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受够了，这帮人是来打仗的吗！”
安琪第四次灰头土脸地退回来时，卫衣已经被树林中的枝叶划得到处都是破洞，她放下线膛枪，用手反复压着自己到处翘起的长发。银发女孩站在她旁边，向往常那样歪着头注视屡次碰壁的修女。
“也许不带我的话会容易些……”
“你可是我们的最后手段，我是因为有你在才有胆子闯这里的！”安琪烦躁地甩甩脑袋，现在天色已经一片漆黑，她只能凭借魔法来辨认四周的环境，“说实话，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把握进去，没差了。”
就像安琪说的那样，E对于西洲水库的防守可以说是军事级别。从两人所在的位置前往水坝，只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公路可以供车辆通行，这条要道自然是被E把守得死死的，安琪连一点脑筋都不愿意花在上面；大坝上那些通向坝顶的楼梯则更是名副其实的死亡通道，从下往上如此长的缓坡中没有哪怕一个掩体，迈出踏上楼梯的第一步时就会被坝顶的探照灯锁定，随后被魔法打成筛子。
两个正常道路都不行，小修女只能试图借助植被的掩护一路接近目标。她本是打着即使闯不进去，也要在近一点的距离调查那个巨大的魔法结构的效果的算盘，却注意到了两侧丘陵间和岗哨内的杀机，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原路返回。
“看到那里了吗？”安琪抬起线膛枪，随便指了指夜色中的几处地点，“四个狙击手，这还只是我找到的，藏得更好的恐怕还有更多。”
“他们怎么才能在晚上看到东西呢？”希露菲尔问道，“人类好像不能在夜晚里看清东西。”
这家伙会从人类的视角思考问题了，这倒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安琪耸耸肩，也举起线膛枪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人类做不到，魔法师就不一样了。他们用一种复杂的共振魔法，在视野中标识出目标的魔法波动，这样即使是在照明条件极差的情况下，狙击手也有办法把远距魔法打进目标的身体里。”她深吸一口气，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不过范围相当有限，射程远远比不上白天……保护这么几个入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希露点点头，“很聪明。安琪是怎么发现的？”
“我虽然不是教会的正规军，但接受过狙击训练，这是我的专长之一。”修女说，仍然紧锁眉头看着坝顶的探照灯来回扫动，“共振魔法通过与射击对象的互动来找到目标，我提前察觉到了那个魔法的存在，找机会退回来了。只是……”
几个狙击手的视野把通向水库大坝的通道基本封死了，安琪在脑中设计了几条新的线路，但它们碰巧没被其他狙击手关注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微小，让小修女连姑且一试的心情都没有。
“啊真是的！”她有些暴躁地抓起自己的头发，“等我想到潜入进去的方法，E都已经统一世界了！”
“从水库那边潜水过去怎么样？”希露问，看到她认真提出建议的样子，安琪居然有种家养兔子长大了一般的欣慰感，顿时感觉冷静了不少。
“……是个好提议，可惜要到水库的另一边必须通过这条山路，”安琪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夜色中的车道，这里在西洲市中也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这个时间甚至没有看到任何车辆经过，“车道本身已经被E封锁了，更何况以他们这阵仗，很难想象不会准备潜水伏击的对策……嗯……”
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想点办法。就凭自己一个人，要闯进去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毕竟虽然安琪身为修女能力出众，实战经验也绝非同龄人能比，但眼前要面对的可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魔法师组织，只凭口号和决心什么也做不到，自己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她看了看身边的希露菲尔，如今正是银发的害兽与她相遇以来最为乖巧，也最为配合的时候，但贸然使用希露菲尔的能力太过危险，可能会正中“E”的下怀。不过，即使是不发动攻击的时候，希露菲尔也能做到一些人力所不能及之事……
“希露，”安琪俯下身，“你说‘人类不能在夜晚看清东西’，但你可以对吗？”
“嗯。”
她点点头，点得理所当然。安琪知道自己走对了路，轻轻一拍手掌：“那些狙击手的感知范围有限，但你不一样。我们被E追杀的时候，你好像随时都能察觉到追兵的存在；昨天也是，你即使不靠近它，也可以轻易察觉到西洲市地铁里的魔法回路……希露，人类是做不到这些事的。”
“嗯，”希露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因为安琪的话而有些惊讶，“但……这又怎么样呢？”
“我们要闯进去只有一种方法，你来告诉我——告诉我前面都有哪些危险，有哪些人，有哪些魔法。”安琪深吸一口气，“拜托你了，希露，我非得进去不可。我知道你对这里会发生什么没什么所谓，我知道你也没有义务——”
“我答应你。”
“什么？”安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答应你，”银发的女孩说，“我们怎么做？”
“……你来告诉我安全的路，我们先绕上制高点，找一个能弄清楚他们位置的地方！”
2
已是深夜。
晚宴大厅中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身着正装的客人们早已离开了舞池，在二层的桌椅中就坐。窗外的夜色混杂着城市的灯火，人们低低地互相交谈，小町恍惚间以为他们的话语声是打在窗上的雨点，而这片空间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世界是海，大厅顶端的吊灯是仅此一朵的磷火，领着他们在海洋中漂流。
灯光暗了，钢琴最后奏出几个音符，也随之安静下来。人们逐渐停止了交头接耳，开始用目光挖掘起房间中每一处可能走出人来的角落。有的人显然注意到了所有的桌椅都朝向着大厅正中那个巨大的“承重柱”，开始等待起可能会出现在柱面上的投影——或是“那一类人”掌握的魔法。小町悄悄看了一眼边上人的手表：“E”所宣布的晚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无论如何，一切都要在那一刻见分晓了。
“紧张吗？”魔女低低地问道，小町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觉得在现在的情况下，她连“紧张吗？”这句话都是问不出来的。黑发少女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大厅中间的圆柱。
也许自己应该找借口去一趟洗手间——小町胡思乱想着，也许自己应该干脆用魔眼炸塌天花板，把那些魔法纹路都给埋了。但随即她就觉得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诞可笑，甚至都要弯一弯自己僵硬的嘴角了。
时间到了，小町屏住呼吸，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一道红光。她以为E会做一个特别有冲击力的开场——但没有闪光，也没有爆炸声，巨大圆柱的墙壁只是静静地开始融化，暴露出内部装饰着枝形壁灯的内墙；而内墙本身也在继续下沉，刻在这些墙上的魔法纹路如同流水一般向整个房间蔓延，引来了几个正看着它的客人的惊叫。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副现象所吸引，大厅中的嘈杂声也开始逐渐变大，借着这样的环境，魔女露出一个微笑，对小町侧过头来：
“气氛变了，”她悄声说，“看这些人。”
魔法纹路漫过小町双脚下的地面时，她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听见魔女的话后，小町迅速地扫了扫身边的客人，立刻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不安定的情绪：这些社会精英在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后，马上就会失去安全感——自己对交易对象的价值可能微乎其微，这一事实意味着交易本身就建立在对方的施舍上。
E以这种方式拉开仪式的序幕，显然是为了之后在人质中建立权威而展现力量。暗红色的魔法纹路很快覆盖了整座大厅，让这层空间仿佛一个无声搏动着的邪恶心脏。在圆柱形的正中央，那盏水晶吊灯提供了大厅中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它下方的那个人。
这人的体型中等，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袍子下，看不清他的脸庞。他——显然是他——张开双手，对房间中的人们说话了：
“欢迎，”他说，声音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性，“欢迎各位贵宾。”
大厅内鸦雀无声。偶尔能听见一两人挪动椅子或吸了吸鼻子。“主持人”垂下手臂，在大厅中央慢慢转身，看着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兜帽下的阴影转过来的时候，小町感到看着自己的仿佛是一张没有表情的石膏面具，窝在凉鞋上的脚趾不由得紧张地屈了起来。
“今晚的仪式能成功举行，要得益于在座各位每一个人的帮助。”主持人继续说道，他身上没有任何电子扩音设备，但声音显然清晰地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前几日，我们的研究走出了最重要的一步，而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今日将你们请至此处，是为了履行我们的诺言：赋予在座的每一个人‘不老不死’。”
人群一阵骚动，主持人在水晶吊灯下缓缓绕着圆圈，暗红色的魔法回路开始微微发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椅子拖动的声音到处都是，有人终于控制不住站起身，却发出一声惨叫，似乎被什么力量重新按回了椅子上：主持人放下右手，再次环顾在场的人。
“请冷静，各位。”他温和地说，“仪式即将开始，请允许我说明它的原理：各位在参加晚宴前，已经饮下了我们送去的那杯‘红酒’。那种魔法物质在特定法术的影响下，会给予人体不死的特性，无论是病痛，伤口还是衰老，都会在它的帮助下复原，人体也就因此超脱了死亡。在这里，我与我们‘永生者协会’的所有人，会与在座各位一同接受这个魔法。看，它正在启动。”
骚动渐渐停止，显然，对于这些客人们而言，叙述一件未知事物的原理能有效地平息他们的恐慌。小町见过那些在职场上如鱼得水的人，也随同事采访过一些颇具魅力的公司领袖，一眼就看出大厅中间的这位主持人话术了得。很快，所有的魔法纹路都开始亮起，如果从老城区的街道仰望这里，会发现整层空间都在向外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魔力波动，小町感到自己的脊背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不可见的手，试图压下自己的头——整个房间都在微微振动，在惊呼声中，小町忽然意识到正在振动的不是这小小一间大厅，而是整座西洲市——
西洲市在地震！
“魔女——魔女小姐！”她喊道，此时小町已经顾不得会被别人听见，即使在主持人的安抚下，两人身边尖叫的客人们也早已掩饰不住自己恐慌，她反而要大喊才能保证魔女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了！他们已经开始了！快做些什么！
黑发的少女一动不动，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琉璃般的眸子像是被红光点燃了。小町不知道人类究竟需要何种冷酷才能在此时依然保持镇静，不知道魔女的心是否真的像她的眼睛一样早已被时光灼烧成灰。她想要摘掉眼镜，但随着震动的加强，与魔力爆发那天晚上熟悉的波动漫过了她的身体，小町知道这就是被E所利用的魔女那位旅伴的魔力，但自己的大脑忽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无数支离破碎的幻境在她的眼前闪过：大厦坍塌，大地张开可怖的裂口，吐出灼热而粘稠的血液——
她又看见了世界末日。
“……”
小町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避免自己像上次那样昏迷过去。这时，魔女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温润的触感带着她的魔力渗入小町的身体。世界末日的幻象渐渐淡去，小町大口地喘着气，而魔女转过脸看着自己。
“是时候了，”她说，“随你怎么喜欢，小町，我们动手！”
小町感到从踏进晚宴的入口开始，自己就在等待魔女的这句话。她摘下眼镜，毁灭性的魔力在魔眼中积蓄，随后——
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炸开了，连接着吊灯的天花板同样没能幸免，碎石和玻璃碎屑倾斜而下，把下方那个主持人压进了石块之中。与此同时，另一种魔力在空气中如狂风般呼啸，最后在吊灯被摧毁的地方汇聚成了一团没有颜色的暗影，蔓延至整个房间的魔法回路像贴纸一般被扯向空气中，向着那团暗影绝望地坠落。在所有尖叫着趴下躲避碎石的来宾之中，魔女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她的右手正对着那团暗影，夜空般的长发、晚礼服的裙摆和胸前的紫罗兰在魔力的风压中飘扬。
“小心！”小町喊道，压在主持人身上的碎石砖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震开，一只长满红色毛发的巨腿从中探出。魔眼锁定它的下一瞬间，凭空诞生的火焰迎风炸开，和那些魔法纹路一同被吸向魔女操控的那团暗影，被扭曲的火焰肆无忌惮伸出爪牙，而大厦——或者说西洲市的振动也终于停止，魔女放下右手，失去控制的暗影将小町创造的，有蔓延至整幢大楼趋势的火焰吸入其中，等到大厅中再也没有可供吸收的魔法后，暗影开始向着内部坍缩，直至它将自身也完全吞噬。
大厅中重归安静。
“那个主持人——”
“是个傀儡，和我们那晚见到的人一样。”魔女说道，侧身看着四周，“小町，他们的备用手段在大厦顶层！”
她刚刚是在等自己留在回路中的探测魔法找到E的后手！小町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夹杂着战栗的敬意来，刚刚遭遇的事实在是太多，换了平时，小町一定会开口询问魔女，但此时由不得她多想，只得立刻开始寻找大厅出口的方向。然而，又一副诡异的景象让小町再次毛骨悚然：房间内至少有一半的客人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挣扎着试图起身弄清状况，而是如同木偶般被拉直身体，带着一种怪异的肃穆表情，整齐划一地闭着眼睛。
“魔女小——”
一阵尖利的啸声划破空气，小町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力震得头晕目眩，随后才听见玻璃和墙壁凄惨的碎裂声。她踉跄着想要站稳身体，只感到魔女正拽着她向某个方向前进，恍惚间，又一阵碎裂声传来，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小町总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两人的身侧，一团被自身的速度拉伸成流线型的黑色光枪可怖地停在魔女的右手手心前，似乎被某种力量锁死在了空气中。
“狙击手！”
魔女的这句话说明了一切，小町扫视四周，发现那些掩体在这种“狙击”面前不堪一击，能让“子弹”无法锁定两人的楼梯间又在远处。她咬着牙用魔眼看向魔法射来的方向，天花板在强大的破坏力下斜着坍塌下来，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黑发的魔女轻喝一声，高举在身前的右手向身侧甩去，黑色光枪的速度顷刻间由零恢复至人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在她的诱导下撞向了大厅的角落，在混凝土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陷坑。房间中参与晚宴的宾客再次发出惨叫声，小町颤抖着看向他们，那些像木偶般起身的“客人”正在控制倒在地上的宾客，似乎有意保护他们的安全。一片混乱之中，一些“木偶”开始把脸转向了两人。
魔女的反应比小町还要快，她拉起小町冲向楼梯间，对那些向两人冲来的木偶打了个响指，从地板向上蔓延生长的寒冰锁住了他们的双脚，让他们狠狠摔倒在地。两人直直跑进掩体之中，小町想要说些什么，魔女却立刻打断了她：
“戴上眼镜！”
她只好听从，小町重新将那副红框眼镜戴好，发现楼梯间上下正不断传来骚乱声。被无数的信息量淹没，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绞成一团乱麻了。
“我刚刚看到——”
“末日景象，和上次一样。”魔女简略地点点头，“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但戴上眼镜会好一些。”
“他们发现我们了？”
“是，E已经锁定了我们，”魔女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对一般魔法师的话，不至于用威力强大到这种地步的魔法狙击。他们注意到了我们，是带着彻底消灭威胁的目的发动攻击的。”
“我们怎么做？”小町立刻问，“E的保险措施在上层，我们应该想办法向上对吗？”
“是的，我趁着不死仪式启动的时候弄清了这里的结界，从我们这边往下，E布置了一个备用的魔力池，用来回收失败仪式的魔力，方便他们再次启动魔法——顶层则是备用‘开关’所在之处。”
“刚刚的那些客人们是怎么回事？”小町问道，两人开始快步向楼上走去，魔女微微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比较可靠的猜测是，E为了保险起见，让其中一部分客人提前转化为了那种傀儡，方便他们在需要的时候控制他们。”
每一步都有保险措施，每一环都有备用手段，小町觉得“E”简直是有无数个头部的怪物，砍掉一个就会再生出一个。她匆匆和魔女冲上三楼，又一次庆幸自己穿的不是高跟鞋。
“魔女小姐，我们不能——”
“——用传送？”魔女的指尖出现了一团光球，在已经无法再向上的楼梯间顶层绘制着某种图案，“小町，我实话告诉你，我们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
“希露的魔力造成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西洲市的环境被刚刚的发动失败的大魔法搅过一遍，在这里发动空间魔法是不明智的。我也许能强行发动空间转移，但光是尝试就要花掉大量时间——小町，附近的大厦上还有狙击手在盯着我们。”
“这……”
魔女叹了口气，她松开右手，面前的墙壁在魔法的作用下左右分离，一道由光铸成的半透明楼梯出现在两人眼前，通向了大厦的更上方。
“如果有参加战斗的倾向，即使是魔法师也会通过一些训练掌握格斗的能力，甚至会使用魔法来强化自己的身体素质。但我和其他的魔法师不一样：我的身体和五感与十四岁的女孩并无分别，也无法使用魔法来强化它们。小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注视着小町，后者咬着嘴唇。
“……我知道。”
“现在，我唯一的能力——魔法——也在希露菲尔的魔力场下受到了限制。”魔女一字一句地说，琉璃般的紫色眼瞳凝视着小町，让后者无法轻易移开视线，“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中随时可能遇到生命危险，一但发生那种情况，我会以保护你为优先——听我说，小町。我会以保护你为优先，请你也以保护自己为优先。你是E要锁定的第一目标，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末日预言者，他们正是得知了末日预言的真相，才能握住不死研究的钥匙的！E绝不会允许其他人拥有这把钥匙，你既聪明，又危险，他们害怕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消灭你，你明白了吗？”
“那魔女小姐呢？”小町反问，“魔女小姐怎么办？”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要比你厉害得多，小町。”魔女微微一笑，握住小町的手上微微亮起光芒，“通向顶层的路会非常艰难，提前设置防护结界的机会就只有现在了。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办法为你再次……小町！先听我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要格外小心。虽然你还不能自己发动防护结界，但应该能估算它的存量，判断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然后保全自我，好吗？”
“……我明白了。”
小町艰难地说，魔女严肃而满意地点点头。结界的光芒在两人身上一闪，最后渐渐隐去。两人这一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在小町的主观意识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和第一次见面一样，魔女的眼神平静柔和，但却不像水，像是被时光烧尽，徒留灰烬的花朵。
她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子，小町想。
“走吧，”魔女放开她的手，踏上了光铸成的台阶，“这就是晚宴的最后了。”
3
“如何了？”
地下商场的咖啡店中，维拉和苏苏面对面坐在椅子上。苏苏沉默地敲打着键盘，维拉则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手表：已经花掉了太多时间，不知道“E”的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有了！”苏苏轻声喊道，维拉没想到这一次提问居然得到了回答，“我搞定了！在这里就能……我的天呐……”
“怎么回事？”维拉略微提高了音量，苏苏的手数次在键盘上方停滞，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西洲市地铁的魔法结构……那个大到‘不可能’的魔法结构，”苏苏说，将笔电转了个身，让维拉也能看到上面的东西，“它接在建兴大厦上！而且这里是整个回路的启动核心，就是‘开关’……可他们哪来的魔力……？”
“但这是可以猜到的结论，”感到时间紧迫，维拉只得打断了苏苏，“还有吗？大厦内部的结构呢？”
“魔法回路的‘开关’在大厦的十三层以上，”苏苏迅速翻阅着面前复杂的界面，“开关下方有一个备用的魔力池，应该是用于避免意外发生……顶层则是有备用的魔法回路，在开关损坏的时候可以代替它进行工作，可——”
“这个结构是做什么的？”维拉追问，苏苏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了那个结论。
“不死的仪式，”她说，“他们写在研究报告上的不死仪式。维拉，这个魔法回路覆盖了整个西洲，如果他们真能启动……”
两人相视无言。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振动袭来，店外商场的行人们被震得一个踉跄，咖啡店的服务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有人在外面大喊“地震了！”，但维拉不但没有寻找掩体，反而猛得站起身来——
“启动了！”红发的修女说，即使是对她来说，正在整座城市中来回振动的魔力也让她变了脸色。苏苏则面色发青地抱住那台笔电，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全完了，完蛋了！”苏苏带着哭腔说，“他们要对整个西洲发动那个魔法！”
维拉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也只能死死咬着牙。自己和苏苏难道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这短暂而漫长的十秒钟后，震动忽然停息了。压在维拉身上的魔力场忽然消失，她如同回到水中的鱼一般开始深呼吸，发现汹涌的魔力正逐渐平息下去，似乎有人强行中断了这个大魔法——
“苏苏，还没结束！”她对苏苏说，回头看向建兴大厦的方向，“有人做了些什么！”
维拉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有着夜空般长发的魔女。苏苏此时也从魔力的巨掌中挣脱了出来，她重新看向笔电的屏幕——
“主开关被破坏了！”她对维拉说道，“他们在启动备用设施！维拉，我们——”
“我们先闯进去，再决定怎么办！”
苏苏用力点点头，维拉牵起她的手，两人飞奔出在振动中一片狼藉的咖啡店，经过惊魂未定的行人们，径直冲向建兴大厦。事到如今，E的计划终于浮出了水面，对两人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你说，他们真的要让全西洲的人——”
“不，他们的魔法肯定还没完成，”维拉匆匆地说，苏苏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她身后，“如果魔法发动，赋予这里居民的不死性恐怕是不完整的。”
“他们打算要挟政府和教会协助他们进行研究？”苏苏立刻意会，维拉以沉默回应。两人穿过过道来到大厦一楼，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之中。
“现在，”维拉低声说，既像是在和苏苏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是我们决定底线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