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海原市来说，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城市遭到封锁，普通人使用的交通方式也被干扰，法外魔法师与教会在城市中交火，潜伏在阴影中的怪物伺机而动，而一道深红色的光打中出航的船只，将一切混乱推向了最高潮。
就在这舞台的身旁，能远远看见海原市灯火的卫星区边，有一小团什么正在拨开海浪奋力前行。黑暗的海面上传来阵阵潮涌声，反倒让无人的沙滩上更显寂静。很快，这团东西终于从海水中挣扎而出。
那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已经浑身湿透，那身被裁掉下摆的修女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还尚显青涩的身体曲线。大滴大滴的海水从她的头发和衣服上滴落，少女被冻得脸色发青，右手不断地做出一个怪异的动作，似乎在召唤着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这很艰难，她努力了两三次才终于成功，一道白光凭空出现，像流星一般环绕着她的身体。很快，修女身上就冒出了热腾腾的水汽，衣服重新变成了干燥清爽的样子，水和盐分也一起从那头漂亮的黑发中离开，消失在冬日的空气中。她做的第二件事是把手伸向腰间，确认那个小挎包还在自己身上。最后，少女不顾自己还被冻得难以灵活行动的身体，半蹲下来按住了另一位女孩的肩膀。她咳嗽了一声，才艰难地用被冻得发抖的声音开口了：
“你没事吧？”
和修女一起从海水中走到沙滩上的，是一位可以用“梦幻”形容的奇怪女孩。女孩约有十一二岁，红色的眼瞳宛如宝石，银色的长发如同月光。她看上去远没有小修女那样狼狈，衣服和身体都没有被海水浸湿的痕迹，反而是表情有些茫然。银发女孩终于意识到修女在对自己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修女松出一口气，她用不听使唤的手指打了个响指，银发女孩身边的白色护罩闪烁了两下，化作光粉四散开来。
“我知道你一定很害怕，”修女对女孩说，“但是没关系，我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就把你安全地送回家人身边，别害怕。你可以叫我安琪……糟糕，你不会听不懂汉语吧？”
银发女孩没做什么反应，正当安琪想要使用魔法时，她才回了魂似的摇摇头：“听得懂。”
“好，现在待在我旁边，可以吗？”
“……”
她只是点头。安琪见她一副乖巧的样子，暂时松了手，开始以女孩为圆心，踩着沙地绕起圈来。修女嘴里念念有词，女孩则呆呆地看着她的样子。
“该死，我不擅长这个……”修女小声骂道，又重新踩起一个圆圈。随着她一次次地重复这个动作，这片空间里的温度开始回升，湿漉漉的海沙也逐渐变得干燥，能够供人坐下休息了。做完这一切后，安琪脱力地跌坐在沙滩上，女孩也在她身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修女，弄得她有些背后发毛。
“OK，呃……”安琪本能地觉得面前的女孩不好对付，“该怎么说……”
“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原本也和我一样坐在一艘船上，那艘船被击毁了，被……呃……”
“我知道魔法，你是在用魔法吗？”
“哦，好吧，”安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们没过多久就落海了，你掉了下去——我看到了，只好去救你。我本以为可以把你带到岸上，但很快又有魔法开始攻击我们……天呐，我真不擅长对小孩子解释东西，你能听懂吗？”
银发女孩点点头。
“你是第一次看到魔法吗？”安琪对她比了个刚刚自己施法时的手势，“还是和魔法有什么……？”
“……”女孩犹豫了一下，“我妈妈会魔法。”
“关系人，”安琪嘟囔了一句，“这些魔法师越来越不小心了，小孩子说出去怎么办……”
修女深深叹了口气。那道深红色的光到底是什么？自己落水之后还在不断攻击自己，发射更多的魔法的是谁？如果是法外魔法师，他们为什么敢攻击这艘船？
“难道情报有问题？”安琪自言自语，毕竟这个情报是从敌人的嘴里撬出来的，说不定本来就是设计给她们踩的陷阱，“为什么要攻击我呢？”
她现在只想倒在温暖的沙滩上，但那女孩还盯着自己不放，安琪只得勉强自己开口：“嗯，我救了你之后还有人在攻击我们，我只能带着你逃跑。”
“这里是哪里？”
“海原市的卫星城，倒是已经离开海原市本市了。”安琪回答，随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你说你的妈妈是魔法师，你有联系上她的办法吗？手表？法术？”
“……有魔法，”女孩摇摇头，“但是联系不上。”
安琪叹了口气，自己的手表在刚刚海面的混战中被打掉了。现如今要保证自己和这个小女孩的安全，只能想办法和教会取得联系了。
“为什么通讯会断开……”
“通讯？”安琪问，“你说手表吗？我的被打掉了，我觉得袭击者是故意想剥夺我们和外界通讯的能力，你的手表呢？”
希露举起手，向安琪展示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表。安琪略微皱了皱眉头：手表上显示的信号是零，和外界也是断连的状态。她用手碰了碰表上的屏幕，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麻烦，”她帮希露重新卷好袖子，“是什么时候被破坏的……落海之后再狙击不太可能，应该是袭击之前就对全船……”
也不知道小町如何了。安琪想到她掉落进海里消失不见的一瞬间，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沉到了冰冷的海水里：小町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修女用拳头砸了一下沙子，女孩仍旧盯着她不放，似乎并不理解安琪在做些什么。不知为何，安琪忽然觉得对方的样子有些不像人类，只好深深吸气，把这股没来由的恐怖感压了下去。
要冷静，安琪。
“好孩子，”她站起身，向女孩伸出手，“你叫什么？”
“……希露菲尔，”女孩回答，但迟迟没有握住安琪的手，“我叫希露菲尔。”
“我就叫你希露吧。”安琪干脆地说，主动抓住了女孩的手，“希露，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然后再让人帮你找到妈妈，可以吗？”
银发女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安琪耸了耸肩：“怎么了，觉得姐姐会害你吗？”
“……”
“我是教会的修女——你知道修女吧？”
“教会的……”希露菲尔似乎听到了她在意的关键词，自己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教会的修女。我负责维护城市的治安，也要帮助受到魔法威胁的一般人或魔法师，”安琪说，“相信我吧，跟我一起走，我会保护你的。”
“……”
最终，希露菲尔让安琪把自己拉了起来。
“我们走吧，”安琪说，“这座卫星城应该也有教会的联络点……”
2
离开了海湾后，远处的海原市就再也看不见了。安琪拉着银发女孩的手，站在深夜的马路上念着路牌。
“港口大道……谁要看这个啊。”
她叹了口气，结果还是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安琪并不是海原市当地的居民，而是从南方小镇来这里执行任务的，要在不依靠网络的情况下辨认海原市外围的环境，实在是有些难为她。
严格来说，这里也是海原市的一部分，受到海原市的管辖，只不过大家在提到海原市的时候，通常将过于偏远的卫星城排除在外，想必军方的封锁也是如此。安琪在内心中评估着这里的安全程度，迅速用视线扫视了一下街道两边的房子：基本都是暗着的。
“教会的联络点……”
安琪喃喃自语，倒也没有前往卫星区中心寻找公共上网点的意思。她张望四周，似乎在找着什么。希露菲尔扭头看向海边，黑暗的海平面和夜空之间界限模糊，只有一小道月光的倒影证明它们还是分开的。银发女孩略微张开嘴，喃喃地说着什么。
“……感觉不到了。”
“什么？”安琪问，没听清楚女孩说了什么。
“筱幽。”
“筱幽是你的妈妈吗？”
“……”希露难得眨了眨眼，对安琪歪了下头，好像在说“什么？”似的。
但安琪当她是默认了，修女一边继续寻找着她要找的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搭话：“没事的，我们会找到她的。”
“她很会藏。”希露说。
“是吗？”安琪应道，随后在街角一间房子的侧面找到了什么，“啊，太好了……这里也有。”
安琪暂时放开了希露的手，在屋墙边半跪下来。她用手来回抚摸着墙面，随着安琪的动作，一个明亮的红色箭头出现在墙壁上，指向卫星区中心的某个方向。
“干得漂亮，安琪。”小修女低声对自己说，她松了一口气，随后看见了站在身边发呆的希露菲尔。
“我找到教会的标记了，”她解释道，随后补充了一句，“顺着它走就能找到教会，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这是教会给那些需要帮助的魔法师们留下的记号，用特殊的魔法就可以看见。修女都要接受应对紧急情况的训练，虽然我是第一次用这个……我们走吧。”
希露看着那个发光的红色箭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OK……”安琪看着一声不吭的希露，叹了口气，“现在跟着姐姐走，可以吗？我们也许会遇到危险，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晚的黑暗里。沿着那些红色箭头的指示，她们渐渐来到了更活跃一些的市内，路灯照着偶有车辆来去的街道，路边有的商家没有关，店内亮着光。
安琪不时停下来，确认身后的女孩子还能跟上自己的脚步。银发女孩的身体似乎出奇的好，连续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疲累，反而是从傍晚开始就在战斗与逃亡中度过的安琪感觉自己有些眼皮打架。她强打起精神，用手碰了碰面前的路灯。
“这一个……”小修女自言自语，“对了，这边。”
两人拐进一条黑暗的小巷，偶尔传来的车声都在传进来之前消失了。巷子狭窄曲折，抬头一看能看到许多晾衣架、护栏和阳台，颇有些像十几年前才见得到的老城区。安琪心中默数着自己看到的数字，最后在一间铁门前停了下来。
“有结界，是这儿了。”她用手指轻叩了三下铁门。
一阵低沉的鸣声，随后门内传来人声。
“有事吗？”
“城市修女安琪，”她急匆匆地说，“遭受袭击，通讯手段失灵，带着其他受害者来寻求紧急庇护，我需要直接联络教会。”
沉默的十秒钟，安琪感到一阵魔力扫过自己和希露，似乎在记录来访者的样貌特征。最后铁门吱呀一响，向外打开了。
“快进去。”安琪低声催促，用手揽过身边的银发女孩，一起侧着身进入了门内。门后是一间不大的门厅，有供人休息的沙发和桌椅，空无一人。安琪回头看了眼铁门，门上画着的奇异图案亮了几下，消失了。
“是无人模式，”她说，“没有魔法师在这里，恐怕因为人手不足被调走了……”
安琪把希露菲尔带到沙发边坐下，自己则在房间内翻找起来。她最后点开了柜子上的虚拟屏幕，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小修女很清楚自己是安全的，但自己的搭档如今生死不明——这件事像是绞在她脖颈上的绳子一般，弄得她喘不过气来。
“快……”她喃喃地说，“有了。”
屏幕那边传来了一阵电流音，持续了约有十几秒，随后终于有人回复了。
“喂？”
“教会？”安琪试探性的问道。
“是，这是魔法师紧急避难所的线路，请告知您的身份和状况。”
“安琪，呃，”她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修女证号，目前我和一名受害者一起在这间避难所中，我们并不知道这间避难所的具体地理位置。”
“了解，你们的位置已被登记。”
“我原本在海原市出差，但海原市遭到袭击，我想教会已经——”
“教会已经知悉海原市的情况。”
“我与受我保护的末日预言者——小町稻羽——登船试图离开海原市，船只被击沉了。我与末日预言者失散，但是救下了一名小女孩，袭击船只的人在我们落水后也不断发动攻击，我在摆脱他们后带着受害者来到了这里。”安琪快速而清晰地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女孩，“另外，呃，我们的通讯设备遭到了破坏。”
“收到，我们会派出支援小组，他们很快就会抵达，请在避难所内安心等待，做好接受救援的准备。”
“收到。”安琪几乎觉得自己要站在这里睡着了，她关掉柜子上的屏幕，脱力地往沙发上一倒。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睡过去，因此只是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再次坐直身体。
“……”
银发的女孩坐在沙发上，继续用那双明亮的红色眼睛盯着她。安琪越发觉得这个女孩不同寻常，但她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救援队来了，把这女孩交给他们就好……
……等等。
救援队？
尽管安琪的思维还没转过来，但她的本能却忽然警铃大作。小修女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支援小组很快就会抵达……
“……妈的，”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从自己的挎包中抽出那把银白色的线膛枪，“紧急避难所都没人看守了，哪里会有马上就能到的救援队！希露，我们准备走！”
“？”
“这里不对劲，不能再待了！”安琪把手放在银发女孩的身上，一道道白光涌了过去，在希露的身上形成一堵不可见的屏障。修女再次匆匆打开避难所的门，拉着希露回到了那条小巷中，她把希露护在身后，举着线膛枪警惕地来回扫视着。确认外面暂时安全之后，修女牵着希露的手，快速迈开脚步跑向小巷的另一端。
“能自己跑吗？”修女侧身问道，“我得空出手来保护你。”
希露点点头，但却忽然转过脑袋，看向两个人的身后。
“怎么？……”安琪也把头转了过去，然后睁大了眼睛，“趴下！”
她把希露拉倒在地，一道小臂粗细的暗红色光柱汹涌而来，打到了两人面前的不远处。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碎裂声，那户倒霉人家的大门就碎成了无数工整的长方形碎块，简直像是积木散架了一般。
“被发现了，”安琪咬着牙说，再拉着希露站起身，“他们疯了，这里是居民区！”
两人继续往前奔跑，小修女把线膛枪往后一甩，一道极其耀眼的光顷刻把小巷淹没，照得她们身影消失在白色之中。
“抱歉！”她气喘吁吁地说，“来不及叫你闭眼，但我想面朝前面就应该没事——走这边！”
安琪拉着希露往岔路口一拐。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看来这片卫星城和海原市一样年代已久。小修女凭着方向感在这里左转右拐，身后隐约传来一些嘈杂声，也许这里的居民已经被惊动了。
红光一闪，避无可避地安琪猛地转身，以枪为剑向上一撩。白昼般的魔法剑将光束偏折开来，准确地射向两片居民楼之间的一小片夜空。修女踉跄地后退几步，差点没能抓稳枪身。
“出去，出去！”她吼道，拉着希露拐出小巷。线膛枪的枪口不祥地冒着青烟，安琪狠狠地把它往墙边一砸，无数砖石碎屑被白光震落，挡住了小巷的路口，“外面就是大路，快！”
安琪一边后退，一边用枪口在地面上画着复杂的图案。光圈刚刚消失，她就拉着希露冲出了小巷。巷外的大街相当安静，似乎没有刚刚那么接近城镇中心。安琪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咬了咬牙。
“听好，”安琪飞快地说，把一团小小的光塞进希露身边不可见的防护墙中，“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你拐进街对面那条小巷里，走得越远越好，我把来追的人解决就来找你。如果天亮了也没等到我，就随便找个普通人，让他们带你去警局！快去！”
安琪在希露背后用力一推，女孩睁大眼睛，好像没理解她的意思。修女急得狠狠跺了两下地面：“你听不懂吗？快跑！你还想不想找那个什么幽的了？！”
希露终于点点头，转身跑进街对面的巷子中。安琪紧张地听着巷子内的杂音，那个银白色的小小身影一消失，她立刻就沿着大街向着城外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修女一边把手伸进包中胡乱摸索，抓出了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浑浊蓝色，看上去就让人食欲顿失。
“提前祝我生日快乐。”她哼了一声，打开瓶盖把它一口喝了下去。很快，难以集中的意识立刻就清醒了，有些麻烦的魔力储量也立刻上涨了一截。安琪对着空气咳嗽了两下，骂骂咧咧地把瓶子摔到路边。
“快来，”她喃喃地说，手中银白色的线膛枪微微亮起，“该来了……3,2……”
终于，一阵红光炸开了安琪布置的魔法，追击者现身了。三个人影出现在小巷口，安琪立刻高举枪口，无数明亮的光像是被吸进黑洞一般涌向枪身，组成了一个又一个耀眼的白环。
“……”安琪睁大眼睛，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最后一道光在枪口凝聚成十字准心，随后一支耀眼的白色长矛划破空气，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光矛就毫不留情地将其中一个人影刺穿，强大的冲力将他戳在几十米远的地面上。另外两人立刻抬手反击，修女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凌空打落了两团深红色的魔法。但当她想要转身把他们引向郊外时，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安琪回过头去，发现那两个人只做了最低限度的火力干扰，就冲进了希露消失的那条小巷里。
“天呐。”修女低声说。
3
他们是去抓那个女孩的！
安琪感到血液直冲大脑。她现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人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以为这些不明身份的人是在对自己发动攻击，但他们盯上的却是自己正在保护的那个女孩！谁会知道？有谁可能猜得到？
他们直接炸掉了船。他们直接攻击落入水里的我们。
只有“不论生死”的时候，追击者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如果那个叫希露的女孩真的被杀了，那就全是自己的错！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安琪的脑海，她已经冲进了小巷，尽全力跟上远处的光。
“站住！”安琪吼道，但是太晚了，银发女孩呆呆地站在小巷中间，仰头看着对自己射来的魔法，“趴下，希露！趴下！”
安琪在银发女孩身上设下的结界猛得亮了起来，然后和暗红色的光一起支离破碎。修女简直无法想象那种东西击中人体会发生什么，她举起线膛枪，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风声。
“？！”
修女就地一滚，地面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她回身看去，被袭击自己的生物弄得汗毛倒竖：这绝对是少女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丑恶的生物。无数黑色的，毛绒绒的肢体支撑着它扁球形的身体，如同腿的数量翻了数倍的巨蜘蛛，一张脸——一张人脸长在那身体的最中心，双眼在眼窝中疯狂地转动。
安琪没有花更多时间让自己产生吐掉刚刚喝下去的魔药的欲望，而是狠狠地掷出线膛枪，在“那什么”发出惨叫之前，白色的魔法剑就径直扎穿了那张人脸，无数白光像水一般流淌而下，将怪物死死地定在地面上。修女两三步冲上前去，抓住枪柄扣下了扳机。
“……！！”
一道暗红色的光从背后打了上来，安琪身上的结界应声而破，她被震得头晕目眩，胸口传来一阵不祥的闷痛。修女把枪从尚在抽搐的怪物身上拔出，跌跌撞撞地转身，绝望地看向身后：这几秒的时间足够两个魔法师杀死一个小女孩五次了！
但希露没有死。她静静地注视着安琪，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里发生的事一般。其中一个魔法师不断地逼近她，一道红光汹涌而出，在安琪动手前就淹没了银发女孩的身影。
“不！”安琪吼道，但另一个魔法师又一次抬起手，想要阻止安琪接近。修女一踩地面，白光把她的身体向前推出，刹那间越过了那道暗红色，将白昼般的魔法剑刺进了魔法师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安琪略微侧身，然后睁大了惊愕的双眼：银发的少女如同没被击中一般，平静地站在原地。那个对希露用出了致命魔法的人影想要转身回击，但安琪手中的剑忽然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线膛枪那银白的枪身——
“呃……！”
魔法师的嘴里发出一声难听的呻吟，无数白色的光枪从地面中刺出，避开了所有要害，将他的身体牢牢穿在了地面上。安琪刚上前两步，就发现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魔法师忽然可怕地抽搐起来，似乎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里破体而出。
“……！”
安琪没再犹豫，咬牙用魔法打穿了他的心脏。很快，魔法师停止了抽搐，成为了一具不再挣扎的尸体。她用枪口挑开魔法师的衣服，发现他身上什么物品都没有带。做完这一切后，安琪有些粗暴地抓起希露的手，把她一路拽进了巷子深处。
“……”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修女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她一把拽住银发女孩的衣服，将对方按在了巷子的墙上，“这些家伙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是普通人！没有人能被那种魔法打中后毫发无损，你到底是谁！”
“……希露菲尔。”
安琪气结。她闭上眼睛，缓缓深呼吸了几次。
“我告诉你，小丫头，”她低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被魔法保护了还是有天大的本事，但你现在已经遇到麻烦了！被从船上打下来，没见过的人和怪物追着我们杀，我们得一起行动，你得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否则我们就会被抓走，被杀掉或者更糟，被变成那三个人的样子！”
“‘麻烦’……”
银发的女孩听到这个词，明亮的红色眼睛终于闪烁了一下，她轻轻对安琪点头：“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但我知道要找到筱幽。”
“找到筱幽，筱幽到底是谁？”
“她什么都知道。”
“好，”安琪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希露的衣领，“我们要怎么找这个‘什么都知道’的筱幽？”
“我之前说了，我感觉不到她了，她很会藏。我们之间本来有一种通讯魔法，但是已经没有了，被破坏掉了。她一定在找我，也许她可以找到我。”
修女顿时觉得失去了力气，她向后一瘫，靠在墙上看着天空。失去通讯手段，小町生死不明，就连教会也不再安全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教会内安插自己的眼线，还能让安琪随便找了个避难所就撞进陷阱？
“我们必须待在一起，”安琪最后说，“教会是回不去了，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你是唯一的线索，你必须待在我身旁。如果那个叫筱幽的人会像你找她那样找你的话，那她肯定也会调查这件事，你明白吗？”
“……嗯。”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最终安琪站起身，拽着希露的手走了出去。
“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先调查那三个该死的魔法师的尸体，看看有没有线索。”安琪说，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身体也快要到极限了。她忽然想起，若不是有人想要袭击这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小町也不会掉进冰冷的海水中生死不知，而自己和她可能正躺在船舱的房间里，靠在一起沉沉地睡着呢，“你这个扫把星。”
“我想我是的。”希露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