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这张微胖的脸,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虽然已经很想主动出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向来输多赢少的实力差距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沉住气,等着落柱子……也就是站在我对面不远处的小胖墩率先耐不住性子。

我太了解这死胖子的脾气了,易怒易冲动,简直是破绽百出。

虽然我老是被大人们数落和落柱子半斤八两差不到哪去,但我这人就有一点好,爱动脑。

这不,我和落柱子就约架在村子外的这片空地上,起因暂且不说,反正我一直以来看这货不太爽,想必对方也是,所以我们两人打架向来不分理由,干就完事了。

至于为什么挑在这里,我寻思着平时要是在村里打起来,估摸着胜负未出就要被自家大人像捉小鸡仔似的拎回家,然后家法伺候……

比起可能要多挨两次揍,还不如两个人私下里一次性解决,还没有烦人的大人碍事,简直就是两全其美。

这要换成小胖子,肯定就想不出这么聪明的点子。没办法,谁让我既动脑又爱看书呢?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一翘,只不过这丝刚刚升起的得意随着一阵呼啸而至的冷风,立马就被扑灭的一干二净。

我嘴唇微微哆嗦,然后紧紧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落柱子,盯着他的表情慢慢开始发生变化,就知道这向来不爱动脑的家伙肯定是要按奈不住了。

我现在是巴不得他快点动手。

冬天还没到,天气就已经开始往不太友好的方向直线跌落,尤其是为了打起架来方便,我直接扒的只剩一件单衣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所以干站了有那么一会儿,身子骨就开始冻的有点哆嗦。

落柱子有一身肥肉担着尚且扛得住,我在这方面就没那个硬性条件了……到时候身子冻僵被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落宝宝还有脸在村里混?

好在他在这方面从未让我失望过,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似的率先打破这场名为【沉默对峙】的较量,一声怒吼之下就朝我冲了过来!

他这一动,借着被他老妈子养的颇为富态的身板自有一股凶猛气势,顺便还带起了一股染上冬意的秋风,把落在地上的枯叶都给吹了起来。

还真别说,小胖子每次打架就这点猛,要是一般小屁孩估计就被他这一下给吓得六神无主了,不过在我面前?那还真是差了一点。

谁让我有个更可怕的老爹呢……

思绪急转间,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立马朝旁边一跳,做了一个闪躲动作。就是秋风袭来冻的我有点冷……

论力气我是万般不及落柱子,但要论起灵活十个小胖墩加一起……咳咳,可能十个有点多了,反正他比不过我就是了!

于是落柱子扑了个空,双眼微红的朝我恶狠狠一瞪。

我往手里呼了几口热气心下暗喜,知晓每当他要进入这种状态,那就意味着力气更大的同时脑子也更加不好使了。

不过还不能急,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

我这个人向来如此,能够一击制敌,那就绝不浪费半分力气。

这些道理,也都是在老爹棍棒的教训下总结出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那段黑暗期那叫一个惨呐……

在我失神的片刻,落柱子又朝我发起了进攻。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我虽然看似是在发呆,但小心眼可看的比谁都要紧。这招也是和落柱子多年打架硬生生用鼻青脸肿换来的。

我这个人吧,自觉哪里都好,就是有个小小瑕疵一直在困扰着我,做事老喜欢三心二意。

就比如说,可能前一秒还在看书,后一秒大概就上树摸果子吃;前一秒还在劈柴,后一秒就抓蛐蛐去了……更离谱的是我打架也这样,打着打着就容易走神,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鼻子上已经是重重挨了一拳……

正所谓每一次进步都是从血淋淋的教训中汲取教训,这句话我委实觉得没有半分毛病,并且深感认同。

如果不是老爹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屁股抽开花,我的鼻梁骨一次又一次的被落柱子打断又接上,可能这个小瑕疵就会成为我完美人生当中一个十万分可恶的小黑点,想抹都抹不去。

虽然不见得能立马改掉,但相比从前,简直是不要好太多。

所以……

糟糕,又开始走神了!

染上冬意的秋风迎面扑来,我悚然回神,定睛一看便是不知何时贴近自己的小胖子,正对着我露出得手的狞笑……

我顿时魂飞魄散,一时半会吓得连最基本的闪躲都忘的干干净净,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捏紧的拳头在视线之中飞速放大,一瞬间心中哀莫大于死。

完了,我那可怜的鼻梁骨啊……

砰!

“嗷——!”

————————

上药的时候我疼的龇牙咧嘴,好几次都想从椅子上跳起来夺门而逃,但余光瞄到蹲在门口角落像是守株待兔的老爹,犹豫半晌还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于是不得不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忍着那股像是被蚂蚁啃食的酸麻,乖乖让落贝贝给鼻青脸肿的自己上药。

药水是老村医特制的特效药,在跌打损伤方面向来是村子里的权威。

把药水往伤口上涂抹均匀然后呼呼大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保管你精神焕发,就跟没事的人一样。

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药水抹在伤口,就像是抹上了万恶的辣椒水,一瞬间带来的刺痛感简直是又疼又痒。

用我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要上天的节奏”……以至于对这个药水,我是又怕又恨。

本来今天应该好好品尝这份滋味的人是落柱子才对,结果反倒又成了我……真是千算万算都不如老天掐指一算,哪成想关键时刻还是自己这坏习惯掉了链子!

幸好自己也不是只会被按着打的傻蛋,在我激烈的反抗之下小胖子脸上好歹也多了不下数道鲜红的抓痕。

顶着那样一副“花猫”脸,看他这几天还敢再出门乱晃?

哼哼,跟小爷斗……

“嘶——!轻点轻点……”

如针的痛感突兀袭来,我思绪中断猛的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待缓过这股劲后,倒是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一直在认真帮我上药的落贝贝。

“我已经是最轻力道了哦。”

落贝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那么温和柔软,跟她说话会有一种全身浸泡在澡堂子里的错觉,让人如沐春风。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一个娘胎生的,为什么她的声音就可以这么好听,而我的声音别人却都说我是公鸡打鸣呢?

真是哔了狗了……

顺带一提,落贝贝是我妹妹,一个集老天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家伙。

不仅能力出众,而且性格讨喜,就连长相都是万里挑一,不出几年又是一个红颜祸水——当然了,最后这句评价是我从大人们闲暇唠嗑时偷听来的。

就是这样一位存在,此时就俏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弯下柔软纤细的腰肢,细心的帮我上药。

尽管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真的十分优秀,但我其实就只羡慕她一点,那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专注而认真,不像我,老是三心二意。

天知道老妈十月怀胎的时候,到底被这家伙抢去了多少资源……

按照我爹的意思,我们是一对双胞胎。

奈何出产的时候我头露的快,虽然最后还是被我这个妹妹捷足先登来到世上,但哥哥的身份依然安在了我的头上,一辈子算是逃不掉了。

这场出生时的争先恐后,我和落贝贝事后当然是没有半点记忆,直到长大了一点,才从老爹那里道听途说。

我还记得那天老爹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子上,天边夕阳垂落洒下一片橙黄黄的余晖,将他那略微佝偻的背影映衬的颇为萧瑟,就像一位郁郁寡欢的老头。

然后老爹开口说,你们的老妈是因为生你们的时候难产,所以才没能挺过去的。

我和落贝贝从小就没有母亲,也从未体会过母爱的关怀,就连老妈她长什么样子也全然不知。

所以我们不知道怎么安慰老爹,只知道是这个又当娘又当爹的男人将我们一手带大,而且也是因为我们,让他失去了一位深爱的妻子。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我对老爹严厉管教的不服气,就到了慢慢的接受吧。

虽然他这人平时总是重女轻男,对落贝贝是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口里怕化,对我则是又打又骂,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但有时候我也在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恨铁不成钢呢?

老村长还在世的时候,我就常常听他老人家的念叨,说着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义”“棍棒出孝子,虎父无犬子”等等之类的大道理,听的我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心里对自家老爹原本抱有的浓浓怨气,也就自然散了不少。

母亲因为生下我们难产而死,取名字和带娃的工作自然也就落到了我老爹一人身上。

于是我们这估摸着没有二两文化的老爹,就给我这个做哥哥的取名为【落宝宝】,给妹妹取名为【落贝贝】——两个人的姓名去掉姓氏,合起来就叫做【宝宝贝贝】。

简单的令人发指,随性的令我无语。

虽然寓意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我就是不太喜欢。

于是就算之后有过一阵子的抗议,也被对方一口“我是你爹”给硬生生怼了回来,最后也只得憋屈认命。

哎,总之就一句话。

家门不幸呐……

“上完了哦。”

在我又进入胡思乱想的时候,落贝贝已经帮我完成了上药的工作,剩下的只需等到晚上好好睡个一觉,应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总算是好了……

我忍着疼痛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刚抹上药水的青肿脸颊,像个牙疼患者似的发出“唔唔”含糊的支应声,算是当做对于自个儿妹妹的感谢了。

落贝贝也不介意,这丫头向来知道我的性格,反倒是朝我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说真的,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不是有点完美过了头——单是相貌就已经无懈可击,更别提还有那温柔到骨子里的性格,与我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于是村里也就多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我什么长相不如落贝贝啊,性格也完全不搭称啊,两个人站一起也完全看不出来是兄妹啊等等等等,气的我想发作又苦于找不到始作俑者。

其他的也就算了,竟然说我长的完全不如落贝贝?

凭什么啊!

好大一股酸味哦……

我看着开始收拾起凌乱桌面的贴心老妹,心里不禁有些腻歪。

她微微低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用白色皮绳扎起一束落至洁白后颈的马尾,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小裙子,一双眼睛如宝石般圆润明亮,像是蕴着一汪秋水,清澈见底。

尤其是那张面容,更是精致的叫人鬼哭狼嚎——不说全村同龄男孩,起码有一大半是在暗恋着她吧?前阵子甚至还能看到偷偷躲在我家对面树上偷看的家伙,倒是被我爹一棍子打的直接送到老村医那报道去了……简直勇气可嘉。

落贝贝收拾的很认真,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我在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专注的事情之中。

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不受外界的半分干扰,温柔而静谧。

似乎因为心情不错,所以轻轻哼起了好听的小曲,脚步轻盈的绕过桌角,少女优美的身段迎着窗外深秋第一缕阳芒微微舒展,就像神话中婀娜多姿的精灵,令人目眩神迷。

明明年纪还跟我一般大小啊,这妮子……

我不知不觉看的有点入了迷。

直到柔软的小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我这才恍然回神,一抬头,看见的便是已经收拾好桌面的自家老妹一副眉眼弯弯朝我笑眯眯的样子。

总觉得好像被她看穿了心思……

我干咳一声,然后厚着脸皮装作视而不见,就要跳下椅子拍拍屁股回房。

砰!

“嘶——!”

脚才刚刚踩到地面,脑瓜子就像是被重重挨了一锤子,疼的我立马抱头蹲在了地上,直撮牙花。

“你特么有毛……”

我那个气啊,刚想愤怒的回头朝始作俑者破口大骂,但映入视线的却是老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庞,以及瞪来的铜铃大眼……于是骂到一半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怂了。

“兔崽子学什么不好天天就知道跟人打架!打又打不过竟在这给老子丢脸,还要你妹妹给你擦屁股!”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缩着肩默默承受,知晓这时候敢顶嘴恐怕今天屁股也保不定要上药了。

哎,想我落宝宝一世英名……

“滚去劈材!”

我立马点头称是。

只是看着老爹这人刚凶巴巴的骂完我,结果在面对落贝贝的时候就瞬间切换成了一副无限温柔三好爹爹的“可恶”嘴脸,我就不爽极了,于是忍不住对着他悄悄竖起了中指。

哼……重女轻男的家伙!

然后趁他没有注意,我赶紧溜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