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大人你醒了!父亲你快过来啊,武士大人醒了!”年轻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阵缓慢稳健的脚步声,随后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噢,看来阁下天命所眷啊。”

炎盛想要睁眼,却发现头上缠满了布条,身体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老者察觉到了炎盛的动作说道:“你先别急着动,你失血过多,用不上什么力气的,先好好睡几天,等你气色好些在起来不迟。”

炎盛并不想遵照老者的嘱咐,可是身不由己,脑袋感觉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期间他醒了很多次,直到他彻底恢复气力,能够自己下床吃饭那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

起初,炎盛还为自己失手的事情闷闷不乐,送来的饭菜也是一口不吃。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独眼的惨状,他就会暴躁的大吼大叫,有时候甚至会掀翻桌子把送来的饭菜弄得一地都是。

不过那样狂躁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约三天时间里不吃不喝,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人,任谁也顶不住。

炎盛先是要来了一些水喝,饭菜依旧不吃。后来慢慢吃一些馒头,再后来……

“武士大人,你看这饭菜还和口味吗?”美雪问道。

“好吃啊,香得很啊,很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了!要是以前老爹做的饭菜有这么好吃,我现在的身子骨肯定要更好些啊!”

炎盛对着桌上的菜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看得接待他的父女俩乐开了花。

“真是多谢美雪姑娘和主持了。”大快朵颐之际,炎盛也不忘向搭救他的父女道谢。

“哪里的事,我才是要谢谢武士大人舍命相救,不然现如今我身处何处都是个问题。”美雪说着又给炎盛添了一碗饭。

“阁下名叫炎盛吧?老朽再此先多谢炎盛阁下了,爱女一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炎盛只不过是行武士之事,何须道谢呢?你们也不用大人大人的叫我,无需要,无需要,叫我炎盛就好。”

饱饭过后,炎盛终于恢复了精神,意识也不再那么暴躁冲动。

冷静下来的炎盛开始询问那天之后的事情,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听美雪回忆之后,炎盛才知道那天救下自己的竟然是天府百姓。

那青年开枪射击以后,炎盛倒伏在地,青年想要给予炎盛最后一击,可是美雪却扑了上去护住了炎盛。可即使这样做,青年还是打算开枪,在关键时刻,人群忽然暴动起来,一群人冲了上去夺走了青年的枪,大伙儿自发的上来为炎盛包扎并且让出一条道路将炎盛送出城外,直到炎盛被送到这昭启仁和寺里。

之后便是由美雪姑娘和主持悉心照料炎盛,在之后就如炎盛所知道的一样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的命是天府的各位保下来的……不过还是得多谢二位不畏艰难悉心照料我,若是被人告发,两位的处境很危险啊,我看我还是早点……”

“不急不急,我这破寺庙没有人会来告发的,附近的都是乡里乡亲,不会告发炎盛阁下的。阁下可以好生歇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炎盛虽然百般拒绝,但是经主持一番说辞过后,也觉得稍事准备较为妥当,于是乎也就答应再住一段时间。

约莫又过了几日,已经能跑能跳的炎盛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美雪姑娘,你知道我的佩刀在哪吗?”

“嗯?”美雪停顿了一会儿,“大概落在街上了吧。”

“……”

看着炎盛低头不语,美雪以为戳到了炎盛的痛点,赶紧圆场说道:“武士大人,我们托人找找吧,现在武士刀已经不多见了应该能找到你那把刀的。”

好心安慰的美雪还端来了一碗热茶,只见炎盛接过热茶,叹了一口气说道:“刀倒不是很重要,只是又要花钱再买一把,有点舍不得啊……”

美雪递茶的手差点没拿稳,搞了半天炎盛居然是在为钱的事而烦恼,美雪立马说道:“这点不要紧的,寺庙里还是有些积蓄的,而且我记得寺里好像就有一把藏剑,可以找父亲问问。”

“是吗?那太好了,说实在我现在身上的钱根本不够买一把新的刀,而且去哪买也是个问题,如果寺里有的话可就帮大忙了。”

问题得到解决,炎盛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美雪接过炎盛喝完的茶碗低着头匆匆就离去了,留下炎盛一个人在屋檐下静坐。

“听说武士阁下想要寺里的刀?”晚膳时主持说道。

“嗯,不知道方不方便借我一用?”

“借就不必了送予阁下也无妨啊,那刀也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供奉在寺里,若是能到阁下手中使用,应该是更好的归宿吧。”

晚膳过后,主持从阁楼上取来一把武士刀。

武士刀虽然有些老旧,但是能看出主持有好好护理,刀鞘刀身依旧是油光锃亮。

炎盛接过武士刀,几步来到庭院中,拔刀、挥砍一气呵成,说道:“好刀!”

收刀入鞘,炎盛又回到屋内,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寺庙本是安宁之地,怎么会供奉如此血光之物?”

主持小酌一口茶,目光微微抬起像是在回忆往事,过了半响,他才徐徐说道:“那是八年前……”

听到八年前,炎盛身体微微一震,坐姿变得严肃起来。

“八年前那场大战,小豆湾上虽然打得一塌糊涂,但是敌人登陆天府湾后进攻天府街道时那可是一场血战。”

“血战?”

主持所说的故事与炎盛当年耳闻的事实似乎有一些出入,这让他听得更加认真起来。

“是啊,那真的是一场血战。”主持声音哽咽,抬起手揉了揉眉间,“当时驻守南城的是近郊右卫五郎大人,守卫三番街的是组长大川武士……”

五郎,大川……

熟悉的名字再次勾起了炎盛的回忆,炎盛感到鼻子和眼睛顿时一酸,但是为了保持得体,为了听完两位叔叔们的故事,他忍着,忍着……

“小豆一战以后,龙涎军溃不成军,只能闭门守城。但是北门湾口一带没过多久就被攻陷,唯有南城远离战火,还算是比较安全。当时我带着一些人在南城外接送伤员,不过说是伤员,大多都只是尸骸罢了……”

“北门告破没多久,南城便起了大火,我带着人入城救火,恰巧遇到了一队攻入南城的敌军。我们手无寸铁只得逃窜,好多人被乱枪打死,好在大川组长带人杀到,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主持说得激动,唾沫眼泪都已经分不清,美雪赶紧拿来布巾,让父亲冷静冷静。

“大川组长领着十五六个武士夺枪乱战,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到了一间茶楼躲避灾祸,在那里我看到了正在指挥作战的近郊右卫大人。大人还赞许了我们救人的英勇,这件事我永生难忘。”

“五郎和大川你都见到了?”

“是啊,两位大人作战都异常英勇——只可惜……”

“所以这刀是那时候带回来的?”

“对,没错。后来南城也告破了,近郊右卫大人领着最后的三十名士卒登城死守,大川组长领着约五六人护送我们和伤员一起前往山上避难。可是我们带着伤员,行动很是不便,近郊右卫大人尽天命后,追兵马上就来了。”

“尽天命吗……”炎盛仰头闭目,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已经快要到山脚下了,枪声还是响了。大川组长带着人就往回走,让我们自行上山,可是没走几步就发现我们都被包围了……最后,最后他们几个人掷刀肉搏,敌人虽然是消灭了,可是武士阁下们都……唉,最后找回来的几把刀也都是卷刃断柄,只有大川组长的这一把还算完好,于是就供奉在这寺庙里了……”

主持道完原委,衣衫早已如雨后般落魄了……

“大川叔叔……五郎叔叔……我,我对不起大家啊!”

终于不用在忍耐的炎盛放生痛哭,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的哭声于寺中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