男人逼近,夏绮柔放下餐盒,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你也快三十了吧。咱都是成年人了。”

“我学生马上过来。”

“学生都吃午饭呢。”

“我也要吃午饭。”

“绮柔,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

“请你自重。”

“吕副校长!请你自重。”

“你真的好漂亮。别总板着脸,多笑笑,会,更漂亮。”

我在政教处办公室门外听得头皮发麻。

“夏老师。您吃完午饭了吗?”门虽然被合上,但没有上锁,我直接拧动把手推来,一个面对着我的男人正狼狈的摸索着裤腰带。夏主任表情复杂,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冷若冰霜。

“啊不好意思,打扰老师聊事情了。”我假意回身,那吕校长则迅速摆出一副老好人面孔叫住我。

“同学你过来你过来。我和你夏老师刚巧聊完。”

“那挺好的。”他迅速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夏绮柔老师两人。

“门关上。”她说完拿起桌上的饭盒。

“哦,好。”

“自己找个地方坐。我马上吃完。”

“您慢吃,我不急的。”

我坐在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夏主任坐回办公椅,她一口一口吃着饭,我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的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老师吃完之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大步走出办公室,几分钟之后她端着洗干净的餐盒回来,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之后她坐回办公椅。翘起二郎腿,抬眼看向我。

“你刚刚应该直接离开。”

“我……”

“别给我装傻。”

“……”

“老师是成年人,有分寸,不需要你来保护。”

“也……谈不上保护吧。”

“这个拿去吃。”她突然一拉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巧克力。

“这……不用不用。”

她盯着我,没说话,拿着巧克力的手就这样举着。

没辙,我郑重的双手接过后立刻在沙发上坐好。

“……”

“不要觉得你做了这种事情,我就会把手机还给你。”

“这……我也没这么觉得。”

“我知道。”

“……”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像今天这样,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她看着我,竟突然叹了口气。

“你可以回教室了。别再惹事儿了。”

“那江秋迟同学的事情。”

“我说了,别再惹事儿了,听不懂吗?”

“明白了。老师……再见。”

我起身,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位与我同姓的政教处主任,却发现办公桌上她交握的双手正不住颤抖。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巧克力,那是一整盒十六粒装的费列罗巧克力,外面那层包装纸还没撕开。一咬牙,我坐回到沙发上,撕开包装打开盒子。

“您也吃一个吧。”我拿起一颗递给一言不发的夏主任。

她盯着我,交握的双手松开,却又再次握在一起。她仍旧不带任何表情,我也没能从她那双盯着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感的波澜。

“……”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僵持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用颤抖的手接过我手中的那颗巧克力。就这样我们各将一颗棕黑色的榛子巧克力塞进嘴里。两人一起一言不发的感受巧克力与榛子在口腔中混合的香甜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静静起身,给自己保温杯倒水的同时也给我用一次性纸杯盛了杯温水。我一只手接过纸杯一只手将又一枚巧克力放在她之前拿纸杯的那只手的手心。她没有拒绝,只是将那颗被金色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双手捧着保温杯喝下一小口。

“谢谢。”她对我说道。

我挠挠脑袋。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