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刻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全飞行学模拟机的最低分数,但其他人对果刻的眼神由嘲笑变成了同情,这个转变发生在第二天她从宿舍门口走出,自己是祈鱼搭档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飞行学院。

 昨天还在出言讽刺果刻的男生在结束训练后买来点心向果刻诚恳道歉,“要是你留在天上了,千万不要记恨我。”

 果刻拿着焦糖布丁,这才回味过来所有人的眼神像看绝症病人。

 祈鱼大部分时间都在作战区域,很少回宿舍休息,更少参加训练,但参加时,往往果刻还在战斗空域外徘徊,祈鱼已经独立完成了任务。

 极强的个人能力自然是好事,但在双机飞行中,过大的差异会让机动出现纰漏,一般来说,祈鱼的搭档通常只存在一个月左右。

 结束训练后,祈鱼一言不发地跳下机器回去睡觉,果刻翻出了她之前整夜的战斗记录,祈鱼用夸张的击毁数占据了榜首。

 

 

 空袭的警报响彻了基地,第一颗炸弹落地的时候,祈鱼已经带着大部分机群升高迎击。果刻不用承担作战任务,她帮着地勤将堆积的弹药分散开,然后扑灭了蔓延向油库的大火,地面的混乱得到控制后,地勤开始整理跑道。

 果刻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一直是一个不被人需要的人,于是她靠着机库的墙壁坐下。

从地面上看,飞机的轮廓已经被隐去,失去了形状后,天空充斥着高速移动的银色或墨绿的小点,好像万米之外并非残忍的生死搏斗,而是一颗颗星星在演化,在距离拉近远离中,时不时会有一颗星辰发出耀眼的光芒,化为灿烂的流星。

 其实果刻没有见过星星,她出身时迷雾便已遮挡了天空,能给她幻想的只有几张在图书馆保留的图片。

 她一直在等一架能穿过云层的战机,因为她是在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能归于何处。

身后飞鸟的声音打断了果刻的思考,“你今天为什么没去训练。”

 进入基地后,飞鸟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作战室中,长时间地对着空域图沉默不语。果刻糟糕的训练成绩他从不过问,如同果刻的存在被他遗忘。

 “我想退出训练。”果刻没料到飞鸟这么快找到自己,但她早已下了决定,“我没有办法正常驾驶战机,就算能飞行,离和祈鱼双机飞行的能力也差太多,我认为她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搭档。”

 “我还是保留我的意见,,你们会成为很好的组合,没有其他人能和祈鱼搭档,我需要的是最好的战机飞行员。”

 “有天赋的是果缘,不是我,我不能拖累祈鱼……”果刻看到飞鸟将一团东西抛来,急忙接住,展开后是一个飞行头盔,她有些疑惑,现在她没有飞行许可。

 “你应该先明白双机飞行中最重要的东西。”飞鸟发动了一架老式的双座战斗机。

 

 

 飞鸟避开了战场,果刻趴在舷窗上,她是第一次真正升空,在远离地面的高空,她才发现人类的城市其实只是很小的一块区域,那些破烂的建筑残骸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大片的林海,还有从其中穿过的河流。

 对她而言,飞行意味着眩晕,还有结果不如意的指责,但在天空中她感到自己从压力中逃离了出来。

 “我们要到了,你负责控制副翼,我选择行进路线。”飞鸟增加了发动机的出力“我们要穿过雪山。”

 听到雪山的时候,果刻才注意到前面起伏的山势,裸露的岩层上覆盖着冰霜,并非是由于处于寒带,而是因为海拔过高的缘故。果刻抓住了副翼的推杆,“等等,我从没用过。”

 但飞鸟并没有减速的意思,经过第一个山峰时,飞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向着一边坠去,果刻本能地推动副翼补偿,最终机身稳定住高度,但没有放松的时间,飞机掠过了下一个隘口。

 这是一条已经被废弃的运输路线,在最开始时,因为不得不运送物资,无数的飞机从此处驶过,现在从远处看,天气好时看得到群山闪烁着银光,都是坠毁的铝制机身残骸。高低起伏的山势让山间不时刮起狂风,山体本身又走势险恶,只能由驾驶员一人选择进行路线,另一人随时补偿横向风。

 果刻高度集中注意力,副翼的控制并不困难,只是因为她从没实践过,航线很快到达终点,果刻松了口气,想抬升机身,但抓推杆时突然松脱,她手出了太多汗,同时因为匆忙没有戴上手套。

 飞机立刻失速,朝着山体撞去,但飞鸟直接压下机头,让飞机落得更快,但因此也让双翼重新获得浮力,在最后一刻,他用一个“V”形机动重新回到飞行高度,“作为第一次实际的操纵,完成的不错。”

 “我最后不应该抓滑的。”果刻找到了座位下的飞行手套。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我不会想你下一次是不是还会抓滑。”飞鸟没有责怪,“如果两个人是搭档,别去想另一个人的看法,也别让另一个人总担心你的状态,如果你真的担心,就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果刻明白飞鸟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认为是祈鱼的累赘,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要选中自己。

 “我答应了果缘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选择要去往天空,我会全力帮助你。”飞鸟停顿一会,“其实我也想问你,虽然我看到你时,就知道你应该不会反感成为战机驾驶员,但你真的下定决定了吗?”

 下定决心吗?果刻看着上方的云层,那是她从未企及的高度,她看着果缘在那里消失,之后她便只能在地面不停徘徊,像是被锁在了平地上,她想去,但她不明白如何才能到达,“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战机返回机场时,飞鸟等待着一个跑道,他突然看着上方说,果刻在玻璃的反射上看到了他眼中的离散,这不像一个教官该有的眼神,其他的教官总是鼓吹战斗的荣耀,一遍遍重复必将胜利,但飞鸟只是迷茫地看着天空,“人类只不过有一万米的高度。”

 一万米,是地面到迷雾的距离,在浓厚的云海后,对于地面上的人是未知。

 

 

 落地后,其他飞行员正好返程,在经过回廊时,果刻发现墙壁上用各色粉笔涂上了许多字迹,“现在地勤也需要少尉军衔了吗?”“这不挺好,要不把她安排和你一组?”

 经过的飞行员不时会有人停下来添上一句,有人写到一半时发现了果刻的存在,但满不在乎地写完了——“我也好想当地勤”,然后将半截粉笔丢在地上。这种群体的嘲笑孤立一个人并没有太大意义,甚至参与者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出格,他们只是想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如意。

 果刻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的对待,准备擦去字迹时,却被飞鸟拉住了,他把果刻拖到了走廊的出口,果刻看到祈鱼掉在结群的飞行员后面,在人走完后,掏出手帕开始清理墙上的字迹。

 “为什么她会……”果刻不认为祈鱼是管这种闲事的人,她精准得如同钟表,只顾自己转圈完成事情,从不被外界干扰。

 “她和你一样,都是太孤僻的人,都是来自于太想胜利。”飞鸟用只有二人听得清的声音说,“她是表现得太多,你是藏得太深,你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的,不仅是技术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果刻看着祈鱼收起了手帕,走过了回廊,在习惯了作为果缘的影子,不得不用不起眼的方式和人相处,这一次第一次,有人希望她不被嘲笑。

果刻看着飞鸟,“我想成为配得上她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