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有着栗花落是华夏那边的人的可能性的,明明只是因为若叶舞刚好没找到也说不定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得到回答的那一刻,不管情况真实与否,爱纱的心理防线都彻底坍塌了。

她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会发生了,可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在终有一天会得知真相前的苟延残喘吗?还是为了让自己假装乐观下去的自我欺骗?

……这些都不重要了。

摆在她面前的,就是栗花落新月不存在的事实。

而且,刚才还在她身边笑容满面的花环,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人潮退去,街道上转瞬间变得空寂无人,却依然没有栗花落的身影。

她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对方是不是住校生的问题了。或者说,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热风躁动地吹过,卷起爱纱的鬓发,摩擦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着自作多情的爱纱。

「我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啊……」

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也是,本就应该被回溯现象压垮的她,早已因为那晚的跳海而死都不为过。

突然出现的栗花落,只是这个世界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幻想吧……

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获得短暂的、虚幻的幸福,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打破这份对世界的留恋,就连一丝希望都不予残存……

她终于看透自己的本质了。

「也就是说,我果然应该去死吧。」

浅井爱纱,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废物而已。

「喂!浅井!你要干什么啊!浅井!!!」

电话什么的,关不关都无所谓了。

重新来到了海边,重新踏向了海面,重新浸入了海中。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星空,同样的新月。

不同的,只是挽回爱纱的,并不存在的那个人。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地稀松平常。

但这却是预告着爱纱的生命走向尽头的终焉。

很奇怪啊。

明明之前没有感觉的,但现在怎么有种莫名的拉力,在牵扯着自己……

是有人拉住了她吗?

不,现在已经离海岸线很远了,如果有人靠近的话,不可能听不到声音。

也就,不可能是栗花落。

同样,这股正体不明的拉力,也当然不会是他人造成的才对。

爱纱并没有打算回头,而是继续向海中走去,反正也只可能是自己脆弱的内心在本能地抗拒着罢了。如果再顺从自己的懦弱的话,那她只会再次陷入没有尽头的死循环而已。

但是这股力量却突然强硬了起来。

可恶……

爱纱腿上发力,又往水中浸入了一部分。「这下总该拉不住了吧」,她正想这样想着,却把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给忘了。

人在水里,还怎么靠腿部发力……

又傻又天真的爱纱,就这样被这股奇怪的力量在水中拖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快放开,放开我啊!!!」

人在打算自我了断的时候,往往是在有着充足的准备的前提下,才能强装镇定地忍受死亡的痛苦的。

换句话说,当爱纱由自杀变成他杀时,就再也没法淡定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拖着自己,但不是一步步浸入水中,而是扑通一下子坠入深海的感觉谁都会害怕。即使是刚刚立下「去死比较好」的宣言的爱纱,也在这一刻退缩了,慌张了,害怕了。

「不想死……」,这种念头一下子充满了她的脑海。

在感叹自己还是那么懦弱之余,爱纱总感觉被拖着的情形有点微妙。

怎么说呢……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样。

「诶?」

爱纱一愣,再次将目光投向海边的时候,发现地形突然变了。

她不知不觉,被拖到了一处礁石群旁边。

而站在最上面的那个少女……

是蝶羽!

原来她没有消失啊!

当爱纱再次将情况审视了一遍之后,才蓦然发现她被蝶羽给钓到了。

这时候,一长串记忆涌入爱纱的脑海中。

那是她和栗花落去帮助蝶羽与海中的大鱼(?)搏斗的一幕。

难道说……

当时蝶羽钓到的,并不是什么大鱼。

而是爱纱自己?!

然后在蝶羽最终放开鱼竿的那一刻,线松了,她也随之沉入海底了。

……

不不不。

虽然越想越不对劲,但现在还是先处理好当下的问题吧。

就是她该怎么让蝶羽放开鱼竿的问题。

看样子,蝶羽似乎并没有看到爱纱,还以为她是条难缠的大鱼呢。

也是,毕竟当时她们都没有看清海里的东西是什么啊。

那就再加把劲,努力让蝶羽松手吧。

她把双手对准蝶羽的方向,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让爱纱离蝶羽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了许多。

「『风力使』Star 3……东瀛的幻动者数量又要减少一名了。」

可是——

「喂,你怎么还不放手啊!」

爱纱低呼道,手中掌控的狂风又猛烈了几分。

可是蝶羽根本就没有要丢下这条大鱼的样子,即使到了要被拖下悬崖的地步,反而抓得更紧了。

爱纱最讨厌给朋友添麻烦了,可是现在她却要为自己的轻生,而强行把蝶羽拖下水……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啊!

这么默念着的时候,她几乎发动了全身的力量,而风速也到达极限,说是能把树给连根拔起都不为过。

可蝶羽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拼命地抓紧鱼竿往反方向拽。

然后,一个念头在爱纱心中一闪而过。

(她真的没看到我吗?还是说……)

还是说,早就知道水里的是爱纱,现在正在拼尽全力地拯救这个失足少女?

(真是的,不要那么执着啊……)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要反抗的念头了。

因为她知道,蝶羽真的是那种,被大鱼给拽进海里也没关系的人啊……

蝴蝶岛北海岸边的一处沙滩上,两个少女正在拧着湿淋淋的衣服。

其中一个只穿着内衣的是爱纱,另一个身穿黑红色广袖衫的自然是蝶羽。

「嘿咻……」

面对把自己救上岸的蝶羽,爱纱并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这样,乃的衣服就干了一半了!」

「谢谢……」

是要把她们那段并不存在的经历告诉蝶羽吗?

爱纱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微微瞥了一眼过去,看到蝶羽正热心地帮她叠衣服,心想还是算了。

「有点难办啊,这里没地方可以晒衣服。」

「我没事的……」

大概是认为这样可以不让爱纱回忆起痛苦的往事吧,蝶羽从开始就没有问过她坠海的原因,只是用她的行动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然后,露出很担心的表情,认真思考着该怎样解决爱纱的麻烦。

「而且乃只穿着内衣的话,被别人看到一定会很困扰吧!这里太空旷了,连可以挡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爱纱苦笑了一声,说真的不用那么麻烦。

「那怎么行?现在吾辈可是乃的救命恩人,是要对乃负责的!吾辈要好好承担起这份责任才行!!」

「好直白。话说救命恩人有那种责任吗?……」

「对了,吾辈还没告诉乃名字吧?吾辈叫蝶羽千印,乃呢?……诶诶??乃怎么哭了!!」

听到蝶羽的自我介绍之后,爱纱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内心的痛苦,艰难地哭出了声。晶莹的泪珠从她黯淡的双眸中不断涌出,像是溃了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打湿了靠近安慰她的蝶羽的衣衫,也打湿了这片沙滩。

「啊啊啊……吾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怎么办啊……那个,乃试着想点开心的事情怎么样?……不,不好意思!!吾辈不是故意提到这个的……诶,怎么回事,为什么吾辈也……」

一股强烈的悲伤莫名传来,蝶羽举足无措地看着痛哭的爱纱,然后自己也流下了泪水。

就像是……感受到了爱纱为什么伤心一样。

不,应该说,她现在正精确地体会着这份情感。

爱纱越哭越厉害,甚至于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这样的少女,在和她共同承受着这份来自遥远世界的痛苦。

她本应该是想起了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会不厌其烦地说,「我姓栗花落,名字写作『新月』,读作『三日月』」的栗花落才潸然泪下的。可是现在,这份愧疚的情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爱纱总是有种,差一点就要与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的感觉?

陷入迷茫之中,才感受到蝶羽的存在。

为什么她也跟着我一起哭了起来?

困惑越积越浓,悲伤也愈演愈烈。

「为什么,吾辈总感觉和乃,在哪里见过……」

泣不成声的时候,蝶羽在呜咽之中这样说道。

随后,爱纱才终于发现这一切的根源。

原来是因为她光想着栗花落的事情,而完全忘了蝶羽也是自己非常重要的朋友啊……

明明蝶羽,在自己陷入危机的时候竭尽全力伸出了援手。

明明蝶羽,在帮自己解决麻烦的时候没有一句怨言。

明明蝶羽,也在很努力主张自己的存在。

可爱纱却完全把她忽视了,乃至于把她的善意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对不起……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不,不用道歉的啊!!……一定是因为吾辈做得不好,才让乃那么伤心的……吾、吾辈才应该向乃道歉才对!」

爱纱没有再说话,靠在了蝶羽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蝶羽也任眼泪在脸颊上流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爱纱的头发,尽自己所能安慰着她。

爱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怠惰下去了。

至少,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同伴……

那就好好振作起来,努力为对方做些什么吧。

「那个,小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在抽噎着,不过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嗯,吾辈在的!」

「你相信……我是说,你不怕我掉进海里,是因为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吗?」

「当然了!会发生那种事情,乃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如果方便说出来的话,吾辈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的!」

蝶羽不顾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努力摆出乐观的表情。

「那就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浅井爱纱。」

「嗯嗯!」

「其实,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爱纱打起精神,把她的回溯现象,以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详细地转述给了蝶羽。

「诶?乃的意思是说,吾辈和乃早就认识过了???旁边还有个叫栗花落新月的人……等等,5月7号?可今天……」

「我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用相信也没关系的。」

「不,小爱纱没撒谎,吾辈能感受到!」

爱纱微微抬头,看着半蹲起来的蝶羽,与她那对坚定的双眼四目相对。

「如果那是真的话,那吾辈应该还没告诉过乃吾辈的能力。吾辈的能力是『镜胆鉴心』,可以复制别人的情感的!刚才小爱纱的情感很真实,根本不像是一个撒谎的人能装出来的才对!」

「小静……」

「而且,吾辈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乃吾辈的本名吧?」

「诶,真的……」

爱纱破颜而笑,面对这么乐观的蝶羽,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那份率真,那份友好,那份诚意……

(看来现在,不能轻易死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呢。)

「只不过,麻烦的地方就在小新月身上了……按照乃以往的回溯,应该不会出现人突然消失的情况才对。小新月有什么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说起新月哪里特殊的话……啊,我知道了!」

「有思路吗?!」

爱纱突然像是失了神般平视前方,然后再将目光缓缓投向了深紫色的夜空。

最终,聚焦在了那弯新月上。

她终于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了……

「新月说过,她的能力是使用月光的力量。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效果是什么,但既然提到能帮我摆脱回溯现象——」

「乃的意思是,因为那个能力一旦发动,不仅效果非常大,而且代价也……所以为了不让乃担心,她就对乃隐瞒了?」

「然后,新月在那天晚上陪我们度过最后一晚,留下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后,让我通过回溯再一次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之中。而与之相对的……」

「小新月,用自己的存在,换来了乃的平安……」

「也就是说,是我害死了新月……?!」

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纱彻底奔溃了,刚止住的泪腺再一次不争气地断了弦。

「别别别别哭啊!虽然小新月用生命让乃从回溯现象中解脱了出来……」

蝶羽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爱纱的情绪,只能看着她再一次陷入自责的泥沼之中。

自然,当爱纱知道是自己非要把栗花落牵扯进来,才让好心的她不惜生命帮助自己的时候,早就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了。

这样的好心,她才不需要!

(让我一个人去死啊……)

看着越来越消沉的爱纱,蝶羽飞快地思考了起来,试图找出帮助她摆脱困境的办法。

(按照小爱纱的说法,只能去找那个人了吗?)

「浅井爱纱!」

「诶???」

突然被叫全名,即使哭成那样的爱纱,还是不解地抬起了头。

娇小的脸蛋上布满泪痕,双眼折射出的光线摇曳不定,看着这么伤心的爱纱,蝶羽更舍不得再让她被痛苦折磨下去了。

「如果相信吾辈的话,就跟吾辈去一个地方吧!」

蝶羽很清楚,现在能帮助爱纱度过难关的,只有那个人了……

「嗯……」

爱纱哽咽着点了点头,起身时,却感觉哪里不太对。

因为不仅身前一抖一抖的,股间也有一阵凉风吹过,什么的……

「小爱纱,乃怎么不走了?」

「等,等一下!」

爱纱还是没缓过神来,直到她低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身子,才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

自己好像,只穿着内衣来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