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悟良蹑手蹑脚的回到家,尽量不发出声音。他估摸着醉鬼老爸此时正小酒微醺晕晕乎乎的,所以若是能不让他发现就溜回房间,可免去一顿臭骂。

当他小心翼翼的走过玄关,向客厅里窥视时,却意外的发现,父亲并不在客厅里。沙发空荡荡的,茶几上摆了几个空酒瓶,其中一瓶还破天荒的留了大半瓶酒,这对于一个醉鬼来说,可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其恶劣程度等同于拉完屎不冲厕所。

“慌慌张张的干嘛去了......”成悟良嘟囔着往屋里走去,他心想按惯例来说老爸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干脆晚餐用泡面解决吧。

......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一天之中最悠闲的时候,莫过于在卸下学校的学习重担后,独自一人在家中,吃着泡面听着歌,看着电视吹着风,在无忧无虑中让时间流逝,似乎这便是一切。

然而成悟良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是一个被霸凌的高中生。所以当他在完成自己的作业后,还得再完成三人份的作业,并且保证正确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否则第二天他很可能会再次鼻青脸肿。

其实学校的老师多多少少知道点情况,但碍于那几个人身后家大业大,其父母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所以不好说什么,但凡看见了就是口头批评两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成悟良的身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贫如洗的家境,就只有一个从不参加家长会的醉鬼老爸。

是夜,成悟良加班加点的赶完作业,以确保明天能安然无恙,随后他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床上,昏昏入睡。突然,成悟良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身旁的书包里摸索着,随后拿出了副面具。

成悟良将它双手高举,透过灯光仔细端详。那面具做工细致,在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獠牙外翻,双眼炯炯有神,这一切都使它变得有如活物,既虚幻又真实。

这幅面具,正是老板送给成悟良的‘野兽’。

成悟良将面具翻转过来,看了眼内侧,发现里面被涂得乌漆抹黑,材质摸起来也不像喷了漆的塑料,反而有种钢铁般冰凉的触感。但最让成悟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灯光照射到面具内侧时,就会如同阳春白雪般消散,像是被黑暗给吞噬了。

猛然间,成悟良回忆起了老板‘不要戴上面具’的警告,他那严肃的神情仿佛历历在目,所以打消了凑上去看看的想法。于是成悟良一个打挺起身,将面具放在了书桌的第二层柜子里,将其小心翼翼的关好,随后熄灯睡觉。

夜晚是静谧的,但同时也是喧嚣的。因为你不知道在这星光装点的夜色下,究竟潜藏着多少蠢蠢欲动,而当你真正发现时,却早已无法摆脱。

......

四月十五日,清晨,多云转阴。

联邦警局制下,华洲分局,局长办公室。

李良正百赖无聊的翻看着一份晨报报纸,当四页版面都看完后他终于抑制不住,满身酒气的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身为警局局长,平日里难免有交际应酬,有时候推脱不掉就只有欣然前往,毕竟能请得动他这个警察局长,其宴请之人的身份地位以及酒席规格是肯定不会差的。

在李良的酒桌上,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求他办事儿的人,他们往往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敬酒时向来都是‘我这杯白的干了,李大局长您随意’这等做派,而李良也都是含笑点头,觥筹交错间明言暗示一番,最后自然是心照不宣,相见皆欢。

而这第二种则是,李良要求他办事儿的人,对于这种情况,李大局长自然是把别人应酬他那套,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不达目的便不醉不归,直到双方都心满意足。不过自从李良当上局长,第一种人就占了绝大多数,第二种人呢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这一套,搞不好要把自己给套进去,何苦来哉呢。

然而就在昨天,李大局长的饭桌上出现了第三种人——当祖宗供起来的人。一席酒下来,李良可谓是胆战心惊坐立难安,你说赔闹陪笑吧,地位身份都不大合适,可要是谈天说地胡吹乱侃,他又没那个胆子,万一说到什么不该说的,问题可就大了。于是李良只好正襟危坐,寡言少语敬酒喝酒、喝酒敬酒,以求少说少错。

可喝到最后,他错倒是没什么错,丢人丢大发了。今早开会时,据他手下的得力警员,同时也是自己女儿的未婚夫透露,李良喝到一半便醉的不省人事,当着贵宾的面儿被两名手下,如同扛死猪般扛回了家,第二天起来还被老婆一顿臭骂,别提多苦了。

想到这些,李良便是一顿烦躁,他随手从抽屉里拿了包速溶咖啡泡上,马虎搅拌一下张嘴便喝,以求藉此来舒缓早晨的疲倦和压力。可老天仿佛偏偏要让他不得安宁,还没等滚烫的咖啡送入嘴里,办公室大门便被‘嘭’的一声推开了,来者进门就大声嚷嚷:“局长,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快别喝咖啡了,来看看这个!”

李良的姿势仿佛定格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随后长抒一口气。

“局长您快......”

“你他妈闭嘴!我以局长和你未来岳父的名义命令你,赶快向我和我的裤子道歉,要不然老子一枪毙了你个王八蛋!”

李良像暴怒的狮子一般怒吼着,掏出枪便顶在了那人脑门上,半个身子越过办公桌,露出身下被咖啡打湿的裤裆......那可是滚烫的开水。

来者立马双手高举,年轻的脸庞被吓的煞白:“局...局长!对不起!”

“不够诚恳!给我一个不枪毙你的理由!”

“如果您不想您的女儿来找您拼命的话,您最好把枪放下冷静冷静!”

李良颓然的放下枪,瘫倒在沙发椅上,有气无力道:“唔......这倒是个好理由。”

年轻人顿感死里逃生,随后面带歉意的说道:“局长,很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但今天这事儿确实是耽搁不得,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大早就来找您了,请您务必要过目!”

李良烦躁的抹了抹秃顶,教训道:“你这小子,总爱大惊小怪,知道什么叫宠辱不惊吗,就算是再大的事儿天也塌不下来!真不知道我女儿究竟看上你寇准哪一点......”

寇准不以为然的小声嘟囔道:“就是看上我比您脾气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说!”寇准赶忙打了个马虎眼,随后拿出几张资料说道:“这是此次事件的详细资料,您先过目一下。”

李良没好气儿的接过资料,细细翻看起来。随着时间推移,李良的神情越发凝重,他眉头紧皱,脸色惊疑不定,又时不时的长吁短叹,最后他将几页资料背面朝上,示意自己已经看完。

随后他双手抱胸,靠在沙发椅上静静沉思,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感叹道:“这回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不等李良询问,寇准双手背负,自顾自地说道:“四月十五日凌晨时分,柳州区第五高中发生一宗命案,死者是三名在读高中生,其尸体由巡夜保安在凌晨两点时,发现于教学楼道中,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三名死者被分别肢解,手足、内脏、头部被零散的发现于教学楼道中,其上有明显的野兽啃咬痕迹,死者血迹分别遍布于一至四楼的楼梯间及走廊,推测三名死者生前曾分头逃跑,但凶手不知以何等方式,分别且同时杀死了三个方向的受害人,可谓是匪夷所思。”

“以我个人推测,凶手在杀死被害者之前,曾截断其肢体任他逃跑,以‘欣赏’其垂死挣扎的惨状,走廊里的条形血迹可以证明这一点。”寇准点点头,确认着自己的推测。

李良挑了挑眉头,直起身来看着他说道:“也就是说这是一起仇杀了?且还是黄泉都洗不清的深仇大恨,必须如此折磨才能消除仇怨?”

寇准笃定道:“对,而且我断定绝对是团伙作案,否则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杀死三个人?且不说是否团伙,单是独自面对一名正直青春的健硕高中生,就算我来都不会那么轻松,更何况是三名?且现场没有物证,没有目击者,没有作案痕迹,没有……活口。既然能够从头到尾不留痕迹,那么团伙人数肯定在三人以上且训练精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接下来就是要分析其动机......”

突然,李良伸手打断了他,并阴沉着脸来到窗边,抬头看向穹顶之上的乌云密布,神色复杂。

寇准看着老丈人的神情满腹疑惑,但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静待下文。

只见李良低沉道:“普通人自然无法同时杀死三个高中生,可若是‘不普通’的人呢?”

寇准愣了愣,随后反驳道:“我刚刚已经分析过了,受训精良且实力强大的团队就可以做到,譬如澳洲‘金三角’的雇佣兵团,又或者是樱州的顶尖黑帮,诸如此类的组织不占少数,他们可都不是一般人,至于动机嘛......很可能是为了钱。”

“不,我想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李良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准说道:“人类尚不能单枪匹马的屠戮三人,那超越人类之上的呢?”

寇准满脸疑惑,“局长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有神兵天降将那三个倒霉蛋就地正法,临了还要虐杀一番好彰显自己公正严明?那仨人平日里最多就欺负欺负同学,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再说我可是无神论者,您跟我说这些不是瞎扯淡嘛!”

“你这小子在警校学的是相声?”李良差点被这套说辞逗笑了,他清了清嗓子端正神情,严肃道:“在我还是处长的时候,曾经接手过类似的案子,某些地方简直惊人的相似。”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寇准问道。

李良露出追忆的神色,悠悠的说道;“那是十年前了吧,我刚刚被提拔为处长,那时候警局人手还不多,基本上都要我事事亲为。既然有些事情不能明说,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自然就会明白。记得那是圣诞节后的第一晚,天空下着暴雨,我在家里接到个电话……”

......

与此同时,成悟良家中。

睡眼惺忪的成悟良被闹钟吵醒,随后强迫着自己从被窝里脱离,他眯着眼睛穿好衣服,伸手抬脚间莫名其妙感觉到浑身酸痛,就像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人打了一顿。

成悟良忍着酸痛翻身下床,正打算去洗漱,却在一晃眼时发现了令他困意全无的事儿。

“这......这怎么回事儿?不可能啊!我昨天明明收起来了!”成悟良的死死盯着书桌,一脸不可置信。

在那陈旧桌面上,静静的躺着一副面具,正是‘野兽’。

成悟良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间,想看看老爸是否在家,以确认昨晚是不是他来了自己房间,然而世事结果总是不出意料的。

成悟良的父亲成峰,彻夜未归。

成悟良失神的回到房间,踱步至书桌处,缓缓地的捧起面具,似乎是要确认什么。突然他‘啊’的一声将其扔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一面往后退,一面尖叫道:“血!怎么会有血!”

面具被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它在滚了几圈后,最终正面朝上,露出了狰狞传神的面孔,和锋利逼真的獠牙,以及......嘴角处的斑驳血迹。

似乎这只‘野兽’昨夜曾醒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