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迷糊的梦中。我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睡着,活着还是死了。四周白茫茫的,几团雾气在我头顶胡乱地飘着,就向我一样,漫无目的地在这走着。埃里克爷爷的面容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在我面前,他一点都没变呢,又在那里骂我。他那烦人的声音真是忘不了啊。

这里除了空了点,也挺好的。没有小镇里小孩的嘲笑,没有做不完的事情,连填饱肚子都不用考虑。

真好。

为什么我的小腹仍旧传来阵阵疼痛,难道死后还要承受生前的痛苦吗?这也太亏了吧。早知道真的不该去救那两个傻子,弄得自己还丢了命,血亏。

死前看到的是埃里克吗?哈哈,怎么可能,那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帅气,明明就是个死宅在家的臭老头。

我还要待在着多久?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到天堂啊。我做了这么多善事,怎么也能混个天使当当嘛。

呵呵。真是无聊。无聊透了无聊透了。

嗯,有人在叫我?

我已经,来到天堂了吗?

“这家伙,睡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醒?”

“康斯坦因小姐,这孩子肚子上那么深的一道伤口,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一个老年人和少女的对话声音?

他们这是在谈论我吗,我没死?

“嗯!”刺眼的灯光让其玉一时间无法适应,只能虚着眼睛小心地四处观察着。

“哇!乔布先生您看,他居然醒了。您的医术真是相当高明啊。这种已经被死神抱住半个身体的人也能拉回来”说话的是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应该是个年龄和我差不的女孩。

“嘿,嘿。你能看清我吗?”女孩朝着其玉使劲得挥着手。

经过几秒的适应后,其余终于慢慢地睁来了迷茫的双眼,看清了自己身旁的少女。

少女上身穿着白色的长袖布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布裤,头带一顶黑色的棉质防风帽,帽子上还带着一副少见的防风眼镜,这幅打扮是很少见的,一般只有男孩才这样。帽子下露出了几缕白色的刘海,在下面就是白色眉毛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与粉嫩的脸蛋完美的组合在了一起。

“嗯?你是要带我去圣堂的天使吗?”亓予任然有些迷糊。

“哈罗?欢迎返回现实世界,亓予·斯特。”一只手伸了过来,揪起了亓予的脸蛋。剧烈的疼痛让亓予相信,面前的这位少女绝对不是带他去圣堂的天使。

“你在干什么,这可是很痛的啊!”

“你看起来向还在做梦,我这是在帮你提提神。”

被提神的亓予现在瞪大了眼睛四周观望着,身上被盖着一层雪白的棉被,一张单薄的白布将亓予与外部隔开了,现在只能听到周围人痛苦的呻吟声,阳光透过白布温柔地铺在自己的脸上,一股股浓烈的药味传来,这里是医院吧。

亓予挣扎着想靠在枕头上,而腹部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迅速让亓予打消了这一念头。亓予大口地喘息着,无助地望着身旁的少女。

“帮我一下。”亓予感觉自己像是在耗费生命说话。

“不,虽然医生说你恢复能力像个怪物,但你现在还是躺着不要动为好,万一伤口崩裂了,那可麻烦了。话又说回来,你的命真的是大,肚子上那伤口让医生都吓了一跳,缝了10多针呢。”

伤口?是那一天吗?亓予渐渐回想起了那个雨天,有人在他肚子上捅了一刀,倒在烂泥中的他努力睁开的眼睛,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雨中战斗着,亓予虽然不敢相信,但他确信,那人就是埃里克,那么他现在在哪?

思绪如洪水般涌入了亓予的心头,恐惧从心底爬了上来,让亓予浑身哆嗦:埃里克不会已经死了吧?

“这些都不重要。你,你们看到一个老爷爷没有,他叫埃里克,穿着一件破大衣,胡子头发很长,基本没打理。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拜托了。”亓予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他从未想过。他现在需要一个答案来证明自己的结论是错的。

少女皱着嘴,思考了一下:“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无法回答你了。现在镇上还是很混乱的,像你一样寻找家人的数都数不清。”

 亓予仔细地搜索着记忆的每一个细节,但是越这样搜索下去,他越感觉到自己后颈一片冰凉,他的记忆出现了巨大的断层,几乎忘记了所有的关键点。“可恶,我想不起为什么我会提前回家,又是为什么在袭击时身处室外。”亓予语无伦次地在那里说着,腹部的剧烈疼痛正扰乱着他的思考。

医生和少女面面相觑,终于苍老的声音传进了亓予的耳朵:“孩子,你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最好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

亓予努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苍老声音的主人是位慈祥的老人,苍白的头发像杂草栽种在头皮上,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褐色的眼眸正用及其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亓予。

本想继续说些什么的亓予,在剧烈的疼痛中意识到了,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听医生的建议比较好。

“抱歉。”少女从床边站了起了,从裤包掏出了一块怀表,“时间不早了,我需要回去一趟。那么亓予,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回去找我叔叔说些事情,待会儿再回来看你噢,拜拜。”

说完,少女便掀开白纱布和老人一同离开了。只剩下亓予呆呆地望着黑色的木质天花板,脑袋乱如麻。来的快去也快的陌生少女,埃里克爷爷现在在哪,他的疑问太多太多。

人头攒动的走廊上,哭声、骂声、仪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安克塞勒弗兰克镇医院最繁忙的时候了吧。

“乔布先生,蒙德叔叔需要这个人,麻烦您好好照顾一下他。”人群中,少女正在和乔布医生交谈着。

“听从彼得斯伯爵的命令是我的荣幸,但我有个问题一定要说一下。”乔布的语速很慢。

“没问题,您请讲。”

“那孩子的伤,就算我医术再高超,受到这种伤口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严重失血,外加严重的伤口感染风险,他却能在这短短的2天内恢复意识。唔,该这么形容呢,如果说他没有受到了魂神的眷顾,那么只能认为他身体的自我修复机能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了。”

少女手抚下巴,陷入沉思。这已经超过她的理解范围了,难道这就是蒙德叔叔如此在意他的原因?

“嗯,这件事,这件事情我会传达给蒙德叔叔。”

乔布右臂合于胸前,表示无异议。

少女也向乔布点了点头,便离开这人山人海的医院。

科雷亚教堂的西北方不远处,就是安克塞勒弗兰克镇的镇中心,也是市镇厅的所在地,原本宏伟的建筑在经历血色星期五后被德尔吉安部队摧毁了一半,原本矗立于房屋后部的钟楼也彻底化作一堆碎石,精美的花岗岩外墙也被大火熏黑。正门两根巨大的石柱也只剩下一根,门口已经干掉的鲜血现在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向人们诉说着这里当时战斗的惨烈。平时在门口站岗的居民自卫队,如今也换成了全副武装的正规军战士,他们正一丝不苟地排查着每一个准备进入市镇厅的人。

原本位于市镇厅二楼的镇长办公室被临时改造成了应急指挥中心。十几盏煤油灯挂在空中,照亮了整间办公室,不停的有身着深红色长袍的军队文官进出。在房间真中间的办公桌旁,一位器宇不凡的中年人正在听取另外一个中年人的报告,前者一双深邃犀利的灰色俊目,一头简短的金发,身材挺拔;完美契合斯塔尔帝国高级军官的制服,左胸前一个用金线绣成的徽章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徽章背景是斯塔尔帝国皇室的象征,达尔斯城堡,屹立与城堡前的是一面坚固朴实的大盾和两把交叉而立的长剑,这枚徽章代表着斯塔尔帝国的皇家禁卫军。而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正是这位听取报告中的,有着皇室之盾美誉的蒙德·彼得斯伯爵。他身旁这位气势被明显压制住的人为小镇的镇长,罗兹先生。

“伯爵大人,伤亡数字已经被统计出来了。平民死亡178人,其中74人位锐器所致,余下的大多数是被烧死,少数死于建筑物碎石以及被人踩死,还有57人受伤。居民自卫队阵亡73人,受伤16人……”

蒙德右手双指原本正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突然的一顿吓得罗兹赶紧闭上了嘴。

“罗兹,居民以及自卫队的死已经是不能挽回的了,统计致死原因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吸取教训,不要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比如,罗兹先生,德尔吉安部队屠杀小镇居民的时候,你在哪里呢?”蒙德看了一眼手中的报告,“我手中的信息表面,你临阵脱逃了?作为镇上的一号人物,上来就让居民自卫队和驻扎在克塞勒弗兰克城堡的部队群龙无首?”

蒙德的声音低沉有力,句句直击罗兹脆弱的心灵,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滚落。

“还有,与德尔吉安做商品交易,是需要向财务部以及军部通报的,违者的处理,你身为帝国官员不会不知道吧?”

“是,是……”

这是一道身影突然出在了罗兹的身后,显然蒙德看见了这人,他瞥了罗兹一眼,缓缓说道:“好了,你就别废话了。下去,给我去安抚平民,做你该做的事情。还有把那些玩忽职守的责任人全都给我查清了,不然第一个处理的人就是你!”

“我听从您的命令。小的先行告退。”罗兹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办公室,不敢有一丝怠慢。原本在身后的那人也上前一步来到蒙德面前,这人一头亚麻色的短发,清澈的眼眸,干净的俊脸诉说着他的年轻,身着也与蒙德不尽相同。

“威拉德,现场的调查结果这么样?”蒙德一扫刚才咄咄逼人语气,言语变得十分温和,看样子与威拉德关系相当不错。

“嗯,这支德尔吉安部队装备精良,这盔甲,盾牌,武器的品质皆为上等品。但,可笑的是,他们使用的世理阵有些蹊跷,为C级最基本的世理阵明火,编号F71。”

“F字头?哦?这可有趣了。”

“如此精锐的部队用这个初级的世理阵,就如同一位身强体壮防句精良的屠龙战士用一柄破铁剑去屠龙,简直可笑。”

“继续说下去。”

“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不为市镇厅,而是北部的一栋民房附近。民房是被烈性炸药摧毁的,而周围地面以及德尔吉安死亡的士兵都是因为一种极其恐怖的温度,排除掉其他因素,这至少是B级理阵才能造成的破坏。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那栋民房的主人应该是一位篆刻师。而且不是这位篆刻师遇上德尔吉安的人,更像是德尔吉安的士兵主动去找上这位篆刻师一样。”

“嗯,这可能是这场袭击的目的之一,也可能只是为了方便袭击而制定的计划,先端掉小镇中极具战斗力的篆刻师,很是有道理。”蒙德分析地头头是道,“找到事发地点的目击者。此事十分重要,我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点伯爵您就不用担心了,前几天在事发地点找到了一个昏迷的少年,已经安排索拉去照顾他了。少年要是醒了,索拉第一时间就会过来跟我汇报的。”

蒙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当时选择你当我的副手,我的眼光真是好啊。我这种人只适合上前线打仗,谋略和生活上的各种细节,还是要靠你啊!”

“能得到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话又说回来,您打算如何向陛下汇报这件事呢?”

 “谨慎为好,你也看出来了,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我们需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

“伯爵大人!”一名士兵冲了进来,“瓦尔基骑士团骑士求见!”

蒙德一脸诧异:“他们不呆在首都巴里亚,来这干什么?”

言毕,一段哐当声已经从门外走廊传来。随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出现在了门前,重达数十斤的漆黑铠甲,左腰上别着一把粗犷毫无装饰的长剑,古井无波的眼神,透露着丝丝寒气。如果说皇家禁卫军是斯塔尔皇室最强的盾,那么瓦尔基骑士团就是斯塔尔皇室最强的剑。

“希望伯爵大人原谅我的无礼。”面对蒙德伯爵,这位瓦尔基骑士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骄傲,“事态紧急,陛下想让你立刻回巴里亚!”

“什么?巴里亚出事儿?”蒙德拍桌而起。

“这倒不至于,嗯……”哥顿回头看了看屋里的几个士卒。

“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下,随便把门关上。”蒙德大手一挥,几个士兵不敢怠慢,迅速地退了出去,“这位是威拉德,是我的副手,他听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哥顿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到:“在你处理安克塞勒弗兰克镇袭击期间,在我国与德尔吉安边境上近十个小镇,同样受到了袭击。有些地方,救援稍迟,小镇已经被摧毁殆尽了。”

“真是一群畜生!”蒙德已经不顾自己的身份爆了粗口,“这是在向我斯塔尔宣战!”

“不止您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依陛下现在的脾气。伯爵大人,您心里最为清楚,战争,就要来临了。”

蒙德起身来到窗前,望着蒙蒙的天空继续说到:“陛下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

“最好现在,最迟明天,陛下的旨意我已带到,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瓦尔基骑士转身就走,带着哐当声,消失在走廊中,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房间沉寂了下来。

望着眉头紧缩的蒙德,威拉德开口了:“伯爵大人,以下是我的看法。我们还不能妄下结论,这整个事件就是德尔吉安做的,不管怎么看,我都感觉有蹊跷,无论是世理阵,还是德尔吉安的动机,都很奇怪。最近国内情况也不容乐观,还有叛军和索蒂亚邪教。而且,陛下他……他年事已高,对事情的判断已经……。”

“嗯,这样吧,等明天增援部队前来换防之后,我们就以最快行军速度赶回帝都吧。你再去搜集一些关于这次袭击的情报吧。”

“这样是最好的了。”威拉德在整理了一下桌前的资料,“蒙德大人,我就先走一步,安排一下明天的换防事宜。再见。”

蒙德微微点头。但正当威拉德走到门口时,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威拉德正打算探头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和那道身影撞个正着。

怒火顿时烧红了威拉德白皙的脸,但看清来者后,无赖的摇了摇头:“索拉,这样可是很危险的。没伤着吧?”

“抱歉,威拉德先生。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吗,刚才我在门口看到了一位瓦尔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瓦尔基啊。光是看着那身盔甲,都有种压迫感。”

索拉在那里笔画着瓦尔基骑士的威武雄壮,就像几个月的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洋娃娃一样激动。

“哈哈,瞧把你激动的。索拉啊,你要知道,我家的皇家禁卫军可丝毫不比那些大块头差。”蒙德得意洋洋地说着。

“好,好,好。你的皇家禁卫军最棒了。”索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话说,瓦尔基来干嘛啊,交换情报吗?”

“不,他只是来传递陛下的旨意,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巴利亚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可能是要开战了吧。”

“开战是指战争吗?” 索拉的语调有些颤抖,天真烂漫的16岁孩子,还没有对战争产生太多的概念,只有那种最原始的胆怯。

“不要怕,你蒙德叔叔我可是斯塔尔之盾,我会好好保护我们国家的,绝对不会让这个镇上的事情再次发生的!”蒙德的声音坚定有力,就像块稳定人心的石头。

“啊,我差点忘了我过来要说什么了。那天威拉德先生救出来的那位孩子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当时他伤得如此严重,我还以为他会坚持不下去呢。”

“乔布医生功不可没啊。”

“他现在什么状态?神志清醒吗?能开口说话吗?”

“喂,威拉德。你别一下子问那么多。让索拉慢慢讲。”蒙德满脸笑容望着索拉。

“醒了,但是……乔布医生说他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静养。”

“他精神状态有些糟糕吗?”

“差不多是吧,他好像很惦记他的爷爷,那位老人叫埃里克,穿着一件破大衣,胡子头发很长,基本没打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情。”索拉把亓予的描述照搬了一下。

威拉德紧捏下巴,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索拉啊,这给的这外貌形容太过笼统了,这样打扮的人可是有很多很多。”

索拉吐了吐舌头:“对不起,这是那孩子说的原话。我该仔细问清楚的。”

蒙德看了眼威拉德,威拉德顿时心领神会:“在找到那孩子的房子附近,并没有符合描述的尸体。还有,事实上上我们明天就回立即离开镇子,我们需要问那位男孩一些事情,最迟……”威拉德又看了一眼蒙德。蒙德指了指挂钟上的数字12,“最迟明天中午,在此期间需要你安抚一下那个孩子的情绪,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嗯。其实还有一件事儿,乔布医生让我告诉你们,是关于这个孩子的身体似乎有些奇怪呢,他的恢复能力,已经远超常人了。”

蒙德和威拉德对视了一眼,短暂的沉默后,威拉德说到:“谢谢你孩子,这些奇怪的地方我们会多多留意的,现在专心去完成交给你的任务吧。”

“好的,长官。”索拉俏皮地做了个军礼,风驰电掣般跑出了房间。

待索拉的跑步声消失在走廊后,威拉德一脸严肃地望着蒙德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们是不是下午就去见见那个孩子?”

“嗯……没有必要。”

“可是……”

蒙德摇了摇头打断了威拉德的话。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去忙你的吧。”

“明白了。那晚些时候我再来向你汇报情况。”威拉德微微鞠躬,退出了房间。

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窗外的喧闹声。

蒙德倚在窗前,正好看到奔跑中的索拉:“恢复能力很强吗?呵呵,年轻真好啊,真好。”随后便掏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烟斗,点着后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

躺着床上的亓予侧头望着窗外,教堂的高尖塔是如此的引人注目。不时几只白鸽飞过,落在塔尖,亓予一直想爬上去一览小镇的全貌。雨后的太阳将它温暖的阳光铺在亓予的脸上,却温暖不了亓予的心。

亓予撩开了白色的布衣,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缠绕在肚皮上,缓缓地躺倒了枕头上:“我活着真是个奇迹啊。要是我都活着,那家伙也应该活着吧。”

“可以了,检查完毕了。”乔布医生拿着一根笔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亓予在埃里克书房见过这种笔,是叫做钢笔的稀罕玩意儿,灌入带颜色的水后就能不停的写出字来。要么这东西已经普及了,要么这位医生是个富豪,亓予心想。

“那个,我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待乔布洋洋洒洒地写完后,亓予轻声问道。

“乔布·伦纳德,叫我乔布医生就可以了。”乔布淡淡地说,“放心吧,小子,你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甚至可以说你想当健康。伤口是锋利的匕首照成的,幸运的是居然没有划破你的肠道。”

“但是,乔布医生,伤口真的很痛。”

“确实很痛。”乔布医生说话依旧不慌不慢,“但是除了疼痛感,嗯,再加上一些可能性不大的感染。你伤口的缝合线是选用的羊肠,免去了拆线时的痛苦,相比于那些骨折截肢的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作为男子汉,就不要再抱怨什么了。”

乔布医生说话的声音虽然平缓,但他的眼睛里,不经意的流露出了恐惧,不解的眼神。亓予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呼。”不知道乔布是在为什么松了口气,“亓予,你有信仰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亓予有些摸不到头脑。信仰是什么?指的是那群人每周一在教堂祭拜的那位神明大人吗?好像是叫做魂神来着?

“或许说的太绕弯了,这样问你好了,你是赛奇教的教徒吗?”

亓予摇了摇头。对,就是赛奇教会,之前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是一个影响横跨整个西部大陆的巨大教会,上至国王,下至百姓,很多人都是赛奇教会的教徒。这种情况在斯塔尔帝国更为普遍,在这个国家中,无论军事、政治、文化上都占据极其重要地位的篆刻师们所篆刻出的一幅幅世理阵创造着正是赛奇教会崇拜的神明大人——魂神。甚至有激进的教徒说:‘没有信仰魂神的人没有权力说出祂的咒语去驱动神圣的世理阵。’但是自己在那个令人胆寒的上午,驱动了世理阵,这是不争的事实。

乔布医生还没有意识到亓予的思维已经严重偏离了路线。“哈哈。”乔布医生笑道,“很少见到有小孩不信仰赛奇教了。现在的父母都希望孩子长大以后成为篆刻师,早早都就让孩子加入教会了,感受魂神的熏陶。我也不例外,可惜我在那方面没有天赋,后面转职成了医生,变成了温和派。”

老人喘了口气,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记得之前和我一起看你的那位少女吗?”

亓予现在就像身体上只有脖子能动一样,除了点头,就是摇头了。

“年轻人的记忆当然不至于那么差。如果你成为那孩子的朋友,千万不要对她有什么偏见呀。”

“乔布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才见过一面,怎么会那么快成为朋友。我有点无法理解。”这个问题可不是光摇头点头就能搞清楚的。

“这是事先给你说清楚,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医学上叫做预防针!”

“不,不乔布医生,你这样完全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可能这件事只有你这个无信仰的孩子才能理解吧。”乔布心里默念着。“行了治疗就进行到这儿,事情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安排人给你送药来的。喝完药就静静躺着吧,或者,出去溜达一下也不错。”

乔布医生酷酷地挥了挥手,留下目瞪口呆的亓予离开了病房。

“啊,每一个人都塞一堆无法的理解的问题给我!”亓予躺在病床上无能狂怒,手从额头一直抹到了下巴。

“嗯?我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亓予左手摸了摸胸前的东西,“这是,戒指?谁给我系上的啊?。”

戒指是透明的,但在太阳下却散发着彩虹一样的颜色,被一条黑色的细绳穿过系在亓予的脖子上。

亓予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枚戒指,他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枚戒指,就是用自己的血肉打造的一样。让亓予混乱的脑袋渐渐平静了下来。

哐当,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虽然亓予注意到了,不过他更在意这枚来历不明的戒指。

“哈罗。”索拉揭开遮纱布,手里端着一碗看起来就很难喝的漆黑液体。

“呃,是你。”亓予连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那个老头说的送药的就是这家伙吗?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感觉比刚才好一些呀?”索拉将碗放下,坐在了床前,“看你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这样吗?”

 “先把这个戒指放下啦,快把我精心熬制的药汤喝了。”

亓予瞟了一眼那黑色的液体,一脸惊恐。这漆黑的不明液体是什么?巫婆的毒药?”

“阿德曼草熬出来的药汤啊,你之前有些失血,这种草对补血有很大帮助的。”

“阿德曼草?据我所知,普英草和阿德曼草的功效都是一样的,但普英草味道温和,而阿德曼草奇苦无比。在药用上普英草已经全面替代阿德曼草,我不信这医院里连株普英草都没有。你是在捉弄我吧?”亓予讲得头头是道,让索拉对她面前的这个男孩有些刮目相看。

“哼哼,我可是好心人。怎么会捉弄你呢?”

“别骗人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我可不想喝这么苦的东西。”

“啊?这不行,这可是花了我3个小时熬出来的,你不能辜负我的一片好心呀。”索拉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一副强势的样子。

亓予感觉自己真是哭笑不得,看了看碗里的不明液体,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亓予。他捏着鼻子将黑色液体灌入了喉咙。

待最后一滴液体滚入嘴中,亓予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阿德慢草的味道啊?

当亓予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索拉已经捂着嘴在那里噗噗噗的直笑:“哈哈,这一定是你喝过最‘苦’的蒲英草汤了。”

真是活该,这么明显的坑也要往里面跳。

云朵般的白色头发,琥珀色的双眼,与季节不符黑色防风帽,与性别不符的短袖黑布衣。望着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少女,虽然有些活泼过头,但亓予还是很高兴有人能在这分担一些他的孤独感。

“真没想到送药的居然是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亏你能找到阿德曼草。这种东西现在也只存在于荒郊野外了。”亓予苦着脸。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阿德曼草呀,虽说这种药物已经从市面上消失了有段时间了,只能从医学资料上看到。不过也不妨碍我自己身上带一些。为了奖励你,我再告诉你一个冷知识哟。阿德曼草比蒲英草多了一个提神醒脑的功效噢。”

所谓的提神醒脑是指那无与伦比的苦味让大脑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吗?

“以前晚上没事儿干就喜欢拿埃里克的书看,偶然卡到的阿德曼草的介绍,不经意间,就记下来了。”提到埃里克,亓予的语气像楼梯一样越来越低。

“埃里克就是你家里那位老爷爷的名字吗?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叫大人们帮你去难民营里打听了,你就放心好了。”这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少女很轻易的就注意到了亓予的变化。

“谢谢,真的太谢谢……”亓予心里舒服多了,但他不知道这种暂时的舒服还能持续多久。他看着少女清澈的瞳孔,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这位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失礼了,你……”

“索拉,索拉·冯·康斯坦因。叫我索拉就可以了噢~”索拉已经看穿了亓予的意图,“我来自斯塔尔北部山地,那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哦。喜欢吃糯米团子,闲来无事时看看书。”

“亓予·斯特。”亓予挠了挠头,“感觉我没有什么可以介绍的地方了。我是被埃里克收养的孩子,一直跟着他四处漂泊,来到这个镇上没几个月。也没啥兴趣爱好,硬要说的话,就是平时没事儿看看书吧。”相比于索拉的介绍,亓予觉得自己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亓予总感觉刚才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你对待每个陌生人都是这么热情吗?”

“当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不是吗?”

亓予心想:这样热情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亓予,喝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亓予活动了一下手臂,下腹的疼痛依旧:“就算是再强的药,也要一会儿才能生效吧,这才过了多久。”

“嘿嘿,不过才过几个小时,感觉你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对了,那本书是你的吗?”索拉指了指亓予右手边的柜子。

这本满是岁月痕迹的书,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吧,但是我却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它,应该是老头子的书吧。

 看着亓予一脸茫然索拉继续说道:“很奇怪是吧,明明这么破旧的一本书,里面却什么都没写,纸还跟新的一样。”

“等等,我对这本书可是毫无印象,真是我的吗?”

“诶?奇怪了。他们可是在你身边发现它的哦。”

“应该是我家那位老头子的东西吧,他就是喜欢收藏些不明所以的东西。”看着满脸笑容的索拉,亓予不想再将话题往自己那位行踪不明的爷爷身上带,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到这来啊,北方到这里还是很远的。跟着你口中的蒙德叔叔一起过来的吗?”亓予不断地摇晃着手中的碗,尽管里面的药汤已经喝完了,但这样能分散自己的注意,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女孩子看。

索拉愣了一下,然后从亓予手中抢过了碗,放在了一边:“家附近已经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了,待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干,我爸爸就说了:‘反正你待在家里也无所事事,不如跟着我的朋友去帝国首都见见世面。’这样的话,真是过分呢,让女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人也是放心呢!没想到第一次出远门,就碰到这种事儿。”

“是啊,真是不幸呢。”

莱姆,弗朗西斯,比尔先生,老头子,你们还好么,你们都在哪儿呢?亓予嘀咕着,突然他感觉胃在剧烈蠕动着。

咕~

“哈哈哈,哈哈,哈。瞧我这不争气的胃。”亓予干笑几声后,红着脸看着一旁。

“你在这躺了快两天了,什么都没吃,现在一定是饿坏了吧。” 这时索拉如同边魔术般从身体摸出了一串葡萄,“这可是出发时我爸亲手挑选的慕斯尔葡萄噢。一直放在冰盒里还算新鲜的。”

没有多思考,亓予下意识的从索拉手中接过葡萄,顺便快速观察了一下。这圆柱形是慕斯尔葡萄的独特外表,确实是背帝国北部特有的品种啊。喝了那苦得要死的药后能来点甘甜的葡萄也不错。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呢?星期五的早上?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阵眩晕袭来,大脑已经发出警告示意亓予需要赶紧补充糖分了。

亓予赶紧摘下了几颗塞进嘴里,甘甜瞬间在舌尖上四散开来。冰盒什么的完全没有见过呢~保持低温防治食物腐烂的东西吗?诶真是高级呢。等等,什么东西在蹭我的脸?为什么这家伙又开始笑了?

“你慢点,都快把你的头发吃进去了。”

亓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之前一直躺在枕头上没有注意到,我扎头发的细绳居然掉了。

“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吧。”索拉从腰包里抽出了一条黑色的丝带。

亓予犹豫了。

“啊,快拿着。手举着很累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索拉。”亓予三下五除二地将手中剩下的葡萄塞进嘴里,然后熟练地把背后的散发扎成了马尾。当亓予撇开挡在脸颊两边金发后,瘦得几乎只剩一张皮的侧脸暴露在索拉眼前。究竟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呢,还是他本来就这么消瘦呢?

“需要照镜子吗?”索拉指了指自己的腰包。

“不用了,谢谢。”亓予婉言拒绝了,毕竟平时他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啊,啊。男孩子就是这样呢。”索拉摊了摊手。

“你的打扮也非常‘男孩子’呢。”

索拉双手扯了扯衣角:“奇怪吗?我倒是挺中意这件衣服的,虽说天气有点凉,只要套上外套完全没问题。”

亓予用手指了指头。

“哦啊,你在说这顶帽子吗?”索拉欣慰地笑着,“抱歉呢,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年四季基本都戴着的。”

“洗澡也不会脱下来吗?”

最重要的人吗?想来想去这么多年来,和自己相处最久的哪个人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亓予,这不像平时的你啊。亓予在内心叹了口气。窗外的太阳衬着云朵,像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时不时还有玲珑的翠鸟从树梢掠过。如果没有那天的袭击,今现在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下午。

“喂喂。你怎么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流泪啊。”

“诶啊……”亓予一时间也找不出解释自己流泪的理由。

“喔!我懂了,你是因为在医院关了几天被憋坏了对吧?”

“呃,对。平常我可是每天都要外出的,突然间被关在医院里几天,还真的有点不适应呢。”虽然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不过也只有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出去的话,嗯。但是你可是受了重伤的,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下比价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的。”亓予想起之前乔布医生说的话,“之前检查身体的时候,乔布医生说我出门没有问题。”

“没有办法呢。既然有乔布医生担保的话,事不宜迟。赶紧走吧!”亓予冷不丁地被索拉从床上拉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时间思考这女孩儿哪来的力量把自己拖下床。

“鞋子!鞋子!”

“真是麻烦呢。”索拉一个转身,就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双皱巴巴的小布鞋丢到了亓予面前。亓予还没来得及提鞋跟,就被索拉牵着,小跑了起来。

“知道吗?听说教堂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糕点店,你不是饿了吗,正好我们去尝尝吧。”

“那只是你想吃吧!”亓予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拜托慢点走,我现在依然是伤员!经不起你的折腾!”

待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病房后,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亓予,这是今天的药,亓予?”来者正是乔布医生,“喂,这孩子,不会真的出去了吧?”

“嗯……”索拉将一块松子油饼干送进了嘴里,并发出了幸福的声音,“喏,你快尝尝。”

“呃,话说这家店被德尔吉安人洗劫居然能这么快恢复营业。”亓予也跟着把饼干丢到了嘴里,“哇,真好吃。”

酥脆感在舌尖散发开了,松子油独特的香味牵住了亓予的鼻子。

“你真的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吗?”索拉又吃了一块,“这家店可是妇孺皆知的啊”

亓予嘟起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探进装饼干的袋子里摸索着,结果一无所获。这家伙,究竟吃了多少?在别人眼里,她才是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吧。亓予拉开衣服看了眼伤口处的绷带,没有渗血。乔布医生,你真的确定我没有问题了吗?

“怎么了,肚子还是扁的了?”索拉抹点了嘴角的饼干屑,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看看我的伤口有没有裂开而已!”亓予将纸袋揉成一团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时愣住了。旁边的街区已经是面目全非,就算将一个在小镇居住多年的人放在那条街里,也会无法辨认。不过这里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吸引着亓予。

“怎么了,没吃饱吗?要不我们再去买一包?”索拉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位表情突然凝重的少年。

“我说啊,你能陪我过去看看吗?”

焦臭味随风弥漫在街道间,两旁的房子像一群驼背的老太婆,完全扭曲在了一起。原来还是青色的地砖变成了碳黑色。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焰炙烤了一样,龟裂变形。地面到处遍布着德尔吉安的盔甲,包裹着一具具令人发寒的尸体。在向前望去,就是一个直径5米的大坑。一切都被烧毁殆尽,房子,书本连同着与平静的日子统统消失了。

“哇,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看看这些德尔吉安人的死样,就算是敌人,也真是可怜。”索拉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现场,虽然尸体已经僵硬,不再发出惨叫,但她仍然能从士兵们扭曲的面部表情感受到当时他们的可怕经历。

亓予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在那里寻找着什么。

这就是亓予之前住的房子吗?已经完完全全化为废墟了呢。索拉紧紧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亓予最终停到了一堆瓦砾前。就算这里被烧成灰,他也记得。他甚至还能依稀的看见他寝室的破床,待过无数个夜晚的书房。这就是他和那个老头子一起生活,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亓予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爬到了瓦砾上,眼睛四处扫视。他从夹缝里拖出了一本书,正是那天晚上,他读的关于篆刻师历史那本书。突然间,亓予泪光一闪,旁边的断梁上挂着的是他十分熟悉的东西——埃里克穿了很多年的黑色大衣。

“埃里克!埃里克?你在吗?”回声回荡在街道两旁,只有远处的喧闹声回应着亓予“埃里克!埃里克爷爷!爷爷?”刚开始还强硬有力的声音变得绝望嘶哑。回应亓予的也只有呼呼的风声。也许是用力过猛撕裂了伤口,亓予腹部一阵剧痛,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喂,没关系吧?”突如其来的情况没有吓到亓予,反而让索拉大吃一惊,她焦急地跑到亓予旁边,“伤口裂开了吗?”索拉这下是真急了。

“唔……”亓予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就被打断了。

 “别坐着了,走吧,我们回医院,得让乔布医生重新看看你的伤情。”

索拉想把亓予拉起来,却发现亓予块秤砣,纹丝不动。“索拉,我没事儿!不要着急,冷静一点,只是刚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口,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亓予撩起的衣服,洁白的纱布如同新的一般,别说血渍了,可以说连灰尘都没有。

确认亓予没有问题后,索拉重重地松了口气,坐在了亓予身旁。一切都变得安静了,索拉听得见亓予的呼吸声,亓予听得见索拉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亓予重重地叹了口气。

“抱歉了,刚才明明是我的不好,让你这么着急。”亓予低着头,在那揉着手指头,“当然!是你把我床上拖下来的,你可脱不了干系!”

“噗。”索拉破涕为笑,用着只有亓予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咕,“照你这么说,是谁提出来要出来走走的啊?”

雨后的小镇,地面的水渍已经消失,凉意从屁股传到亓予身上,就像那天一样,倒在泥潭中的自己,感受到的凉意。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高大身影,即使当时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他仍然坚信,那人就是埃里克。

亓予双眼迷离,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就算那家伙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我还是无法忘记他啊。”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索拉感觉自己就像听故事到一半讲故事的家伙突然换书了一样,一头雾水。

亓予站起来擦掉了泪花,双手拍了拍脸颊:“啊,这可是个秘密,麻烦你用相同的东西来交换啦?”

“哈?”索拉正在仔细思考着是不是做什么错事打开了面前这家伙奇怪的开关,自己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像是与两个不同的人对话,“你是双重人格?再怎么说你这语气的转变也太突然了吧?”

“不是不是不是!”亓予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之前我只是处于懵逼状态,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突然涌入思绪中,大脑会爆炸的,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再多事情塞到头里,你的头也不会爆炸。”索拉一本正经地说道。

“切,真没幽默感。不过,我真心感谢你能陪我到这里来呢。”

“我能用这个感谢来换你的那个秘密吗?”索拉十分配合的幽默了一下。

“当然不可能。”

“这种猜到答案的对话真没意思呐。”索拉吐着舌头以表愤怒,“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嗯。镇上房屋损毁如此严重,应该有个灾民的集中的安置点吧?”

 “确实有,”索拉抬头看了眼太阳的高度,“天色也不算太晚,如果你觉得你的伤口没有问题的话,不如我们去看看?”

“女士优先。索拉,麻烦你带路吧。”亓予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索拉微微一笑,走到了最前面:“跟紧我哦。”

安克赛勒弗兰克城堡,被皇室收回所有权后,在暗淡中度过了40多个春秋,而如今这里又变得灯火通明。这里收容着小镇上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以及少量轻伤人员,能将皇室地产腾出来供平民使用还得力于蒙德伯爵的安排。士兵,平民川流不息,让本来高大的正门现在也显得有些拥挤。大人们愁眉苦脸,在考虑安排后面的重建工作,士兵们眉头紧锁,提防着德尔吉安人,只有孩子在城堡内的花园中嬉戏打闹。

爬上城堡的最高处,本可以俯视整个安克塞勒弗兰克镇的全貌。曾经的宝石,如今已有半边被化为焦土,像是一道留在小镇上的巨大伤疤。卢卡河不像一条河,而更像是小镇留下的眼泪。

在广场边的一个临时帐篷中,索拉和亓予正在向工作人员咨询着。

“很抱歉,我们这确实没有一个叫埃里克·斯特的人,也没有穿着相似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眶上留有很深的黑圆圈,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样子已经在这忙碌很久,也来不及休息。

“啊?我说你有好好的查吗?”索拉双手拍在桌子上,一副生气的样子。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真的没有这位老人。”小伙子略有为难地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能麻烦给后面的人腾一腾位置吗?这几天事情很特殊,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能相互体谅一下吗?”

索拉明白这种情况下要做好人员统计是非常困难的,也不再过多刁难,走到一边和亓予汇合。“怎么样?有消息吗?”索拉听得出这语气中带着的期待。

她摇了摇头:“至少在他们的统计中没有你爷爷。”

“这样啊。”亓予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他预感到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我们......”

不知何处发出咕的声音。

“嗯?不愧是大病初愈的人啊,这么容易就饿了。”

“啊!刚才吃的饼干,基本都是你吃的好吗!”

“好好,听说这附近有家味道不错的餐馆已经重新开业了,要去尝尝吗?放心,我请客!”

反正到时候所有菜也是进这家伙肚子里吧。亓予在心里念叨着。

城堡广场旁的碎青石小路,翠绿的法国梧桐分布在两旁,婀娜多姿的香根鸢尾正在争先怒放,还有那精心打理的草坪,像是一张铺在地面上的地毯。而这美丽的另一面,确实一座座简陋的简易帐篷,一个又一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痛苦地躺在兽皮做成的毯子上,还有满脸漆黑的女子正在哺育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克塞勒弗兰克城堡拿来当难民营。贵族不是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而不关心他人的死活的吗?”在亓予的印象中贵族早已被贴上了搜刮民脂民膏的歹徒的标签。

“诶?但是我感觉我遇到贵族都是彬彬有礼的人啊。这次事故拿城堡来作为难民营也是得到贵族的支持的,虽然只要最小限度的使用,也就是只能使用广场部分。”

亓予突然警觉了起来:大意了,本来以为打扮这么随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贵族,就没有过分追问她的身世,难道这家伙是有奇怪穿着癖好的贵族大小姐?

“喂,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很失礼耶。啊,我明白了。很遗憾我可不是贵族哟。”

可怕,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沿着小路接着下走去,亓予遇到了一个做梦也没想到的人——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正握着身旁一位40多岁中年妇女的手,嘴唇小幅度的动着,在嘀咕着什么,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肿,应该是哭了很长时间。

惊了,这么会遇到这货。亓予低着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然而弗朗西斯一抬头,还是发现了他。

弗朗西斯先是一愣,随后大步流星地扑了过来:“太好了,你还活着。这是太好了。”亓予万万没想到之前还动手痛揍自己的人如今会抱着自己在这失声痛哭。

“呃?这位是?”不知道实情的索拉显得有些疑惑。

“不是的,这家伙是我在之前。啊,我还没告诉你那事儿呢。”亓予挠了挠头,“总之先介绍一下吧,索拉这位是弗朗西斯·雷克萨,弗朗西斯这位是索拉·冯·康斯坦因。”

简单的握手后,索拉戏谑地说:“我还以为你在小镇上没什么朋友呢。”

“谈不上朋友,只是认识的方式有些特殊罢了。”亓予看了眼弗朗西斯用床单搭建的帐篷,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慰问品,“对了,你哥哥莱姆这么样了?我记得当时……”

亓予还没有把话说完,惊慌失措的弗朗西斯就用手捂着了他的嘴,并用很小声的声音说:“嘘!别让我母亲听见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亓予被弗朗西斯推着肩膀的同时也示意索拉跟着他,随后他们来到了一堵矮墙边。

“不好意思,这事儿我不想在我母亲身边提起了。”弗朗西斯露出了悲伤的神情,“我哥哥他已经去见魂神了。”

“怎么会,你哥哥的伤应该不会这么严重的啊。只是被踹了一脚,怎么就。”

“该死的德尔吉安人!那帮畜生一脚踢碎了莱姆的脾脏。该死,真是该死,我亲爱的哥哥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碰上这么倒……倒霉的事?”弗朗西斯支支吾吾地说着,最后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那里失声痛哭。

亓予和索拉都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扰,也没有劝他停下。大概过了1分钟弗朗西斯终于又支支吾吾的开始说话:“都怪我没用,如果当时我和莱姆一起上去的话,说不定,莱姆他就不会落了个这般下场。”

“唔,我当时要是没有犹豫那么久……”

“不!”弗朗西斯坚实的双臂拍在了亓予的双肩上,震得亓予发麻,“你没有错,我们能逃出来全是你的功劳。那群居民没有看到你的行动,大家以为是我和哥哥挽救了他们,我俩最后都成为了英雄。在哥哥死了以后很多人包括镇长都来慰问了我和妈妈,但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明明这是属于你和莱姆的荣誉,而我更像是个无耻的小偷,盗走的你的东西。”

弗朗西斯深吸了口气:“你能再跟我走一趟吗?我们去找镇长,我会为你证明的,你肯定能得到一套体面的房子,你家的那位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亓予抚着下巴,弗朗西斯则是拧着嘴唇。须臾,亓予摊了摊手:“抱歉了,我暂时无法做出答复,我的爷爷现在行踪不明。原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这样啊,所以说你现在是急着去找你爷爷吧?抱歉了,浪费你时间。”

“啊,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只是去吃饭而已。”

“这,这样啊。”弗朗西斯哭笑不得,“那么务必请你手下这个。”他缓缓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

“这里面有有30银埃里,是昨天镇长先生给我的,你全拿去吧。对你对你爷爷应该有很大的帮助。当然那件事你如果想通了,就来找我吧。”望着弗朗西斯真挚的笑容,亓予也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那袋钱。

“我也该回去陪我母亲了。父亲走了,如哥哥也走了,她需要人陪着。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爷爷。以后有空欢迎来品尝我妈妈做的蛋糕,相信你已经吃过了。”弗朗西斯向亓予和索拉点头道别后转身离开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弗朗西斯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多少个家庭像他一样在这次袭击中被摧毁了呢?亓予在手心里反复抛着钱袋,钱币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喃喃,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哪个地方的伯爵吗?哪里来的这么多秘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的根本不够换。”

“你放心,本大爷今天心情不错,待会儿慢慢给你讲我当时的英勇表现。”亓予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从接过钱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忽视了什么细节。我吃过他妈妈做的蛋糕吗?不管从什么角度来想都不可能啊?

“好呀,那么还要麻烦大爷您到时候顺便把饭钱给了吧。”索拉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让亓予顿时找不到什么词儿来拒绝她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位可爱的姑娘真是个白嫖的行家,钱袋里的钱还没有捂热乎,马上就要丢出去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现在本应该是卢卡河岸最热闹的时候,然而灯光却比平时暗淡了不少,从前的宝石,如今也变得像是块石头。不过,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河岸边依旧有一家餐馆照常营业,那就是安克塞勒弗莱克镇最出名的酒馆——卢卡。

“噢噢,原来是这家店啊!”望着灯火通明的卢卡酒馆,亓予有些兴奋,这家店平时对于他来说只闻其声不其见身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到这里吃饭。

“瞧你这样,都要把这家店吃了,有这么饿吗?”

“这家店可是整个镇上最富盛名的一家餐厅呢,这里的本森葡萄酒,当年可是被王室高度赞赏过的哟。”

“真的吗?那赶紧进去细细品味一下吧!”索拉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巴不得立刻从进去大快朵颐。

酒馆内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关于这次袭击的情况,什么阴谋论,什么德尔吉安已经兵临城下之类的话不绝于耳。反而潇洒地在吧台里擦拭着高脚杯。

这里的装饰让亓予大开眼界,房屋不高,每根房梁中间都被放上了巨大的枝形吊灯,照亮了整个房间,老旧的香木地板,不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阵阵余香。没有顾客的餐桌上,都被铺上了红色的餐布,擦拭得锃亮的餐具被精心摆放着其两旁。宽阔的吧台中,一半是柜子,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酒瓶,另外一半为两个直径予身高还要长的巨型酒桶,毫无疑问里面盛满了本森葡萄酒。

 索拉都被震撼了,何况平常连在外吃饭的经历都没有的亓予,他正张大嘴巴,就差‘啊’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了。在索拉眼里,如此装饰的餐厅应该存在于帝国的首都而不是这种地方,但换一个角度思考,作为卢卡河宝石拥有一所这样的餐厅也不足为过。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服务员带着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安排两位入坐。索拉坐上了槐木椅露出了惬意的神情,走了一天了双脚终于离地了。亓予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心里嘀咕着我这伤员,跑了一天终于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了。

“请问两位今天想吃些什么呢?”服务员递上了菜单,不变的是他的笑容。索拉也是一副‘你先请’的表情看着亓予。

 “哈。” 亓予接过餐单快速地浏览了起来,吸引他的却不是菜名而是插图,这家餐厅居然为每一道菜配上了铅笔插图,“虽说闻其声,但是我只知道这里有本森葡萄酒,其他的倒是一概不知哒。”

“行不行啊你。”索拉一把夺过菜单,微笑着对着服务员说“先生这里两份焗蜗牛,一份蒜汁切牛肉,七分熟,一份斯塔尔起司和两份玉米浓汤。对了,还有两杯本森葡萄酒。不,一杯就够了,给这家伙来杯橙汁就可以了。突然想起病人饮酒,可是会降低伤口的愈合速度的。”

亓予满脸无辜地看着服务员,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说:“好的,孩子我建议您听从这位小姐的话,而且本店为了顾客的健康确实不建议生病的人饮酒。”

真好啊,可爱的女孩子笑笑就能博得人们的喜爱,太不公平了。亓予试着用相同的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再来份柠檬饺子。”服务员却淡淡在小本子上写了什么丢下一句“请两位稍等片刻。”便唯唯而退。亓予冲着他的背影做起了鬼脸时索拉问道:“柠檬饺子是什么食物啊?我还头一次听说呢。”

“来自西面的食物,馅儿是牛肉,土豆和香料翻炒而成的,称之为柠檬饺子是因为和馅儿的时候会向里面加柠檬汁儿。”亓予漫不经心地解释到,其实柠檬饺子是他在某本描写西部某国的书上看到的,刚才的菜单上正好出现就顺口点了。

索拉拍起了小手以演示她的惊讶:“真厉害,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的一道菜呢。”

“其实真的是随便说说。”亓予小声嘀咕着,“待会儿你可得让我多吃点啊,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当然啦,何况今晚是你请客。好了,该谈正事儿了,趁现在菜还没送上来。讲讲那天发生了什么吧,你是如何受得伤。我已经控制不住好奇心了!”亓予望着双眼仿佛冒出星星的索拉,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缓缓讲述着当时的故事。亓予的语气时而低沉;时而激扬;时而愤怒,令索拉仿佛身临其境。就连服务员端来饭菜,美酒,他俩也丝毫没有注意。

“唔,我该怎么说才好。敢这样冲上去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英雄。我看,显然后者比较适合你,对吧。”索拉也不再表现得多么惊讶了,和面前这位名叫亓予·斯特的孩子短暂相处的这一天中,让她觉得再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不足为奇。

“算不上英雄,我只是在那个时候做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亓予心里有些发慌,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事情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对一些关键点有点点印象而已,虽说人很容易忘记绷紧神经时发生的事儿,但他依旧觉得很蹊跷。为了打消顾虑,亓予抄起杯子,将里面的橙汁一饮而尽。酸甜的橙汁,刺激着亓予的味觉,他又瞅准了一块沾满蒜汁儿的羊肉,叉子刚出手,没想到索拉已经捷足先登,把那块羊肉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得了吧,你就让我安心把饭吃了。”亓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下的牛肉全部叉进了自己盘子里。

索拉也不在意,摆弄着自己盘子中的肉片,小小吮口葡萄酒,玛瑙色的眸子转了一圈,又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亓予,他正一脸嫌弃地看着盘子里的蜗牛,犹豫了几秒后将肥美的蜗牛肉赶到了盘子的边缘,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配菜。回想着亓予讲述的故事索拉心里嘀咕着:我还是有点小看这家伙了,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听老爸叮嘱头也不回的逃跑了吧,第一次使用世理阵就能成功的家伙,在这方面的天赋恐怕不低。”

“有心事?”眨眼功夫,亓予已经消灭了他盘子中所有的牛肉,下个目标是柠檬饺子,他正在将一个个的饺子赶到他的盘子里。

“嗯?”

“你走神了,心里在想些什么吧。”

“我在想为什么天底下会有人不喜欢吃焗蜗牛的。”索拉盯着亓予的盘子,用一箭双雕的叉法将两个饺子送回了自己盘子里,面对一脸不爽的亓予她得意地扬起了叉子,“连食物都保护不了的男孩,更别说保护女朋友咯。”

“你确定这东西天底下都爱吃?这可是相当恶心的软体生物。”

“得了,你还是吃饺子吧。没有一点品味。”索拉慢条斯理地吃着,她依旧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生龙活虎的人在几天前还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现在肚子里也有存货了,有没有想起什么啊?”

“嗯,完全没有。不过这柠檬饺子味道真是一级棒,本来以为会很酸,但味道温和。完全吃不腻。”亓予一口一个饺子,然后咕咕咕的喝完了玉米浓汤,让索拉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大口吃肉大碗喝汤。

“哎。”索拉趴在桌子上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慢慢吃吧。”

“为了庆祝我家房子和家人在这次灾难中幸免于难,我在这再敬大家一杯!”

“拉布尔先生真是厉害,已经在喝第三环了!快破上次的记录了。”

隔壁桌的吵闹声吸引了索拉转头望去,一个胡子拉渣的大汉正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一手举着个外镶嵌着透明石头的大酒杯,还有几个人在旁边使劲吆喝着。

“喃,亓予。那是什么啊?”

没有回应,亓予正将最后一个柠檬饺子塞进嘴里,享受着咀嚼烤脆面皮发出的卡兹声。索拉不满地拿着刀头,用刀柄对着亓予的头,轻轻地敲了下去。

“你干嘛?”

“我在问你那是什么?”

顺着索拉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啊,这是黎良地区居民常玩的一种游戏,他拿的酒杯上可以嵌上玻璃片,一圈能套4块。一共可以套三圈,酒杯本来就很大,能喝上3环的都是相当厉害的家伙了。”

“这样啊,你能喝多少呢?”

“别问我,我肚子又不是水箱,装得下那么多酒。话说本森葡萄酒味道怎么样?”

“名不虚传。”索拉甩出一个词 “要不你尝尝?” ,亓予看了看索拉酒杯里还剩大半葡萄酒,明显有猫腻。

“我可是伤员。”

“你也知道你是个伤员啊?”索拉没好气的说到,“你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个伤员。”

亓予撩开了衣服,腰间被白布缠绕着,也不成想,几天前还令人不寒而栗的致命伤口,现在已经恢复得有七八分了。

“行啦,别看了,现在你酒足饭饱,有什么建议吗?”

亓予摊开手,摇了摇头。

“哎。”索拉扶着额头,“算了,可能我们先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挽救你生锈的脑袋。走,我们先去付钱吧。”

餐厅一般不是把钱交给服务员就可以了吗?索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吧台上,本看似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高脚杯,其实心里忐忑不安,他又往酒里兑水了:只要不碰到那天那个煞星,我肯定没事儿,千万别来,千万别来啊。

“喂?您在这自言自语干什么?”

本抬头一看,来者是个银发戴着奇怪帽子的女孩,下意的和那天的女孩联系到了一起。在一声啊之后,高脚玻璃杯应声而碎。本的一系列操作让亓予和索拉目瞪口呆。

“你没事儿吧?不会是我吓到你了?”

本稳了稳神,仔细打量了索拉,发现并不是那天的那个小祖宗。他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抱歉,是我失礼了,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本又恢复到了平常接待客人时彬彬有礼的样子。

“我们在那边的桌子,该付多少钱呢?”

本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瞬间得出了答案:“亲爱的顾客,一共是41银埃锂39锂。”

“先生?您能再说一遍吗?”亓予怀疑自己听错了。

“41银埃锂39锂。”本再次重复了一次,又见亓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后,顺手把账单摸了出来。

亓予一把夺过账单,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了一遍,白底黑字就是41银埃锂39锂.。他摸了摸自己裤袋中那轻飘飘的钱袋,转脸看向本,怎想本的脸上仿佛被刻上了概不赊账四个大字。

索拉缓缓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拍在了桌子上。惊得亓予和本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先生没有零钱吗?”

“不,当然不。”,本舔了舔嘴唇,“亲爱的小姐请稍等片刻。”

趁着本弯腰找零,在抽屉里翻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索拉回头发现亓予正死死的盯着柜台上那枚金路易不放。

“喂喂,斯特同学,你这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索拉纤细的手臂在来回晃动了两下。

咕噜,亓予咽了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索拉,那……那金路易?”

结合他吞口水的动作,索拉立刻用身体挡住了亓予与金路易的视线:“我难可是主动帮你付钱的,你可别打我钱的主意。”

脑袋里一边想着随手点这么多菜的家伙怎么会花钱谨慎的亓予,一边解释到:“不对,不对。你误会了。听我说,镇上被袭击的那天,我身上是有一枚金路易。”

“我懂了,你想说这枚金币是你的吧?”

“所以说听我讲完啊!那枚金币,应该放在我之前裤子里的。”边说着,亓予把两边裤兜都翻了出来,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白色的底布。

“你傻了吗?金币又不会自己换地儿,你之前穿的那条裤子早就不知道被丢哪儿去了。何况找到你的时候,唔。”索拉手捂着紧皱的眉头,仔细回想着当时的细节,“当时挺乱的,我们是在一堆瓦砾旁找到你的,可能是没注意到。待会儿回医院后你好好问问乔布医生,怎么说一枚金路易,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了。话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对对!这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平时衣衫褴褛的我为什么手里会有一枚金币呢?”

“小姐,这是您的零钱。”本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麻布小口袋放在了索拉跟前,看见她正和亓予激烈讨论着也不便多说,收下了金路易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听到本的呼唤后,索拉侧身将钱袋放到自己的腰包里:“这问题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吧,而且我深深怀疑你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的金币才使记忆出现了偏差。”

“我身上有一枚金币!我敢肯定。”

望着亓予坚定的眼神,索拉也只能将信将疑:“OK~那么你是想强调,谁给你的这枚硬币吗?”

亓予沉默了,他知道给他金币的这个人正是那把钥匙。“这枚金币是谁给我的?是谁?”他反复逼问着自己,但是脑海里的那个陌生人的脸却像是蒙了一层纱布,就算自己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那人的脸。明明解释一切的答案就在门后,但自己就是没法拿到那把钥匙。

懊恼的亓予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抱歉,索拉。我完全想不起那家伙的长相了。”

“没事儿的,一步一步来!如果实在是回忆不起她的长相,能想起他的穿着吗?”

“唔,黑色的衣服。”

看见有些眉目,索拉接着引导:“有些什么细节吗?”

那与身材不相符的巨大带帽黑色风衣渐渐浮现在亓予脑海里,兜帽被缓缓脱下,露出了少女稚嫩的脸庞,似笑非笑的嘴角,仿佛能看穿人内心想法的尖锐眼神,飘逸到腰的褐色长发,最令人难忘的还是那金制的金丝雀项链。

“找到你了呢!黑色风衣,褐色褐色齐腰长发,还有那家伙带着金丝雀模样的项链!”

咣当。在亓予说出金丝雀这三个词的时候,本手上的酒杯一滑,摔在柜台上碎掉了。索拉和亓予下意识的一闪,躲过了飞散的碎渣。时间仿佛对于在吧台前的三人已经凝固了,其他人依旧在喝酒吃肉,没人会在意一个玻璃杯掉在地上,这事儿在酒馆太常见了。

“嗯?先生您还好吗?”亓予问道。

“每每,没没事儿。我我我很好,刚才只是手抖了,你们,别别,别介意啊。”本的双手剧烈抖动着,竟直接用手捡起了玻璃渣来,被划得鲜血直流也丝毫不在意,嘴上支支吾吾的重复着‘没事儿’。

“先……”亓予正要说些什么,索拉却用胳臂肘碰了碰他。看着索拉一副“没问题,全部交给我”的表情,虽然自己才和面前这位少女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亓予还是选择相信了她。

碰的一声巨响,本的心连同吧台上的玻璃渣一起跳了起来。“我说老板啊,这边这位孩子正在寻找他失散多年的爷爷,看您刚才的反应,您知道些什么吧?”索拉可怜楚楚地看着本,就像是走散的人是她的爷爷一样,如果不是和那人有个约定,本估计立马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他面前的这位少女。

估计本从胸前抽出了一根手绢,擦拭着血淋淋的双手。那女孩,那气势,外加那金丝雀项链绝对是上得了牌面的大贵族,所以本并不打算将她的事儿告诉任何人,他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小姐,我为您的朋友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是我确实没见过他所描述的少女。很抱歉没帮上忙。”

亓予知道,像酒吧这种地方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什么情报,要么有什么强势的非常规手段,要么用钱,要么手上有他们的把柄。索拉第一次和这人见面,嗯?她手上还有一大袋金币?难道她要把这人摁在桌子上打一顿?算了把就她这身板,打得过我?

“老板,既然你不配和,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家的酒……”索拉故意顿了顿,然后突然大声的说道,“掺了水吧?”

对于整个酒馆来说,她的声音只是掉入大海的一块石头,产生的涟漪撼动不了什么,但对于本来说,这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况且,他在一周内,被连续劈了两次,他又惊又怒,一时间嘴里也挤不出话来。

“喂,斯塔尔商业法规定你知道吗?”本来以为索拉是在质问老板,结果她是看到自己说的。

“诶?你问我,我问谁啊?”

“绝了,你个菜鸡居然不知道?”

“菜鸡是什么菜?”

“根据斯塔尔商业法第一百七十七条规定销售假冒产品,轻者处罚金1000金路易,3年牢刑,可以保释。金额较多者处罚金5000金路易,3年以上7年一下牢刑,不得保释。”索拉故意看了酒馆一圈,满脸严肃地接着说,“估计您是属于后者的咯。”

本没有作声,眉头紧锁,他正做着激烈的头脑斗争。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吗?” 索拉倒是不依不饶,“如果不服气的话,蒙德·彼得斯伯爵正在这座小镇中,就是他率领皇家禁卫军逼退德尔吉安军的。身为帝国的子民应该知道这位将军的大名吧,我相信他会公平的评判这件事儿。”

蒙德·彼得斯的大名的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索拉说得没错,他确实见过不少大场面,所以他知道,一般的平民都不敢直接拿贵族的头衔来压别人,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少女百分之一万和那位大名鼎鼎的蒙德·彼得斯伯爵有关,同样是贵族,他只好就近不就远,缴械投降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出酒里掺水的,但是面前这位名叫索拉·冯·康斯坦因的年轻少女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此大胆的做法,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建立在一定的知识之上的,真的是果断,得理不饶人。

“饶了我吧。”

“啊?还想狡辩?”

“不,我投降了。小姑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佩服,佩服。”本无奈的摇了摇头。

“别夸我,先回答正事儿!”索拉在某些事儿上,可是相当正经。

“3天前的晚上。”正好是镇上被袭击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酒馆一如既往的营业,你描述的那女孩来我们酒馆打听事儿,顺便要了杯本森葡萄酒。我习惯性地找这家伙要‘情报费’,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吮了一口,就一口咬定我的酒掺了水。我当时就慌了神,加上那家伙就像是故意炫耀她脖子上的金丝雀一样,暗示我她是贵族,我害怕掺水的事儿泄露出去,更害怕她是贵族,所以就免费的把情报给她了。”本说话时声音还是颤抖着,不知道是索拉太可怕还是那个神秘的女孩还太可怕。

“如果我们所说的人是同一个的话,她打听的应该是我家的消息吧。”

本点了点头:“没错,她询问最近搬来的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的信息,原来说的是你啊。”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信息呢?”

“没了,她没和我多说什么。该死,你们是体会不到当时有多可怕。那眼神,就像,就像能洞穿内心一样。”本又开始语无伦次了。亓予觉得自己或许能理解本现在的感受,可惜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了。

“嘛,可以了。”索拉又恢复成平时笑嘻嘻的样子,“亓予走啦,这家伙看样子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等一下!”

“你又想起了什么新信吗?”

“不是,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往酒里掺了水!拜托了!”本一脸诚恳。

“我说你在做梦吗?告诉你岂不是让你弥补失误,继续掺水吗?要想好好做生意,还是踏踏实实的卖真酒吧!”索拉侧着头回答道,然后拉拉反应迟钝的亓予。亓予又看了眼本,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柠檬饺子很好吃!”说罢便跟了上去。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掺了水啊!”

索拉并没有说话,而是走过他们之前吃饭的位置时,顺手把没喝完的葡萄酒递给了亓予。亓予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接过酒杯后喝了一大口,砸了咂舌:“并没有太大感觉啊,反而是这果香。令人心旷神怡啊”

“这果香都是障眼法,你再喝一口,别咽下去,多品味几秒!”

亓予照做了,停留了几秒后:“嗯?的确,舌头适应果味后的酒味确实有点淡。我懂了,这环境嘈杂,不适合品酒,来喝酒的家伙基本上都是粗人,酒不留舌,再加上本森葡萄酒以果香闻名,这果香骗了不少人啊!”

索拉和门口的服务员打了个招呼,继续补充道:“那家伙估计是一直在向酒里掺水,慢慢增加的。真是狡猾呢,大多数人都是常客,这样的话根本发现这种慢性变化。就算外人来品尝也会认为‘这就是本森葡萄酒的味道啊’,也不会多想。”

“索拉你又是怎么意识到酒里有水呢?”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走出酒馆时太阳已经完全淹没在远处的山峰之中,街上人烟稀少,每个人手里有着一盏提灯,路上本来是有煤油路灯的,但是绝大多数已经在2天前的袭击中损毁了。现在全小镇最明亮的地方反而是平日最暗淡的安克赛勒弗兰克城堡,全镇一大半的人都聚集在那里。少女正在青色石块铺成的街道上蹦蹦跳跳着,像是个童心未泯的儿童。

“要是之前的我,肯定不信。”少年紧紧跟在她身后,“但这一天下来,我也有些相信你那直觉了。”

“嘻嘻,我可以认为你在夸我吗?”

背着灯光,索拉勉强借着微光看见了少年点了点头。

“真是太好了呢。至少希望尚存对吧!没白跑一趟,那个家伙如果真是贵族的话,那金丝雀一定是家族族徽吧,回去我会帮你问问的。”

亓予回想起了之前在酒吧提到的那位大人:“果然你还是贵族的大小姐吧,之前那位蒙德·彼得斯伯爵大人,是你家亲戚吧?”

说罢,索拉便是回首一击,正好打到亓予的脑门上:“贵个大头鬼啊,我只不过是借用一下名号而已,难道不但吓住那老板,连你也吓到了?”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亓予感觉突然安心了,是因为自己与这家伙的身份差别不大吗?亓予也不明白。

“时间不早了。”索拉从她的工装裤里摸出了一块怀表,借着月光看了眼时间,“我先送你回家吧。”虽然亓予想的是先送这姑娘回去的,但是这家伙总是能露出让别人无法拒绝的笑容,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虽然已经入春,但在夜晚,寒冷还是爬满了亓予全身。当他在调集思绪抵御寒意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索拉突然用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唱起了歌。

这首歌宛如清澈的小溪穿过亓予心间,索拉稚嫩的声音婉转柔和,娓娓动听。歌声十分低沉,确能抨击灵魂,就算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亓予也明白,这一定是一首非常,非常忧伤的歌。歌声戛然而止,索拉转过头来看着意犹未尽的亓予说道:“怎么样,好听吗?”

“嗯,虽然我不懂歌词含义,但知道这是一首非常忧伤的歌。有人说歌声是世界所有人的共同语言, 今天我可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即使语言不同,但只要用歌声的话,其他人一定能接收到你的感情。”

走在前面的索拉渐渐放缓脚步,直到与亓予比肩同行,近得看得见她哈出的白雾,近得听得见她嘭嘭的心跳,近得仿佛看得清她的内心深处。

“这首歌,是妈妈教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那时候我才2岁,现在依旧记得,很神奇是吧。”索拉搓了搓手,“妈妈呢,和外公外婆为了躲避战乱从遥远的东方逃难到这里的。她体弱多病,生下我之后,就一直处于患病中,在我2岁的时候就离开我和爸爸了。她最喜欢的帽子,也到了我手上。”她拍了拍头上那顶看着就十分温暖的防风帽。之前她提到的最重要的人原来就是她妈妈呀,这样的话,亓予也能理解在这奇怪的季节戴着这奇怪的帽子。

“但是!”索拉突然转身面对着亓予,在月色之下,引入眼帘的是那坚定而有美丽的琥珀色眼眸,“不仅仅是帽子!妈妈把她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就是我的名‘索拉’!它在妈妈家乡这可是代表无比美丽,无比壮阔的东西!”

她跳了起来,双臂奋力的张开,就像是想囊括整个天空一样,银色的月光让她的短发如同银河一样,长长的睫毛上也仿佛挂满的雪绒。亓予随着索拉的手势抬头望天,虽然月明星稀,但依旧有几颗宝石在黑布上闪闪发光。她的嘴角上洋溢着的不是悲伤,而是亓予从未感受过的幸福,也许她妈妈还把这天空中的一切都送给她了吧。

“原来如此,是天空吧。真是帅气的名字呀。”

听到亓予的赞许后,索拉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再次走回他身边时,声音中却充满了歉意:“抱歉啊,我有点得意忘形了,毕竟很久很久没有机会在别人面前说妈妈的事情了。啊,医院到了。”早晨人声鼎沸的医院如今已经鸦雀无声了,只有屋里的几株火苗在摇曳。

“我并没在意啦,反倒是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在的话,我也得不到这么多线索,还帮我付了饭钱。醒来能遇到你,真的是太幸运了。”亓予犹豫着这句话该不该说出来,因为他和面前这位少女相见才不到24小时,另一方面自己内心对孤独的不甘心又驱使着这样做,最后还是得做出选择,“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超开心的!”

“诶。”站在背光索拉处没能让亓予看见她眼角涌出的泪花。诶,果然还是太奇怪了吗?这样想也是啊,以这家伙的性格,估计对所有人都是这副热情洋溢的样子吧,不过就算只有我把她当朋友,也足够了!自己如今的想法,和下午与乔布医生对话的时候截然相反呢。但在这样的思绪中,索拉却激动地说出了亓予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话:“你真的愿意把我当成朋友?”

亓予也不是什么木脑袋,他当然能听出索拉语气中的意味,为了增加一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亓予当然要这么说:“哈?我还以为我早就成为你的朋友了!”

索拉心理调整能力,亓予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上一秒的语气还带有强烈的疑问,下一秒就忘记之前说过什么,变得天经地义:“那是当然的咯,我们之前在酒馆可是精诚合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哈?之前在酒馆有配合过吗?不过,我也非常开心呢,就像丢掉很久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意外的找到了:“明天你还会过来吗?”

“当然咯,我起得很早噢,可别等我到了你还在睡大觉。”虽然知道明天蒙德伯爵要面见她这位新朋友,但她并不会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他,况且她还有点心事儿,“亓予,你是赛奇教的信徒吗?”

“不是啊。当赛奇教的信徒更容易中奖吗?” 今天有人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吗?

“我在想你能那么熟练的使用世理阵,一定是赛奇教的信徒。”索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嘛,可能这就是天赋吧。时间不早了,那么晚安,明天见!”亓予已不知道多少个夜晚自己没说出‘晚安’着两个字了。

“晚安!”索拉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冲着索拉的背影,亓予下意识地挥了手,伸了个懒腰:“痛痛痛!”

“呃,那个乔布医生,您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呢?您脸色有些吓人呢。”

亓予的病房中只有微弱的烛光,偶尔从其他房间传来的呻吟,以及像是稻草人一样端坐在窗前阴森恐怖的乔布医生,他手里还端了一碗漆黑的液体。

“亓予!”乔布医生一声大叫,放下手中的碗,点燃蜡烛,撩开亓予的衣服检查伤势,一气呵成。乔布快速而不粗鲁地解开了亓予腹部的绷带,仔细观察着伤口,“本来只是个玩笑,没想到你还真敢出去呢。还好伤势没变严重,嗯甚至可以说情况更好了。现在我把绷带撤走了,你可要小心点。”

“乔布医生,你没问题吧。”看着医生忧郁的眼神谁曾想是因为病人的病好得太快了。

“难得的素材呢,真想把你带回研究院好好观察。”

“请,允许我拒绝!”亓予可不想像小说中那些人成为变态医生的实验品。

“下午是那孩子带你出去的吧?”乔布的声音与其说说慈祥,不如说是富有磁性。

“并不是,是我自己提出来要出去走走的。”

“这样啊,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这是你今天的药,一定要喝了,我可是为此等了你小半天了。”乔布打了个哈欠,起身开门,“我也该去休息了。打扰你了”

“等等!什么叫看我的!下午时你根本没把话说明白好嘛。”亓予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覆盖这个房间。然而乔布像是没有听见,枯柴似的手一挥说了声晚安便扣上房门。

亓予瘫倒在床上,面对这个说话喜欢说一半的医生,他有些力不从心。他努力地将自己的头放在了枕头上,打算整理一天的经历。一阵寒风吹来,亓予不得不下床关掉了窗户。

“每天不会又要下雨吧。不过天空万里无云,应该明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回到床上,吹过冷风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亓予先摸了摸自己的脸,后又摸了摸肚皮上的伤口。果然,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愈合着,先不管脸上的淤青,就拿肚皮上这个伤口,再没常识的人也明白,不是在床上躺个一两天就能愈合到撤绷带的。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伤口,上面的褶皱感已经不太明显了,缝合用的羊肠线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一个变化可能是其他变化所引起的,自己身上有变的只有那个了吧。亓予从衣服里牵出了那根奇怪的项链,甚至这种东西不能叫做项链,一个戒指似的透明环状物被一根黑色绳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本来亓予想将戒指取下来仔细观察的,但根本做不到,自己脑袋的尺寸居然大过了这个圆圈的直径。亓予用手将那根绳子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没有,没有任何的人工痕迹,整条绳子浑然一体。手感上来说并不像是什么动植物纤维,更像是金属。“惊了,这鬼东西是怎么套在我头上的?”再拿起那枚戒指,摸起来并不是玻璃,手感温润,亓予眯起眼才发现并不是通体透明 ,中间有奇妙的细线在地流动着,颜色在不停的变幻,就像是瀑布口产生的彩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在捣腾了10多分钟后亓予放弃了弄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的打算:“哎,完全不明白。可恶,难道是我是知识勺吗?这两样东西已经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了。唔姆,还有样东西。”亓予看向了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那本书。

亓予将这本和自己脸差不多大小的书搬到了面前,厚度大约3厘米左右,大概200多页吗,博览群书的亓予已经能做到看厚度精确的估算出页数。当看到封面的四角被铁皮保护了起来时他有了映像,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喝葡萄酒喝醉后翻腾出来的那本书吗,不过清醒的时候再将封面看一遍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带着是书至少写着有字自己看得懂’的想法,亓予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它,顿时就傻眼了。洁白如玉的‘纸’上一个字没写,说是纸,其实是因为在亓予没有想到其他的称呼。它比亓予见过的任何纸张都要光滑,每页的厚度要比普通的纸薄得多。稀里哗啦地翻了一遍后,上面别说一个字了,就是连一个标点都没有。

气急败坏的亓予砰的一声合上了书,将它丢在了一边:“臭老头不仅人跑了,还丢给我一堆没法理解的东西给我。哎,要是当时我没失去意识就好了,真是可恶,要是我醒着,这里一半的问题都不存在。真的气死我了。”亓予把埃里克批判了一番后也解气了,脱下了鞋子钻进了被窝。现在天气夜晚依旧偏冷,医院贴心的把被子换成了棉被,比那件薄衣暖和,也比之前家里的床暖和,这么多年来最安稳的一觉居然是在医院里:“不过至少知道了那家伙跟着一个疑似贵族的跑了,索拉会帮我……对还有她。”亓予将发带解了下来,简简单单的黑布,每个少女都有的东西,自从在外面过上漂泊不定的生活后,自己再也没有交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不知道她是本性就是这样热爱交朋友,还是因为我们之间隐隐约约有什么相似之处吗?回想起那可爱玲珑的身影,迷人的笑容,她可能天生属于那种被朋友团团围住的人吧,不愧是拥有那种帅气名字的人呀。

“晚安,索拉。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亓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索拉,你确定你没听错?”在离医院不远处一个戒备森严的房屋里,一个稳如泰山之人确发出一阵惊呼。

“没错啊蒙德叔,至少他的原话就是如此,‘我冲着那群德尔吉安士兵大喊着那句火焰的妖精哦燃烧起来吧。然后他们的剑就被那火团包围了’。”比起蒙德的惊讶,索拉倒是一副说书人的样子,一本正经。

“孩子,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关于世理阵和篆刻师的故事吗?”蒙德的语气缓和了过来。

“记得。”

“那你用我讲过的东西评价一下他这行为。”

索拉皱眉思索了一下,须臾,给出了答案:“天才,很难想象他是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做到的,但光凭这些还没法做出全面的评估……”

“停。不对。”

“诶~~~~~~~”

“你还没找到重点,看来你把某个重要的东西忘记了。”蒙德起身缓缓地走到了门口,“我们把所有的世理阵都比喻为‘锁’,第一次使用这是世理阵的篆刻师就如同一位锁匠,将这个世理阵打造成一把属于自己的锁,而那把钥匙,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零。自己的钥匙,只能打开自己家的锁。来个更形象的。”

蒙德从兜里掏出了个指环,套在了大拇指上,低声吟唱着:“翡翠之星,照亮于此。”话音刚落,一个翡翠色的光球在掌心上方生成,缓缓变大。索拉见过着个世理阵,这是皇家禁卫军将军身份的象征。蒙德大手一握,光球边化为一只只萤火虫,窜出指缝,在房间中消失殆尽。

“这个被我使用后的世理阵,只有用我的零才能催动它,你的就不行啦。”蒙德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索拉的鼻尖。

“啊,世理阵的指定性。”索拉内心有点自责,这可是世理阵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了。“那亓予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用上这知识。如果有人能肆无忌惮地使用别人用过的世理阵的话,那么只能是那一类人了,他们的零,就如同一把万能钥匙,能轻而易举地打开所有枷锁,我们叫它——原始之零。嘛上一次出现这类人,可要追溯到上一个王朝了。”

“上一个王朝,斯塔尔帝国都有将近500年的历史了。上一个王朝。”索拉有些懵,她可无法将今天遇到的那个处于伯仲之间的新朋友和传说人物联系到一起。

“当然这只是推论,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刚好那个世理阵士兵还没有用过,或者在那孩子吟唱的同时,德尔吉安的士兵也在使用。总之,索拉,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眼见为实!是真是假,明天让那孩子当面演示给我们就可以了!”蒙德语重心长地说道 。索拉乖巧的点了点头,蒙德叔可是她的启蒙老师,他的谆谆教诲自己一定会铭记于心。

“还有就是,我们找到关于他爷爷的一些线索了。”

“噢?线索吗,也就是人还是没找到?”蒙德显然对埃里克十分感兴趣。

“嗯,那人貌似被贵族的一位女孩带走了,带着金丝雀的族徽。”

越听,蒙德的眉头越是紧缩:“索拉,你确定对方是贵族吗?”

“不太确定。”索拉手中确实没有证明那位神秘少女是贵族的直接证据,“不过根据酒馆老板描述的语气,至少气势上是的。”

“孩子你现在下结论,有点草率了。”

“我……只是想安慰一下那个孩子,如果是贵族的话,至少就不用大海捞针。”索拉嘟着嘴辩解道。

“你啊,还是这样善解人意,替他人着想啊。”蒙德拍了拍索拉的头,“好的,我会保留你的意见,金丝雀是吧。我还没听说过拿金丝雀当族徽的,算上误差的话,我会去资料馆整理出所有鸟类族徽的家族。”

“啊,蒙德叔太感谢你啦。”索拉又露出了那张笑脸,这可是全年龄无视性别的毁灭性武器。蒙德表面陪笑着,但心里却在叹气:哎,如果真的是贵族的话,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

“索拉,今天你感觉特别开心啊。”

啊?有吗,今天依旧是平时的我噢。

“不对,别骗我。我听得出来。是因为那个小子吗?”蒙德坐上椅子,又吧唧吧唧地抽起了烟斗。索拉仿佛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站在桌前默不作声,“万一他不是温和派……”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亓予他不是赛奇教的信徒!”刚刚还是乖乖女的索拉突然动了真怒,蒙德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但眼角在微微抽搐着,他知道索拉会发怒,却不知道,亓予不是赛奇教的信徒。

他强忍自己心中的激动,用平时的口气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次受伤。”

“行了,蒙德叔叔。索拉累了,要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您也早点谁吧,晚安。”风驰电掣地说完后,索拉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蒙德淡淡地笑了笑,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发生这事儿后,索拉都是摔门而走。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好家伙啊,这个亓予,如果真的原始之零的话,一个不信赛奇教的原始之零。蒙德站了起来,放下烟斗双手撑桌,俯视着面前的地图,还有成堆的威拉德编写的报告沉思起来。后他在窗台和座椅间辗转反侧,最终在烟斗上猛吸了一口,坐回了桌子上,一把推开桌上的资料,铺开一张不大却精致的白纸,提笔疾书。很快,一张字迹工整的信就完成了。

蒙德拿起它爱不释手的象牙烟斗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微风过后,他对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团烟气,自言自语道:“恐怕要变天了。”

在楼下的房间里,衣服裤子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不大不小的木床上,被子鼓成了小山包的形状,不时地动两下。几分钟后,被子一角窜出来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是带着黑色防风帽的索拉。她嘟起嘴埋怨着自己:“今天又对蒙德叔发火了呢。我到底要多少次才能改掉这个毛病呢,看他表情对我这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了。下次还要更加克制啊。”

索拉侧着头,看向窗外,没有任何的光映入眼帘,也许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真黑呢妈妈。”索拉静静地抚摸着帽子,“没有关系,索拉是个坚强的孩子!索拉又找到新朋友了噢,别为我担心,妈妈好梦……”

缓缓睁开的是,朦胧的双眼。

醒了呢?在哪呢?

是谁叫醒了我?这个?

视线移向了床上熟睡中的孩子,那里传出微弱的呼噜声。

不是,做不到……但,书在这孩子手上。

身影渐渐走,不对是飘到了到了窗前。

砰!没有动手,窗户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自动为这个身影打开了。巨大的声音或多或少还是打扰到了孩子,他翻了个身,但并没有被惊醒。

那个方向吗?呵呵,有趣了。他回头凝视着蜷缩在床上的人。多少岁月了,试试看,也不妨试一试。身影又从窗口走向了那本书,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床边。

“亓予你可看好了,这才是我真正的英姿!”

埃里克?亓予眼前一黑。

“埃里,看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

说话的这人又是谁,是那个带走埃里克的人吗?靠在墙边的人不就是埃里克吗?可恶,为什么我的身体动不了,可恶啊!

突然亓予双眼充满了空洞感,自己的灵魂中什么东西被抽出来了,下一秒,剧烈的痛苦充斥了他的大脑,直接将他从梦境,打回了现实。

“啊!”梦中那种钻心的痛处让他亓予毫无忍耐地叫了出来,虽然自己有料到会做恶梦,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更让亓予烦心的是,有关刚才的梦的记忆,像是被点着的火绒,正在迅速地消失着,最后他只隐约地记得自己梦到了埃里克爷爷。

“好冷!”光着膀子的亓予双手在身上来回摩擦,左顾右盼的终于发现了原因,“什么鬼,窗户被打开了?”

亓予赤着脚丫,慌慌张张地跑到窗户前,外面的天空被蒙上一层灰布,只有若隐若现的光透过来。雨还没有落下,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吹着,让亓予有一种几天前的感受。

“昨晚明明还是万里无云呢,怎么说变天就变天呢?话说我昨晚明明把窗户锁住了呀,怎么还是被吹开了。”亓予视线转移到了锁上,固定的铁钉被从木头里扯了出来,这个锁已经无法履行它的职责,彻底报废,“质量真是差啊,被风吹两下就成这样了,对得起交税的老百姓吗?”

“哟,起来了啊。”房门毫无预兆地突然打开,乔布身着蓝色的立领外套,配了一件白色马甲,头发相较于昨天也精心打理了一番,左眼还戴上了单片眼镜,比昨日精神了不少。他手中还抱着一整套衣服,应该是给亓予的,“喂,你不冷吗?还穿这么少,还把窗户打开,再怎么说你前不久也是受了重伤的人啊。”

“啊,是这锁的质量太差了,根本锁不住。”亓予抱怨着,然后打了一个大喷嚏。

“瞧你这样,快把这衣服穿上吧,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接过你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就出去了,也是我的失策。”

亓予也不客气,马上从那双充满老茧的手中接过这套有点分量的衣服。好重,棉衣吗?真好啊,我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么厚实的衣服了。亓予三下五除二就换上了这套新衣,虽然通体灰色,没有什么美观度可讲,但是就保暖而言,已是足够。

“把你的头发也扎上吧,披头散发有点不成样。”

“啊。”亓予拿起枕边的黑布利索地动起了手,“话说索拉呢?我还以为今早她要来叫我起床呢。”要说这套衣服,亓予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双鞋大了,走起路来有点不方便。

“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诶?”

“带你去见大人物,索拉她也在那边。对了,带上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也只有那边无字天书了吧。说是巧,书上正好有块挂片,能将书挂在腰间,简直是量身定做一样。

早晨的医院一扫宁静,又变成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亓予紧跟在乔布身后,这家伙看起来比埃里克还要年迈一点,但腿脚倒是挺利索的,不走快点还真的跟不上。乔布左顾右盼,从餐盘中顺走一块硬面包,后头扔给亓予:“虽然有些寒碜,不过将就着吃吧。”

虽说很突然,亓予还是帅气的接住了飞天的面包,狠狠地啃了一口,人啊有时不吃上东西还真的感觉不到饿。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亓予,乔布自然的撩开了亓予的衣服,观察着伤口。

“啊,你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撩别人衣服。”

“嗯,你又不是女孩子,激动什么。”乔布一脸坏笑地抚摸着他的下巴,“不过,恢复的真好,我这个老年人真是酸得不行。”

“酸?是你家乡的方言吗?”亓予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着。

“就是羡慕的意思。”

不知不觉两人就来到了大门口,令亓予大吃一惊的是,一辆华丽的4轮马车,在门口等候多时。这种带雕花的马车只有贵族出访时才会用到, 光看到他足以让亓予惊讶到说不出话,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身旁的这家伙居然做出一副请上车的表情。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好慢啊你们。”听声音便知道是那位拥有天空之名的少女。话音刚落,马车的门就被缓缓推开,里面继续传来出索拉的声音:“快上车吧,乔布医生也一起吧。”

亓予咽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在乔布的注视下钻了进去。见亓予安全的进入后,乔布冲着驾驶马车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自己也跳上了马车。

亓予还没坐稳,车厢摇晃了一下,开始移动,像是很急切的样子。屁股下面坐着的是毛毯坐垫,光是把手放上去,就感觉比自己身上的棉衣暖和很多倍。舷窗被深蓝色的金边布帘遮住了,微弱的灯光连看清对面的面容都看不清。亓予感觉自己上错车了,这昏暗的车更像是羁押犯人的囚车。

“呃,请问是蒙德伯爵吗?”亓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没单独对着谁问,更像是在问所有问人这个问题。

“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事情,是关于你和你爷爷的,希望你如实回答。”直白,简练,毫无关系的回答,如同命令一般。

“诶……好,好的。”亓予有些不知所措,果然贵族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味的让别人听从自己,确不愿听取别人的想法。现在可好,这囚车现在还带有审问的功能了。

亓予本来期望索拉为他说说话,但开口的确实另外个人:“威拉德这家伙说话比较直,亓予你别介意啊。和他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是个相当有意思的人。威拉德,把帘子拉开,你审问犯人的那套不要用在孩子身上。”

“可是……”

“卡斯帕!”

“属下明白了。”

光透了进来,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坐在右侧舷窗的是一位英俊的面容一脸严肃,亚麻色的短发,清澈的蓝眼睛正紧盯着亓予,身着白色衬衣上面绣着一面巨大的盾牌,外面套着一件锁子甲,一看就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能人。刚才向亓予发问的就是他了。

那么坐在中间的这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人,应该就是蒙德伯爵了。而索拉正老老实实坐在伯爵旁边,依旧是昨天的那套行头,招牌似的帽子。

“亓予,帮你,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就是蒙德·彼得斯伯爵,皇家禁卫军的总指挥,靠窗那位是蒙德伯爵的副官威拉德·卡尔森,是他在废墟里发现你的,而坐在你身旁的是军医乔布·伦纳德。”

 “别看我这样,也是货真价实的军人,只不过不是上前线打仗的那种。”

“哈哈哈,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还以为你是个健硕的青年人,结果是个瘦弱的小孩儿。”亓予很难相信面前这位笑声豪爽之人是一位伯爵。

“别小看我。我已经16岁了,可不是什么小屁孩。”

“我可没小看你哦,只是对你刮目相看,如此瘦弱的小孩都唔勇敢地从入侵者手中保护10多个老百姓,真是我们斯塔尔帝国榜样,比那些自称小镇保卫者的人,强太多了。”蒙德毫不吝啬地夸奖着亓予。一旁的索拉也连连点头,让亓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索拉把我的事儿讲给蒙德听了吧?

“伯爵大人,果然索拉和您的关系不一般吧。”

索拉正要解释,但蒙德抢先把话接住:“这个问题我来替索拉回答吧。她的爸爸和我是儿时最好的玩伴,给予她照顾是我应该做的。还有,既然你是索拉的朋友,也叫我蒙德叔吧,伯爵大人听起来也很变扭。不要惊讶,其他人我也是这样要求的。”就连威拉德也点了点头。

“其实蒙德叔这个伯爵的位置不是世袭的,可是他自己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上去的。跟他谈话也不用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也许你不明白这其中的艰辛,用个比喻就像一个猴子当了一群大猩猩的头领。”不用索拉的比喻,亓予也十分清楚从一个平民全靠自己打拼升到伯爵成为指挥数万大军的将军,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别说了,我可不愿意回想前当年的事儿,还有索拉你的比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蒙德拍着腿哈哈大小,索拉则鼓足腮帮,瞪着他。

威拉德咳嗽了一下,提醒蒙德该说正事儿了。

“啊,扯远了,扯远了。亓予,我和你讲这么多其他的事儿,是想让你了解我们,别太紧张了。我们想让你认真地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你的回答,也能帮助我们寻找你的爷爷,也许还能……”蒙德还在思考要不要把可能要同德尔吉安开战的事儿告诉这个孩子。

“没问题!蒙德叔尽管问吧,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全部告诉你们。”本来以为亓予会犹豫一下的,没想到回答蒙德的却是坚定的眼神,他心领神会地说道:“首先是姓名。”

“埃里克·斯特。”

蒙德和威拉德面面相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本以为是一个熟人。

“他平时是在家都干些什么呢?”

“窝在房子里做些莫名其妙的研究,具体研究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家伙跟着了魔似的,完全对我不理不问了。出去购买生活用品,做饭之内的事儿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包办的。”亓予无奈地摊了摊手。

“具体是什么实验你知道吗?”

“他的房门我就没进去过,他还威胁我说:‘你只要敢进来就滚到大街上睡觉去吧。’”说着,亓予还比划着埃里克当时的动作。

蒙德并不感到意外,从听到埃里克的名字再到他瞒着亓予做着研究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埃里克可能只是个假名。能使用破坏力如此强的世理阵,其自身肯定是非同一般的,放眼整个帝国,虽不只十人,但也不会超过100人。有这技术,在帝国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而那家伙却选择和一个孩子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吧,这样来看,用假名是十分合理的,待我回巴里亚,调查一下最近十年,不对,二十年失踪的篆刻师,一定能得到些什么线索。那么,该进行第二项了。

“关于那个带走你爷爷的少女,除了金丝雀,你还记得其他细节吗?”

“对不起,这也是我难受的地方,除了她的外貌和那金丝雀项链,我确实记不起其他的东西了。就连回想起她的存在,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有些伤脑筋了。孩子你现在提供给我们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点,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回想法找到你爷爷的,待我回到巴里亚,有资料的支持。”蒙德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还能了解到更多那女孩子的信息。这个国家,那些衰落的贵族才是最危险的,如果那女孩与埃里克合作威胁到了帝国的安全,是蒙德绝不允许发生的。

亓予也大概明白埃里克的身份不一般,就算蒙德是一名平民,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帮别人寻家人,更何况他是统帅数万大军的龙头。他缓缓望向舷窗外,房屋街道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亓予也叫不出名的魁梧大树。也许是亓予没注意,窗外一直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什么鬼?我已经离开安克塞勒弗兰克镇了?

蒙德貌似察觉到亓予有些紧张不安,不过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虽然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问出来就是了。蒙德将亓予叫来主要是有两件事,一是关于埃里克的,第二是那位神秘少女的,第三就是关于亓予本身原始之零的事儿。

“还有件事儿,听索拉说,你是用世理阵的力量吓住德尔吉安士兵的吧?”蒙德的语调放缓,神色平静,之前的那种轻松气氛一扫而尽。在他眼里,这件事儿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位神秘少女的身份。

“啊,是的。”亓予眼前一亮,蒙德先生难道是看上我作为篆刻师的潜力了?

“能在这儿给我演示一下吗。”

“诶,这辆车空间狭小,可能会很危险吧。”

“没事儿,我提供的世理阵不会有那么大威力的。给我演示一下吧。”蒙德的语气明明没有太大的起伏,还是给了亓予不可名状的压力,他从大拇指上取下了指环,放在里亓予的手心上。

“这是?”,“蒙德将军?!”威拉德和亓予异口同声的叫到。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没有危险,只是一点光而已。”蒙德心意已决,“吟唱语是:‘翡翠之星,照亮于此。’”

亓予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枚还带有温度的指环,神奇的纹理勾勒在指甲盖大小的圆盘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枚真正的世理阵。他抬头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满怀期待,除了乔布医生,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嘴里嘀咕着:“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亓予神情专注,死死地盯住这枚世理阵:“翡翠之星,照亮于此。”不像蒙德读这几个字时语气的‘慢’ ,亓予的慢则是一个一个字的将它们刻在脑海,意识包裹着他们,体会着它们的含义。

星星绿光,在亓予掌心生成。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光点逐渐膨胀成萤火虫大小,蒙德惊喜的笑了起来,随后惊喜,变成惊恐,最终变成了恐惧,不是因为萤火虫大小的绿色光球变成鸡蛋大小了,而是亓予手心中的指环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亓予!”

“怎么样?蒙德叔,我很……”亓予还没有说完,他瞳孔开始放大,失去了意识倒在座位上。

“走!”话音没落,蒙德就抱起身旁的索拉,威拉德默契的抱起亓予,冲向乔布早就打开的车门。那家伙,看着戒指一抖,就踢开了车门。

猛烈的爆炸惊飞了树林中的鸟儿,就算是受过训练的骏马,仍然哀叫连连。皇家禁卫军不愧为帝国最高战力的代表,其高素质瞬间体现了出来。“敌袭!级别1”在马车爆炸后的1秒了,百夫长下达命令。重步兵迅速将蒙德等人团团围住,骑兵则在外侧警戒,身手矫健的斥候更是在这片树林里散开。

“将军!将军你没事儿吧!”百夫长迅速冲到蒙德身边,事情突然,他却丝毫不慌张,“您知道袭击来自哪儿吗?斥候已经出发,只要知道大概方位的话……”

满脸土灰的蒙德回头一看,之前坐的马车已经被炸地面目全非,他最喜欢的羊绒桌垫变成了一块块碎片。蒙德深吸了一口凉气,要灌进多少零产生的过载才能产生这样威力的爆炸,他没有回答百夫长的话,而是看了眼怀中的索拉,把她因为逃跑是撞歪的帽子扶正:“索拉,这次你交的朋友,可不一般啊。”

索拉也回头看了一眼残骸,用力将帽子向下拉哆嗦着说:“我滴龟龟,这是有多厉害啊。”

蒙德确认威拉德和亓予也没事儿后,转向拍了拍百夫长的肩膀微笑着说:“唔姆,不愧是我带的兵,这次演习,我很满意啊!”

“哎,又是演习吗?将军大人,这也太逼真了吧,伤着自己怎么办?”

“混蛋,不真怎么能有效果!你们说是不是?”蒙德冲着周围的士兵大喊着。看着自己队长被训了,其他士兵也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笑什么?传话,危机解除,继续行军,三营斥候继续负责警戒。后勤,再拉一架马车上来!”

蒙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狠狠地瞪了乔布一眼:“下次你逃跑之前麻烦提醒一下。”

乔布尴尬地笑了一下:“一定,一定。我先去查看一下那孩子的情况。估计是脱力了。”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咆哮,随后雨点应声而落,蒙德迷迷糊糊听到百夫长在催促着后勤赶紧把马车拉上来,他抬起双手,指尖的污泥正在雨水的冲刷顺着手臂沾湿了袖口他却毫不在意。他的双手是在颤抖。不是因为雨水的冰凉,而是因为那闻所未闻的力量。即使是他,也得费点心思才能将那个世理阵过载,一个未经训练的孩子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更何况那孩子还是原始之零啊。躺在威拉德怀里的亓予正在接受着乔布检查,索拉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看来昨晚的那封信没有白写,蒙德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是要变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