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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終有一死。用拉丁語來翻釋的話,便是這句名為「Memento mori」的名言。

引申出來,這句話的含義便是「記住你只是一個凡人」。

生而平凡,這是大多數人所面臨的命運。或許在二十年以後回首往事,我們其實和其他人活得並無什麼不同。

因此,與其掙扎着想要在高中生涯里留下一些色彩,不如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所以,我實在是很難理解她堅持在這裡瞎搞的理由。

「鶴見,你要吃嗎?櫻花限定版!」

在第二天放學以後,我就來到了語藝部的活動室裡面,幫七海統計這幾個月來的賬目。

結果,我才剛把賬本給拿出來,她就開始對我進行了騷擾。

她一直在圍着我身邊轉,手裡還揮着一盒餅乾。我還以為她在跳大神。

雖然被美少女騷擾是挺讓人心動。

但昨天目睹了她把藏在身後的磚頭給丟在地上,我現在對她的迷之舉動只會感到恐懼。

「要不要玩那個,兩個人一起咬餅乾的Pocky 小遊戲?」

「那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舉動吧?」

我停下了算數的手,瞥了她一眼。

「而且,這算是語言藝術嗎?」

「實驗啦,實驗!不過你有點奇怪……要是收到我這樣的邀請,正常人應該會興奮得邦硬才對。」

「……」

你為什麼說得好像我有點不正常?而且受害者是女生該怎麼辦,女生硬邦邦會嚇死人的吧?

「算啦。說到底,你吃不吃?」

她將粉紅色的Pocky盒湊到了我的面前。

但我還是心存戒備。

「沒投毒吧?」

「應該沒有。……你的表情好奇怪喔?」

「應該」是怎樣?為什麼回答不是斬釘截鐵的「沒有」啊!

七海瞥了我一眼,然後開口解釋道:

「這包東西是我今天下午在柜子裡面找到的,上面還附了一張情書。要不是惡作劇的話,喜歡我的男生肯定不會想着害死我吧。」

「……咦?你居然,……」

不對。要這麼想的話,這其實也很正常吧。

畢竟她只有性格怪異而已。要單純看臉蛋和身材的話,她絕對是一個超級大美人。雖然罩杯的大小不知道有沒有摻假的成分,以上結論來自昨天她最後階段的說辭。

總而言之,美女被人表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我這種默默無聞的校園小蝦兵沒受到過這種待遇,所以在第一時間不小心加入了自己的主觀臆斷。

「當然啦,那種表白我肯定不會接受啦。情書我已經丟掉了,但願那個給我寄信的傢伙不會發現這個事實。」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開心……」

難道女生把男生甩掉以後都是這種反應?好恐怖啊。

「食物跟情書是兩碼事!你會因為麥〇勞隨餐配送的玩具不好看而把漢堡扔掉嗎?」

「我不買兒童套餐。」

我斬釘截鐵地跳過了她的奇妙比喻。

七海拖了一張凳子,坐在了我不遠處。

她翹起了二郎腿,嘴裡一邊嚼着餅乾,一邊說道:

「話說回來,現在的人寫的情書還真是無聊。除了滿篇情話以外,甚至連個署名都沒有。」

「情書不是滿篇情話,難不成要跟你論證阿米巴原蟲是智慧生物?」

「噢噢!說不定那種文章我更願意去看!」

你是生物怪人?

我無視了她的奇怪癖好,接著說了下去:

「而且要是有署名的話,那個男生第二天應該會成為全校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樣的事情我還真的遇見過。

那是和現在一模一樣的,櫻花盛開的春天。

情竇初開的我,給當時劍道部的一個漂亮學姐寫過一封告白信。

可不知道為什麼,腦抽了的我居然寫着寫着偏離了主題,一直寫到了霍金輻射,最後還附上了自己的班級以及姓名。而在那一天之後,學姐再也沒有教導過我劍道,也繞着我走路,搞得我以為自己是個瘟神。

而且,這個消息在幾天後就傳遍了整個校園。我則多了一個「發情黑洞人」的外號。

「……自從那以後,我經常忘記在試卷上寫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候留下的陰影。」

十分鬱悶地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臉居然不自覺在露出怪笑。

而七海也是被我的悲慘經歷給嚇到了,正在小聲嘟噥:「居、居然是這樣嗎……」

看起來這個傢伙還是沒有理解到社會的險惡。

「總之,普通地寫一封會被丟掉的情書也沒什麼不好。總好過突然間被除掉地球籍。」

而正在我感嘆時,七海忽然向我提出了一個有些棘手的問題:

「誒,那我問你。你覺得『戀愛』究竟是什麼?」

……明明方才無情地丟掉了人家的情書,現在居然來問我這個?

不過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並不算特別困難。畢竟我在變成宇宙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思考。

「你要問高中生的戀愛,還是問成年人之間的戀愛?」

七海以十分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幾眼。

「……有區別嗎?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請你來說說『高中生的戀愛』吧。」

高中生啊……

「那是由費洛蒙所引起的交際行為。」

「為什麼你的回答一點也不浪漫……比如說『兩個相愛的人走到了一起』。」

「兩個?不止兩個吧。」

「誒?怎麼可能……一個人只有一個真愛哦!」

「才怪。畢竟談戀愛本質就是在玩概率遊戲。」

我在計算賬目的草稿紙上算起了數。

「請問部長,你心目中的真愛是怎麼樣的?」

「我嗎?」七海抬起了頭,想了一會兒。「陽光、清爽、帥氣,還要能夠接受我的性格。最重要能和我三觀合得來。」

「你覺得我們學校里,陽光、清爽、而又帥氣的男生,有多少個?」

「好少,也就那麼十來個。」

「那能夠接受你的性格、和你三觀匹配的傢伙,你覺得遇到他們的概率有多少?」

「嗯……暫且設為萬分之一?」

「那麼按照你的要求來算,你的真命天子在地球上多達兩千三百三十三人。」

我將得出來的結果圈了起來。

「也就是說,兩千多個人都有機會成為你的真愛。這麼一想的話,所謂的戀愛不就十分荒謬嗎?」

「你這麼說完全就是被數據給洗腦啦!」

七海十分不以為然地用手捏着餅乾,然後在空中揮了兩下。

「單是能夠了解我、接受我性格的傢伙,就已經少之又少了!」

這倒是沒錯。畢竟你是個身體發育得這麼良好,卻還在吃兒童餐的奇怪女人。

「那些男生從來都只會用『可愛』、『漂亮』、『很特別』來讚揚我。可這些東西分明就是套路話,他們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內在靈魂!」

「誰讓你渾身上下無懈可擊,讓人找不出一絲優點。」

「所以他們都是衝著這裡來的啊!真愛少之又少!」

七海十分憤懣地用右手拍打起自己的胸部。你是猩猩?

「這個顏值和〇派至上的世界,還是趕緊給我爆炸好了!」

「你這個天生贏在起跑線的傢伙給我閉嘴……」

我十分無奈地對她瞥以鄙視的眼神。

畢竟我沒辦法理解她的感受。光是從被異性對待的態度來看,我和她就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裡面。

可是,即便我們的苦惱不同,但都能夠用一個很普通的方法來解決。

它的名字就叫做「聯誼」,或者說「相親」。

即是是像我這樣的人,也能夠找到門當戶對的好女孩;就算七海的性格再奇怪,也總有人能夠欣賞她。

當然了,我並沒有否定高中生那費洛蒙式的戀愛感情。誠然,那種感情才最為讓人着迷,但前提是「能體驗得到」。

如我這般普通的男生,就算是在整個學生生涯裡面都遇不到一個看得上我的女生,也算是十分正常。

所以,與其為了一個異性而讓自己顏面大失、成為笑柄,實在是不值得。

好好地學習、好好地升學、好好地工作。

最終迎來並不那麼讓人羨慕的感情,這就是現實。

相比於用一封情書來對事實進行逃避,最終還失掉了一盒Pocky而言,這說不定更為划算。

雖然我最終也沒有品嘗到那盒櫻花限定版……但我還是得說一句,普通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