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00:出现在现实的魔境之真相

 

我的妹妹月兔──小兔她今天一如既往地把我们目前正着手调查的刑事案件所有相关人士都聚集到了这个客厅里。

若要以推理小说来比喻的话,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就是所谓的「解谜篇」情节吧。我读过一些把解谜篇的一部份放在了最开头,以倒叙形式吊读者胃口的推理小说;可惜的是,小兔即将展开的推理并不具备这样的效果──这充其量只是我们所解决的众多刑事案件之一,既起不了倒叙作用,也不会有任何承上启下的神转接。

今晚在这个客厅里将要结束的就是这种性质的事件──既非其以上,亦非其以下。

如果我和小兔的经历是一篇篇的故事的话,那今晚的情节就是最不适合用来放在开篇的内容──因为其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只有半吊子的角色介绍而已,没有任何需要使用高超文笔去叙述的复杂机关,也不是任何一场史诗级大冒险的起始或终结点,而只是单纯、单一且单调地把我所熟悉的登场人物聚在一起进行我和小兔皆司空见惯的无聊例行公事罢了。

我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然后憋在了肚子里──不,应该说憋在胸腔里才更正确吧。人类是用肺部呼吸的,憋在肚子里的气也只有屁而已,可为什么当说到「憋着气」这个行为时,首先联想到的往往都是「一肚子」这个词呢?当然,憋着一肚子气的说法是指怒气,但怒气感觉和屁也扯不上太多关系,毕竟若以漫画式画面进行联想的话,怒火一般是从头顶冲出来的吧。

人类的言语并不能绝对准确地叙述实际的情况,毕竟人类就连透过五官所认知到的也不是世界的全部──那么,这样一来,靠着言语堆砌道理并凭此解决事件的「侦探」角色,又是否站在了以绝对客观角度审视事件的位置上了呢?

 

「哥哥,你怎么一脸缺氧的表情?忘了自己是地球人了?」

传来一把稚气未脱──且略带嘲弄语气的声音。

 

我仍维持着憋气状态往声音传来的左方方向望去,我的妹妹小兔就坐在了白色的一人座沙发上。名字明明是月兔可外观上却完全没有任何兔子要素的小兔(据本人所说是不希望被名字束缚了自己)──正以看着某种搞笑物体般的眼神盯着我看;乌黑的及肩短发,豆子一般的短且浓密的眉毛,略为过眉的浏海底下则是一双无论何时都以好奇和探究的心审视着任何人事物的蓝色瞳孔。

比起兔子,我认为小兔的长相应该更接近于犬类动物──作为哥哥的我不负责任地如此心想道。

 

(不行,憋不住了。)

我「呼哈」的吐出一大口闷气。小兔看着这样的我,露出了一副「呜哇」般的表情──虽然是我自己说的,可「呜哇」具体来说是个怎样的表情我也形容不上来。

说到底──

我之所以这样无聊地耍蠢只因为在这里这个场合下我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可是即使是耍蠢我自认也没有耍得多好──幽默感完全零分的情况下还搞得自己肺部辛苦了一把,实在没什么意义。

 

「少爷你别再摆出傻表情了,大小姐的工作即将要开始了哦?乖乖坐好!」

对我作出了严厉指责的是侍奉于这个家──这所「月兔侦探事务所」的唯一一名女仆船绮瞳。我一般称呼她为瞳姐。

「……我刚才只是在深呼吸。我在想──今天晚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想先做好心理准备。」

「话是这么说,少爷──可你每次期待有危险发生的时候,就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喔?」

站在了全白色的一人座沙发旁──也就是守护在了小兔旁边的忠心女仆瞳姐,以略带疑惑的表情向我作出了简单的反问。

深棕色的双马尾长发──

粗眉毛──

以及深铜色的双眸──

是瞳姐的脸部外观特征。

当然,说到女仆的最大外观特征还是女仆装──现在穿在了瞳姐身上的是以紫色为主色调设计的,本事务所专用的夏季短袖女仆装,特征是裙摆较宽阔且不过膝,另外缝在其上的白色围裙面积相对于一般常见女仆装也较小,取而代之的是系于胸前领口的白色领巾;围裙上画有本侦探事务所的商标──一只戴着侦探帽且嘴里叼着烟斗的卡通式兔子头部,真是太过典型的侦探形象。

如果月兔也肯穿印有事务所商标的衣服的话,那她身上也不至于不会完全没有兔子元素;而且边说着不想被自己名字束缚,当初设计事务所的商标时却要求这种兔子形象的行为──总觉得有种原则性上的矛盾。

再补充一句──

我认为这套女仆服装之所以是这种设计,有一半原因是因为瞳姐的胸部比较大。

「……那还真是扫兴。」

我过了约莫半分钟才回应了这句话。

小兔朝着我挥动起了她的右手,像是在让我别再看她那边的样子。「好了,哥哥,既然你也准备好了的话,就乖乖坐好一动都不动的待命吧。」她说,「许先生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许先生──许靖,是本次事件的委托人。

他坐在了这个客厅的东面──一张全黑色的一人座沙发上,与坐于西方的月兔形成隔着一张地毯距离的相对面状态。

对了,说到这里不得不先再追加补充一下客厅的布局。

我目前所就座的是客厅的南方──一张黑白色的3人座沙发上。我的屁股正好落在了中间的黑白交界处。

看起来我像是在扮演中间人或者说仲裁的角色,但只是个丑角的我不可能被安排如此重要的岗位──我只是想坐在这里、或者说最好坐在这里而坐在这里──罢了。

在我正对面的北方是UHD的4K宽屏电视机,现在熄灭的黑色屏幕上只映出了我坐着一动都不动的呆相。

整个客厅都是以黑白色为主色调的设计装潢──这对于我、小兔、瞳姐还有刑警的诚哥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可对于不常来这里的外人就不是如此了。

而我所说的外人,当然是指委托人的许靖先生。

只见许先生也一脸紧张全身绷紧地坐着,不敢发一语──似乎在等待小兔的下一句话;他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和深灰色西裤,看起来是放学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叫到了这里。

在他身后伫立,也同样在等待小兔下一句话的是,负责本案件调查的刑警苏默诚先生──我称呼他为诚哥。啊,这才突然发现说许先生是委托人的这句陈述其实不对──因为许先生最早是先报的警,接着警方立案后我们才介入调查的,而之所以我们会介入调查则是因为负责本案的诚哥是我们的熟人。

诚哥是个年轻有为的警员,梳了个平头,脸有点细长的他的打扮风格也很朴素,军绿色的外套加上看起来略旧的牛仔裤,警员证件也就那样垂挂在胸前──

有点典型过头的这个造型也许是受刑侦片影响吧,所以有时看起来反而很出戏,会和周围格格不入;可在这个装潢风格奇怪以及由初中生担任侦探角色的黑白色客厅里,诚哥的这丁点异常反倒显得小巫见大巫,没什么存在感。

好了,角色介绍完毕──

小兔她也差不多该开口了吧。

 

「那么在正式开始我的推理之前,请大家先向茶几上面摆着的『案件关键物』行个注目礼!」

小兔一上来就对众人发出了奇怪的命令。

包括我在内的5人全都一同把视线移向了小兔所说的、放置在了客厅正中央的地毯上的──可拉伸式茶几上。

看见了那所谓的案件关键物后──

许先生率先发出了动摇的声音:「妳……妳是什么意思……?妳说这个是案件关键物?」

我也仔细看了看那茶几上的物件──

那是两件为一套装的商品──一副看上去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白色VR眼镜式头盔,以及一双感觉很重的、带有许多软机械关节的手套。

《现实魔境》。

这是这个套装商品的名字。

「许先生,你可知道我为了搞到这东西浪费了多少『滥用特权』的本领?本来我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不过──我认为,还是实际演示一遍方能更好理解,或者说,更容易接受吧。」

小兔站起身,走上前──

抱起了那头盔和手套,「嘿咻。」发出那两件东西好像很重般的声音的同时,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白色御座之上。

「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许先生低着头,似乎不想正视小兔的脸,「妳能不能赶快进入正题……」

「我一直都在谈正题。」

「……」

小兔的语气中透漏出一种不容份说的强硬态度,这使得许先生不禁沉默了下来。

没有理会这越发沉重的空气──

小兔再一次发出了开朗的声音:「哎~,这东西现在地球上已经没有地方能买到了呢。真是非常珍贵的稀有商品,一想到今晚事件解决后我就不得不和它说再见,我心里就浮出了一丝丝的不舍感和寂寞感。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吶!」

「喂,小鬼。妳可别忘了妳对事件证物的私下保管特权只限于案件尚未提交到检察院进行检举之前,即使妳是SSS级名侦探也绝不能作出这种违反规定的任性行为。」

「我懂的,我懂的。诚哥哥你别每次都这么不厌其烦地『提醒』我嘛?如果我真是这么任性没信用的家伙,我这个SSS级名侦探头衔早就保不住了。」

对于诚哥的例行警告──

小兔也以很惯用的说法反击了。

「我不这么时常提醒妳,到了出什么事的时候被上级骂的可是我……」诚哥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

小兔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机械手套递给了身边的瞳姐:「瞳,妳先帮我拿着这个。」

「好的,大小姐。」接过了手套的瞳姐──

用好奇的目光端详起了那双手套来,还不断翻弄着以求看清每个细节。

说来──

这是瞳姐首次碰到实物吧。她似乎对这类IT方面的高科技产物不是很擅长的同时又充满好奇心,那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个上世纪的大乡里般滑稽。

「《现实魔境》……结合了最先进的『扩增实境』(Augmented Reality)以及『虚拟实境』(Virtual Reality)技术的──梦幻一般的电子游戏,可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充满梦想的东西呢。别说是梦想了,这东西甚至把众多家庭的『现实』都摧毁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还真是名副其实,走在了时代的最前端。」小兔以不紧不慢的语速介绍起了她手上的头盔:「把现实空间化为像是奇幻风RPG般的世界?这个创意确实是挺有趣的,有趣过头了呢。如果当初只是单纯设计成虚拟实境的游戏的话,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吧。真可惜,能到异世界当魔法师的机会就这样没掉了!害我还得继续在这里干着无聊的侦探工作!」

「呃,我确…确实听说这个商品引发了一些……怎么说?涉及人命的事故……」许先生推了推他戴在脸上的黑框眼镜,其语气听着有点支吾其词的意思,「可、可这跟今天要解决的事件……应该没关系吧?不,绝对不可能有关系……!」

看着许先生这略显狼狈的态度──

小兔露出了像是关爱智障般的温柔眼神:「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说这些话的用意的,许先生?既然你就是不肯面对,那我再简单点──

直接演示一遍给你看看好了。」

「……」

许先生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只见──

小兔一脸兴奋的模样站了起身,她双手捧起了一直拿着的那个白色头盔,二话不说地戴到了自己头上。

「瞳,要启动游戏,还得戴上手套才行。」从头盔内传来的小兔的声音像是那些原始音量极小的影片般即使把音量调到最大时声音听着仍然很不透气的感觉。

瞳姐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

「啊!好…好的,我来帮您戴上手套,大小姐。」

我看着手持机械手套来到小兔身旁的瞳姐,心想道──

(瞳姐也会有这种反应慢半拍的时候啊……是在想什么事情吗?)

不过我感觉我没什么资格在意这件事──

因为在这种场合下,总会想事情想得出神的人是我──而即使我经常去思考事件的谜团,以我愚笨的脑筋也永远达不到我妹妹的千分之一,所以是一种白费脑细胞的无谓行为。

瞳姐以迅速且利落的手法为小兔戴上了那双光用看的就感觉很重的机械手套,然后──

「哦哦……哦哦……!」

小兔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咇。

我看见──

那长及小兔前半臂的机械手套的凹位亮出了白光──由于小兔一年四季都待在家里且把冷气开到最强劲,所以她总是身穿着长袖的深枣红色水手服,说是为了弥补她所没有的学生生活体验;现在那长袖的衣袖也在刚才被瞳姐卷了起来,以防止衣袖被压在了手套里面。

看来──

游戏是成功启动了。

接下来,按原定剧本演的话──

「哇哦哦哦哦哦哦!这什么鬼?真厉害!我家里变成了魔域的景色啊啊啊!太厉害了,这东西……」

小兔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她跳着小脚步在客厅内来回走动,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把化为了魔域的客厅内风景尽收眼底。

「嗯嗯?」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小兔的脚步停在了可拉伸式茶几的正前方──即我的正对面。

「在这个充满煞风景的魔物的世界里,这里居然有个这么显眼且闪闪发光的宝箱……」小兔像是故意要说给所有人听似地自言自语,接着──

她蹲下身,伸出双手──

拉开了茶几的桌盖。

不,对她来说应该是打开了宝箱才对。

放在茶几底下的柜子的是──

一条很长的鞭绳。

看起来就像是抖S虐待狂最爱用的──非常危险的鞭绳。

 

小兔兴高采烈地以戴着机械手套的右手握紧了鞭绳的握柄,高举了起来。

顿时──

 

勇者【月兔】获得了武器【鞭绳】

勇者【月兔】右手装备上了武器【鞭绳】

 

半空中随即出现了RPG里很常见的句子──才怪。只是我脑补的而已──我认为这样应该会比较有气氛;而且实际上并不是只有文字,我脑里还响起了小兔自带的BGM,但由于我没什么音乐细胞,所以我无法具体描述其旋律,十分抱歉。

「出现了吗!魔域的守门犬!」

小兔忽然大叫出声把我唤回到现实当中──

我抬起头,直视着小兔。

她正备好所谓的战斗架势,向我发出了廉价的挑拨:「别以为你以一脸凶相瞪着我我就会退缩,我可是勇者!你这畜牲,看招!」

突然──

转瞬之间──

小兔挥动起了鞭绳──

我的脸部传来了剧烈痛楚。

我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跪倒在地上──看来,我是被小兔用鞭子抽打了。

 

勇者【月兔】使用了远程必杀技【鞭杀裂】

魔物【魔域守门犬】(我)受到了999点伤害

 

先不要吐槽为何勇者一上来就能使用如此破坏游戏平衡的招数──但似乎,小兔把我当成了游戏里出现的魔物的样子。

这里──

我必须照惯例,以毫无感情的棒读念出如下台词:「小兔……?妳怎么了?我可是妳的……哥哥啊……」

「嗯?你这魔物居然拥有死亡时的锁血技能?你在说什么魔界语言,我可听不懂呢。」

语毕──

勇者【月兔】移动到了【魔域守门犬】前方一格

勇者【月兔】使用了专用技【妹妹之践踏】

魔物【魔域守门犬】死亡

在我开始了憋气的同时,头部也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那是隔着一层小兔穿在脚上的羊毛质保暖用长袜的──小兔以右脚脚板子踩在了我的后脑勺上的感觉。

至今已经被妹妹以各种奇怪理由践踏过很多次的我,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妹妹抬不起头来的哥哥。

「呼……既然今天打败了守门犬,就先存个档改天再继续打吧。」说到这里,小兔从我的头顶移开了右脚。

我仍然憋着气抬起了头来──

看见小兔续一脱下了手套和头盔,放回到茶几。我这才呼出一大口气,同时站了起身,坐回到三人座沙发上的黑白交界处上。

小兔瞥向了我,看见我的脸的瞬间──

「哥哥!你怎么脸上红肿了一块!?」我的妹妹即发出了演技比我更好的、关心哥哥的声音,「是谁打你的!是瞳吗?我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不……不是我啦!大小姐……那个,其实…其实是──大小姐妳自己、打的……」瞳姐慌张地解释了起来──

她看来并没有完全把握情况。这是因为事前并没有向她说明这次事件的内容和本次解谜大会的详细过程,只吩咐了她在小兔戴上头盔期间无论发生什么都都不许作任何插手──所以才会没有及时理解整件事的个中理由吧。

可即使这样──

瞳姐对这类涉及不现实元素的事件方面的理解力也确实太迟钝了点,可她对于危险的觉察却又异常敏锐──不知道该说是极端还是术业有专攻。

「咦?是这样的吗?」小兔敷衍地回应道。「那哥哥你还真是不走运,遇上了这样冒失的妹──」

「够了。」

突然──

许先生发声打断了小兔。

「……妳们演这出闹剧是什么意思?我……受、受够了!有什么就快说!」

「还问有什么意思?你自己就很清楚我想说什么了吧,许先生。非要由我说出来你才肯接受吗?那好吧──」

小兔回到白色沙发前,坐下──

接着,继续摆出了她那一副不可一世的侦探表情:「正如你所见,这个游戏的头盔不知道是否装备有热能感应还是别的能侦测人体生命活动的装置──它会把有生命活动的人类判定为敌人,把没有呼吸的人类判定为死亡。」

「是侦测人体附近的气体流动的技术,只要侦测到鼻腔附近没有正常呼吸时的气体流动,就会判断为死亡的机制。其实闪君你没有必要憋气,因为低着头时本来就无法侦测到鼻腔附近的气体流动了。」

诚哥的补充解释使得我之前的憋气练习的作用真的成了只是耍了一把蠢的滑稽行为了。

诚哥接着损了小兔一句:「妳要多看新闻啊,小鬼。」

「看了也不记得嘛。虽然我是个天才,但这方面我连初中生都不如呢。」小兔作出了不知是自夸还是自嘲的发言后,再次转向了许先生:「我就直说了,许先生──你就是在戴着这个头盔打游戏期间,杀害了你的哥哥许贤先生的。」

「哎……?」

「没听清楚吗?你在玩这个游戏时杀了你哥哥,听到了没?」小兔无情地再一次宣告了真相。

 

没错──

本次杀人事件是非常简单的事件,也是与《现实魔境》这款电子游戏相关的悲剧之一。

事件内容如下──

6天前的晚上,委托人兼报警人的许靖先生如常在游玩《现实魔境》游戏,据说期间他以降魔刀为武器刺向一只突然跑出来的魔物并且是一击杀害了牠。

他于自己房间内结束游戏并直接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哥哥许贤先生鞋子都没脱地倒在了家门口前,胸口上插了把自家的菜刀。

死亡推断时间为前一天晚上的10至11点期间──许家由于双亲早死,作为成年人的许贤先生就必须加倍努力工作以维持家庭生计,因此经常工作到很晚──也基于此一理由,警方判断许靖先生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尸体的情况尚算合理。

当然──

这个「合理」很快就被推翻了,并在今天由小兔说出了最终结论。

警方在现场并未发现任何斗殴痕迹,也没有任何东西被盗窃的迹象──因此在很早的阶段就排除了有强盗入屋杀人的可能性;若是仇家有计划性的仇杀事件,凶器为许家宅内的菜刀而非自备的凶器这点却又显得不自然。

因此──

所有的证据和可能性早就指向了许靖先生本人,只是由于小兔的要求才拖到今天说结论时才决定要逮捕犯人。

 

「那么,许先生,现在正式逮捕──」

拿出了手铐的诚哥,走向许先生──

许先生一把拨开了诚哥拿着手铐的手,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杀死我哥哥!」

「小哥,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要不然会很痛的。」

「我不接受……我不能接受这个真相!」

「诚哥哥,你就先别急着逮捕他,让我和他再聊几句嘛。你看他现在很混乱,根本不是准备洗好屁股进狱子的状态。」

「好吧,妳说得也是……喂,你!」诚哥向着许先生大吼道:「你还有什么不服的事情就快点说,想求情的话也赶快,事件已经拖到了今天,接下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向检察那边解释。」

「你不要催他,诚哥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升不上去呀。」

「妳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当警察的有多辛苦。明明都是公务员,为什么我们就是这样吃力不讨好……」

「但你也赚着比一般公务员高几倍的薪水,不是吗?」

「……啧。」

小兔以简单的反问使诚哥闭起嘴来不再碎碎念。他有很爱抱怨警察工作的习惯──但我总觉得这习惯只会在和小兔共事时出现;由于我并不知道没有和小兔共事时的诚哥,所以这纯粹是我的直觉。

许先生坐了下来──

坐回到黑色的一人座沙发上。

他似乎正在尝试冷静自己。过了约莫十来秒,他开口问道:「难道就没有强盗入屋杀人的可能性吗?」

「没有。」小兔斩钉截铁地断言道,「你家没有任何东西被偷呢。没偷东西还杀了人,这可能吗?」

「这……」

许先生无言以对。

他看起来有点无助──

我看见他的眼角有点湿润。是被真相吓哭了吗?还是说是自己杀死哥哥的事实使得他无比悲伤?

我无从猜测──

只见他一直低着头,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的脸的样子。

「……为什么不可能?这又不是绝对不可能……」许先生勉强挤出的声音在颤抖,「有什么证据?有什么证据啊……!」

「首先,由于凶器是你家的菜刀,如果是强盗入屋杀人的情况,只有情急下拿起武器杀人的可能性;而你的哥哥就死在了家门口,厨房就在家门口旁,如果是情急杀人的话,难道说强盗正好在进行盗窃行为?比起其他理应更值钱的东西?」

「这……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吧?」许先生继续以同样的论调反驳,「最重要的是证据啊……证据!他可是我哥哥!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他!」

这时许先生的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了。

「推理游戏玩多了吧,别一味只会喊证据啊。从你哥哥遇害时鞋子没脱的情况看来,他是刚回到家就突然被杀了──这跟你描述的,游戏过程中忽然跑出一只怪物,你用武器一击杀了牠的情况完全吻合。而且,你说杀了怪物后,武器就插在怪物身上没拔掉吧?」

解释到这里──

小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一副坏笑的表情盯着许先生看──那表情彷佛是在说「这么多吻合你还觉得自己没杀人么」般,充满了嘲讽。

「这──这都只是状况证据而已……!」许先生没有放弃,继续反驳,「而且……而且……这个《现实魔境》我玩了一个月都一直没出事……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出事?这根本……」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并不是所有《现实魔境》的把人类判断为敌人的机能都有运作──对吧,诚哥哥?」

「是的。说到底这么危险的商品之所以能通过审核应该也和这点有关吧──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过审……不知道背后是有多么大的家伙支撑着呢,之前跟国际刑警那帮人一起到游戏公司搜查时也发现早就人去楼空了──不,有可能本来就是空楼。」

「看来那边搜查并没有什么大进展呢。受到如此大关注的商品,可事后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其相关人员──我认为在其背后运作的组织可不简单呢。」针对诚哥的言论小兔也发表了她的一番见解,「可是现在的正题不是这个。那么许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都……都说了给我证据!妳聋了吗!」

「如果你真的为自己杀死了哥哥的事悲伤的话,就给我乖乖认命!」

小兔没有再跟对方客气下去了。

她露出了那个眼神──

睁大的两眼,毫无表情的扑克脸,绝对的愤怒──

那是她真的生气时的眼神。

是冰冷的怒火。

「证据?戴上这副眼镜去看你哥哥的尸体,映出来的会是跟你杀了的怪物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这……」

「别沉迷打游戏,多看看这个世界如何?这东西在全球范围内可是造成了至少19宗死亡事故,117宗受伤事故喔!就这样你还继续玩?」

「……」

许先生完全沉默了下来。

然后──

哭了。

不发一语地哭了。

被骂哭了?

还是因为──被强行拉回视线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事实,从而悲伤到哭了?

许先生伸出了正在发抖的手,指向了茶几上的《现实魔境》套装:「我、我……」他口齿不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呜咽……我以为那些只是……那、那些事故……我以为真的只是普通的…意、意……呜咽…意外……

我真的不……不知道会这样……」

「喂,你没事吧?」诚哥走到许先生身旁,察看了一下他的脸色。

许先生摇了摇头──

他眼神空洞,失去了一切世间色彩。

「我真的……杀了哥哥……?我明明、明明……」

「不好意思,那么现在以涉嫌杀人的罪名正式逮捕你。」诚哥拿出了刚才那副手铐──

往许先生的手腕上铐了上去。

「诚哥哥,给他找个好点的律师,尽可能争取过失致死的最轻判刑吧。」

小兔在诚哥准备带走许先生前──

临时叮嘱了这一句。

「……可这家伙的亲属似乎都在海外,都不知道他们肯不肯付律师费,不付的话也只有天河法援会的律师能帮他了。」

「法援会……都是些没有天证局才能分级的律师呢。真没有办法的话,那只能靠你跟检察院那边的沟通了。」

「又交给我这种苦差事……下次若有刑事案件的委托我要抽三成费用。」

「你这是知法犯法,苏默诚刑警。」

「少来这套。」

一段两人特有的寒暄过后──

诚哥一手抱着《现实魔境》套装,一手拉着许先生,前往门口;瞳姐也跟在一旁,为他们开门。

最后──

小兔又叫停了他们,补充道:「许先生,你的犯罪的情节严重性在于世界上发生多起死亡事故的情况下,仍执意使用《现实魔境》这么危险的产品。求情时若不能说服法官相信你并不清楚其致命性,就准备好坐起码3年左右的牢子吧,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可能判误杀……虽然天河市没有陪审员制度这点反增加了求情难度,不过多半应该是过失致死吧,除非你自己作死。」

「……我真的没想到会──」

「你不用向我求情,我不是法官。」小兔事不关己似地抛下了这一句──

虽然,实际上──

她已经给了许先生很多能帮助到他的意见。

「……」许先生沉默不语。

诚哥推了推他:「好了,走吧。放心,会给你找个好律师的。」

 

就这样──

《现实魔境》杀人事件就这么落下了帷幕。诚然,许先生接下来还必须面对刑事诉讼,但对于月兔侦探事务所来说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小兔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了委托人──虽然实际上委托人并不是许先生,而是警方。

话说──

在《现实魔境》发售后的两周,全球各地政府已经安排了对此产品的全面强制回收,为什么许先生的没有被回收呢?听说为了进行这次回收,警方对各大店面的销路调查得非常彻底,也曾派员到各家各户进行调查──

却唯独漏了许家,实在不太合理。

而且,为什么这个商品会有把人类当成敌人的机能?制造出它的人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多么庞大的力量使这个商品能在大众注目下合法上市发售?

有很多谜团都没有解决。

但这些都不关我们事了。我们调查的充其量是被害者许贤先生被杀的谜团──其他的,都没有意义。

 

「呼~!累死了!」

小兔走过来,扑到了沙发上──并且躺倒在我的大腿上。

「妳不过是动动嘴,也会累的吗?」

「区区哥哥居然也敢顶我的嘴?」小兔伸出拳头,打了我的下巴一拳,「而且哥哥你的大腿真硬,睡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我大腿硬真是对不起妳了。」我没有看小兔的脸──

只是像个正常人般还击了她一句。

话说回来──

现在只要我想的话,我随时都能戮瞎她的双眼。

「吶,哥哥……」

小兔轻声叫着我──

我低下头,看见了小兔那微泛着潮红的脸。

 

「今晚我在哥哥房间等你。」

这么说着的小兔──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知法犯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