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予啊,这个笔记本上记录着你爷爷所知道的所有吟唱语噢。”爬满青筋的手指着泛黄的纸张,每一个字母抖圆润工整,下过不少功夫。

“诶,你个糟老头坏得很啊。吟唱语可是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才舍得拿给我。”孩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爱不释手地反复浏览着这个小笔记本。

但苍老的身影从他手上收回了小本本:“从现在开始,每天只用背一句。由易到难,背些什么爷爷已经给你计划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男孩转过头冲着老人嚷嚷,“这种程度的东西,我话一天就能全部记下来。”

老人摇了摇头,摸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让你看的那些书,并不是为了让你被困在知识的高墙里,而是想让你踩在高墙上面,看得更高更远。·之所以最后教你吟唱语,不只是因为他最为重要,还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每一个吟唱后启动世理阵时的那种感觉。”

男孩稍加思索,嘟嘟嘴:“好吧老头子,你说得很有道理。”

“嘿嘿,爷爷在这里卖个关子,等你把那种感觉摸清楚后,爷爷再交给你炫酷的东西,倒是后,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篆刻师的”

“好呀,一言为定!”男孩伸出了他的右手小拇指,“他们做约定时都是这么干的,还要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老人也没有犹豫,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两人的小拇指沟在一起,一同喊道:“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么准备好了吗?”

老人将一块世理阵放在了男孩的掌心里,但是他显然仍有些顾虑:“你确定这样真的能起作用吗?”

“只要你能在心里重新模拟出那种感觉,绝对不要用吟唱语,想都不能想,你只用在意那种感觉就行了,另外!”老人用大拇指狠狠地戳向胸口,“自信心!这是每一个优秀的篆刻师必须拥有的东西!但是,如果你害怕的话,就说出来吧!”

男孩没有回答他,而是高举左手,做出了V字型的手势,老人欣慰的笑了笑:去吧,孩子,让我因你而感到骄傲吧!

上吧,亓予。只用回忆那种感觉,将自己内心中的牵出来,传递到世理阵上面的那种感觉。

10秒,20秒,30秒。星星之火终于伸出了,绽放的火花,就如此时亓予绽放的笑容。

“集中!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老人的虽然面无表情,但也无法遮掩语气中的兴奋,实验其实已经成功了,但他想继续看下去,想看这奇迹究竟能到哪种程度,噢,不这不是奇迹,这只是人类进化的一大步。他太渴望这一刻了,几十年的辛勤,憋屈与痛苦都在亓予面前化为点点火星消失殆尽。

就如耀眼的火光一样,两人的喜悦也只是昙花一现。亓予在他眼前失去意识,形成的火团也没有了约束,在半空中四散开,而他自己也瘫倒在试验台上。老人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亓予!亓予!”他翻过栏杆,咆哮着,巴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他抱起奄奄一息的亓予时他才明白,没有了这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是。

他搂着亓予的头,老泪纵横,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滴落在亓予的嘴唇上。

“亓予!亓予·斯特!”

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什么嘛,难道病人不该睡个好觉休养生息吗?对了 ,好像是和人有约定。不,这根本不算是约定嘛,只是那家伙一厢情愿,说是要来叫我起床。嘛,只是睁一下眼,也不是不可以。

亓予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刺眼的太阳,难以忍受的头痛完全将他击倒,这种痛不是刺痛,而像是大脑被抽了真空,头里的一切都在剧烈收缩。

不出所料,面前的身影果然是索拉,她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将水涂抹在亓予嘴唇上。

“索拉?,在干嘛?偷偷摸摸地拿着棍子在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亓予猛地坐了起来,撞掉了索拉手中的木棍。

“亓予,你先躺好,听我解释。”

“发生了什么?”亓予观察着四周,这已经不是自己印象里的医院,白纱帐没了,棉被床也没了,取而代之的确实更加舒服的毛毯,华丽的雕花装饰,四角的煤油灯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为什么我在马车上?这是去哪儿?”

亓予瞪大眼睛看着索拉,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伤心与高兴的混合体。正当索拉思考着如何解释的时候,有人及时解围,马车的门被推开,两个人鱼贯而入,一人是乔布医生,另外一人亓予却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的穿着,肯定不是一般人,陌生人看见亓予清醒后,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亓予,你终于醒了!”

“乔布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本来以为我昨天已经从混乱中走出来了,没想到现在更混乱了。”亓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乔布身上。怎想,乔布医生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咬牙切齿地对陌生人说道:“海德尔森症。”

“不不。”对坐的金发中年人把他健硕的双手搭在了亓予的肩膀上,“亓予,你还记得我吗?你仔细看这我的脸!”

“我……我……”亓予快把自己大脑翻个底朝天了,任然记不起着人究竟是谁,“抱歉,可能因为我头太痛了,想不起来了。先生请问您是?”

“啊。”在听到头太痛着三个字时,乔布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我很遗憾,蒙德先生。海德尔森症实锤了。”

“可恶啊,可恶!”他的眼神充满着愤怒与懊悔,一拳头挥到了车厢旁,嘎吱声后,精美的木雕应声而碎。

“叔叔!你能收敛些吗?”索拉仿佛向蒙德的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蒙德深吸两口凉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面对着原始之零,他表现着太过于冲动了,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蒙德两双大手抚摸着亓予和索拉的头,话语变得亲切,回到了正常的样子:“对不起亓予,不记得我也无妨。先把心思放在休息上吧。索拉好好和他聊聊吧。我出去吹吹风,再冷静一下。”话音一落,便收回双手,默默地跳下了马车。

“呃,我去弄一些缓解头痛的药。稍微等一会儿。”乔布给索拉递了个眼神,也跳下车。

亓予和索拉都像木头一样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亓予感觉从医生嘴了冒出什么什么症,都不是什么好事,仿佛他们自私地给自己判了死刑。明明昨天都感觉一切好起来了,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就跟少活了一天似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来自于未知的恐惧。

隔了半天,亓予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个海德尔森症究竟是什么病症呢?”

“当一个人过分使用零的时候会失去意识,严重时甚至会失去记忆。患有海德尔森症的人被称为迷失者,因为病因是太专注于使用世理阵所产生的效果,周围的环境而没注意到自身的情况,迷失了自我。

索拉偷偷看了一眼亓予,问题明明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却正看着舷窗外的景色发呆。

“这种病很罕见,毕竟要达到那种忘我专注度,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亓予,你有在听吗?”

“这样啊。”亓予拧着嘴没有回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乔布医生告诉你的吗?”

索拉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出了担忧:“这种病并不是上面疑难杂症,乔布医生说,只要有合理的引导,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

“这样的话,那么就没问题了。”亓予回过头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断她,自己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嘴巴也不利索了,“我现在,只需要把忘记的东西重新记一遍不久解决了吗。索拉,你去把刚才的那位大叔叫我来吧……我。”

啪的一声,索拉双手紧紧地握住亓予的右手,索拉手掌的暖意瞬间传递到亓予战栗中的心底:“亓予,如果你害怕的话,就说出来吧。”

索拉这句话宛如一枚细针错戳破了装满水的气球,最让男人感到耻辱的东西哗啦啦的从亓予眼角流了下来。

看着一脸诚恳的索拉, 亓予心有余悸地说道:“前几天我记不住那女孩的相貌也是这个原因吧,因为我使用了那些德尔吉安人的世理阵。谁知道在此之前我是不是还忘记过什么,也许最总要的东西早就丢掉了,自己却毫无察觉呢?我以前是不是也有和你一样的朋友现在却忘记了呢?我是不是把埃里克是我自己真正的亲人这件事儿也忘记了呢?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不行。”亓予哭泣的样子,结合着他的马尾辫,活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小姑娘在向别人诉苦。

看着亓予难堪的样子,索拉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明白亓予心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些丢失的记忆就像是细小的裂痕,把亓予的生活撕得粉碎。与其每一次损失点点滴滴的记忆,还不如来得痛快点,把所有事儿全忘了。

“但是。亓予抽噎着将话锋一转,连索拉也没有意料到,”这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一直握着过去不放,又怎么能在以后得到新的东西呢?如果我陷入苦闷也不会交到你这个朋友不是吗?”

亓予扬起手肘,慢慢地将自己脸颊两侧的泪水擦干:“果然说出来就要好受多了,埃里克失踪后能够遇到你这个朋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不过看到我哭的你绝对是赚的,这种事儿一辈子不可能遇到第二次!” 亓予笑着,笑得挺轻松,让人舒服,跟外面的阳光一样。看着亓予的笑容,索拉反而是更加担心了。

跟那天一样,这家伙总是能很快的调整过来,就像渔夫,熟练的踏过滩涂不让自己深陷其中。他究竟是天生乐观,还是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儿,内心已经变得麻木。在那洋溢着微笑的嘴角下,藏有多少悲伤呢。

“你这家伙,真是积极乐观的好少年啊。”索拉的话里充满着担心。

听完这话,亓予噗呲一声重新倒在了座椅上,嘴里念念有词:“果然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这个头痛啊。”

“得令!乔布医生的自配特效药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马车的门被突然打开,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膝盖以下被地板挡住,在亓予眼里就像飘着和马车一起平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端着水和药平稳地跳上来的。

“你是餐馆里的服务生吗?”

“当然,先生。”乔布医生入戏很深,他熟练地拍了门旁的一个按板,马车顶上, 一道木板缓缓落下,看得亓予是目瞪口呆,大小高矮正好合适。等木板到位后,乔布依此把水和药丸摆放到亓予面前,“这是您的就和肉丸子,请享用。”

三颗指甲盖大小圆滚滚的药丸静静躺在小盒子里,看着亓予一直没有下口,乔布这才解释到:“这些都是现做的,也没裹糖衣,原汁原味,就是有点苦。”

“没事儿。”亓予挣扎着再次坐起来,风驰电掣般就着水将药都吃了下去,看着索拉说道,“这味道和她做的阿德曼草汤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真厉害。居然能喝下索拉煮的汤,我敬你是条汉子!”

“等等。乔布先生,我煮的玉米浓汤可是数一数二的。你可别乱说毁了我的名声。”

没想到乔布医生也是位豪爽幽默之人,虽然几天前他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吗,但车厢里有了他的声音,气氛比轻松多了。也许他能治好自己这怪异的病吧,亓予是这样期待的。

“你们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啊。”蒙德也重新回到了车厢里,神态比刚才好多了,身上传来浓浓的烟味。

“蒙德叔,你来得正好。你可是喝过我玉米浓汤的人,告诉他们,是不是特别好喝啊。”索拉攀着蒙德的手,外人看来,就像一对亲密无比的父女。

“很棒噢。不过和我妈妈比,还是有点差距的。”蒙德笑眯眯的,坐到亓予对面。他充满歉意的望着亓予,让亓予感觉有点别扭。

“蒙德伯爵,没有关系,再认识一遍就是了。”

“不,亓予。请你务必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你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

其实并不是蒙德伯爵的问题,大家都盼望着亲眼看到那种属于传说中的人物。这种盼望最终演变成急切,最终才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但身为优秀将军的蒙德,而不是作为伯爵的蒙德,这时候往往是他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也是他一路爬上这个位置,并深得将士们人心的原因之一。

接受一个伯爵的道歉?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成为这么尊贵的人了,但是看着蒙德一脸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亓予还是说道:“蒙德伯爵,我接受您的道歉。”说到是说出来

索拉在一旁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索拉,这有什么好笑的?”亓予一脸疑惑。

“你还是听蒙德叔自己说吧。”

“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蒙德挺直了身子,“我是蒙德·彼得斯伯爵,斯塔尔皇家禁卫军的总统帅。和这孩子一样叫我蒙德叔就可以了。”

“有印象吗?蒙德叔之前对你说过相同的话哟。”索拉还是有点不想放弃。

亓予虽然摇着头,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索拉也别勉强他了。”

“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蒙德叔,我们现在坐着马车是去哪儿呢?”亓予不知道昨天是自愿跟着他们走的还是被强行带走的。虽然自己这些人中最信任的索拉也在场,不过自己还是要谨慎一点,至少要先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

“啊,亓予问到点上了。”蒙德打了个响指,像是已经准备好一堆故事的说书人,“正好都说了,一一给你解释清楚。”

亓予扛着头痛,端正地坐在坐垫上洗耳恭听。

“亓予知道原始之零和世理阵的指定性这两样东西吗?”蒙德说话的同时也看了一眼索拉,这可是昨晚他重新给索拉温习过一遍的定理。

不出所料的,索拉一愣,然后无奈地挠了挠头,笑道:“你们可真的厉害,每个问题都能问到我的知识盲区。”

这家伙之前不会对这些东西都烂熟于心吧。正当索拉心里这样想着时,蒙德一脸坏笑地说道:“那么索拉你来给亓予解释一下吧。”

虽然索拉很不喜欢蒙德这种办事风格,但她还是很乐意给亓予解释一下:“亓予既然会使用世理阵,那么就是说你对零这种东西还是有一些认识的吧。”

不等亓予点头,索拉就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了下去。

“世理阵就像是只宠物,它会认主的,而它的主人就是那些第一次使用它的人的零,之后,它会拒绝掉所有妄图使用者的零。”

听到这,亓予也大概明白了这几个问题的意图。

“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拥有原始之零的人。他们的零可以骗过世理阵,从而使用其他人使用过的世理阵,这只是猜测,实际原因可能不是这个,但是这个情况是真正存在着,在传说中。”索拉讲完抬头满怀期待地看着蒙德。

蒙德满意地拍了拍手,心想这孩子的解释比我的好理解多了,也算是成长了一点吧:“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亓予你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索拉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你们了,因此你们认为我就是那个原始之零的拥有者吗?”亓予虽然事先就大概猜到了,但依旧无法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但是……”

话音未落,亓予看到蒙德,顿时恍然大悟:“你们昨天专门的测试了吧,然后我就是在这个测试中犯了海德尔森症,晕了过去,还丢了昨天的记忆?”

“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了。”蒙德自责道:“都是我太过冲动的原因。”

乔布意味深长地看了蒙德一眼,他和蒙德相处相当时间了。他明白什么样的东西会让这位大名鼎鼎的蒙德伯爵做出冲动的事儿。

“那么我就继续说下去了。这可能会继续涉及到你的知识盲区,不过也算是为后面的学习打下基础吧。”

“没问题,倒不如说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亓予的发言让蒙德有些惊讶,他继续说着:“海德尔森症虽然是一种病,不过也是对零控制天赋的一种另类表现。接下来又要做一个比喻了。把世理阵比作一个水箱,一个入口,一个出口,而零比作水。人在吟唱的时候,就会将自己的零从入口打入水箱里面,通过水箱后,零会转化为世理阵相对应的物质,再从出口排出。”

亓予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比喻的意义自己在刚来小镇时是在书上看到过的。

“这里就有几个东西控制着整个过程:入口的大小,出口的大小,水箱的大小,将零打入水箱,零出水箱的速度,人身上零的储存数量。拿你为例,吟唱的时候出现海德尔森症的人,在吟唱时会太过专注于将零打入水箱这个过程,反而没有注意到自身零的消耗,最后因为零的消耗过度而陷入的昏迷。为什么要说是天赋的另类体现呢……”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蒙德的眼神瞬间警觉了起来。乔布则是懒洋洋地说道:“差不多该吃中午饭了吧。”索拉从兜里掏出块怀表证实了乔布的推断,指针还差一点就要指到12点了。

“我出去看看。”身为军队的头脑的蒙德放心不下,还是打开车门窜了出去。

“索拉。”趁着蒙德出去的时间,亓予还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来帮助自己了解情况,“昨天我还忘记了其他的事儿吗?”

“嗯?”索拉看了眼乔布,老家伙正在闭目养神,估计也没什么要说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昨天你还见过另一位先生,他叫威拉德·卡斯帕,是蒙德叔的副官。硬要说的话,你还炸掉一辆马车。”

望着索拉心有余悸的样子,亓予瞪大了双眼。我炸了辆马车?

似火的骄阳,迅速蒸发着昨日下雨遗留下来的水坑,让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气味。蒙德的士兵们身着盔甲,停留在原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座座雕塑。从天空中看,茫茫绿色林海中,穿插着一直闪闪发光的银色巨龙,而这头巨龙的头,停留在了一处悬崖边,悬崖之下则是一望无际的巴里亚平原。

“威拉德,我们到指定地点了吗?”蒙德行走速度不快也不慢,刚好够他巡视完每一个士兵的穿着打扮,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威拉德骑着一匹黑白相间的骏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今天的衣着就没有昨天那么随意了,而是和其他的普通士兵一样的制式盔甲。听到蒙德的询问后,威拉德迅速翻下马,取下头盔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蒙德将军,我们以急行军的速度提前4小时到达巴里亚行省与黎良区的交界处。现在按规定停止移动准备午饭,1小时后继续前进,预计明天上午就能返回巴里亚城。”

蒙德一把将威拉德拉到自己身边,小声的问:“威拉德,咱们中午吃什么啊?”

“和之前的一样,面包,黄油加烟熏牛肉干。”听完,蒙德一副残念脸望着威拉德。

“蒙德将军,我知道您对饭菜比较挑剔,但是之前在安克塞勒弗兰克镇不是改善过几天伙食吗?和将士们吃相同的食物,可是您当时亲口说的,可别反悔啊。”

“你真是严格呢。得了,说不过你。”蒙德推开威拉德独自踏步向前眺望着远方。在巴里亚平原与地平线的交界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小黑点,那就是斯塔尔帝国的政治金融以及文化中心——巴里亚城。

“那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威拉德走到了蒙德声旁。

“还不错,刚才还在给他讲解一些基础的东西,他听得很认真。”

“看你这样,是确定要推荐他去阿尔泰学院咯?”

“嗯。”蒙德眼神凝重。

“这孩子是未信教的原始之零,如果你真要达到目的的话,选择导师可是重中之重啊。”

“我心里有数,自有安排。”蒙德转身回到走向队伍后方,威拉德紧随其后,“待我们会巴里亚城后,还要麻烦你好好的去调查一下那个叫埃里克的人。那家伙的重要性丝毫不比亓予差。”

“我知道了。”

“哼哼,我就喜欢你这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2营那几个新兵盔甲的穿着有问题,麻烦你去纠正一下,上战场了这可是致命的。”蒙德说罢,便挥挥手向队伍的更后方走去。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威拉德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严格呢。”

“话说乔布医生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我说你不觉得说出这句话有些失礼吗?”乔布有些生气。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亓予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非常冒犯,于是换了一种说法,“乔布先生是军医的话,为什么会花这么多时间和我们呆在一起呢,难道你没有其他的事儿要做吗?”

“那当然是为了好好观察研究你这个传说中的原始之零噢,工作什么的都无所谓,你可是其他科学家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人噢,我怎么忍心放过这个机会。接下来,该从哪里动刀呢?”乔布一边没好气的说着,一把对着亓予的身体比划着。

看着亓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把他的话当真了,乔布只好叹口气继续说:“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别当真做出这副表情啊。”

“不,你说出来的语气很真的一样。”

“嘛,不过事实确实是这样。对于原始之零的描述也只有之前提到的那条,让我来证明一下原始之零的恢复力是不是要远远强于常人吧。”乔布眼神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手术刀,“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

“啊,索拉。你可别看戏,快来救我。”

看着亓予在马车上的扑腾样,索拉笑着说:“乔布医生在和你开玩笑呢。”

“你在逗我呢。这家伙的明显是真的想拿我做研究!”

“啊,我一走你们聊的可真是尽兴呢。”蒙德正好拯救亓予于水火之中,“乔布!你这样子根本让我们怎么享用午餐?”

“啊,抱歉蒙德先生。”看到蒙德的乔布就像是被人触碰后的蜗牛,迅速缩回了他的位置上。

失去压迫的亓予差点就跳起来:“蒙德叔刚才这个糟老头差点就把我解剖了!”

“喂,你说话怎么没轻没重的?什么解剖,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口的愈合速度!”乔布翘着二郎腿振振有词,仿佛占理的是自己,“看你怎么能折腾,说明头痛好多了吧。给我研究一下不也是在情理之中吗?”

确实,自己的头已经没之前那么痛了,才过了不到20分钟,这药见效也太快了吧!亓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亓予,乔布·伦纳德医生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也别对他有什么偏见。好奇是每一个研究员必备的东西,更何况乔布医生可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医学研究员。对吧,索拉。”

这番话仿佛勾起索拉一些可怕的回忆,她全身都痉挛般的一颤。“嗯,是呢。”索拉喃喃。

看着一脸得意的乔布,亓予也说不出什么了,反而是索拉的反应更让他在意。她之前不会也经历差不多的事吧,这个糟老头真是可恶。

“我们已经到巴里亚平原的边缘了,部队停下来休整一会儿继续前进。”蒙德先从篮子上层中取出了四个精美的碟子,边缘勾勒着金边蓝鹰草,四套纯银刀叉,又从下层取出了4根面包,一大块黄油还有一盘烟熏牛肉。

看着一桌还算丰盛的食物,亓予咽下了口水。自己昨天再次没有吃上什么真正饱肚子的东西,现在身体都快达到极限了。但他身旁的索拉更是夸张,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看起来已经将刚才不愉快的事儿忘光了。

“亓予,你可要好好珍惜噢。一辈子遇不到几次伯爵亲自上菜噢。”乔布根本不客气,已经熟练地拿起刀叉将面前的面包切片,快速的抹上黄油。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伯爵给其他人带餐的事儿真的是闻所未闻呢。

“啊,这事儿忘给你重新说明一下了。我虽然身上有伯爵的头衔,其实只是当上皇家禁卫军将军后加封的而已。我之前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一届平民罢了。要我做出伯爵会做的事儿,还是有点不习惯啊。哈哈哈。”

这样啊,怪不得从蒙德先生身上感受不到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呢。

“顺便一起说了吧,昨天的时候你正好也问了这个问题。索拉的爸爸从小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死党。我呢也没有结婚生子,自然的就把这小家伙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看着身旁哼着小曲儿抹着黄油的索拉,亓予也不经意间流出了笑容。真是个幸福的家伙呢。

“你们在讲什么奇怪的事情啊?为什么亓予还看着我傻笑?”索拉摸完黄油一抬头,正好迎面撞上亓予的笑容。

亓予还没开口,蒙德就抢先说道:“都说爱吃的女孩才是最可爱的。亓予是被你的可爱样吸引住了。”

“啊,真是的蒙德叔你在说什么呢。”蒙德的话就像西红柿砸在了索拉脸上,索拉使劲把自己的帽子向下扯,勉强盖住眼睛。

“哈哈哈,索拉你不把这个毛病改了是长不成一个成熟女人的哟。”

看着哈哈大笑的蒙德,害羞的索拉,吃饭时显得十分平静的乔布,在亓予不知不觉的时候,平静柔和的气氛充满了整辆马车,灵魂就像被抛到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了,可以暂时忘记一切似的。明明埃里克的行踪不明,自己也有一堆事儿还没弄清楚,在这这么悠闲真的好吗?亓予抬头通过舷窗看向天空,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饭后,亓予帮着蒙德收拾了用过的餐盘,蒙德提着空盘子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虽然亓予很想下车走走,但是马车又动了起来也下不了车了吧,自己头脑也比之前清醒多了,正好再听听蒙德讲解的知识。

“之前说道哪里了呢?”

“你在解释为什么海德尔森症是天赋的另类体现。”

“噢。亓予很在状态嘛,那我们继续说吧。一个人要将零消耗到让自己昏厥的程度是相当困难的,因为零的消耗打到极限的时候,自身对零的控制也会愈发乏力。但海德尔森症的患者却能够做到这一点,直到他们晕倒失去意识。”

可惜我现在也不能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感觉了。

“另外的个事儿同样能体现这种恐怖的天赋,世理阵不是个水箱吗?如果注入其中的零的速度过快,超过了其排出物质的速度会发生什么呢?”

“水箱会被装满。”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亓予脱口而出。

“装满后继续这样呢?”

“水箱会炸掉。”亓予顿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俩说我炸掉了一辆马车,我之前弄坏了一个世理阵吗?”

蒙德尴尬地笑了笑,之前炸掉的世理阵可是他的身份证明啊:“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们称其为过载,这个过程可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噢,即使是昨天给你实验时用的世理阵,要让它炸掉,灌入其中的零也是相当恐怖的,一般人没有个几年训练是达不到的。”

虽然自己在某些方面优于常人,但亓予还是不曾想自己在使用零的天赋上远远强于他人。这些事,埃里克那家伙是知道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对……当把海德尔森症和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的时候,亓予的脑海里蹦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我不会全部忘记了吧。

正当亓予陷入沉思的时候,蒙德接下来的话直接将他带回现实:“绕了这么大的弯,终于要说重点了。亓予,我们现在前进的目标正是巴里亚平原的巴里亚城。我将推荐你进入阿尔泰学院,在那里你接受正规的篆刻师教育,克服海德尔森症的影响。以你之前展示给我的表现,原始之零、对零控制力,零的储量,我相信你一定人成为和阿尔泰一样的人!”

亓予张大了嘴,这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东西,那么我亓予又在这里犹豫着什么呢?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我会安排士兵送你回安克塞勒弗兰克镇,听索拉说镇长也许会赏赐你一栋体面的房子,我也会给你1000枚金路易的赏金,但是这样的话你可能就要自己想办法寻找你的爷爷了而且……”

“蒙德叔,您不需要用什么激将法。”几经犹豫,亓予最终还是选择了微笑着坦然面对,“我还有什么选择吗?镇子遇袭,爷爷的失踪,遇到你们,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这些全部在短短一周内发生了,与其说不幸,倒不如说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吧。我会去的,好好学习关于世理阵的一切,然后找到埃里克那家伙,我可又无数问不完的问题等着问他呢。”

亓予的这个笑容,索拉就在几个小时前见过一次,现在开来依旧是那种雨过天晴豁然开朗的感觉啊。

蒙德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以,小伙子有骨气。不愧是我蒙德看重的人。说句题外话。”蒙德长长的手再次拍在了索拉头上,“这家伙会跟你一样被推荐到阿尔泰学院里。索拉的能力相信你已经见过一些了,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听她说,你已经是她的朋友了,我平时很忙也许不能及时照顾到你们俩,到时候只能麻烦你多多照看一下康斯坦因这孩子了!”

蒙德低着头,诚恳地看着亓予,就像之前他请求他原谅一样,不,这次的可能更加强烈。互相照应亓予可以理解,但他总感觉能从蒙德的话里听出其他的感情。

“嗯。”亓予也没再多想,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谁叫索拉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呢!”

“这可就扎心了。难道我不是你朋友吗?”蒙德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当,当然了。蒙德叔也是我朋友啊。”

“我呢?”坐在一旁看戏的乔布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您好,您没有这个待遇呢。”

“切,我酸了。”

看着其乐融融的大家,听到亓予也能和自己一起去那个阿尔泰学院,索拉也没有理由不笑,笑容中还有一闪而过的忧虑。索拉,你打算将这个事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一个急停,差点让索拉和亓予两个人飞出去,还好面前的桌子还没有收回去,两人勉强保持住了平衡。待一行人停止动作后,窗外传来了尖锐的钟声。

“嗯,传唤钟?”跟随着钟声而来的是更加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声音就停在了他们所乘坐的马车旁。蒙德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而出。

迎面而来的正是威拉德,然而更吸引亓予注意的是在威拉德声旁纯白马匹上的那个人,白色的衬衣,米色的长袍,每一个墨绿色的纽扣上都滚着金色的图案,走进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图案正是斯塔尔王室的象征达尔斯城堡。干净白皙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眼眸散发着高傲的气息。

“站在地上的就是威拉德吗?”亓予在索拉耳边小声的说道。索拉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身穿着意味着什么,这是直属于王室的传话筒,他的出现意味着他将代表斯塔尔帝国国王发号施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蒙德将军。”威拉德的脸色比平时更为严肃,“信使求见。”

还未等蒙德伯爵回话,信使就自行滑下马鞍,走到了蒙德面前。虽然蒙德身材魁梧,比信使还高,但是论气势他还是要逊色几分。

“蒙德·彼得斯伯爵。我来这,带来的是伟大的斯塔尔帝国国王亨利二世的直接命令。”信使沉声静气地说完,姿态高傲,就像是亨利二世本人站在这里一样。

蒙德缓缓单膝下跪,全神贯注,等待信使宣布命令。在蒙德下跪之后,身边的所有人呈辐射状做出了相同动作,呆在车里的俩孩子也在不例外。

“吾的剑与盾,去砸碎敌人的獠牙,戳瞎他们的眼睛,用敌人的鲜血,洗刷他们对斯塔尔帝国的侮辱。我国已向穷凶极恶的德尔吉安帝国宣战,令蒙德·彼得斯伯爵,带领皇家禁卫军速速前往东北的边界重镇巴托多城与瓦尔基骑士团会合,全军指挥为柯顿·乔伊斯将军,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具体战略安排到了巴托多城后,会有人向您汇报。”

蒙德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表情中不断流露出顾虑与怀疑:“难以置信!这种命令……”

就如同看过剧本一样,信使预料到蒙德会有如此反应,他回到白马旁边,将一枚小小的戒指戴在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旗帜。白色的旗杆是用白桦树做成的,虽然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但是特殊的处理良好的养护让它远比看起来的结实。旗帜本体是暗红色的绸布,缠绕在旗杆顶端,像一杆嗜血长枪。

信使捧着这面旗帜,缓慢地走向蒙德,并不是因为他想让蒙德在地上多跪上几秒,更像是在完成某一项庄重的仪式。信使大概在距离蒙德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吟唱到:“璀璨的金色之星,在此显现您的威严吧。给那些迷途之人指引前进的方向!”

蒙德神情严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杆旗帜意味着什么,而那段吟唱语,能让再离谱的命令变成现实。缠着红布的那一端升起了金色的光芒,这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让一杆普普通通的旗帜变得充满神圣感。

正当亓予和索拉都惊奇得张大嘴时,信使抓住旗杆下端向左一挥,旗杆化为沾满金色颜料的画笔,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金色的长带。砰的一声旗面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它已经被火熏黑,四处都布满破洞,上面的白色烫漆图案若隐若现,像是一个城堡和一面盾牌,这巨大的响声震得亓予一个趔趄,不知道那人挥动旗帜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

“亓予,那面旗子,你认识么?”索拉的脸色怔了怔。

“啊,之前在历史书上见过它的插画。200年前冯格尔山口之战中皇家禁卫军的军团旗。那时斯塔尔帝国才刚刚建国,根基不稳,东方的斯洛帝国乘机大举入侵,在冯格尔山口,皇家禁卫军以弱于地方数倍的兵力,守住了山口,拖到了主力绕后夹击敌军。那场战役吹起了斯塔尔帝国反攻的号角,最终打败了斯洛帝国。这场战争,不仅稳固了帝国根基,更是打出了名声,让斯塔尔帝国屹立于这块大陆数百年之久。” 亓予幽幽地说。

“既然知道它的含义,那你应该知道它出现在这意味着什么吧。”

“诶?”

“战争哟。”

皇家禁卫军的士兵们看到这面旗帜的反应比亓予更显激动,他们握拳不断敲打着胸口的那块盔甲,一个人的声音虽然渺小,但上万人的声音汇聚起来便是振聋发聩。这声音让他们内心热血澎湃,呆在这群人中间,亓予也不由得被感染了,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当年的古战场,周围都是奋不顾身的士兵,如滔滔江水涌向敌人。

“属下明白了。如果这是陛下的意志的话。”蒙德颤抖着双手从信使手中接过军团旗。这面旗帜一直躺在皇家禁卫军总部的陈列馆中,上次见到它还是上周,但上次将它取出来已经是100年前的事了。

我为君生,愿为君死,血旗既出,在所不辞。

“我们皇家禁卫军会为陛下带回胜利的凯歌。”蒙德站了起来,左手将旗帜紧紧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信使把手背在背后,满意的笑了笑:“你的决心我会带给陛下的,愿魂神保佑斯塔尔和他的子民们。请您对您的战士们下达命令吧!”

蒙德冲着天大声咆哮着,盖过了士兵们敲击盔甲的声音,惊飞了森林中给的无数飞鸟,他高举着旗帜尽力让所有人都看到:“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军团旗了吧,相信你们知道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了吧。我们的国王需要我们,我们的国家需要我们。瓦尔基的那群蠢货认为我们只是一面盾,只能拿来防守,但是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要让他们看看,这可不是一面普通的盾牌。我们不需要证明什么,先辈已经为我们证明好了,我们只需要再现先辈的荣光!我们不仅能挡住敌人的剑,还能砸烂他们的盔甲,敲碎他们的牙齿。现在,后军改前军,前军改后军!目标巴托多城!全速前进!”

蒙德也开始用手敲打右胸,虽然声音不大,但所有士兵就像预先排练好的一样,改用武器敲打地面,双方的节奏惊人的同步,告诉所有人,他们会与将军戮力同心。传令兵点燃了紫色的信号弹,所有人一同发出了“呼啦”的声音,热情在此刻被点燃,他们都听从着最高统帅的命令,向着来时的路出发。

虽然主持完一个不大的仪式,蒙德却有些倦意,他小心翼翼地军团旗收了起来。

“真是精彩啊!不愧是蒙德伯爵,今天让鄙人见到如此场景,真是我的荣幸。”信使走到蒙德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也不再是之前那种高傲,毕竟国王的命令已经完全传达给蒙德了。

“补给呢?”蒙德对此却毫不在意。

“已经在路上了,伯爵大人不必担心。相信陛下做出这些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样吗?”蒙德虽然面无表情却咬紧牙关,“信使回巴里亚城时,请带上我对陛下最诚挚的问候。”

“不必了,伯爵您行动,就是对陛下最好的问候。军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我就不再耽误您了。希望下次您之时,是您凯旋归来之日。”信使转身去打整马匹。

望着那白色的背影,蒙德刚才的热血已经退却,现在五味杂陈充斥着他的心底。他挥着手叫来了威拉德,显然威拉德比他更为着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几起袭击根本没有调查清楚!如此妄下结论?巴里亚城的那群饭桶大臣们在想什么?”

“嘘嘘!信使还在那儿整理东西。这些话可别让他听见了。”蒙德差点就亲自捂住威拉德的嘴了。

“抱歉,先生。”威拉德深吸一口气,降低了一截声音,“接下来怎么办?我们离首都越远,会离真相越远的。这个时间点,这种命令,我怀疑……”威拉德没有把后话说完,只能看见他额头渗出的汗水。

蒙德眉头紧锁,大脑飞速旋转着,他想从千百个选项中选择出一条最正确的。士兵们不断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就像银色洪流中的两块石头,他看了眼站在马车旁的俩孩子,最终眉头舒展开,想必是找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威拉德,你和乔布老爷子回巴里亚吧!这件事你一定要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个神秘的女孩以及埃里克的爷爷,亓予和索拉的推荐信也交给你了。”蒙德从内兜里拿出了两封包好的信件,已经被火漆封好,并且盖上了蒙德伯爵专属的印章。在威拉德接过信封后蒙德继续说到:“乔布老头子更不必说,虽然平时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是个相当可靠的人。最重要的是索拉,如果她受了自己承受不住的委屈或者危险,就把她送回她爸爸那里吧。我们的联系方式不用我说了吧。”

“属下明白了,但是蒙德将军……”

“我都把如此重要的几件事儿放心的交给你了。打仗这边的事儿,你是不是也应该放心的交给我呢?”蒙德拍着威拉德的肩膀,“不过你还是得明白,你那边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记得去找吴先生,把你的顾虑告诉他,他会协助你的。对了,忘记说了,记得索拉和亓予的信要交给不同人,还有……”

“蒙德先生,您是一点也不放心吧。”威拉德十分理解,蒙德现在的想法。他交代的那些事儿,没有一个是儿戏,反而是所谓的最重要的事,在威拉德眼里,其实并没有其他事重要。

“确实呢,一想到这些事,我的心也会情不自禁的抖起来。既然你心里有数的话,那么我也不再说什么呢。”蒙德看向两个孩子,尽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接下来,又到了那孩子最讨厌的告别时间了呢。”

索拉见到蒙德正往这儿走,便一个加速冲进了蒙德怀里,亓予紧随其后,而乔布缺呆站原地吹着口哨。蒙德勉强地笑了笑:“看你这样子应该知道我要去干嘛了吧。”

索拉没有回答他,双手抓不了坚硬的胸甲只能死死抱住蒙德的腰。“索拉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别太幼稚了,抱一下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后,索拉果然渐渐松开了双手,带着朦胧的双眼,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蒙德蹲了下来,将索拉的帽子扶正,看着那双过目难忘的琥珀色眼睛,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以前的岁月。果然和她很像呢,无论是性格还是这双眼睛,蒙德在心里感叹道。

“不要怕,威拉德先生会和你们一起回巴里亚的,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可以帮你解决,除非你捅出什么大篓子。该说的我平时都你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唔……唔……”索拉难得在那支支吾吾,感觉道别对她来说是一件相当难以接受的事儿,但最终还是说了几个字出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2周时间,不过这就没了?你想说的就这点?”

“唔……”

“真的没有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了,明明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方面的事,你还故意问,找茬是吧?”索拉红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了蒙德,连亓予也是一副‘嗯嗯,我记下来了,这就是你的弱点对吧’的表情。

“算了,我还是找亓予谈谈吧”

“嘁,你们先慢慢聊,我去拿我的行李了。”

“索拉,我和你一路,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想拿。乔布先生也一起。”威拉德并不是想拿什么东西,他知道蒙德想和亓予单独说些什么。

目送他们走向马车的背影,蒙德从衣兜里摸出他的白色烟斗,握在手里说道:“过的真快啊。”

“可不是吗,在我存在的记忆里,我和你见面也就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不过,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我很久没感受到的东西。”

“温柔吗?”

“哈哈,总感觉从你的嘴里说出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亓予挠了挠脸,“真的很感谢你,给了一条我可以选择的路。不然我真的可能就留在小镇种田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铺路的,砖是你给的,走这条路也是你选的。我给你讲的那些只是关于‘零’与世理阵的冰山一角,不可思议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噢,你能选择这条路,我很欣慰。”

之前究竟是谁咄咄逼人,让我去阿泰尔学院,不就是你吗?虽然内心在骂爹,不过外表还是相当平静:“阿尔泰学院很厉害吧。”

“怪不得在马车上告诉你你会被推荐时,你一点都不激动呢,原来是不知道啊。”

看着亓予一副‘没办法,我确实不知道的表情’蒙德无奈的解释到:“当然是最厉害的,那里有全斯塔尔最棒的篆刻师学科,全斯塔尔最棒也就意味着是整个世界最棒的。”

“蒙德叔也是阿尔泰学院出来的学生吗?虽然没见过,但是总觉得你很强的样子。”亓予和昨天想法相差无几,从一个平民爬上伯爵的人,每个人肯定都有把刷子。

蒙德用火柴点燃烟草,然后猛嘬了一口,吐出的烟气环绕阿在他周围。看蒙德的表情,他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

“嗯,我是从阿尔泰学研毕业之后才当上将军,加封伯爵的。在学院里真是一段酸甜苦辣尝个遍的日子啊,在我老师的谆谆教诲下,我真的学习很多很多东西,不过……”亓予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却没注意到蒙德握烟斗的右手因为用力过猛正在微微颤抖着。

“话说回来,你知道黑门山事件吗?”

亓予琢磨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

“看来你需要在学院里补补这十几年的历史了。”蒙德原本绷紧的表情稍事舒缓了一些。

“我真的能成为一个篆刻师吗?”从前只敢存在于梦中的愿望,如今成了现实,反而变得飘渺起来。

看着亓予的马尾辫在微风中漂浮不定,就像他此刻的决心一样,蒙德感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因为天赋问题差点放弃篆刻师之路的自己:“当然能啊,你的天赋在我们看来是非篆刻师不可的呀,你的道路肯定比我当年要顺畅许多的。而且我给你推荐的老师可是最棒的!”

“嗯。”虽然稍微安心了一点,这种别人为你安排好道路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总是说当魂神关上你一道门时会为你打开另一道门,但现在亓予唯一钻地过去的门只有这一扇了。

蒙德又猛吸了几口烟,总想说什么,但语言已经变成烟突出去了,索拉和威拉德正好扛着行李从远处过来了,就像从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样。

“亓予啊。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儿。”望着远处费力拖着行李的索拉,蒙德说,“本来应该是别人慎重拜托我来做的事,现在要交到你手上了。在巴里亚城里照顾好索拉。”

噗呲,亓予没忍住笑出了声:“蒙德叔,最不需要照顾的人就是她吧,感觉她碰上什么人都不会吃亏的样子。“

“那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安心吧,蒙德叔。作为报答,我会替您照顾好她的。”玩笑归玩笑,亓予还是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件事。

“你们俩又在这聊什么奇怪的话题啊。”

“两个男人间的约定噢。”蒙德怪笑道。

索拉没理蒙德,将手中的东西摔上了马车,对亓予说道:“话说亓予你没有行李吗?啊,忘记你是直接被乔布医生带走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你身上的衣服和你的那本书。真是可怜。”说完索拉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还真敢提呢!”

“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威拉德都会帮你解决的。”蒙德站在树边抖了抖烟灰,不知不觉经过自己身边的士兵变成了之前的前锋部队,“我也是时候跟上他们了。”

蒙德口袋中摸出了个哨子,轻放在嘴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瞬间,在队伍后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匹马枣红马飞奔的样子仿佛四蹄不沾地,健硕的肌肉勾勒出一道道匀称的线条,跑近后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高大。蒙德一个跨步便骑了上去,一人一马,果然有种猛人配猛马的感觉。

“威拉德,不需要护卫吗?”

“将军您又在怀疑属下的实力吗?”

“哈哈哈。索拉,事情突然,叔叔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噢,这两周感觉你比以前又成长了不少呢。总之在学院里,你们两个照顾好自己。等我收拾完德尔吉安那群弟弟,我再回来看看你们,可别辜负我的期望噢。”蒙德一直深情地看着索拉,直到说‘不要辜负自己’时,反而看着亓予,“那么,我去带取回胜利了。”这个男人只是嘴角上扬,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话语,仿佛对于蒙德来说,这场胜利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的拿到手里,然后简单的将胜利带回来而已。

“愿斯塔尔的金色之星保佑您。”大家不约而同地向着微微蒙德微微鞠躬。双腿一夹,红马发出一声嘶鸣,蒙德就像身披祝福踏着金光圣骑士,逐渐远去。望着那在树荫中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个要强的小姑娘再一次落下了泪水,是对蒙德叔叔生命的担忧,还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最坚固的依靠呢?亓予也猜不出来。

亓予,这是一场豪赌,虽然认识你才短短的几天时间,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别人不具有的东西,我已经压上了我最宝贵的东西了,别让我失望。马从颠簸的慢跑,加速到马背几乎平直的极速,从步兵身旁呼啸而过,风声在耳边回荡,蒙德享受这种感觉,当左手高举着军团旗时,多年没有流动的冰冷血液,也在此刻沸腾起来。

在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里,埃里克什么也没有交代,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自己的生活,留下了迷茫的亓予,他就像醉汉,迷迷糊糊的走上另外一条路。不可言表的东西,突然落在他的肩上,来得太快,就像有人特意安排好了剧情一样。

亓予整理了一下思绪,凝望着和蒙德相反的方向。现在可不是什么迷茫的时候,要想知道真相,自己只有带着疑问,走出那一步,前往人生的新篇章——巴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