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很奇怪的事情。人会因为各种负面情绪产生杀意,能够催生杀意的情绪有那么多呢。你刚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能告诉我吗?”

“我......”

贤者罕见地露出胆怯的表情,低着头,微弓着背。她的眼神飘忽不定。

“你杀了人,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大概......”

“怎样回答都行啦。我没有杀过人,所以你就算把感受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恐怕我也不会理解吧。我会这样问,当然不只是简单地出于好奇,因为神告诫我们,要避免催生祸害的好奇心。”

一切都是神的授命。听到这种宛如狂信者自我推脱的发言,贤者禁不住抬头。在桌子的对面,穿着以白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的主教服的少女,伊蕾莉亚,举起右手,露出一如既往的高贵而温柔的笑容。

贤者不由得攥紧手掌——手心里都是汗,还有血。事实上不光手心,地板上,还有墙面上也涂满了血,是深浅浓艳不一的红色的恣意喷溅。地面上的血液勾勒出两人的脚印,却无人顾及。

“那是......什么意思?”

“你指的是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了解到什么程度?”

伊蕾莉亚用优雅的姿势端起茶杯,注意到杯底的血迹,又默默地放回原位。

【茶杯......《山多兰述》中使徒山多兰记述,神明在完成了最后一日的祷告后,拿起了杯。彼时神已经意识到肉体和灵魂的接合出现了潜在的断裂,在他将杯中的水饮尽后,断裂就成为了现实。

这种意象可以用来指代某种精神的升华。】

“我什么都没看到。”

“......”

“请放心,我是真的一无所知,侍奉神明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对于这里的状况的了解,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您杀了这家人而已,还是说有某个‘你我之外的某人’杀了他们,然后您又碰巧拿着斧子,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这里,碰巧被我看到呢?如果真实情况是后一种的话,请容我道歉,但请恕我直言,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出现的可能性实在是......”

“是我杀的。”

“啊啊,那就好。我还在想,如果一不小心把您错当成了杀人犯,那多不好啊。”

“你要怎么办?向你的神明大人祈祷吗,或者报告给勇者?”

提到神明的时候,贤者故意使用了戏谑的语气。这使得主教的微笑一瞬间僵住了。

但是很快,厅内的空气又开始流动。

“您提到了勇者。来自异世界的天选之人,塔卡西·千羽,我们的领队,给予邪龙最后一击的男人。关于勇者出现的预言,最早在《大言经》中就有叙述。八百三十七年间,一共有十七位勇者被记载入册。十七人——真多呢。那可是一人就能毁灭世界的力量。”

贤者注意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话。

“这样的人一旦存在,不要说一个,哪怕是有着勇者一半力量的人存在,就会造成国家力量的极度失衡。”

“......”

“您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可能吧。”

十四个月以来随勇者出生入死的同伴,至今还是称呼自己为“您”——贤者品味着这样的现实。

“我们终究只是小国,还无法掌握像样的大规模军用魔法来防御,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挽留住勇者。”

“他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勇者也累了,我只是想送他回家。”

主教轻轻地说。

【我注意到,您似乎特别强调了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

历史是由大量的人为事件构造的,事件并不是主体,人也不能成为主体,不过是个体的零件。我不认为人类能够具有神性,但您一直在试图完善这种证明。

......让我来打个比方吧,未能完成产子的萨兰神现。彼尊被下达的预言是产下能够通达常世的天子,却未曾怀孕。萨兰神现无法成为历史,流传下来的是这一段故事本身。

贵族,天才,有先天的优渥条件的人和缺少这种条件的人。您是在从那些“有的人”身上剥夺条件,“没有的人”却不会因此得福......】

“......”

“让灵魂强制脱离所处的世界,应该只有这种办法了吧。”纯白服饰的少女,从衣服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像这种事,我一个人也能够完成。但是神教导我们,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也会有发生意外状况的时候,要是真发生了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就只能拜托你了。”

“你要杀了塔卡西?”

“您应该也听说过吧?依据《山多兰述》中俱多罗神自死中取得灵,自死中生的这段记述,有人认为神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最早的勇者。也有学者把异世界人看作这个世界人类的祖先。空间是无限的,宇宙有无穷多,以人类永远无法观测到的形式连接在一起,这就是神的意志。所以,人类是永远不会消亡的。这不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吗?”

她要杀掉勇者——用毒!贤者不禁恍惚,教廷为什么要指派这样的任务?最初加入的时候,主教还是个怯生生的小神官,虽然脑子有点一根筋,说话带一点北方口音,却很善良,最重要的是很单纯。比起战斗更适合洗洗衣服,用腌肉和蔬菜做杂煮的乡下女孩,一路受勇者他们的保护。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她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否认死亡,对映入眼中的一切,自以为是地加以解释。

“您的选择是?”

主教的瞳孔深处有火焰。

·

“刚才那套房子我觉得就不错,虽然偏远了点,但是风景好啊,还有那个,风水,什么的,都不错的。”

“海边啊......我不会游泳耶。再说未免也偏过头了吧?从那里去市集,要走上整整两天耶!还是说你已经决定以后菜由你买,饭由你做?”

“冷,冷,冷静,冷静艾利尔!”少年一着急就容易结巴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把魔剑换到左手,另一只手搭上同行女伴的肩,“那就,买另一间,就是,咱们最一开始看的,虽然偏远了点。”

梳单马尾的女性不耐烦地挥开少年的手:“那可是沙漠里面好嘛!沙漠!是真的啥都没有,别说远,出门一趟能不能回来都成问题吧!”

被她的怒吼一震,店内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骚乱。像墙壁一样高高地叠起来的笼子里,驯化型魔物们不安地骚动。

“啊呜......又搞砸了啦......都怪你。”

艾利尔把头埋进少年——塔卡西·千羽的怀里。

“没关系啦。你看,大家很快就安静下来啦。艾利尔也冷静一下哦,至于房子,咱们完全可以等到了帝都,杂事都办妥了之后再买嘛。”

“我不要!勇......丈......你喜欢哪间,咱们就买哪间不就是了嘛!”

因为剑士用比想象中可爱一百倍的语气,一边做出比这家宠物店的魔物加起来都可爱一千倍的动作,一边改口失败同时流露出旅途中少见的贤内助一般的温顺体贴,塔卡西流出了鼻血。

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笨蛋情侣二人组。

“可以啊,房子我来选,宠物就交给你决定啦。”

“嗯嗯,我才......”

“可不要说什么宠物有我就足够了之类的呀。”

“哎嘿嘿。”

看样子是猜中了。

“那就这只怎么样?又白又黑的感觉好可爱。——叫凡艾诺德兰斯,斯,呃,克?”

“凡艾诺德兰斯西克。”勇者说。

明明是店员的工作。

大概店里的人看他们是一对笨蛋情侣,都不愿意靠近。

“凡就是来自,艾诺德这个地方咱们早先去过,就是冻土和炎龙的那个地方。兰斯西克——西,发这个音的时候舌尖稍微朝下面卷,说明发现这种生物是兰斯克的时代被发现的。唉?稍等一下,兰斯克?”

“法杖上毫无意义地栓了一块红宝石的家伙——?”

“岂止是!我记得他连内裤上都镶了宝石......想不到居然不是他哥哥当上了领主啊。”

“是去经商了吧?等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他胖次的情况啊?”

为了避免再度口吃,勇者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只凡艾诺德兰斯,斯——斯西克不是蛮可爱的嘛?颇有企鹅的感觉呢,你看这嘴,这眼睛,这鼻子。”

“qi e?呃,难道是对断袖之好的某种别称吗?那可真是......”

“没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