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床的顶盖,很明显,这里不是我们那时常漏雨的领主宅邸。

更不是我那被父亲带着奇妙的关心放上很多异族物品的房间——其中甚至有雨林当中的半颗树木,我当时以为他应该知道母亲的故乡在草原,并且一度因此怀疑我是不是那个败顶大叔亲生的。

我将手脚伸展开来,甚至没有摸到床沿。

而身下传来的感触居然像极了陶瓷与丝绸之国的特产丝绸,即便是王室也没有这个财力,我是被元老院或者教会的人救了吗?

“奢侈啊!”这样舒适的床真是少见,但是很遗憾,我的姐姐雷达没有发现肯的踪迹,只能满怀无奈的站起身。

“啊——唔”

从床上翻起身来,用双手拍打脸颊,将瞌睡赶走。现在得先找到姐姐和那个黑发的吸血鬼,尽管我相信肯的判断,但是吸血鬼这种妖物比起他们的实力,在故事中使人深恶痛绝的更多的是他们对于人心的掌握能力。

带着对这温柔床铺的深深眷恋与依依不舍,我走出了这间装饰典雅的卧室。

“真是宽广。”

我走在完全可以用宽广这个词汇形容的走廊,脚下踩着的是厚厚的地毯,两侧的墙上挂着不像油画一样严谨的奇怪画作。

黑色的线条勾出从没见过的山水,毫无疑问,这家主人有着恐怖的财力与异国的兴趣爱好。

这条走廊的照明分外的差,从房间里出来大概五分钟了,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看见。

之前的想法逐渐得到验证,没有照明、东方丝绸加上不知名却看上去很昂贵的画作,加上之前姐姐接受吸血鬼招待的对话,毫无疑问,我现在正在吸血鬼的宅邸当中。

尽管没有窗户且室内阴暗到点灯的程度,但是奇怪的是胸口并没有呼吸紧促的感觉。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有着足以通风的地方

“有风?”

发挥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风的流动方向对于草原民族来说可是必修课。

即便是我这种混血,对于风的感知也是异于常人的。顺利把握到了风的方位,我迈开脚步。

脚下踏过的走廊传来坚硬的感触,没有虽然厚重但不失坚硬的地毯很合我的的喜好,但是很明显这并非是来自东方的产物,但是市面上流通的西方地毯又达不到这样需要多人织成的精密度。

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那是哥白尼姐姐大人所诉说的,在科学之都当中正在研发的纺织机,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

如果情况与我想的一样,这比起出现吸血鬼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很明显更为重要,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刻赶往姐姐的身边。

对,就像以前她赶往我身边那样。

沿着风的来源追踪过去,眼前豁然开朗,果然豁然开朗是形容空间的形容词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足以用巨大来称之的天台。

虽说刚刚很想陷入回忆,但是明显在这种紧要时刻我实在没有陷入的回忆的闲暇、这座宅邸的大小再度让我吃惊到无以复加。空阔而又毫无一物的天台上仅仅有着一副桌椅。

看来在我昏迷的时候,太阳的光辉被月亮所取代,现在占据空中的是一轮圆月。

银色的月光穿过森林的薄雾将一层神秘的氛围赋予了在那月光下相邻而坐的两名少女,黑发的东方少女很明显不是人类,像恶魔一样的双翅在肩膀处不自然的慵懒而动。

但黑色的长发与深邃的瞳孔明显感觉到与此地的不搭。

处在与她相对的位置金发的娇小女孩手中捧着古旧的书籍,小声念诵的样子分外可爱。

专心于读书的她简直就像是月之女神在人间的投影。

如同易碎的幻想一般在寻求知识的少女看上去是如此的专注,实在是让人不敢打扰……不敢打扰……不敢打扰个毛线!

——碰,阿达,轰!一连串的拟声词在美好月光的照耀之下爆发。

暴力席卷了这片天台,毫无疑问,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可不是姐妹吵架这种等级。何况这仅仅是其中一方对另一方面单纯的殴打。

事先声明,我可是匈奴的后裔,战斗的方式与实力与这些当地人完全的不同,就连骑士团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以一人之力战胜整个约克郡的安保。

“你丫的下手这么狠干吗?这吸血鬼到底是咋回事儿?你这病弱的豆芽菜,十字军吗你?!”

但是为什么我会被看上去像是孩童的姐姐抄起椅子打到站不起身呢……

话说这家伙也太自然了吧。

我明明只是打算过去从背后遮住她的眼睛做一场小小的恶作剧,为什么肯她在我接近的时候就很自然的合上书拿起椅子打我的头!

“不听我说话的野蛮人闭嘴!把一个活人扔出这么远是谋杀啊!你也经常坐那蘑菇上,那玩意儿那么硬你把我往上甩啊?!”

 肯将椅子扔到一边,在月光之下俯视着我。

“甩了你又如何?上次在圣都让骑士团追得满世界乱跑的时候怎么抱怨?”

“你丫的,你一出生老娘就开始照顾你。就那点让你和三十多个骑士打架的事还敢拿来说?”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的!

不要把匈奴不当人看!

世界民族大团结万岁!

我抓住这个嚣张姐姐的衣领,她则拿着书角对准我的眉心。

““你-———””

清脆的响指声突然在虚空中响起。

“冷静下来没?二位?”

自椅子上缓缓飞起,于半空之中微微拍打自己恶魔翅膀的吸血鬼看向我和姐姐,黑色的眼瞳当中微微闪过几丝铁锈般的红光。

明明没有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原本的双人并坐的桌子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高大的木桌与椅子,几枚棕黄色的从未见过的点心占据着桌子中央,而三杯红茶也自然的出现在了桌上。

艳丽的吸血鬼在上方俯视我们。我盯着这名少女,我知道我们故族间的战争,关于匈奴的故事是街头吟游诗人们最喜欢诵读的部分。

但是看着这名黑发黑眼,完全不是人类的少女,我真切的感觉到了血脉的联系,之前的畏惧与愤怒却在渐渐消失……

话说姐姐,我已经松手了,能不能不要再用书本打我的头了……

“别紧张,仅仅是骚灵现象。现在别忙着争吵,来,让我们和乐容融的在这圆月之下来一场淑女的茶会吧。”

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明显要比红茶更“红”的液体在杯子里轻轻晃动。

也许在上午时我有着与这美丽的异形相对峙的勇气,但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过于明显的生物差距很明显凛驾于我的种族优势之上,何况我现在依然被自己的亲生姐姐用书本的拐角处狠狠地敲打着脑袋。

我乖乖的坐到椅子上,姐姐一脸不屑的坐到一边。

"不试试吗?”

越过了眼前那颜色明显不怎么正常的红茶,我将手伸向摆放在桌子中央的奇异点心。

刚刚拿到手里时有点粘粘的感觉,稍稍用力,圆形的点心从中分为两半,黑色的馅料散发出甜甜的味道,确实的勾起了我的食欲。

“尝尝看吧,以月为名的食物。”

黑发的东方少女缓缓降到与我视线齐平的地方,展露出亲切的微笑

“匈奴小姐,我为刚刚的无礼道歉,但也希望你能理解,百年的战争总会留下点什么。”

嘴巴被食物塞满,旁边的姐姐看着我仓鼠一样的吃法轻轻摇了摇头,把手中不知哪里来的书扔到桌子上。

“不必在意,东方人,虽然我的妹妹身上有着匈奴的血统,但毫无疑问,与你故乡的冲突并没有随着血液流传下来。更何况你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放在我们这里早就是一个国家了。

至于你的失礼之处,这杯红茶就足以弥补。”

说着,姐姐端起桌上的茶杯。

等下,茶杯,红茶?

肯没注意吗?吸血鬼招待的红茶也就罢了,那明显不是茶叶所泡出的红色还不足矣表明这东西的危险性吗?

在睡前,无数的故事都有讲到对于吸血鬼招待的红茶,里面都会有着人类的鲜血,一旦喝了就会化为喜食人血的怪物,但是又没有吸血鬼的力量,只能无可奈何的活在这世间。

“肯!”

随着我的一声断喝,处于半粉末状态的点心从我的嘴里到姐姐的脸上做了一个喷洒式运动。

还好,肯没有把那茶喝下去,尽管她的身上因为不可抗力洒满了点心的残骸。

“不用感谢,小猫咪,我要的只有你的爱情。”

我试着模仿吸血鬼的说话方法。

姐姐的双肩不住颤抖,脸深深的埋进头发的阴影之中,是在为我这聪慧妹妹的反应灵敏而吃惊吗?想要以身相许吗?

不过妖物果然是妖物,尽管也许曾经为人,但这吸血鬼果然已经是残害人的恶魔了。

真是遗憾,恐怕今天真的要和这家伙货真价实的打上一场了。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显不是这个。哈哈尽管夸奖我吧,头脑派的姐姐,我可是受到表扬会继续进步的孩子哦。

姐姐快步向我走来,连身上的残骸都没有去擦拭,就这么感动吗?

然后扬起了手上的书本,尽管我一直搞不清楚肯是怎么从裙子当中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的。

但是要把这本书送给我吗,虽说不怎么看书,不过没关系,姐姐的礼物我会好好收下的,书的边角晚上也可以用嘛。

“……”

Duang——

原来人类的骨头还能发出这样诡异的声音。

会心一击!

肯打出了会心一击,造成巨大伤害!

这个平日里病怏怏的肯,居然可以以如此精准的力道对我的眉心打出这样的攻击!

而且还是用厚重书籍的边角,边角啊边角,瞄准之后的攻击。

比起被书角痛殴的疼痛,吃惊反而是我的第一反应。难不成这就是姐姐对我阻止她喝下鲜血的奖赏吗?

尽管让人吃惊,但是这种奖赏未免有点过于刺激了吧,如果是这种类型的奖赏的话,在只有我们姐妹两人的时候拿出拿出鞭子不就好了,脑袋被这次打击向后仰了三十度左右,我恰好看到吸血鬼少女那有些尴尬的笑容。

什么尴尬的笑容,我明白了,肯恐怕是被吸血鬼做了什么。

被我怒目而视的吸血鬼少女好像有些吃惊,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姐姐是被吸血鬼操控了吗?

果然如此,眼前的妖物也许很强大,但是-—我有我的责任

“闭嘴!你这妖物!”

一把抓住姐姐的后领,我今天第二次将她向身后抛去,尽管现在是在吸血鬼的领域之内,但是聪慧的姐姐一定可以找到出路.

在这之前,我将目光锁定在眼前的吸血鬼身上.

“姐姐,快跑,这里交给我!”

对于吸血鬼来说,人类的我是无能为力的,所以还是和上午一样,做出一次奇袭。仅限一次的奇击。

坚硬的天台不利于做出冲刺,不能单纯的希望一击打倒。尽管这样也要试一试,血液在我的血管当中开始沸腾,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由血脉而起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当中灼烧。

“那个,匈奴的小姐,尽管我与魏征的关系不好,但是形容他的话你应该听听.......”

  “多说无用,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

“看你妹啊!”

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粗口,后脑勺在熟悉的位置又遭到了一次殴打.

仰面倒下,意识又一次的离我远去.

在我身旁,金发的熟悉少女面无表情的走过.

“抱歉了,女士,我家妹妹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的,话说你还好吧?匈奴的小姐应该啥事情,但你可是一天之内连续被人扔飞两次”

吸血鬼一脸关切,“我和您妹妹这个样子是可以想象的,毕竟多年的战争真的刻在了血脉当中,何况我现在又是非人之身,能像您这样和我交流的并不多见。”

“那仅仅是世人对于吸血鬼与食尸鬼的混为一谈而已。”

肯一手扶着腰一边与吸血鬼谈笑:“话说我想问下,把狼柿加进红茶当中是东方的做法吗?”

“啊,不是,是哥哥手下的大臣,也算是我的朋友,叫魏征的。很厉害的人。”

吸血鬼好像记起了什么很珍贵的回忆,一手抓住黑发慢慢梳理。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魏征是有多厉害,但是至少下次不要再在红茶里加那个了,吸血鬼喝这样红的茶真的很吓人。”

“噢,对了,您妹姐控?” 

“嗯,我妹姐控。再准备些茶的话可以与你分享些故事。我也很想和东方的来客交个朋友,陶瓷与丝绸之国的你一定知道你们的国都长安吧,听说……”

我的精神第二次与肉体脱离开来。

第二次揉了揉眼睛,但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却并非夜空也不是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处在本地领主的房子前。从小看到大的屋子依然是那样仅仅有着高大的外观,实际上内部的检修真的是烂到一定的程度。

也就是说——

“做梦了吗?” 

经历了今天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带着几分怀念走过不大的院子,来到下雨天总是打不开的门前,推门,似乎没有上锁,房子里的设施看起来不像现在这么老旧,恐怕这段记忆的时间至少是在五年前了吧。房间的一楼是巨大的会客厅,沿着朴素的楼梯走上二楼,最靠里面的房间是我的卧室。

推开门,进入我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布置.

“好多书……”

奇怪,原本的房间里应该摆满了父亲打着帮我怀念故乡的名义搜罗来的奇怪布置品才对。

这间采光不太良好的屋子我十分的熟悉,但是——

在不甚熟悉的小床上有一团东西好像正在蠕动。

“啊———唔”

一声带着疲倦的声音从床上那一团物体里传了出来,棉被像是什么虫子一样扭动,接着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像是茧一样呐。”

啪,眼前的东西突然被从内部掀开,一个有着柔顺金发与深蓝瞳孔的幼女破茧而出。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