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异闻录：时光渡》

一

春风在曾被冰封的山谷中穿行，野花开满了荒野，树木丛生，浓密的绿意使人放松，蜂蝶成群的飞舞，盎然生机四溢。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春景，我一瞬间也有些许晃神，可是下一刻却又让我无法放松了，方才还躺在血泊里面的凤鸟现在又飞上了半空，还有不远处望不到尽头的桃林，触电的感觉贯通全身，有个声音呼唤我向那走去，脚步停不下来，着魔的往那边走，不含任何多余情感，一切都只是游子回到故乡的感叹。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却将归属感彻底扰乱，额头往深的地方似乎要裂开般的发痛，一页页画面涌动浮现，在脑海中多出了许多曾经早已遗忘的画面，浮着花瓣欢跃流淌的溪流、盛放摇曳的芳华桃树、还有那间冒着袅袅炊烟的小茅屋，我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感觉着身边风的流动，跑了起来，然后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那只小狐狸就在那里，还是十分慵懒躺在我的床上，我伸手想要触碰这一切却害怕它会瞬间破碎，窗口飘进来一片花瓣，我用手指拈住，不知所措。二

但一切不会为我的意志而停止，身边的时光仍在缓缓的向前，身边的人也有了动作，惬意的伸展开了腰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转过头看那张久别的容颜。然后她看到了我，我有些心慌，不自觉的后退，她却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脸上无邪的笑容让空气中充满甜蜜，然后听见了久违的一声，“你回来了。”，我从未奢望这一天真的降临，也不敢相信此刻耳边的话语，看着我一遍遍的挥手抽打脸颊，她就大方的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够不在乎所谓的脸面，去躺在一个女孩的怀里，可我确实那样做了，还不自觉沉溺其中，其实脱力的感觉并不友好，可我却沉醉在此刻的感觉里面，少女的香气将我包围环绕，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渴求已久的温度，我能感觉到自己用尽几乎所有的力量抱紧了眼前的存在，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睑处决堤，好久没有再这样、真实的感觉自己活着，好久没有这样子，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就算泪水会浸透她的衣服领口，我也不想就此停下，就让这冬后的春雨，再下久一些，愿此刻永恒。三

但，命运还是对我开了玩笑，在我用力回抱她时，发出了清脆的爆响，晶莹的辉尘在整片天空散落，如同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我失神的抬起头去仰望，在雪后是无垠的暗。一个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到：“看来这个幻境不够结实？”，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接着说：“明明那样就能省下很多时间。”，可是我根本看不到有任何的人影，除了幻境的碎片外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极夜，然后一股恶寒在胸口凝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突然袭击。那是一条细长的影子，它从我怀中偷走了天书的碎片，我想要夺回来却又无济于事，因为我根本无处寻踪，名为焦躁的情绪在心里涌现，神力从手中化作能切碎金玉的飞花，四散开来暴掠而去，然后听见了细微的嘶鸣，我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想那个方向发出质问。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得到，然后在我即将再次质问之时，数十来条细影在一瞬间出现，我散出的花叶来抵挡它们，却看到在与之触碰的瞬间花叶枯黄腐败，并没有一丝毒素腐蚀的痕迹，更像是自然枯萎凋零。四

我并不害怕，旧时所遗忘的一切全都在天书凑齐的瞬间回想起来，也让我拿回了属于我的权能和力量，周围的雾气消匿不见，取而代之是芳草鲜美的绿茵，缭绕于树林间的鸟鸣以及飘舞纷飞的桃花。这是属于我的领域，专属于桃花之春神武子陵的秘境，一柄色若樱雪的羽扇，随我轻轻招手便应召而来，羽扇轻挥，那一片桃树连成的海翻起了滔天的巨浪，将藏身在它里边的老鼠掀了出来。然后我才看清了对手的面目，并不包含任何一点能够贬低的缺点，那张面容堪称无暇，凌厉的线条刻画出这张威严的脸，眼眸一金一白，赫然便是神明，雪瀑倾河样式的须发，除开一分苍老外已然便是画中的人物。但只是那脸，他也只有那张面庞，额头上硕大的角尖锐开叉，上面全是沧桑岁月的遗迹，从头往下，是一整条硕长巨大的阴影，在春日的阳光下仔细的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菱形的暗紫色鳞，这样令人心底发冷的特征，我终于想起了它，我终于想起了这个怪物的名字，他叫烛龙。‘渺渺兮云中隐，横绝兮四荒，人面蛇身，呼为夏，吹为冬，一目为熠熠之金阳，一目为袅袅之蟾宫，通神于西北海外中山也，是神也，伟力也，称之烛九阴也。’，这一条在山海经上独占一编竹简，却在今天被我遇见，只不过也许他没想过我会对他起了杀心，正如我没想到他会那般无耻，非是我死便是他亡。五

“阁下贵为上古之神，可否将方才所取之物还与在下?”，我暂且还是压住火气，但下一秒我险些失控，那老泼皮竟然满脸含笑的，来问我不还又能如何，当时的感觉，和赤壁那场大火有几分相似吧，把心里的理智瞬间化灰，我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擎住了他的脸，指尖没有一丝犹豫刺破了皮层，穿过肌理，染上了赤金色的血渍，然后让甲片脱落，生根发芽，以血肉为土壤长成参天之状，在半空中盛开猩红的烟火。惨烈的场景映入眼中，想象他所受的痛苦，我竟然感到莫名的快意，手没有沾染上血，也能看到罪孽的残存，但我要拿回碎片，才能算最后的结束，所以我来到那具尸骸的旁边，然后我失算了，接触他身体的瞬间，我失去了视觉，眼前只剩下名为黑暗的景象，然后胸口感受到剧烈的痛击，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一齐拆碎，口中忍不住喷出了什么，甜腥味告诉我，那是血。“年轻人，就不要那么激动嘛。”，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明明无冤无仇却来阻挡我的恶人，我说出了令我后悔的话，我问他为什么。然后我听见了一份来自千年之前的恶意，名为宿命的黑色阴影，那是凡人不曾理解的，属于神自私所引起的，一个尘封已久、饱含罪恶的往事。六

故事被传承，已经是唐朝了，故事缘起是一块女娲补天的灵石，他是女娲娘娘用灵石补天后剩余的唯一一块，一开始作为娘娘的贴身之物，后来不小心掉落凡间，落入了九州中沿海地的一座岛上，受周身万物影响成了一只灵猴。那时连春秋都还没开始，东周刚刚进入衰弱，圣人群起，也让它能得到更多能人的指教，他夺阴阳造化，避生死，通万物之明，幻世间百态，很快那些大能也没什么能教他的了。虽说他已经是卓越之才，可虽有人教他本领，却没有人施以管教，猴子的顽性使他闯下滔天大祸，拔了大禹治水的定海针，烧了阎罗的生死簿，最后天庭收他却又诓骗，闹得漫天神明谈之色变，最后还是北辰神君有办法，教他去看蟠桃御园，封个雅号作齐天大圣，其实就是名字好听，再拿仙桃耍猴子玩，可怎料戏没演全套，蟠桃盛会王母露馅，忘了请他，闹将一气，还把王母最宝贝的桃树也推了去。也许是上天觉这桃树命不该绝，恰巧推倒一刻结了种子，落入洪荒青丘山脚，若是别的还好，偏这棵名唤九玄蟠桃，非是凡品，整个天宫也只此一株，平息了大圣后王母便日日派人寻找。后来个中缘分，桃儿结果后和一垂死凡人成了一体，修成仙灵，再与那青丘狐族的公主有了来往，可惜祸福相依，一次群仙游会时被神将所看见，带了诸多天兵前来追杀，伤了青丘公主。桃仙又气又恼，却无可奈何，最终跳入忘川河里再无消息。“于是王母娘娘便找上了老夫，要我将你带回去。”，那个声音几乎是宣判一样，不容质疑，我几乎能想象到他那张写满得意的脸，感觉到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会殊死一搏，至少让自己无怨无悔。七“我原本不想对你下手，但你杀了人，也怨不得天命。”，愈发理直气壮，越来越理所应当，但他说起杀人我就想起了汉朝，那场映照天地的业火，将多少无辜的人卷入地狱，也是那场大火让我失去了最后的人性。又让我想到一首与桃树有关的短诗，一首优美词句的短歌，名曰鸡鸣:桃生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人们总觉得李树枯萎是因为虫害，可是如若当真有虫，城门失火也会殃及池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桃树怎么能独自幸免?背后的真实是桃树吸干了所有的养分，然后才会开出那么绚烂的花啊，人们还以为是多么美丽的奉献。可是，如果一棵桃树，只能靠与其他树木争抢养分才能存活，那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吧？如今，也是我的末路，感受人形彻底溃败，感受岁月在身上流淌，拼力疯狂的汲取整片地域的营养，来支撑我最后的盛放。慢慢的，眼前又看到了春天的颜色，那是染上我的血的，最为灼眼的桃花，红过天边火烧的云霞，璀璨也希望绽放在你的眼中，然后，又堕入黑暗中。依稀记得最后那段时间，感受到身体不断延伸撕裂的剧痛，还有足够笼罩整片山谷的枝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微风，花从枝头散落，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一如那年与少女一起遇到的大雪。

尾声

后来的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他说我拼了命的挣扎，说我失去了理智，说我无药可救，说我的心里有你，我听到后，对他笑了一下，他开口淡淡地说:“如沐春风。”，我笑一下，答:“桃李春风，不如一眼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