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立在圣彼得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着正在搭建的观礼台。几天之后,新选出的教宗会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巡礼仪式,无数的鲜花与热情将覆盖广场。

夏洛特对向他行礼的工人、信徒一一回礼,并报以温和的微笑,几天下来,大家都已经和这位经常来施工地的年轻主教熟络不少,在休息时也会在一起闲聊,这位年轻的枢机主教惊人的健谈,学识丰富,妙语连珠,让大家对他都青睐有加。

闲谈时,大家称赞起了圣彼得教堂坚固的建筑结构,火山灰与海水混合成的水泥几乎抵挡了时光的侵袭,千年以来圣彼得教堂的顶尖高耸入云,从罗马到意大利,一直是如此。

机敏如亨利,骄狂如霍亨施陶芬,贪婪如腓力,不过都是过往的云烟,千年时光过去,这圣彼得教堂也仍然在这里,即便有些坎坷,也是无数信徒的归属与寄托,而国王皇帝交替轮换,尊贵的冠冕已经不知道去了何方。

埃塞尔雷德和莫里斯终究还是老了,他们总是将自己的眼光投在无关紧要的方面,大事惜身,小利忘义,在这场盛宴之后,是时候让他们离开了。

夜间的晚风袭来,工人们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下班回家了,夏洛特独自呆在未完成的观礼台旁,施工用的大功率探照灯在地面与桁架上打出一个个光斑,而其他地方则隐没在夜色之中,肃穆得让人恐惧。

夏洛特抬头,望向桁架上端最中央的探照灯,足够大的功率照亮了地面几米的范围,夏洛特迈步走进光亮处,阴影在身后被压缩的很小很小。

“即使被关在果核之中,我也能认为是无尽宇宙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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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时差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更遑论在十几个小时的旅行之中大多数是与鼾声为伴,酒店里,墙上的挂钟早已经指向了凌晨,而以鸵鸟姿势趴在床上的柳予安则清醒的像一只夜行动物。

“有鬼吗?帮我开下灯,我请你吃冰激凌。”

当然灯没有打开,因为它们没法享受冰激凌的口感,所以决定不帮这个忙。

自己起身开灯,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拉开门却发现,克洛艾和梅家姐弟三个堵在门口,梅汉卿的手悬在半空,是打算敲门的动作。

“我和姐姐睡不着,就去找克洛艾姐姐,打算看看你有没有睡,正巧你就开门了。”梅汉卿挠挠头。

进屋后,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但瞪眼游戏玩多了容易眼疼,再加上失眠导致的干涩问题亟待解决。可是大家搜遍各自的行李,连一副扑克牌都没带。

最终还是柳予安还是灵光乍现,给大家提了一个不算特别馊的的馊主意,讲故事。

远赴重洋的异国他乡,四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裹上被子,通过猜拳的方式,来决定究竟是谁应该来讲第一个故事。

柳予安在并不激烈的争夺中凭借自己一贯不太好的运气拔得头筹,凭借自己利索的嘴皮子,完成了第一个故事,之后的讲述人就转到了克洛艾的身上。

“在巴黎的一户小公务员家庭,夫妻俩养育有一个女儿。夫妻两个都是虔诚的教徒,她们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送到了教会办的学校里。”

“主日学校的课程与其他学校的大同小异,只是在一次测试中,教士发现了这个女孩的奇特之处,于是在征得父母同意后,女孩进入了教廷设立的军事组织内服预备役。”

“在两年之后的一次选拔考试之中,女孩与教廷收藏的一柄名剑——‘咎瓦尤斯’产生了共鸣,自查理曼之后的一千三百余年,有无数的英杰想要与这柄剑搭建起联系,但是无一例外的失败了,直到这个女孩才尝试成功。”

“这个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天主教世界,这个只有14岁的少女自此官运亨通,很快就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枢机主教和最年轻的枢机主教。乖巧的性格和一副明艳的皮囊让她在教廷里和所有人都有融洽的关系,特别是教宗冕下对她格外的青睐有加,如同自己的孙女一般。”

“几个月之后的都拉奇翁战役,审判庭的检察长被‘弥赛亚’的一名精锐作战人员击毙,于是代理检察长,成为了她新的职位。”

“在那之后,她作为教宗座下最锋利的剑刃,率领着人数并不占优的审判庭在巴尔干地区与‘弥赛亚’和‘弗里泽特’开始搏杀。”柳予安注意到,克洛艾的瞳孔逐渐变成了之前看到的冰蓝色。

“几个月绞肉一般的持续作战中,她的队伍虽然损伤严重,但是取得的战果却更加的耀眼。”

“在回到梵蒂冈的时候,她赢得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就如同罗马帝国时期的那些将军们一样,鲜花与桂冠,掌声与葡萄酒,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的暗流涌动。”

“在一次常规的私下会面中,女孩进入室内的时候,看到了教廷对西欧的一系列谋划。”

“教宗的实力不容小觑,发现有泄密的可能后更传唤了梵蒂冈的守备力量。眉睫之际,咎瓦尤斯终于撕破了教宗的防线白色的火焰使教宗化成了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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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回到了自己的寓所,他谢绝了那些宴会的邀请,与那些名流的交际让他感觉到身心俱疲。

寓所并不大,但是干净而整洁,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床头上,有一副画像,是一名身着教宗袍服的老者,神情肃穆双唇紧闭,虽然脸颊上皮肤已经松弛,但是却遮不住双眸中鹰隼般的神光。

尤里乌斯二世,朱利安诺·罗维雷,正是西斯廷教堂建立者,西克斯图斯二世的侄子,教宗中的优秀政治家。他希望缔造一个统一的意大利,出色的外交手段使他游走于当时西欧的各大势力之间,扩大了教宗国的势力范围;他设立了瑞士卫队,正是现在教廷的两支武装中卫教军的前身。

自己的谋划出了一些疏漏,虽然并不是不可以弥补,但是那天圣城发生的场景也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冰蓝色的瞳孔,那柄首次与人达成共鸣的圣剑,和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光芒。

她从罗马逃出之后,已经失去了将风险控制到最小的最佳机会,但是舆论上,只要教廷这边将上任教宗的事情随之公开,她就成为了舆论的被动一方。

但是这件事对教廷的威信也有极大的破坏,公之于众对教廷来说也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但另一方面来说,这是让人略微安心的一方面,至少在未来的几年之内,局势仍然都是可控的,并且有充足的预案去应对其他可能的情况。

随着睡前祷告的“阿门”,夏洛特平复了思绪,躺在自己狭小的,只能容下自己的床铺上闭上了眼睛。

“后来,女孩辗转到了江宁,用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礼品店。并且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最后她选择加入到朋友们的队伍中。”

“对教廷的那些谋划,女孩只匆匆扫到了一些,在江宁的时候,已经详细的规整成了一副报告书,交付给了都护府方面。”克洛艾的故事讲完了。

“看来你们的工资待遇是真的优渥,说开小店就开小店。”

“你的关注点能不能正常一些?”蓝色瞳孔翻起白眼来真是好看。

“我一直好奇,你的瞳色,是怎么做到随意切换的?”柳予安的关注点永远不会正常。

“对啊,完全不用带美瞳就可以做到,我酸了。”一旁的梅渝卿表示赞同。

克洛艾已经对这些人不再抱有太多的幻想,在空中一挥手,一柄修长的双手剑随之逐渐显现出来。

“假了吧,姐姐,双手剑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才逐渐出现的,查理怎么会有这样形制的配剑。”柳予安用自己“雀离”的枪托砸开了克洛艾刺来的剑锋,嘴上却是杠精附体一般。

收回剑,克洛艾已经不再想搭理几乎要开始表演相声的柳予安。

“这柄剑里蕴含着澎湃的魔力,或者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柄严格意义上的剑,可以根据伙伴的想法变成任意的形状,在我与它产生共鸣后,在我灵魂内产生了新的人格,至于外在的表现,就是蓝色的瞳孔。”克洛艾长话短说。

“懂了懂了,你这情况在华夏叫夺舍,话说你对忒修斯之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或者说,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咎瓦尤斯”的剑身上升腾起了白色的火焰,少女双手持剑于身侧,蓝色的瞳孔映照着火焰,也就像燃烧一样。

而感觉生命真的受到了威胁的柳予安赶紧跳下床,躲到了一边。梅渝卿搂着自己的弟弟瑟瑟发抖。

收回魔剑的克洛艾,瞳孔的颜色也变回了红色,一旁的梅渝卿怔怔的看着克洛艾,目不转睛。克洛艾转过头,四目相对只一瞬,两个人都红着脸别过了头去。

等梅家姐弟讲完故事后,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大家告别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距离10月3日的教宗换届,还有四天。

行程安排是29日要去会见一下不列颠坎特伯雷主教的,第二天出行的时候,柳予安最先准备停当,来到了酒店的楼下,等待其他人。

很快,克洛艾也来到了酒店的前门。因为今天拜会的对象特殊性,两人都穿上了都护府统一的礼服,配色以黑色为主,形制集取众家之长,也有都护府自己的特色。

柳予安看着换了礼服,摘掉了平光眼镜的克洛艾,平时的弱气少了一些,英气则在另一位克洛艾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显现了出来。柔顺的白发扎起,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脑后的一些无法扎起的较短碎发有些俏皮;修长的身段在礼服的衬托下更显得高挑。

过了一会,梅汉卿几乎是被梅渝卿拖着下来的,姐弟俩不同于昨天,也为今天的拜会穿上了自己的礼服——和枢机主教相同的绯色长袍,内衬素白色的衬袍,一顶主教的冠冕,只是与梵蒂冈教廷不同的是整套装束显得朴素而大气,没有那么多的修饰。

“毕竟不能和你们这些超人比精力嘛。”梅渝卿讲了一句蜀都方言。一旁的梅汉卿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昨天故事会里了解到姐弟俩是蜀都人,也难怪,渝、汉,不都是川中的景色吗?

车队会合了领事馆派来的人员之后,开向了坎特伯雷主教的驻地。

车队开进罗马郊外的一处庄园里,坎特伯雷主教已经在庄园正厅门口等待。

主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热情健谈,精神矍铄。

例行公事的会面礼仪后,大家进到会客厅里,巴洛克式的室内风格,脚下蓬松的地毯,水晶吊灯照亮了整个会客厅。

大家按宾主落座之后,坎特伯雷主教示意宴会可以开始了。

一名名侍者从外面推进一辆辆餐车,以极佳的素质开始装点起这张长桌。银质的餐具在吊灯照耀之下熠熠生辉,而瓷具泛出柔和的光泽;各色珍馐盛在其中,或丰腴,或清爽,摆出一个个精巧的样式;葡萄酒倒进剔透的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子里荡漾,翻卷起小小的浪涛。

整张餐桌上,大家开始有序进餐,除了一些简短的私语和餐具间无意磕碰所发出的声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多余杂音。

柳予安并不喜欢这样的进餐场合,过于明亮的吊灯让他感到有些燥热,而沉闷的环境也让他无聊。

身边的克洛艾正在品尝一块鹅肝,扭过头看到有些窘迫的柳予安,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毕竟身为法国人,应付这些繁复的礼仪,是天赋技能。

感觉有人拿肘子碰了碰自己,柳予安转到另一边,梅汉卿凑到他的耳前,“这远没有没有火锅安逸。”蜀都方言永远都是那么的诙谐。再旁边的梅渝卿心有灵犀一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