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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电梯——”
维拉和苏苏冲进建兴大厦的时候，所有还留在一楼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们。苏苏抱着笔电，拼命用手敲着电梯门前的按钮，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试图伸手把她拉开：
“小姐，刚刚的地震过后我们暂时关闭了电梯，安全起见……”
“维拉！”
苏苏甩开他的手，维拉立刻走向楼梯，还没弄明白两人要做什么的工作人员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挡，维拉和苏苏就三两步冲上了台阶。前台的接待员略显焦急地按着面前虚拟屏上的内线通讯，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自己的那些神神秘秘的上司究竟怎么了？在建兴大厦的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走？”
“备用的魔力池在十五层，我可以直接穿过那些结界，但——”苏苏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维拉，他们肯定是有布防的！”
“到时候再说，”维拉的动作敏捷地跨上台阶，苏苏要非常努力才能跟上她，“先往上走，报告一下情况！”
“他们——”
苏苏只得放慢脚步，匆匆查看着笔电的屏幕：“他们在用备用的魔力池重启动顶层的魔法回路，想要重新启动大魔法——糟糕，他们在封锁顶层！”
“封锁顶层？这是什么意思？”维拉眉头一皱，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自称O.S.的魔女。如果那个魔女也在，并且刚刚成功阻止了西洲市大魔法第一次发动的话，她肯定也在向着顶层前进。备用的魔力池还是完好的，E却已经开始收缩防线，封锁顶层……恐怕魔女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但为什么魔女没去为难那个备用的魔力池？难道她也被E困在了上面？维拉皱了皱眉，听着苏苏汇报那些顶层防护设备的名字，就算动用身体强化的法术，跑上去也是来不及了……
“苏苏，”维拉试着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你还能正常施法吗？”
“嗯？笔电还是好的……”
“那个大魔法扰乱了魔力环境，我感觉施法变得困难了，”维拉低声说，“苏苏，我们改变目的，去十五层的备用魔力池看看。”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能做的事有限。”修女深吸一口气“苏苏，我们差不多弄清楚‘E’的意图了。只有你和我不可能闯进这么强大的魔法师组织，现在去魔力池那一层，如果我们最后决定阻止他们，至少还可以立刻动手。如果我们打算背叛教会……”
“……”
两人都沉默了，把“背叛教会”作为一个如此真实的选项摆在眼前，让她们自己都有些反感。苏苏在最后几层时已经跟不上维拉的速度，修女长不得不数次停下脚步等她。
“结界层”以上的地方安静得吓人，一个工作人员和魔法师都没有，一副人去楼空的荒凉景象。已经入侵过一次这里的两人熟门熟路，苏苏这次更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三两下就破坏了十三层与十四层之间的魔法结界。
与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整座楼层的装修风格陡然一变，颜色不祥的深红色地毯铺在走廊中间，灯光昏暗而沉闷。此时，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的楼层不时传来震动，似乎上面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苏苏有些害怕地靠近了维拉，修女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有战斗，说明有人在反抗他们。”维拉说，已经点燃了自己烟斗里的烟草，“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个可乘之机。”
“说真的，要对全西洲的人下手实在太过分了！”苏苏提高了声音，“魔法世界几乎肯定会暴露，普通人也会被卷入其中，相应的法律、机构一个也没有，世界会彻底乱套，就这样引发大规模战争也不会奇怪！”
“但是苏苏，”维拉平静地说，“站在一个魔法师的角度，我认为‘E’的策略虽然残酷，却是相当有效的，消灭死亡会摧毁现代社会的一切价值观，你不可能指望世界平静地接受它。换句话说，接受E的条件，本身就意味着你对此做好了准备。”
“我是做好了——”苏苏恼怒地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能愤愤地咬牙，“好，我确实没做好准备！我承认我有些天真……但我的意志没有变，如果为了魔法只能牺牲这些的话……唯一的问题是，这真的值得吗？”
“不是为了魔法，”维拉说，“是为了魔法师的欲望。”
苏苏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能说出来。两人快步寻找通向下一层的楼梯，这期间甚至没有人主动打破沉默，直到她们踩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维拉才重新开口：
“应该还有结界的吧？”
“有，我已经把我们两个的身份录了进去。”苏苏回答，向维拉展示笔电的屏幕，“魔力池已经开始运转，准备把魔力导入顶层的备用开关里了。”
“意思是，”维拉深深抽了一口烟斗，“如果我们真的打算做出抉择的话，前面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也许——”苏苏犹豫了一下，“你看，顶层也有正在战斗的人，如果我们最后决定阻止‘E’，说不定只要等待就行了。”
“但早点给出答案是更负责的决定。”维拉回答道，“如果我们要站在反抗E的这一边，就必须阻止这个计划。”
“我知道！”苏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维拉，我脑子真的很乱，我没法现在就做出决定……但你呢？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维拉回答道，那答案听上去有些暧昧不清，“但我应该负起责任，所以还要等等。”
已经来不及追问她的意思了。两人感到自己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壁障——维拉确信这层结界在如今的魔力环境下显得相当脆弱——并来到了十五层。
就像穿过缓冲层来到“E”的地盘时看到的画面一般，十五层相比十四层也是一样风格迥异。在围绕楼层中间的缓冲墙后，无数发着银光的纹路爬满了地面与天花板，像通了电一般发光闪烁，而在这些纹路的中心，一团巨大而规则的透明矿石向四周辐射着温和的蓝光——那是从矿石中心的光团中散发出来的。在矿石的四周，数个供人操作魔力池的黑色平台前空无一人，空旷的楼层中只有魔力池散发着冷光。
纵使两位魔法师已经见过许多大型魔法设施的缓冲魔力池，面前这幅阵仗还是让她们吓了一跳：这幢大楼从外面看上去如此普通，里面却有着这么多先进完善的设备——安全性暂且不论，一想到E为这场阴谋准备了多长时间，就会不由得从背后升起一股恶寒来。
“这里没人，”苏苏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他们已经放弃这里了吗？”
“魔力池还在启动吗？”
苏苏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笔电：“还在，不如说准备工作已经快做完了。要不了多久，顶层开关就可以使用这里的魔力再次启动西洲市的大魔法了……比起这个，我们怎么办？该不会就坐在这里干等着思考人生，决定要背叛教会后就唱着歌到楼上加入他们的战场……”
“虽然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但先看看再决定也不迟。另外，小心点。”
苏苏立刻扫了扫周围，依旧还是空无一人，怎么都不像会有魔法师从阴影里跳出，对两人大喊“举起手来！”的样子。见她这副神态，维拉弹了弹手中的烟斗，补充了一句：
“这里算是个重要设施，就算‘E’再怎么收缩防线，应该也会想尽办法派人过来的，那边还有电梯间对吗？”
楼层中央的魔力池继续散发着微光，苏苏小心谨慎地用手碰触黑色的平面，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简单操作——她注意到这几个平台的操作权限已经被锁定了，但相比起远程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在这里破解魔力池的防御魔法总是要容易一些的。
“这里还有什么？”维拉问，看着四周不断亮起的魔法纹路。苏苏将笔电放在黑色平台上，稍微操作了片刻。
“真的没什么东西了，”苏苏咂了咂嘴，“就只是一个备用的魔力池，数据或者机密也不可能放在这种地方……哦？等等，电梯间……”
她在笔电上轻轻一点，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从这层楼的电梯间开始扩散，向上方、下方的几层空间延伸，苏苏将建兴大厦的模型缩小，维拉看见几条细线从这幢大楼延伸出去，通向西洲市的各个角落。
“这是什么？”
“传送网络，”苏苏简单地说，“非常完善，恐怕是西洲市教会帮忙建立的。维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么一大群人吗？我本来还想他们是怎么消失不见的，看来就是通过这个传送到了西洲的各处……怪不得他们那么神出鬼没……”
“现在还能用吗？”
“不行，现在的魔力环境太混乱了，使用空间魔法基本等同于自杀。”苏苏干脆地说道，“这是个坏消息，我们没办法从这里直接闯到顶层，揪出躲在背后的‘E’那些人问问怎么回事了……维拉，我们应该——”
修女长猛得一拉苏苏，后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正当她准备出口抱怨时，从走廊外的黑暗中出现了两个人影，慢慢走进了魔力池大厅。他们身高中等，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兜帽遮住脸，让苏苏没来由得想起了第一次闯入建兴大厦时看到的集会画面——那些人肃穆到怪异的表情，不知为何与戴着兜帽缓缓前进的黑袍人有着奇异的相似之处。苏苏紧张地抱起笔电，背靠着发着光的魔力池，而维拉将她挡在身后。
“说明来意。”维拉问，高挑的身子站得笔直，手中的烟斗微微飘出一阵轻烟。两个黑袍人一言不发，逐渐靠近到了更危险的范围——
随着苏苏的一声尖叫，两道暗红色的光轰得向两人所站之处爆发。维拉没有试图去阻挡，而是迅速将娇小的苏苏压倒在地，躲开了红光的齐射。其中一道打在黑色的平台上，在泄露出的少量魔力的噼啪声中，苏苏惊恐地看见平台化作了无数整齐的小方块落在了地上。
“躲起来！”
不用维拉说第二遍，苏苏已经抱着笔电躲到了魔力池的背后。红发的修女长用力一蹬地面，身体陡然加速，瞬间就跨过了自己与其中一个黑袍人之间的距离，一拳轰在了对方的胸口，随着维拉动作爆发出的火焰则将他炸飞数米，狠狠摔在了地面上。
另一个黑袍人手中亮起了第二发暗红色的光，维拉对他的攻击视而不见，用手中的烟斗狠击空气，耀眼的火焰从中流窜而出，化作了一条沉重的火鞭，她用力一甩，火焰在空中打了个半旋，砸在刚刚被击飞的黑袍人身上，压断塑料泡沫般的碎裂声噼啪作响，他的半边身体被火焰打得粉碎，肉类烧焦的气味让苏苏面色发青地捂住了鼻子。
黑袍人发出的第二发红光呼啸而来，维拉大幅度地一甩火鞭，沉重的冲力撞上他的手肘，关节立刻就折向了一个不可能的方向，连带着暗红色魔法也向上一偏，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炸开一条深深的缺口，钢筋水泥的碎片成块成块地砸落在地，扬起一阵阵灰尘，那些银色的回路不断发出爆炸声，弄得整个大厅火花四溅。
“后面！”
苏苏又一阵尖叫，维拉有些猝不及防地转向身后，原本倒在地上，半边身体都被烧得粉碎的黑袍人已经不见踪影，无数毛绒绒的肢体正从一个扁球状的东西里“生长”出来，一张人脸长在球体中心，黑色袍子的碎片还挂在上面。怪物纵身一扑，维拉有些狼狈地滚开，噼啪作响的火鞭在她的动作下撞击着天花板与地面，随着惯性缠在了怪物身上。维拉一扬右手，如同活过来一般的鞭子发出嗖嗖声，很快将那个怪物捆了个结实，它不断发出不成声的吱吱惨叫，身上的绒毛被火焰烧得焦黑卷曲。
第三发红光从黑袍人的另一只手上亮起，维拉用力一甩右手，拖着怪物的火鞭居然被她甩向空中，向黑袍人重重砸了下去，随着凄惨的碎裂声和苏苏的又一声尖叫，火焰和鲜血向四周的地面溅出，甚至盖住了连接魔力池的那些发着银光的纹路。一只毛绒绒的肢体猛得从那堆分不清内容的肉块下伸出，维拉用力握拳，剩余的柔韧火鞭猛得绷直，成为了一把数人高的巨剑，她双手握剑，对着挣扎着想要钻出的怪物用力一劈——
就在此时，从极远处传来了一阵寂静的暴风。
“……？！”
火焰熄灭了。维拉手中的火焰像是落入水中一般消散，整间大厅的魔力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数秒后才再次恢复光亮。接踵而来的是强烈的魔力暴风，将西洲市已经混乱不堪的魔力环境撕扯得支离破碎——
又是一次与几天前类似的魔力爆发，从未料到还会发生如此异常的事件，维拉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但怪物已经从张开四肢，向着她飞速爬行而来，在这一瞬间，从混乱的环境中创造出防护结界几乎是不可能的。维拉死死咬着牙，只来得及把右手挡在身前，做出最基本的防御姿态。
“滚开！！！”
叫喊和咒语呼啸而至，粗糙的魔力炮从魔力池的方向轰来，将怪物撞得失去平衡，无数毛绒绒的肢体在地上抽搐滑动，想要再次站稳身体。带着明显的哭腔，苏苏又一次喊出咒语，怪物再一次被撞倒在地——再怎么说，维拉现在也反应过来了，一把半人长的火焰长剑重新在她手上燃起，它的形状和轮廓在混乱的魔力场中不断扭曲。修女两三步冲向前方，双手高举炎剑，对着怪物的头部用力一劈，随着怪物的尖叫和身体灼烧的焦臭味，它终于重重倒在地上，挣扎几秒后死去了。
“维拉！！”
修女感到有个娇小的身体撞进自己的怀中，她轻拍对方的后背，希望让苏苏平静下来。魔力池的光芒开始重新变亮，即使没有苏苏的检测，维拉也能看出它现在即将启动了。
“我以为……你要死了……”
“不会的，”维拉轻声说，“不是还要保护你吗？”
苏苏发出一声闷闷的笑，然后主动推开了维拉，好像有些脸红。她吸了吸鼻子，试图打开自己的笔电，但魔法设备的屏幕一片蓝色，什么也看不见了。
“被刚刚的魔力爆炸弄坏了……”苏苏说道，不甘地敲了敲它的侧面，“维拉，那两个东西……”
“你也认出来了吗？”修女说，“海原市的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的东西袭击你的。”
“……人体实验，”苏苏害怕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怪物的尸体，“我好像明白了，维拉。”
“明白了什么？”
“我依然觉得永生是正确的，但……要接受它，对世界来说太早了。”苏苏闭上眼深呼吸，“人是无法脱离世界存在的，在整个世界能容纳它的存在之前……让永生这件事先退场吧。”
“不遗憾吗？”维拉问，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惊讶。
“很遗憾，”苏苏说，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你说，刚刚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们是弄不清楚了，苏苏。”维拉说道，“没有那台电脑，你有办法停止魔力池的运转吗？”
“不……”
“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最原始的方法？”
维拉将苏苏挡在身后，对着逐渐变亮的魔力池抬起右手。苏苏心知不妙，抱着头压低身子，大声喊了起来：
“维拉，你这蠢——”
剧烈的爆炸淹没了建兴大厦的十五层，在火光之中，流向顶层的魔力流如海潮般涌回，再一次消散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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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十五层的废墟中传来少女的咳嗽声，灰头土脸的苏苏用力推开身边的碎块，虚脱地靠在还算平整的墙壁残骸上喘息。整个楼层现在只剩下几根被魔法保护好的承重柱和一些碎块，墙壁甚至直接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城市的灯光从外面漏进来，给这份景象平添了一丝不真实感。
“维拉，维拉？”苏苏轻声喊着，艰难地靠近了刚刚保护了自己的修女。修女像她一样靠在墙壁上，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左腿：那里的衣服倒是没怎么受损，也没有鲜血流出，让苏苏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你还好吗？”
“骨折了，”维拉简单地说，轻轻皱着眉头，“很疼，短时间内没什么行动能力。”
“我现在就联系教会，”苏苏说，语速很快，显然不想让维拉打断自己，“这事已经结束了，你也知道教会没有真的发生大规模背叛。没有支援的话，我们今晚只能躺在这里了。”
维拉叹了口气，默许了苏苏的行为。但魔力通讯现在几乎全部断连，苏苏只能采取备用手段，用自己的手表想办法联络教会本部。在她专心发送求救信号的这段时间，维拉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的侧脸，什么也没有说。
“你没事吗？”等苏苏做完这一切后，维拉才问道。
“什么？”苏苏一抬眉毛，一副又要发火的样子，“我有什么事？该问有没有事的是你吧？动动脑子吧维拉，你这一炮违反了半本安全手册！‘若不遵守，后果自负’——我们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
“紧急事态，你就别抱怨了。”维拉说，疼得皱了皱眉头，“算了，你没事就好。”
“……”
苏苏也没有追问，只是沉默着靠在墙上。她们坐在废墟中，楼上的那些震动已经沉寂了下来，不知道反抗者和E之间的战斗是否已经分出结果。不过，通向十五层的入口已经被炸塌，先别说有没有人愿意看看魔力池爆炸后的惨状，就算真有兴趣，恐怕也进不来了。
“维拉，”苏苏问道，“你之前说，你早就做好了决定，但……”
“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还是打算背叛教会，你会考虑我的意见吗？”
“苏苏，”维拉侧过脸，用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女孩，“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也许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嗯。”
“所以这不好说，”她微笑着闭上眼，身周那种锐利冰冷的氛围渐渐消散了，“这说不准，苏苏。但可能是有那么几分钟，我也考虑过这种未来……和自己的同事一起背叛教会，说不定还有些浪漫呢。”
“你这蠢货。”
苏苏轻声骂道，靠在了维拉的身上。
这天晚上，这就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3
小町从末日预言中挣脱时，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靠着走廊坐下，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复存在，被启示录般的幻觉撕得粉碎。刚刚的魔力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小町花了数分钟才清醒过来：这次没有魔女握住她的手，帮她从中逃离了。
在恍惚中，小町隐约感受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强烈的振动，震得她身边到处都是落下的建筑碎块。她对此的感知不是很清晰，因为她可以确信自己刚刚不止一次看见大地震带来的末日景象，将现实中的刺激与其混淆，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无论如何，魔女留下的结界保护了她，小町至少没有被砸得断手断脚，或干脆直接折断脖子。
“……”
她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忍住没有戴上口袋里限制自己魔眼的眼镜。早在很久之前，小町就怀疑自己在看见末日预言后，魔眼的出力会在短时间内变强——如今正是有多少力量就要抓住多少力量的时候，这种小事还是忍耐过去为好。
在刚刚的血战后，这一层空间已经被彻底清空，没有其他的魔法师前来袭击小町。她抓住这宝贵的安静恢复自己的体力，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就这样睡着。刚刚的魔力爆炸究竟是什么？和上一次一样，是魔女小姐的旅伴又一次出手了？魔女小姐曾说，若是自己全力施法，让那位旅伴知道自己陷入危机，难保对方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而她现在死去了……小町简直不敢去猜测那位旅伴知道这点后会怎么样，她试着想象安琪死亡的景象，只感到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缓缓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光是想象这样的可能，她就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所有前进的勇气了。
冷静一点，小町稻羽……
“也许是为了阻止E的计划，比如说破坏水库的魔法回路。”小町轻声自言自语，让语言来引导自己的思维，“对，这才合理……但无论如何她出手了……按照魔女小姐的推测，E也许可以用其他触媒启动魔法……我必须快点。”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视线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条黑色的丝线：这是魔女小姐为她留下的指路标，如果魔女的话值得信任，这条线会将她引向一个安全的位置——那位魔女有什么时候不值得信任呢？小町催促自己快要抵达极限的身体，扶着墙壁顺着丝线走去。
黑色的丝线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忽然竖直向上延伸，穿透了上方的墙壁。小町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的魔法——混乱而无序，如同被暴风摧残过的树林。“E”布置的防护结界也变得相当脆弱，但魔女的指向确实是有效的，那条黑色的丝线在结界中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空洞，似乎刚好能供小町通过。她驱动简单的魔法，让四周的建筑碎块被拖拽过来供她垫脚，随后集中精神，看着黑色丝线指着的位置——
集中精神，她对自己说。小町感到被末日预言激活的魔眼前所未有地活跃，毁灭的力量在她的意志中挣扎，想要用暴力轰开整块混凝土，但小町知道这只会让顶层的人注意到自己的闯入，因此这种破坏绝不能发生。魔眼的力量最终被约束在了一小块天花板中，混凝土像是被某种东西狠狠挤压过一般，化作灰色的碎石落下，露出一个黑色的空洞。
小町艰难地爬上建筑碎块，试图用已经有些使不出力的双手拉着身体穿过空洞。洞口的边缘很粗糙，她那身纯白色的晚礼服又被划出了几道口子，但她此时已经在乎不了这些了。穿过洞口后是许多木制支架和木板，魔女黑色的丝线引导着小町穿过其中，在一个角落又打开了一个空洞。
终于，小町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圆形的大礼堂中，整个礼堂的中央最低，四周则逐渐升高。她自己身处礼堂的一角，那些桌椅成为了小町完美的掩体，让她得以从这个角落窥视礼堂。
有许多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袍子，但没有戴兜帽，正严肃地坐在礼堂的一侧——多亏了魔女所做的引导，小町才没有直接出现在他们的椅子下面。在礼堂的中央，一个巨大的血红色魔法回路如同呼吸般明灭，把不祥的暗红色光芒投射到整个礼堂中。
而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人正穿着黑袍，站在魔法中枢的近旁，那是个其貌不扬，矮小而有些驼背的男人，像是城市街巷中的某些中年男性，市侩而卑微，从神态中透出两分小人，八分平凡。小町想要凑近一些观察这里的情况，却听见他对着那些坐在礼堂上的人说话了：
“震动的原因查明了，是备用魔力池被毁。我们必须再做准备。”
坐在礼堂一侧的魔法师们立刻嘈杂起来，很快，其中一人提高声音，似乎是作为代表发言：“但刚刚狙击手报告‘影子’已经被杀死了。”
“那个该死的魔女死了，我也得到了报告！”矮小的男人说道。小町忽然意识到，坐在礼堂中的这些人就是自称“永生者协会”的E的领导层，而这个主持仪式的男人，无论如何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我们继续按照备用方案行事，会长。”另一人沉声说道，“马上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