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纳村深一在被织遥郁绘责备后离开,确实是有一点想要尽快逃离那个场合的意思在──但他所说的「有重要事情要办」也并非借口或者谎言,他现在就正快步前往今天他要办的重要事情所在的场所。那个巨大的黑色箱子──海马之虹岛第0号研究所,是岛上保密级别最高的、只有参与特定高度机密研究项目的科研人员们方可被允许进入的建筑物。

当然──

现在能进入这座黑色箱子型建筑物的大部份人,也都已经葬身大海了。

纳村深一在前往第0号研究所的路途上──不禁回想起了他和织遥郁绘之间过往的种种经历。深一很想要把这些过往以「点点滴滴」来形容,但他认为这个词只能用在美好回忆的积累上,很遗憾地即使是他自己也不会觉得他和郁绘之间有任何能称之为「点点滴滴」的积累;也许比起点点滴滴,零零碎碎才更符合他和郁绘之间的关系。

“请直接拿掉我的左眼,深一君。”

深一脑海里的场景是灯光昏暗的手术室,躺在了手术台上的织遥郁绘以平淡无感情的口吻向深一说出了这句话──这个时候的她两眼仍然健在,是漂亮的金色。

“可是,如果不使用麻醉药的话……那个疼痛感──”

“疼痛感并不算什么,我们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郁绘的语气仍然非常平淡──仿佛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无感觉,只是把一切看成了理所当然一般。

理所当然一般且理所当然地──

深一也感受到这个时候的郁绘看他的眼神中并不带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人对人应有的情绪,有的只是空洞、空虚以及空白──也许,在深一正式动手取走郁绘的左眼之前,她早就不再以她的双眼注视任何具体人事物。

“赶紧啊,深一君……难道你在害怕吗?我都不会害怕,你害怕什么?拜托你了,深一君──只有直接取出的眼球才能保持其状态的完整性,你应该明白的吧?这点「小手术」应该难不到你吧?”

对于深一来说──

手术的大前提是,进行手术期间不能让接受手术者感受到任何痛苦──而能够达成此一目的的最方便工具当然就是麻醉药了。

当然,作为一名手术医师,深一也是知道一些能在不使用麻醉药的情况下尽可能减缓取出眼球时的痛楚的方法──但毕竟他从来没有实行过,而且那也顶多只是减缓痛楚,即使如此也仍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所以,他犹豫了──

犹豫了好久好久──他既不想违背郁绘的请求,亦不想让郁绘承受痛苦。

结果,造成了最坏的局面──

也就是说,郁绘自己把自己的左眼给掏出来了──以非常迅速的动作,非常熟练的手法;就好像她本人就已经练习过很多遍一样,完全没有给深一任何反应的机会,就把左眼球直接掏出,就连任何声音都没有发出,像是做了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般。

“毕竟眼球这东西……即使掏出来了,只要及时接回去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我利用这个特性已经自行练习过几遍了。我早就预想到深一君你可能会动不了手,所以也没告诉你我早有准备。”

“妳……妳──妳不会痛的吗?”

“痛啊,痛死了……可是这和我对这座岛屿的仇恨相比,并不算什么。”手里轻轻承托着自己左眼球的郁绘仍然不带任何感情地这么说──

也许这个人早在她初次来到这个岛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深一不禁这么想道。而他却一直想要拯救这个死人,这个尸体──此刻深一对于自己的愚蠢和冒昧只感到滑稽和悲哀,同时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苦恼是多么多么的渺小。

而现在──

虽然那眼球末端的视神经仍连着眼窝内部──可那已经失去了左眼的左边眼窝,看起来只有漆黑、以及微渗出的血红色。

“唯独这个,由你来吧,深一君──视神经的切除。”

“这……”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帮我的话,那就别纠结些无谓的事情了。我可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

这个情况下的优柔寡断到底是否指其原来的意思──深一不敢去想象,也不愿意去思考。

他只知道──

确实他之前烦恼会不会让这个人承受痛苦就有如笑话一般──他已经被郁绘自掏左眼的举动及其后续完全无动于衷的态度给吓坏了,被压垮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开始承认起了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无能,同时终于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手术器具伸出了手。

那之后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

「……」

这并非指现在的深一不想再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当然也包含有这层意思,但这里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记得了」。深一已经忘却了那时候他亲手犯下的罪孽,忘记了那只会带给他痛苦的、参与了犯罪的唯一记忆──协助郁绘所策划的犯罪、的记忆。

当然,如果把当时深一所使用的手术器具拿到他面前让他看──他就会立即想起当时的情景,因为这个忘却的机制就是这么运作的;所以,最近两周多深一都刻意不去接触任何与手术有关的事物──而且,在现在这个已然成为了空壳的海马之虹岛上,也已经没有任何需要他手术医师身份的人了,所以这份忘却也只是顺理成章而已。

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永远的忘却。

曾经有人说过──遭到忘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深一所使用的「联想式记忆修改」技术就是能真正地杀死任何人的黑科技──如果到了最后的最后,已经不再存在任何还记得这座岛的人类,那是否意味着这座岛「死亡」了呢?

深一继续踏步在他的路途上──不久后,差不多抵达了住宅公寓区的边界处。这个时候,深一看见了一名少女的身影──是三船,她正站在一台放置于围墙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看起来好像在为接下来该购买什么饮料而烦恼不已;三船似乎也注意到了深一的现身,微转过身来后──

「咦?这不是深一哥哥吗?」三船不知为何笑逐颜开了,「接下来深一哥哥是要到千里眼的实验室去吗?拜托你,也请带我去吧──如果可以的话,也请让我再接受一遍『千里眼实验』!」

「……」

深一心想──这小妮子还真是直接,没有任何废话就开门见山提出要求了啊……但深一印象里三船应该不是这种性格──无论是千里还是千波,都不应是这种性格。然而由于深一本来就和三船姐妹并不熟稔,所以他对于对方性格的违和感也没有那么的确切。

然而,令深一更加想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妳会想要接受千里眼的实验?那个实验对妳的脑部会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现在这座岛已经死了,妳已经没有必要再接受实验。」

「可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有必要啊──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情。」然而三船也完全不肯退让──

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认真,那笑意也像是逞强的假笑──

「求求你了,深一哥哥──深一哥哥的话应该能进那个黑色箱子里去吧?能让我也到那里面去接受实验吗?真的,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我什么都会做的。」

三船低下了头躬下了身以表示她的诚意──

看到这样的三船,深一察觉到了一个事实──难道说她是为了……

即使如此,深一也只能无情地说出事实──

关于千里眼的事实──

「即使我肯帮妳,但现实是,现在第0号研究所里贮藏的千里眼病毒样本量并不足以激活妳的千里眼能力。更何况,妳本来就没有接受足以让妳能够主动控制自己千里眼能力的训练吧?」

「这……」

「三船千里,妳一直都是被保护起来的一方──和妳的姐姐不一样,妳的千里眼能力只是被动的。所以即使能接受实验,妳又能做什么?」

深一主动提及了三船千里的双胞胎姐姐──即三船千波。本来这是不能提及的,因为在邮轮事件之前,三船千里理应都一直忘却了自己姐姐的存在──但透过刚才的对话交流,深一判断出了对方至少知道三船千波这个人,无论对方是三船千里还是三船千波本人。

所以,深一主动提及了这座岛上的禁忌──

实际上理应早已随这座岛一同逝去的禁忌──

对此,三船只是缓慢地板直身子,脸上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无奈的样子。

「这样啊……这样的话,还真是可惜呢。」三船微皱着眉头,苦笑了,「果然,我就是个半吊子半桶水半成品,一直都被动地活在他人的保护下,给别人添麻烦……我受够这样的自己了,真的。」

「……」

「把深一哥哥叫住了真的很抱歉……那我先回自己家里去。再见。」很有礼貌地鞠躬道过别后──

三船转过身,往与深一前进的相反方向──住宅公寓区内走去了。深一看着她的背影、她那绑成侧双马尾的发型,心想这是三船千波的发型,但性格上感觉更接近三船千里;又或者说,三船千波应该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台词──当然这只是深一的直觉,并没有任何根据。

离开住宅公寓区,走过好几条地下联络通道后──深一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巨大的黑色箱子──第0号研究所的所在区域「海马区」。海马区位处于海马之虹岛的中心,虽然是任何人都能进入,但林立于此区域内的大多数研究所平日都会将没有受到邀请的访客拒诸门外;而代表着这个海马区的门面,当属于即使从港口也能看见的、最显眼的黑色箱子了──这个巨大的第0号研究所建筑,目前就出现在了深一视野前方的尽头。

即使已经来过很多遍,深一还是差点被那庞大的黑色所压倒过去。如果要形容在近距离观察第0号研究所的感觉的话,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有一面巨大的墙」,一面巨大的、黑色的墙仿佛填满了视野中的所有景色,又或者说,那黑色仿佛在吸蚀周遭的所有景色般──当任何人正面面对第0号研究所时,双眼里就再也映照不出除那巨大黑色箱子以外的人事物;而现在的深一也同样没有去留意任何黑色以外的颜色,只是继续踏着脚步靠近那巨大的建筑物,直到──

「您终于来了啊,纳村先生。我们可等得都快被这玩意吸进异世界里去了。」

在差不多来到通往正门口的台阶前──忽地,一把听起来很嚣张的声音向深一搭话了。

此刻深一才顿时回过神来,从黑色上移开了视线,望向声音传来的右边──在那里,来自天河未来都市的3名成年男性,情报人员唐锦华,刑警苏默诚,刑警高森罗就站在了那里。

向他搭话的当然是唯一会说日语的唐锦华──

「怎么了?纳村先生?今天我们约好要进行千里眼病毒样本的交接吧?」

「那也请容我作最后一遍确认──你们天河市取得病毒样本真的只是为了进行调查和医学研究?」

「当然的了。而且说到这个……我倒挺怀疑纳村先生您是否真有资格说出这话。」唐锦华推了推墨镜,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现在还会留在海马之虹岛上的人……个人认为都挺可疑的呢。到底那天特里尼蒂号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岛上暂时代理人的纳村先生您是否略有知情?」

「……像唐先生你这么厉害的情报人员,应该心里早已有答案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情报这种东西只能成为问题,无法成为答案。」唐锦华突然说出了意义不明的话。

深一心想──也许这个人跟那两个京都刑警是一类人,都抱持着某种奇怪的原则。

同时,他步上了台阶,向着正门口──

「……无聊的废话就此打住吧。我想各位也不想在这大热天的一直在外面站着──还是先进去吧。」

「说得也是。夏天的日本海岛真是热得人受不了。」

于是,唐锦华领着两名天河市的刑警也踏上了台阶──他们当然并非只是作为唐锦华的跟班而出现在这里,此时此刻的每一个瞬间,苏默诚和高森罗的刑警本能都在以完美转速运转着,将不会错过任何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可疑细节,也准备好了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和危险;若真要给个除刑警之外的身份,现在这两人算是扮演了唐锦华的保镖吧。

深一听到,那两名刑警在踏上台阶时交谈了起来──可由于他不会中文,所以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于是深一不再理会3人,来到那扇巨大的、多重合金电子制御式正门旁,那里有一个认证装置,是采取了员工证件以及虹膜的双重认证系统──即使不是这座最高机密级别的第0号研究所,这两种亦是岛上包括特里尼蒂号在内普遍使用的认证方式。

当认证完毕后,深一回过头来时,他察觉到了异样──

那个身穿军绿色外套的刑警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样物件,捧在了他的掌心里──

是个白色的小箱子。

仿佛和这座巨大的黑色箱子形成了完全的对比──那是个不足手掌大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精密机械的白色箱子。

同时,伴随着身后黑色箱子的正门向左右滑开的低沉开门声──那名刑警仿佛像是在配合这幕开门般,把手里的白色小箱子放到了台阶的平台地板上,并按下了什么按钮。

那瞬间──

深一似乎感受到了某种风压掠过了自己的周围──当然,他并不认为那个小箱子能释放出这么强大的能量,所以只把这当成了错觉的同时,随口向唐锦华作出了询问:「刚才那个刑警放到地上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个用来标记卫星座标的小仪器,不用在意。」唐锦华完全不改声色地回答道,仿佛这就是真相一般,「毕竟如您所见,这就是个手掌大小不到的小箱子而已。除了接收情报就不能做什么特别事情了。」

最后这句话,唐锦华并没有说谎──然而当然也并不是事实的全部。那个白色小箱子确实能用来接收某种特殊情报──如果不夸张地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刚才那一瞬间,这个岛上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这个白色小箱子「看」得一清二楚了。

深一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机能──即使是在天河市,亦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项黑科技级别的发明,也是在最近的最近才正式投入实用。而这样的东西,竟然会被使用在了海马之虹岛上──其原因和海马之虹岛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由于SSS级名侦探月兔的身份过于特殊。

特殊在于──

她知道关于那个新能源──代号「F能源」的一个、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活人类知道的秘密。

‧●‧

当我推开咖啡厅的门,往室外踏出一步时──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迎面而来。

强烈的光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对,因为那个光几乎占满了我的整个视野,而且刚才迎面而来时也完全没有那种被强光照到睁不开眼的感觉,真要说的话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是从我认知中选择了「光」这个字来定义刚才的现象。

刚才的现象──

就好比说是眼前的景色都有如被用修图软件调高了曝光度一般。

就好比说是眼前一切因光的存在而有形有色的事物全都突然向着我脑袋掌管空间视觉的区域涌进来一般。

就好比说是那道光把我所能看见以及我所不能看见的一切都送进了我的精神世界并成像为一幅揉合了现实与虚构的抽象画布一般。

就好比说是全身全灵都融入进了宇宙万物、畅游于意识概念的大海之中一般。

就好比说是突然成为了这个岛上的主宰、掌控并支配着这里的森罗万象一般。

就好比说是──

我和海马之虹岛合体了一般──这也许就是这个现象的本质。

当我回过神来时──

「嗯?怎么了少爷……怎么一直傻站在门口不走?」

是瞳姐的声音把我拉回到了人世间──把我从极端快乐且安详的意识海洋拉回到了这无趣的现实尘世。

(啊啊……没有办法再体验到刚才的感觉了吗。)

我以略带有点责备的眼神看向我的右边──来到了我身旁的瞳姐脸上。

她对我的眼神责备似乎略感错愕,睁圆了两眼:「咦?少爷你这样,我……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瞳姐,我问妳──妳刚才有看到光吗?或者说,突然浸泡在了光里面的感觉……」

「……?没有啊。少爷突然是在说什么?是太累了吗?还是──」

「不对!」不知为何我十分的生气──

即使是我自己也知道根本没有理由生这么大的气,可我还是异常地感到愤怒和悲伤──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刚才的光!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安详……只要体验过那道光,就会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以及自己能成为如此辽阔宇宙中的一分子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我们应该感谢这个宇宙!感谢孕育并诞生了我们所有一切的这个宇宙!感谢啊!明白吗?我们啊!可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存在于这里──所以说、所以说啊……呜……呜、呜呜……」

说了一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及为什么要说出来的话语后,我甚至哭了起来──

明明没有任何能令我哭的因素,可这一刻我就是想哭想大声哭想哭成泪人,这感情无法自已。

「咦咦!?少爷你突然是怎么了……?不要哭不要哭……对、对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做的话都可以提出来喔,任何种类的要求都可以!所以打起精神来,可以吗?」

才不是这个问题──

妳用这种无条件迁就的说法岂不是显得我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吗?也许在瞳姐眼中我确实是个小孩子,但现在我并不是因为这样而哭了──而是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光是有这副躯体,以这副躯体存在于这里这个瞬间,就会禁不住泪水。所以我本身也没有理由要求瞳姐去做什么,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哄我别哭。

总之──

我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去重新适应了这片现实世界、这片人间尘世后──终于,此前占据了我全身的悲伤感都烟消云散了,想哭的感情也从意识表层褪去,整个人都顿时冷静了下来。

「我都在做些什么……」

「嗯?少爷你……冷静下来了吗?」瞳姐边窥看我的侧脸,边战战竞竞地问道。

看来我刚才的言行吓到瞳姐了──确实,以我平常的性格,即使生气了也不可能这样大嚷大叫的,我刚才的反常程度居然连瞳姐都会受惊,这么看也许把这个现象定义为「着了魔一般」才更恰当。

我重新踏出脚步,出了咖啡厅:「嗯,回去吧。」

「哦哦!少爷你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瞳姐是怎么从我毫无感情的「回去吧」3字听出我恢复精神的──总之她也看起来很高兴似的跟了上来,我觉得妳高兴过头了点。

(不过……刚才的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得知这个谜团的答案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和本次特里尼蒂号事件完全无关的很久很久之后──会在我几乎要忘记了的时候才回想起来。不过总之,我先确认了现在我能确认的问题吧──

「姑且我还是问一下吧……瞳姐──」

「嗯?怎么了,少爷?」

「妳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总觉得我今天好像逢人就问这个问题,旁人可能会以为我是个病入膏肓的恋爱脑。

没想到──

恋爱脑这个词也会有用在我身上的一天。

不过,我更加没想到的是──瞳姐对这个问题似乎思考得异常认真,「嗯……」只应了这一声后就沉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看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般的、夹杂着悲伤以及释然的复杂表情。

「这个嘛……大概就是想要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尽自己全力去保护那个人、守护那个人──的感觉吧?」

更更加没想到是个意外地认真的回答──我还以为瞳姐又会说她的女仆之道之类的事情。而且瞳姐作出这个回答时,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能听出她声音里带有些寂寞感,或者说带有内疚般。

而当我还在猜测时──

「很可惜,当时我没能保护好那个人……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失败的事情。」瞳姐补充上的这句话印证了我的直觉。

我想要说点什么而什么都还没想就开口了:「瞳姐,我──」

「就不说我的无聊事情了,都是过去的了,过去的。话说少爷你突然问这个问题,是跟小千里有关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我们就到小千里家里去怎么样?」

「……」

「嗯?少爷你不出声那我就默认你同意了喔?那出发吧~。」

结果这天我们在千里家吃了午饭。

我还跟千里打了一会游戏。

不过,即使变成了恋爱脑的我却还是无法对千里问出那个问题──

我并不想知道她喜欢上我是怎样的感觉。

我认为她的回答很有可能会伤害到我、并伤害到她自己──也许我是太神经质或者说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但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被人喜欢理应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即使不会高兴得太夸张,但至少应该不是会感到厌恶的一件事──尤其对我这种人来说。然而,即使是我这种人,却也会因为被人喜欢而感到厌恶──那就是说,我可能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三船千里吧,尤其是现在的三船千里。

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千里的表白了──算了,到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