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烧掉夏步凡写的小说是因为觉得写小说耽误了学业……那这一房间的游戏设备又是这么回事儿啊。我坐在电脑椅上环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册漫画,随意打开,翻看了两页,然后又好好地放了回去。书桌上的台式电脑看上去也不是便宜货,曲面屏连着两三根HDMI线,有连着电脑的也有连着各种游戏主机的。可以说是一个宅男的顶配卧室了。但我现在一点享受这些东西的心思都没有,我甚至不敢打开面前的这台电脑,那些夏步凡的记忆让我感到抗拒。
我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天花板。
不自在,陌生,孤独,恐惧。在一个与我完全无关的世界里,成了别的什么人,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这一屋子东西都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但这个周末结束之后我就要去学校住宿,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也就没啥机会享受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以夏步凡的身份生活一学年……想到这里,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接着,不知为何,我开始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其实我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被卷入其中。
从张婷兰找到我开始,到送赵瑾回家之后受到袭击,最后被学姐的前男友绑架差点被列车碾死——这些触发点引发的一系列事情似乎连在了一起,但单独看这些触发点彼此之间竟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张婷兰和我是初中同学,所以她担心自己初中的形象被我大肆宣扬,所以找上了我。
我被梁奉钦的话所吸引,找到了谭昔年开的书店,因此被委托送赵瑾回家。
和学姐的相遇则真的是存粹的偶然,我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父母刚好有熟人空着一间房,而学姐……刚好就住在我隔壁。
我将所有事件的出发点记在随手找来的稿纸上。接着陷入长久的沉默。
似乎一切真的只是偶然?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去联系江秋迟的冲动。不对劲,这肯定很不对劲,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我拿出手机,试图回想起江秋迟的联系方式……自然是徒劳无功。对了!我可以直接去找她,我知道她家的地址,可以直接去找她啊。想到这里,我立马打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规划行程。现在这个点去肯定不太合适,明天吧,反正明天周六。就算她不在家,她爷爷奶奶多半会在家里。她初中时和赵瑾,谭昔年,陈汉江四个人组成了一个类似万事屋的助人为乐小团体,我这种想找他们帮忙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江秋迟这个人。
窗外天空逐渐暗淡。我放下窗帘打开寝室的灯。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我默默摸摸肚子,感到一阵饥饿。我本人有无小肚子取决于当天的伙食如何,而夏步凡则是个非常合格的小胖子。不知道食量和我比如何。我来到地下室贮藏食物的房间。拿了两盒午餐肉,一盒红烧肉罐头,回到一楼厨房。冰箱里还有很多被保鲜膜包好的蔬菜和水果,这是阿姨在离开之前买的,她在离开时嘱咐夏步凡,回来之后就要赶紧吃完,不然就会坏掉。
嗨……这么多菜怎么可能吃的完。水果就用破壁机打成混合果汁儿,蔬菜的话……就做个炖菜吧。我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是一款著名手表品牌的防水运动型电子表。我用同样品牌不同价位的运动手表,这个不同价位——估计至少差了一位数。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七点半。算是我在学校出租房那边的饭点。空荡荡的房间就我一个人,虽然我把所有灯都打开了但仍觉得有些许不安。
卷心菜切片,用水洗净。茄子土豆切块,将茄子裹上面粉,土豆泡进水里。彩椒切条,蒜末用机器打成蒜末,葱切段,姜切片,将肉丝放在碗里加上佐料腌制,将罐头打开,午餐肉裹上一层面包糠之后浸入拌匀的蛋液,接着又裹上一层面包糠……将一系列素材处理好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而正式开火时我早已饥肠辘辘了。
一锅培根肉蔬菜乱炖搭配上江秋迟奶奶教我的肉丸子,一盘土豆烧茄子,一盘红烧肉,还有充当饭后点心的油炸午餐肉,饮料则是苹果,圣女果以及黑加仑一起打成的混合果汁。这一餐,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因为现在是去年,我追的新番还连影都没有,只能挑了一个一直想看但是一直没看的动画边吃边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举着碗筷对着天花板莫名大喊了一声。在这个与我完全没有联系的世界里,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真是孤独的快要疯掉了。
第二天。周六。清晨有小雨,我打折一把和风雨伞出门。带了手机钱包和一台游戏机。我自己的那台还是谭昔年送我的,没想到这小子自己就有一台,富二代真好啊。我空着肚子搭上公交,直接在江秋迟那儿下了车。我印象里江秋迟那里应该有挺多早餐店的,而到站下车之后发现在这个世界里也同样如此。这时天空已经放晴,我把雨伞收好,挂在背包上。
“张伯,两碗海带汤,两碗热干面,两杯红枣味儿酸奶,酸奶我自己拿了啊。”
“好嘞。”一个白皙而俊秀的男孩牵着一个长发女孩的袖子在早点摊找了个位子坐下。
“陈汉江?”
坐在塑料椅上的长发姑娘听见我的声音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
“汉江。”
“没事儿的,莹莹,没事儿。先喝汤,小心烫啊。”他将端到自己面前的海带汤推到那女孩面前,接着又将吸管插进酸奶里递给女孩。
“酸奶记得喝哦。”
少年起身向我走来时我买的包子都吃完俩了。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额……准确的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少年眼神一变,身子侧立像是在护着身后不远处的女孩子。
“那个……你认识江秋迟吗?”
“江秋迟?江秋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认识是认识,但是,我很久没听过她的消息了。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
“什么叫……很久没听过她的消息,她不是住在这里吗?”
“她搬到国外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找了个塑料凳子,一屁股坐下。
“那,那谭昔年呢?”
“他……你和他也很熟吗?”陈汉江对我似乎不再抱有敌意。他坐回座位,看了眼他对面的女孩。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谭昔年和江秋迟都是我很小的时候,一起玩的朋友。我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我猜是我们家长的原因……莫名其妙的,就都不再联系了。”
“……谭昔年他,难不成也去国外了吗?”
“他死了。”
不对。那这样还有什么意义?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去改变的那个世界。即使我在这里成功的阻止了事情的发生,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无力。我撑着油腻的桌面起身,晃荡着身子走出店门,我拉扯衣领大口呼吸着充满食物味道的空气。
“喂!你没事儿吧。”
怪不得之前那个我那么狼狈不堪,那么绝望,几乎疯狂。我一只手撑着小区漆白的水泥墙壁,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好意思……”我甩甩脑袋,勉强站稳。
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这样的世界,这样一个,我孤身一人的世界,一个人生活整整一年吗?还有谁……我还可以去依靠谁?
“你这,来,你扶着我,我送你去医院。莹莹,你过来搭把手。”
“汉江……我……我害怕。”
“不要紧,不要紧。我……”我推开陈汉江,狼狈的走出这个热气腾腾的小巷。
雨后的晴天格外清朗,今天周六,这里离市中心不远,人行道上有不少穿着入时的路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享受着假日的美好时光。这是个如此真实的景象,我看不见任何梦境的影子。我实实在在的存在于此,作为夏步凡,存在于此——越来越多的记忆,完全不属于我的记忆开始灌入我的脑海,作为夏步凡的我越来越完整。那是无数没有我主体意识介入的画面,如同无数填满视野的电影。
“喝么?喝点吧。”一杯酸奶被递到我面前。
“……谢谢。”我挥手,拒绝了陈汉江。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挠挠过长的头发。
“我叫夏悠。夏天的夏,悠闲的悠。”
“你找江秋迟和谭昔年有什么事情吗?如果真的很急,至少我可以想办法看能不能帮联系到江秋迟。”
“谭昔年他……是怎么死的。”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得了很严重的病,结果就,去世了。”
“……都不一样了啊。”
“你是我们的小学同学?”
“不是……我和你们,说实话,也才刚认识。”
“刚认识。我不理解……你怎么会和很早就死去的人刚认识?”
“我也不是很能理解。”
“汉江……”长发女孩拉了拉陈汉江衬衫的下摆。
“你真的没事儿吗?”
“……打扰到你了。”
“没事儿?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了我的那些朋友了。要不这样,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如果我和江秋迟联络上就给你发消息。”
“那……多谢了。”我们相互扫了社交账号的二维码之后,他便领着他的长发女孩儿重新坐回早点铺子。而我则走回到公交站台。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是随着风漫无目的的飘,还是就这样坠落,摔得粉碎。
我坐车原路返回。半个多小时之后,再次回到那个完全陌生的家。掏出荷包里的那串钥匙,这房子有很多门,钥匙串上自然也有很多钥匙,我凭借夏步凡的记忆找出对应面前那扇门的钥匙,将它插入锁孔的瞬间,我突然一愣。将钥匙拔出,然后将钥匙串放在我的掌中。大门,侧门,车库,后门,地下室,我的房间……还有,故离大学某间教师宿舍大门的旧钥匙,和我原来的那一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