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头牛怎么了?”

“嗯……怎么说呢,它三天前就生病了,但我没有钱给它看病,而且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把它带下山,”图莉莎说,紧握着胸口的十字架项链,“本以为过些时候它会自己好起来,我也做了祈祷,可没想到……反倒是越来越严重,早上的时候它就这样躺着了……”

“唉,真可怜!”

艾维斯看着牛棚里奄奄一息的奶牛,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根据妹妹说这三头奶牛都是原来的农场主养的,她这三年下来都靠卖它们挤出来的新鲜牛奶赚些小钱养活自己。

可如今其中一头已经病倒了,这下日子就要难过了,原本极少的收入又要更加的紧凑。

那只倒在地上的奶牛还未死去,它正躺在泥泞的地上,粉色的腹部正随着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虚弱的半眯着眼睛,不时睁开。

仿佛随时都可能闭上眼睛,停止心脏地跳动,安静的合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

悄然无声的从陪伴在它身边的两个奶牛中间离去,最后身躯被泥土掩埋,在时间的流逝下化为骨骸。

“我们不能放任它这样死去……”图莉莎低着头说,看上去很是沮丧,声音也带着一丝哭腔,“哥哥,把它带去镇子的教堂吧!”

艾维斯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来。

“教堂?为什么,不在农场附近埋吗?”

“不,那样太草率了,好歹它也是一条生命不是吗?”

“是啊,”艾维斯无奈的点点头,明白了她的理由,看着她脸拍拍她的肩膀,“这里有推车吗?”

“推车?”

“就是那样用力运输货物的手推车,我记得这样的农场里都会有的吧!”

“嗯,有,我去拿!”图莉莎思索了片刻后,边回答边跑向农场后面。

.

不久,只听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图莉莎的身影从农场后面走了出来,她推着一架老旧的手提车过来,她有些吃力的皱着眉。

车轮碾过坚硬的泥土,艰难的转动着,但却在这一刻卡在一块水坑里,任由她如何用力的推拉也无法从水坑里出来。

她泄气又愤怒的啧着舌,最后无奈的把炙热的目光投了过来。

在那之前艾维斯便走上前示意她让开。

他试探性的推了推,水坑很深而手提车车轮又非常老旧,他咬紧牙,抓住扶手,右脚退后一步。

艾维斯虽然在监狱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但体力和身体的肌肉却没有僵硬或者松散,说起这个还多亏了那所监狱一一准确的说应该叫它劳改所……

在那里的每天都是早早的起床,艾维斯和其他牢犯一样坐着马车前往镇子上的矿场,在那里拿起锄头和铲子,提着煤油灯,不断的挥下将泥土和石头砸开,最后推着车将它们运出去。

正是如此艾维斯才能如此轻松的把手提车从水坑里推出去。

图莉莎跑到牛棚前打开了栅门,艾维斯跟着她走进去,拉开那两头奶牛。

牛奶很虚弱禁不起太多折腾,为了不让它承受更多的痛苦,接着将一块麻袋放在地上,艾维斯搬其到上面来,抓起麻袋边小心的拉出去。

艾维斯抓住它的牛角小心翼翼的把它拉上车,关好栅门后,图莉莎跑到屋子里锁好门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袋子跑了过来。

“这是什么?”艾维斯不解的问。

图莉莎将那酒瓶大的袋子拉开,里面是一些银币,大一些的里面装着干扁颜色暗淡的看起来种的很差的卷心菜。

“多少给神父一些报酬,已经麻烦他太多事情了……”图莉莎说。

艾维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推着手提车往山坡下走去。

奶牛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图莉莎说那是因为附近都是荒漠,每次放牧都必须到远一些的地方,如果离小镇太近,那么镇子里的农夫就会指责他进了自己的地盘,然后把她骂一顿赶走。

即便如此艾维斯依然觉得很是吃力,果然就算再怎么瘦的奶牛也没有轻多少,甚至比矿场里装岩石和泥土的车还要重,果然还是小瞧了。

图莉莎回过头,她注意到后方的那两头奶牛正从牛棚里探出头,发出凄凉的悲鸣声,像是在道别亲人。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快步跟上。

图莉莎告诉他在夜里镇子上的人不会太多,而且他们把奶牛运到教堂的路程大概是一个小时多,可以慢慢来,不需要太着急,越晚认出她们的人就越少。

艾维斯点点头。他一直以为图莉莎没有回去过,但听起来图莉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再次打量起在身边跟着自己一起帮忙的图莉莎的脸。

她的力气很小,就算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可艾维斯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的轻松,比起今天早上她抱住自己的那股劲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艾维斯注意到她的脸上长了些雀斑,多数集中在左侧脸上,脸颊两侧凹下去些,眼帘下有黑眼圈,近看皮肤有些惨白,嘴唇也没有太多的血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许她还没有这头病牛健康。

可能想的有些夸张……

清秀的锁骨从领口显露出来,可以清晰的看到轮廓,纤细的仿佛只要用力一捏都会让她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可能会弄伤她。

原本小巧玲珑的手掌上也满是老茧,艾维斯想到农场后面的那片屋子面积的小田地,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图莉莎一个人在灼热的太阳下挥动着锄头,汗水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撒出来。

只是单单的脑补艾维斯就感觉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如果他这个作为图莉莎唯一精神依靠的人先哭出来,那么场面就很难收拾了。

他不知道图莉莎挨了多少饿,这么累死累活的生活着都是为了等待艾维斯归来,而他现在如愿的就站在他的旁边。

回想起她见到自己回来的举动,将自己下意识的紧抱就是为了害怕他再次离开一一原本艾维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就算她对着自己破口大骂也要的道歉。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

这是原谅自己了吗?艾维斯心想。

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的天空,月亮已经从云朵后探出了身子,接着清淡幽静的月光,他们勉强能够看清楚底下的路。

图莉莎没有煤油灯,她只剩下一些宝贵的蜡烛作为光源,因此只能这样摸着黑前往小镇。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镇子,如途中图莉莎所说他们进镇子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教堂的白色十字架在黑暗中闪烁着,仿佛指引迷失在十字路口的亡魂的指路灯。

8

广场就在不远处,经过那里就能够看到灯火通明的屋子和酒吧。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另一条小路绕道后门出,直接来到教堂后院的墓地前,

放眼望去一片黑暗里树立着整齐的十字架,它们大多数是用木板简单搭成的,还有一些用砖石建造。

就像走进树林那般,每一块的十字架下都摆放着铭碑,上面写着死者的身份和离去的时间,艾维斯感觉身上凉嗖嗖的,那些一片地区的墓碑散发出的潮湿的气息让他感觉很不好,就像被无数眼睛盯着那般诡异不安。

图莉莎来到教堂后门前,从袖子里伸出手敲了敲,宽松的袖子滑落后露出了洁白的手臂,与手掌截然相反的颜色,艾维斯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敲门没有反应,图莉莎等了会再次的敲起门。

她很有耐心,等待了比第一次稍长的时间后,正准备再度伸出手。

“谁?”一个低沉的嗓音隔着门传了出来,听起来很小心。

“是我,神父先生,图莉莎!”

“啊,图莉莎!”

后门被打开,一个白花花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垂着眼帘看了看图莉莎,又把视线转移到艾维斯身上。

“他是我哥哥!”

“喔!”

图莉莎解释着,神父淡然的点着头。

“这是你的奶牛?”

“是,它生病了,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我多少懂一些给牲畜看病的知识,”神父走过来看了看奶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它的时间不多了,能够撑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神父如同宣告一般的说,抚摸着它的头,奶牛虚弱的回望着他。

“可怜的孩子,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不必再强撑着了,是时候了,该启程了……阿门!”

他在身上画了个十字,接着双手合十额头靠在手上。

奶牛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一般,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腹部的起伏逐渐减弱,微风拂过墓地带来冰冷的感觉,当墓地的树叶被吹下划过艾维斯眼前,转眼间奶牛停止了跳动,永远的离开了,看上去很是安详。

神父轻轻为它合上眼睛,转过身嘱咐一般对图莉莎说,“记住孩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兽医,如果实在不行再来找我,千万不要依赖祈祷!”

总觉得这样的话从一个神父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图莉莎低下头,轻声细语说,“可是上帝不是会保佑所有生命吗?”

“这世界上逝去的生命很多,天堂之门旁上帝很忙,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角落……”

“我明白了……”

“好了,把它埋了吧,你来搭把手吧,图莉莎的哥哥!”

“好的,神父先生!”

艾维斯点点头,拿起铲子,在神父的指引下,朝一个地方开始挖起坑来。

奶牛的身躯被放置在坑洞深处,泥土不断的拍打在它身上,接着铲子一遍又一遍的挥动。

远方吹来的微风掠过树木就像是铜管那般发出低沉的声音,为它送行。

逐渐得覆盖的泥土越来越多,奶牛的尸体也不见了,最后地上盖起了一个凸起的小泥山。

图莉莎用神父递过来的木棍和绳子做成了一个十字架,插在上面,铭碑上没有写名字……

三人双手合十后,图莉莎拿出了袋子里的卷心菜递给他,神父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在图莉莎的一再要求下,他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否则她似乎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接着图莉莎和艾维斯道别了神父,前往镇子里。

……

“你去镇子里做什么?”艾维斯看着她的身影不解的问。

图莉莎停了下来转过身,拉了拉裙摆说,“我要去把这些卖了,还要买一些食物,为明天做准备!”

“你不怕遇到那些妓女吗?”

“不用担心,她们只在窑子附近游荡,和我要去的地方离的远,而且那个杂货店的老板也是神父的朋友!”

艾维斯稍微安心了些,接着说,“每天你都这么晚吗?”

“嗯,”图莉莎点点头,“但是不要担心我,哥哥我可以照顾自己,到是你在监狱的日子不好受吧,何况陪我挑东西也挺无聊的,你可以在镇子上逛逛!”

艾维斯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那怎么行?让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没关系啦,哥哥你先去逛逛吧,买完东西我会在教堂等你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图莉莎的语气不是在要求,而是在命令,虽然语气依旧温柔但却掩饰不住她倔强的语气。

“好吧……”艾维斯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图莉莎的性格,不是呦不过她,而是她倔强的听不进去,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图莉莎轻轻巧巧跑走了。

“唉!”艾维斯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了看镇子,灯火通明的酒吧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喝一点吧!”

艾维斯摸了摸口袋里的美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