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往下方挪一点……”
安琪放低了举着线膛枪的手，希露再次摇摇头：“太往下了。”
“那是这样？”
“嗯。”
修女的眼前凝结出一个白色的准心，安琪将这个狙击手的位置也记录了下来。在夜色之中行动时，她原本散发着白昼般光芒的魔法显得异常黯淡，只有在紧贴在眼前时，才能看到这团魔法的深处有一缕淡淡的光丝。
“看不见了，”希露似乎觉得很神奇，“安琪的魔法总是很亮……”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人类要看见远处的光是很容易的，有好几个狙击手盯着我们呢。”安琪随口回答，用她的线膛枪寻找起希露指出的下一个目标，“我使用的魔法破坏力很强，但会有一小部分魔力溢出变成亮光。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用一些辅助手段来施法，牺牲一下法术的效率……”
准心一闪，安琪记录下最后一个狙击手的位置，她身边的希露菲尔就如同一个人形的雷达，轻易地将E藏在黑夜中的全部战力都标记了出来。两人目前所站的位置是丘陵的高处，算是能靠近水坝的最安全的制高点——再往前虽然有更好的位置，但是已经被E的狙击手所占据了。
只是，即使已经弄清楚了所有敌人的位置，想要接近西州水库也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今晚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安琪一狠心，举起线膛枪，对准了最远的那个狙击手。
“安琪，”希露问，“你要杀了他们吗？”
“……没那个必要，”修女说，魔法准心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魔力在线膛枪中聚集，被瞄准的那个狙击手还毫不知情，不知道在超出现代魔法的夜晚最大射程的远处，自己的生死正掌握在一位18岁少女的手中，“我的魔法会让他彻底失去意识，第二天之前都不会醒过来。至于有什么后遗症……那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嗯……”
开枪吧。
修女在心中做好了计划，但即使以最大的乐观去预测这这次行动的结果，自己完好无损完成目标的希望也相当渺茫。她不想以自暴自弃的心态去战斗，但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即使借助希露菲尔的感知能力，即使她平安无事地穿过狙击手的防线，布置在水库大坝附近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战斗力，要闯进去唯有正面突破一途。
片刻的迷茫让她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松了，就在安琪重新集中精神，准备将魔法击发的时候，强烈的震动感让她身体一歪，险些摔倒在地面上。
“希露？！”
她咬着牙出声，但引起骚动的显然不是银发的害兽。强大的魔力场压得修女没法站直身体，远远望去，停在大坝顶端的卡车似乎也在振动，探照灯的灯光明显不稳定起来。魔法师的知识和直觉立刻就告诉了安琪如今整个西洲正在发生的事，她的心往下一沉，握着线膛枪的手没能抓稳，居然让那把陪伴了自己数年的“触媒”掉落在地上。
晚了一步！修女狠狠把拳头砸在身边的树木上，强大的魔力穿过整座西洲市的魔法回路，在夜色之中逐渐成型。安琪看见黑暗的水面上亮起了暗红色的圆环，不祥的光直直射夜空中的云层，把这片丘陵都映得通红。希露菲尔明亮的红色眼睛似乎正发着光，如同遥远的心宿二一般微微闪烁，她忽然转向了西洲市区的方向——
振动停息了。安琪艰难地站稳身体，水库中的红色圆环像坏掉的灯管般闪烁几秒，渐渐黯淡熄灭。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事情有变，重新拾起自己的线膛枪。
“……筱幽。”
“你感觉到那个筱幽了？”安琪屏息感受着空气中的魔力，一切都乱成了一团，被大魔法释放的害兽的魔力在空气中肆意蔓延，“怎么回事？”
“不，没有，但……”希露愣愣地说，“我好像有种预感……安琪，她在阻止他们，我们得帮忙才行。”
“……不用你说！”修女举起线膛枪，重新瞄准了自己选中的目标，“都到这时候了，终于感觉自己有个看不见的帮手了！希露，随时报告他们的人的位置！”
黯淡的白光在枪口一闪而过，第一个狙击手无声无息地倒下了。安琪迅速调转枪口，第二发魔法穿过触媒，瞄准了第二个尚不知情的敌人。在混乱的魔力环境下，对方在黑夜中搜寻目标的魔法几乎可以肯定已经失效，而自己还可以依赖希露菲尔来确定目标，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第二发击中目标，安琪迅速翻身跃下，希露紧跟在她的身后。第三发魔法从枪口中射出时，E似乎已经发现了自己正在遭受攻击，大坝上的探照灯开始有序地搜索两侧的丘陵。然而，安琪精心选择的目标成为了诱导敌人的陷阱，E显然想不到有人能在黑夜中进行超远距离的精确狙击，探照灯无数次地扫过那些倒下狙击手附近的植被，修女却轻易地在无人注意的植被中穿行。
“接好了！”
小修女恶狠狠地说，希露清脆的声线宣告第三发魔法漂亮地击倒了又一个目标。安琪敏锐地注意到E对于现今的情况有些狼狈：这里的魔法师毕竟不是教会的正规军，在任务即将完成时魔法却被突然中止，对应的预案他们也许根本没有做过。
第四、第五和第六发魔法击倒目标，在第七发时终于有人发动了反击，注意到魔法轨迹的狙击手盲开一枪，无形的子弹从安琪身边惊险地掠过，但探照灯却还未反应过来，仍然在搜寻着最初两位狙击手倒下附近的位置。这一致命失误成为了安琪的机会，最后几个狙击手在她的魔法中倒下，通向西州水库的路终于被打通，安琪扫了一眼背后，尽管自己做机动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希露，但显然对方跟上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是通讯里正乱成一团呢，”她自言自语，看着E的防守部队开始发射新的探测魔法，但在如今的环境中显然收效甚微，“不过差不多也该注意到这边了吧……”
解决完狙击手后，安琪开始瞄准大坝上可见的那些敌人，一个又一个地击倒还未来得及张开结界的魔法师。临时制定的计划起了效果，外围相距甚远的狙击手一个个倒下，敌人理所当然地判断发动攻击的是一整只魔法师队伍，不敢贸然派出小队搜寻水坝外围的丘陵，这给了安琪继续缩短和他们距离的机会。
终于，E的防御力量还是拿出了另一种有效的应对措施：他们发现无法找到在黑夜中点杀所有远程火力的敌方力量，干脆彻底据守在大坝中，几道明亮的魔法结界封锁了水库管理区的所有道路，所有人都进入了掩体，一些曳光魔法不断被打到附近的植被中，短暂驱散了黑暗。安琪只得停下继续前进的脚步——但她已经成功抵达了大坝上方的山坡，借助一个小小的背坡躲开了E的探查。还好，E想要发动的魔法规模实在太大，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安琪调查熄灭还未多久的魔法结构了。
“安琪，”希露小声问，“他们还会启动魔法吗？”
“如果那位筱幽做得足够漂亮，仅仅依靠水库这里的触媒是很难发动魔法的。”安琪把发着微光的线膛枪插进泥土中，探测魔法默默运转着，山坡后不断打来E的照明魔法和探照灯，“但他们实在狡猾得很，万一她失败了……”
希露的眼睛黯淡了，安琪自知失言，有些僵硬地拍拍银发女孩的头。
“这个先不提，”修女说，“我们先弄清楚E在这里的魔法——”
“让人不死……”
“什么？”安琪愣了一下。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想让水库里的水变成类似……我的血一样的东西。”银发的女孩轻声说，不知为何，安琪居然感觉她说得有些艰难，“我的血液拥有我的性质，他们根据自己的需求取了‘不死性’的部分。按照安琪说的，这里居民会用水库中的水，那……”
“……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安琪叹了口气，但语气里没有埋怨，“之前一直避而不谈，你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像我这样的‘短命的人’。”
“对不起，”希露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信任你……”
修女伸手捏捏希露的脸，似乎是在说这就够了。她结束探测魔法，抽回插在泥土中的线膛枪。
“他们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意识到问题，”安琪说道，“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身在暗处，但前面灯火通明。不过，现在有一个好方法。”
“……？”
“你能感受到空气里的魔力吗？”安琪问道，“这么混乱的魔力环境中，远距离的探测魔法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也是他们只是向外丢光球的理由。魔法师要调查水里的东西，怎么都得依赖那个。”
“你是说，我们潜水过去？”
“是‘我’潜水过去。”安琪看了看坡后的环境，看样子从这里绕到水里的路并不长，“你留在这里，帮我触发我设置的魔法，破坏掉他们的照明。他们启动备用的照明魔法要一段时间，我就趁这个时间差闯进去。”
“进去之后，安琪打算怎么办？”
“西洲地铁的魔法回路接在那个大坝的顶上，我的目的就是趁乱解开那里的魔法保护，想办法破坏掉这里的法术，”安琪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通过水路撤退。目标完成后，我们在昨晚住的地方会合。”
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安琪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拍了拍希露的肩膀。
抱歉，她在心底说，默默凝视着银发女孩的眼睛，不知道这只害兽能否看懂人类复杂的感情。修女布置好那个复杂的魔法，在希露菲尔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2
西洲市老城区的马路上，从刚刚的骚乱中恢复过来的行人们正在谈论着刚刚的振动，有的行人通过手表确认亲友的安全，一些闲人则聚集在路边讨论着。大部分人已经把刚刚的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重新向自己的目标走去。
商场在播放广播，手表中在弹出紧急新闻，除此之外，世界正在恢复正轨。仰头看去，并不起眼的建兴大厦也一如往常，正零零星星地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仍未离开。一位站在路边的学生不知为何停下脚步，有些迷茫地望向天空。
她的视线一路往上，被某层不可见的壁障阻挡，只看见被城市灯光照得昏暗浑浊的夜空。一只归巢的鸟扇动翅膀向上飞去，一时间玻璃碎裂声、墙壁坍塌声大作，它惊恐地鸣叫一声，侧身飞向远处。
“魔女小姐！”
“这边！”
巨大的噪音回响不绝，仿佛有人凌空挥出一刀，让空气如同布料般被撕裂。一道黑光在建兴大厦的大楼上炸出一个缺口，而紫色的花朵却在爆炸处绽放，凋零的花瓣在夜色中暴雪般飞散。尚未散尽的烟尘中，有两个身影迅速穿过靠窗的走廊，转进大厦外的狙击手无法看见的死角中。
“别走，”黑发的少女拉住了小町，两人正背靠着墙壁站在走廊的角落，“结界！”
小町只得站住不动，看着魔女手中的光再次覆盖两人的身体。两人身上的晚礼服到处都是破损，魔女那身长裙的下摆被飞溅的砖石压住，现在只留下一道光滑的刀痕，是她用魔法切断衣物留下的痕迹，少女白皙的大腿被黑色的礼服映得无比显眼，但好歹礼服剩下的部分还能起到遮挡的作用。
“他们已经——”
“启动备用开关还要时间，冷静点！”魔女说道，她这次花费的时间比前几次要久，同样的结界在生效过几次后，外面的狙击手明显采取了相应的对策。尽管魔法依然没能击穿两人的身体，但引发的余波却弄得小町狼狈不堪。
“我们怎么办？”小町的声音有些沙哑，“来阻击我们的魔法师已经是第二波了……虽然轻松就被魔女小姐击退了，可外面还有狙击手……”
“E不会再派那些有价值的魔法师来了，第二波袭击里就有一半是‘傀儡’。”魔女把耳朵贴在墙上，用指节轻叩两人身后的墙壁，“不可以再随便往上走了，让我来找找合适的路……小町，注意一下四周。”
她僵硬地点点头，看着魔女的指尖与墙壁之间出现了几条黑色的丝线，那只手像人偶师一般轻巧地跳动着。两人所站的走廊到处都是碎裂的大理石，“E”为了阻止她们一路往上，许多走廊都被弄得坍塌下来，魔女不得不浪费时间用魔法清出一条通道。与她共同行动了这么久，小町能很明显地察觉到魔女的魔法变得比以往迟滞了不少，似乎有种粘稠的物质在阻碍着她的行动——混乱的魔力环境对于她的影响显然比其他人严重。
“魔女小姐，”小町犹豫了片刻，“为什么……束手束脚的？”
黑发少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你发现了。”
“这次是直觉，我只是问问看，”小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往拐角处看了一眼，目前为止还没有新的袭击者向两人冲来，“以魔女小姐的能力，还是有办法对付这里的环境的吧？”
“我在害怕。”她说，“害怕希露菲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不可挽回的事？”小町没能理解这句话，“希露——魔女小姐的旅伴怎么了？”
“希露她……”魔女说，这时一根丝线断了，她微微皱起了眉，“我如果太过认真的话，她立刻就会察觉到我的存在，还会知道我遇到了麻烦……那时候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谁都说不好。E的魔法回路有利用魔力环境的功能，他们就是通过它来收集希露攻击的余波的，如果她再次发动攻击……魔力浓度上升，让E可以绕过水库这个媒介让西洲市的大气异化都是小事，最重要的事他们现在就能立刻启动魔法，那我们就来不及了。”
“……”
“抱歉，小町。把你卷进我和她之间的事里。”
“这不只是魔女小姐和她之间的事，”小町摇了摇头，“那些事之后再提吧，安琪和魔女小姐的旅伴相处了这么久都没发生什么，说不定那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呢。”
黑发少女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收回自己的手：“我找到合适的路了，看着这个。”
那条黑色的丝线飘向空中，向着走廊的深处飞去。小町看着那条细线，不由得想起了用来在迷宫中寻路的线团。
“这条线只有我和你能看见，跟着它走，”魔女对小町说，“你能相信我吗？”
“……都到这时候了，”小町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再次面临枪林弹雨的准备，“再说了，我肯定会一直跟着魔女小——”
“在那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叫喊，魔女立刻把小町护在身后。她简单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地形：
“没有其他路了！”
“那我们——”
“这次该反击了，跟着我就好！”
一道暗红色的光迎面而来，魔女没有让它触发自己的防御结界，而是用手在身前大幅度地一挥。似乎有一把长剑挥过，那团原本无形的光像墨水似的被劈成两半，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下停留在空中，勾勒出了魔女创造出的利刃的轮廓。从走廊深处出现的是一位身着长袍的魔法师，小町一眼就认出那是和之前主持人一样的“失败品”会穿的衣服，在那人身后，还有数个同样的敌人一齐出现，手上是蓄势待发的红光——
“小心！”
小町喊道，但魔女已经做出了反应，一把又一把无形的利刃出现在空中，暗红色的光像火焰般被束缚在了这些锋利的刀刃上，两侧的墙壁被环绕在她们身周的刀刃砍得破碎不堪。魔女片刻不停地向着那几个魔法师冲去，小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跟着空气中黑色的丝线跑向人群。
“要来了，尽量躲开！”
魔女高声提醒，第二轮红光从那些魔法师的手中射出，利刃再次劈开、夺走那些魔法，现在每把刀刃上都像着了火似的，拖曳过的空气中留下无数赤红色的刀痕，一时间整条走廊如炼狱般熊熊燃烧。一些红光穿过了由刀刃组成的护壁，小町惊险地躲开，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魔女的右手高举，向下一挥——
无形的利刃点燃沿途的空气，将迎头的几个魔法师直直贯穿。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傀儡”开始抽搐起来，但利刃造成的伤口上燃烧起暗红色的火焰，短短半秒就将魔法师的身体烧成灰烬。小町尖叫了一声，魔眼创造的寒冰将准备发动第三轮炮击的魔法师的右手冻住，他立刻被冰块的重量扯倒在地，魔女的最后一道利刃疾驰而过，结果了他的性命。持续的奔跑让小町的喉咙发干，在晃动的视野中，她看见了黑色的丝线指引的下一段道路。
“魔女小姐，是临窗的部分！狙击手会看到我们！”
“还能跑吗？我们直接过去！”
她说这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小町想起魔女说过自己的身体能力和外貌是匹配的，咬咬牙紧跟在她的背后。两人在走廊的尽头一转，左侧的落地窗外是老城区的夜晚，在视野的余光里，小町隐约看见下方的灯光还是一如往常，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一般居民意识到这里发生的骚乱。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小町的意识拉了回来，来自远处大楼的狙击如约而至，飞散的玻璃碎片让小町下意识侧过了头，环绕在她身边的无形屏障上腾得燃起无数蓝色的火焰，将飞向她的建筑碎屑烧得无影无踪。而魔女挡在这发魔法所瞄准的小町的身前，面前绽开了黑色的花瓣——凋零的花瓣迎风飞舞，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消失，而是像蜂群一般环绕在锋利的黑色长枪身旁，顷刻间就将它撕裂成了同样的碎片。
“结界还在吗？”
“还在，但是——”
小町想要提醒魔女，不过对方显然也清楚自己身上的结界已被触发。越来越多的花瓣像环绕两人的暴雪，撕裂了随之而来的第二发、第三发长枪，魔女一转手腕，数支锐利的黑色冰枪在飞舞的雪花之中凝结成形，用同样无法以肉眼捕捉的速度穿过了墙面，刺向了魔法射来的方向。
“……！”
海潮般连绵不断的狙击立刻停下了，小町知道魔女终于得手，巨大的疲累感几乎要让她在碎石中坐下。但她再次咬了咬嘴唇，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魔女小姐！”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小町发现黑发少女的脸颊已经染上了病态的潮红，在奔跑中显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沾在她的侧脸上。走廊中央那条黑色的丝线在前方向楼层内部拐去，小町在心中默算现在的位置，知道她们已经快要抵达顶层了。只要再忍耐一下，魔女就会带着自己终结E试图要挟世界的阴谋，等到结束，她就会遵守约定告诉自己她的故事，会想办法和安琪和那位被叫做希露菲尔的旅伴汇合。
末日预言的真相也会……
爆炸声响起，小町的眼前一阵恍惚，被震得摔倒在地。在天旋地转的视野中，小町看见墙壁上刺出了一发由混凝土构成的锐利尖刺，魔女创造的蓝火还在空气中幽幽燃烧，替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魔女回过头来，一位神父站在两人的身后，高举着自己的右手。
蓝色的火焰在走廊中呼啸，小町握住了魔女的手，歪歪扭扭地站起身。黑发少女显然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她站在小町的身前，几簇蓝色的火焰像荆棘般沿着地面生长，将神父呼唤出的石刺一一燃尽。小町在此刻才回想起两人之前听到的那句“在那边”：傀儡在追捕敌人的时候是不需要说话的，那声音说明有一名真正强大的魔法师也在附近，而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现在投降的话——”
那位神父喊道，小町似乎听见身边魔女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疲倦的轻笑，苍蓝色的火焰中飞起无数白鸟，展翅向仍在施法的神父扑去。两人身侧的墙壁刺出一发石柱，但早已环绕在魔女身边的蓝色火焰顺着地面向上蔓延，让它刚刚冒头就碎成了一地黑色粉末。被火鸟逼得不断后退的神父挣扎着想要甩开它们，魔女则轻轻打了个响指，被飞鸟环绕的魔法师在惨叫中燃烧起来，很快摔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小町忍不住别开视线，不去看这副景象。确认敌人的死亡后，环绕在两人身侧的蓝色火焰渐渐熄灭，魔女双腿一软倒了下来，小町慌忙伸手扶住她，只觉得怀里的少女轻得吓人。
“魔女小姐，没事吗？”
她重新站稳身体，推开小町摇了摇头。黑发的少女将手放在小町身上，新的魔法结界在后者身上编织环绕，又一次隐没在空气中。
“这种环境下，这样的魔法结界就是极限了。”魔女微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我没事，稍微再……”
她只说到这里，就忽然不开口了。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让小町汗毛直竖，魔女转过身，手心重新亮起魔力的微光，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小町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仿佛变成了慢镜头，她想要用魔眼或魔女教会自己的魔法做些什么，但手却沉重到一毫米都无法抬起，一道漆黑的闪电慢慢穿过空气中的烟尘，穿过刚刚熄灭的蓝色火焰带来的热度，穿过魔女手心还未发动的魔法，穿过她胸前的紫罗兰——
世界恢复了原状。
3
死了！
她死了！
仿佛有一柄重锤撞击着小町的大脑，震得她头晕目眩。魔法穿过空气，直直刺穿魔女那娇小纤细的身体——小町稻羽亲眼确认了这一点。少女的颈部被锋利的魔法削去，半边肩膀和身体支离破碎，血液以她的尸体为中心飞溅，染红了身后的半边白墙，如同一片巨大的血红色羽翼。
那个魔女死了！音无筱幽死了！
被魔法余波震开的小町踉跄着起身，她捂住自己的嘴，拼死忍耐着身体里涌出的呜咽声。她一半的意识还不愿意理解如今的情况，剩下一半却已经开始了行动：在第二发魔法来临前，她挣扎着挪到黑线所指引的走廊中，躲进不会被狙击手贯穿的死角。她一眼也不敢再看魔女的尸体，只听见身后有许多被魔法震碎的混凝土块砸落的声音。
她唯一一个，却比所有敌人都强大的保护者死去了。小町下意识地以为那魔女无所不能，以为还有许多许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的魔女绝不会轻易消失。可死亡狠狠地把镰刀刺入现实，然后轻描淡写地带走了她，就像带走了一串稻穗。模模糊糊地，小町的脑子里响起即将出发参加晚宴，还在枫叶街时魔女说的话，那时夕阳的余晖刚刚从她的眼睛里消失，黯淡的紫色眼眸注视着自己，像极了她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
“都一样。”小町喃喃地说，挣扎着爬起来，她死死咬着牙，用满是擦伤的手扶着墙。魔女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她附加了小町还没来得及学会的结界，那结界如今就漂浮在她身边，像以往一样可靠而有效。
魔女算错了一点，E想要优先杀死的目标不是小町，他们只要杀掉魔女，小町就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她机械地摸了摸眼眶，用从魔女那里学会的方法检查着自己的状态。
魔眼状态良好，魔力充足。音无筱幽留下的保护结界还未损耗，极限大约是三发刚刚那样的魔法。小町深吸一口气，将眼镜收进自己的口袋里：最后的一段旅途中，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