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栋楼顶到另一栋楼顶,动作轻盈如白天的飞燕,身影则如暗夜里不易觉察的蝙蝠。

顺着之前咏哥的指引,诸葛妍以路灯作为方位的参考,纵身飞跃在漆黑的夜幕中。

比起幻境,现实的寒意更加凛冽,让身着一层黑色皮衣的小妍只能分出一部分法力来维持体温,抵挡刀一样刮在身上的寒风。有小捷在身边,这自然不成问题。

到了。

小妍最终飘落在一栋大楼的楼顶。一番四下张望地确认后,确定了这就是咏哥所说的位置。

原来这里距离市政府的广场不远?只是因为楼层不是很高,不是那么一目了然。平时也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所以有点陌生。

这明显是一座商务办公用途的大楼,整栋楼此时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楼顶四个角亮着的彩灯来分辨位置。在周边路灯和远一些的霓虹灯的映衬下,才隐约能看出它与众不同的上宽下窄的楼体。这种明明很特别,却隐没在黑夜里,仿佛有意藏身在楼群中的不起眼的感觉,真是把神秘感拉满了。

想必大隐隐于市便是这种感觉吧……

刘校长,对于身为学霸的诸葛妍来说,并不比一般学生更熟悉。从入学到现在,除了那些公开场合的学校活动外,平时几乎也见不到他,所以小妍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眼下要去见这位做梦也没想到会牵扯进来的关键人物,还真有些对于未知的忐忑。

从楼顶下到顶楼,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是黑洞洞的,仅有空调运行的声响……咏哥说的应该不会有错,既然说到这里就肯定是在这里才对。

空调声?对啊!那就说明这里确实有人……

她顺着那嗡嗡的声响走到了一个贴着铭牌的房间外,手搓着荧光一看,上面刻着的是“董事长”。

咔嚓,小妍熟练地用法力打开了锁着的门,走了进去。

果然还是没人。

难道只是有人忘了关空调?不对,这里并没有暖风,点亮了房间后,小妍抬头看这里的空调果然并没有打开……不是这儿?

小妍让小捷待在这里,出去又把这层楼的房间都找了个遍,都是一样的,既没有人,空调也没有一个是打开的……可那声音明明……

等她走回那间董事长办公室,发现小捷正在朝着一面墙发呆。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小妍摸着头问他。

“那里面……好像有动静……”

那里面?小妍转过脸来,重新端详那面墙,那上面就是个陈列荣誉的壁橱,并没有门,不过很显然了……

小妍微微一笑地走过去,贴在上面仔细听了听。的确有声音,极为轻微的……不用想了,肯定是密室。

可如何打开呢?

当知道了目标很可能就一墙之隔后,小妍反而有点急不可耐了。这让她很难静下心来找机关,尤其在摸了一圈墙上的装饰橱柜后,干脆想用法力加持的蛮力直接砸开。

真要这么做就不是诸葛妍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呃,也不算完全冷静。她还是没耐心花太多时间寻找整个屋子,而是想到了法力,就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她开始挥舞手臂,在墙前凭空画一个大圆,然后在这个大圆里开始挥舞发亮的手指,写下复杂的纹路……她这是要创造“阵”来解决。

这种临场创造,也是学霸才有的方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学霸焦躁的心彻底冷静下来。因为创造的趣味感会让人振奋,让她可以集中自己所有的注意力。

咔地一声响,壁橱动了。

小妍在自信地启动阵的那一刻,退了一步,看着壁橱左右翻转……密室打开了。

啪嗒……

之前听到的轻微声响,此时迎面释放了它的清脆。

小妍有些激动又有点忐忑地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通亮的不算太大的密室里,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床上,悠闲地下棋。仿佛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机关的开启,连有人走进来都不知道似的。

其中坐在朝着小妍进来方向的,小妍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自己学校的刘校长。小妍刚想张口,发现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完全沉浸在棋局里的沉静气场,让人不敢造次,连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

原来,之前听到的,就是他们下棋的落子声。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小妍不由注意到了另一位——没法不注意到,那白发银须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人类形态的……

“梦仙大人?”小妍不禁叫出了声。

那人被这一声叫的转过了头……果然,不是……虽然的确是很像,但并不是黄石公……是啊,怎么可能是嘛,梦仙大人已经……可是,这位陌生老者给人的感觉……

“呵呵,不简单啊,一下子就能识破我的身份。”

老者笑了,但这话并不是对小妍说的,而是转回来对着对面的刘校长,同时啪嗒又落了子。

“当然了,要不然这孩子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刘校长轻笑地说着,眼皮还是没抬,继续盯着床上的棋盘,似乎还在盘算怎么落子。

看起来,这盘棋,黑白子已经几乎快把棋盘下满了。

小妍在还差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似乎不需要急着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对方简单的两句话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她只需平心静气,听他们再开口。

“巨婴。”

没想到,等他们下满了棋盘,终于不再去抓棋子的时候,刘校长的再次开口,会突兀地冒出这个词。

“校……”小妍想接话,但却不明白对方此话所指。

“诸葛妍同学,”刘校长终于抬起了眼皮,将头侧过来瞅了她一眼,“你觉得巨婴值得拯救么?”

“什……么?”小妍还是没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他们愚蠢短视自私贪婪懒惰任性又健忘……为了这些人,值得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去冒险么?就比如,你身后的这‘孩子’。”

小妍低下头,摸了下正抓着自己衣角,躲在自己身后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这‘孩子’不需要我冒险拯救,反而是我需要他的力量。”

“那是因为他只是精神上的巨婴,能力上拥有普通人没有的异能,也因此,他在历史上犯的错所招致的灾难必然也大得多。可悲的是,普通人里没什么能力,却像他一样任性的巨婴们比比皆是。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地球都要围着她转。好像什么都是应该应分的,唾手可得,实际却什么都抓不住,只会怨天尤人。这不是由知识的普及,科技的发展而减少,反而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得更多更偏执更自以为是。一代又一代,一次又一次,那些怀揣着天下安危与美好理想的英杰们,不论成败总是竭力在危难中试图力挽狂澜,不惜牺牲自己,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结果好点的能得到一时的英名,大多却连个历史痕迹都留不下多少,甚至还有的不被后人理解反遭嘲笑诋毁。你觉得,他们这样做值得么?”

刘校长语气沉缓地说着,身子完全转向到了小妍这边,温和地看着她。

“校长,这不像您会说出的话……”

“这里没有什么校长。请正面回答。”

“……我不大明白,您说的这些是怎么最后归到‘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上的?难道那些英杰和所谓的巨婴在做什么交易么?难道那些英杰不是在做他们觉得正确的和必须做的事么?包括牺牲……所以他们才是英杰不是么?”

“哈哈哈……”刘校长笑了,“那我换一个说法吧。比如现在,我可以帮你离开天河市,你也可以带上你的亲人一起离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不必去冒险,不必去战斗,更不必有任何牺牲的危险。你愿意么?”

“那这场危机呢?如何解决?我逃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么?”

“危机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这又不是你造成的,趋利避害也没什么错,不是么?”

“可……可是危机就在那里啊!如果我事不关己地逃走后,危机不能解决的话,我们早晚还是要遭殃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呵呵,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你个人的命运,以你的能力和潜力来说,不管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你都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是什么让你置身于如此惊天的漩涡中心,不仅不想着如何逃开,还试图解决这场似乎看不到任何胜算的危机呢?”

“您是在说我不自量力么?”小妍苦笑。

“不不不。”刘校长微笑着摇摇头,“我还是那个问题,是什么让你甘心冒这么大险。纵使你真能解决这场危机,你又能得到什么呢?那些因此而得到保护的无数普通人,根本完全不知道有你这个人。而你却可能要为此牺牲掉自己。这值得么?”

“那我还是那个回答,这又不是什么买卖,何来值不值呢?”

“不要用反问来回答问题。我只希望你能明确这一点,问问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你这样的选择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逞英雄吧?或者只是身不由己?那我已经给出了另一个选择,你为什么就不好好考虑考虑呢?”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要说起来,自己当初的确是被迫卷入,身不由己地成为梦击士的。事到如今为什么自己却心甘情愿为了不为人知的危机冒险呢?为什么呢……

小妍沉默地仰起头,叹了口气。

她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自己之前也劝过小武逃走,用的说辞也是没必要,不值得在这里冒险,现在想来有点可笑。而自己从没打算逃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是自己的家,自己属于这里。

这个理由足够么?似乎够了,又不够,因为她想起梦仙大人在烈焰中消逝的样子,想起他老人家最后的话……又想起屡次救过自己的芸香姐,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什么他们会那么义无反顾呢?他们原本都不属于这个地方,或者说,他们都属于更广大的天地,整个华夏大地……以天下为己任。

可以说,哪怕就冲他们的牺牲,他们对自己的寄托和信任,自己也没法选择逃走。这种责任感,也是一大理由吧?尽管自己还没有他们那种为了天下苍生的觉悟……不,也许自己已经有了,也许这种觉悟真是可以传递的……决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决不能让他们的努力和苦心,在自己手里付诸东流!

哪怕前途茫茫,还看不到多少希望,但自己就是感觉有这个底气,自己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因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阵沉默,一番深沉的思索,让小妍最终将所有思考的结果化作了简单明了的一句宣言,铿锵有力地从嘴里说了出来。这种话也只有深思熟虑后发自真心说出来,才有力量。

刘校长听了,先是一愣,望了她好一会,然后缓缓站起身,走了过来。

“好……好啊……”

刘校长看起来很激动,嘴唇都有些发颤,眼中透着晶莹……他将双手放在小妍的肩膀上,使劲拍了拍。

“不愧是传说中被寄予厚望的天选之人啊,不光是才华能力,心理上也过关了。”刘校长高兴地说着,转过身来,将手伸向那位老者,“好,那我就向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新的引路人。为应对今天这个局面而闭关多年隐匿于此的梦仙长老,人称剑仙的裴旻,裴将军。”

“呵呵,介绍是多余的。”老者慈祥地笑着,也转身下了床,捋着长髯看向小妍,“别说现在的年轻人,就算龙组内也没几个知道老朽了。所以我才能执行这种任务,也因此……孩子,可能老朽要让你失望了,别觉得我有剑仙的虚名,和什么梦仙长老的身份,就以为我能给你直接的帮助。我为了彻底隐匿起来,已经离线好多年了,目前现存的法力顶多只能维持存在,想要恢复也绝非一时,故而不能像黄石公那样协助你。这么看来,说我是引路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这就够了……”小妍也有些激动起来了,眼中也在闪烁,“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我理清局势、指引方向的引路人啊!”

“好,那你就先坐下来,先讲讲你自己的看法吧……”刘校长拉了把椅子过来,“尤其是对那边世界的看法。”

“嗯。不过……我想先知道,校长您的身份究竟是……”

比起这位几句话就说清楚了的裴长老,刘校长才是更让小妍疑惑的存在。之前的那些话,让人感觉他好像无所不知。

“我么?呵呵……”刘校长和蔼地笑着,坐回床上,“你已经知道了此地是所谓的‘不存在的城市’了吧?那我也许就是这座不存在的城市的不存在的人……”

…………

幻境,梦癔老巢,本源之地内。

乔国朗正与妇好,在一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的银白色房间里,面对面坐着。他们已经谈了好一会了,还是妇好主动“邀请”他来谈的,目的就一个:劝服老乔,心甘情愿当自己的手下。

“我不明白,你心里的那份执念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们不是蝼蚁,没人是蝼蚁,他们都是人。”老乔有些愠恼地回答,最后一个人字加重了语气。

“是啊是啊,”妇好鄙屑地微微一笑,“不过,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人与人的差距往往比人与猪的差距还大。有些人,哦不,应该说是大部分人,只配做蝼蚁,也活该做蝼蚁。你不用急着替他们抢白,或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反驳我。

这一天来,我也算系统参阅了很多有趣的信息,包括诸子百家和近代各种理论思潮和历史,我了解的不比你少。我现在只想问你真实的人生感受。

你作为一路爬上商业顶层的当世人杰,应该看尽了众生百态吧?无能又暴戾,狂妄又卑微,狡猾又愚昧,自我又随波逐流,这些可笑的嘴脸,你也见识够多了吧?毋庸否认,你比那些家伙,比绝大多数的庸碌之辈都强得多,不仅是能力上。所以一路踩着这些家伙的脑袋爬上来,取得一个个成功,累积那么多财富,就是你人生最大的成就。可是你却总是苦着脸,就是因为那个执念。

我还记得,以前在‘梦’里,你说出那些豪言壮语时的样子。虽然有些可笑,但你两眼放光的样子,倒是让我很欣赏。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明白了吧?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是想不通呢?比起你所谓的解放,征服才是人们听得懂的词汇。比起道理,拳头才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这是几千年来从未改变的天道。

是啊,没人愿意被压迫,但人只是不想成为被压迫的一方罢了。看起来很可笑是不是?弱者往往并不会反抗压迫他的强者,而是去压迫更弱者。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大自然的食物链么?呵呵,所以说,这就是自然的天道罢了,谁也逃脱不了……而你,包括那些想打破这个链条的人,有一个成功么?当年你在那场席卷全国的大风波里,体会的够深刻吧?那场运动的发动者想从根本上打碎这一切,可结果怎么样呢?目的非但没达成,搞来搞去,蝼蚁们最后只是在相互攻击相互迫害罢了。围攻群体里弱势的,让自己变成强势的一方,这样既能自保又能有机会爬到其他人头上。这就是普遍的人性啊……

其实,历史上这种事并不鲜见,其他的我连提都懒得提,之所以要说说这个,一是你亲历过最有体会,二是对那位带头人,是我也不由得佩服的一代强者。那可是一生中屡屡创造奇迹,一次次逆流而上,力挽狂澜,最终带领华夏走出近代泥潭,并打下了复兴基础的领路人。那眼光,那气魄,那手腕,以及走上巅峰时的威望,遍观历史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可与之比肩的。可即便如此,逆天道而为也只会招致最彻底的失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句道家名言,既不是讽刺,也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在陈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天道。

正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放下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执念,放弃那些徒增烦恼的妄想吧!顺从天道,跟着我,你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广阔天地尽在掌中的快意,体验不一样的畅快人生。让你死里逃生,恢复青春,便是我邀你加入的诚意。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美意啊……”

妇好说完了,房间里一阵静默。老乔支着胳膊肘,双手交叉在额头前,闷声不语。他刚才有一两次想说话但妇好不给机会,现在则仿佛沉睡一般地干脆不说了。配着周围的白茫茫,一股诡异的空虚感弥漫开来。

他不回应,妇好也不急,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就这么略带后仰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彷如一具刻满刚柔并济线条之美的雕塑。

她显然为了拉拢老乔,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您说完了?我可以说话了么?妇好大人?”

乔国朗终于放下手来,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对面的妇好,面带一丝苦笑地打破了沉默。妇好挑了下眉梢,手指磕了一下桌子,示意他继续说。

“不愧当过祭司,不止是硬实力,口才也都不是虚的。说实话,您说了这么多,很多话的确戳中了我心里的痛点。若不是所谓的执念,我还真有可能被说动呢,呵呵……”

妇好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么说,我刚才算是白说了这么多?你是油盐不进啊,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喽?”她嘴上挂着微笑,眼中透着杀气,“我说的天道你无法反驳,却还是要固执地坚持你那不切实际的理想?如果是这样,那算我高看你了,你也不过是个迂腐执拗之徒罢了。”

“呵呵,您的高看低看对我并无影响,我的执念也绝非意气用事,而您所说的天道也并非是什么永恒不变的真理。恰恰相反,那才是迂腐僵化的成见罢了……您先别急,请先听我把话说完。您刚才说的那些,我无法反驳的是里面很多东西的确是让人痛心的事实,但这不是什么天道,而是一种天然的阻碍,一种势必要克服的难题。人类不可能一直躺在摇篮里,当个任性的婴儿,必须要克服自身的弱点缺点才能成长。这才是真正的成长,否则岂不是成了永远长不大的巨婴?而所谓的蝼蚁,也是会进化的,聚集起来的力量也是从来不可小觑的。所以,他老人家才将你所视作蝼蚁的人们,作为推动历史的最大动力。是啊,最后那次是失败了,那也成了我痛苦的最大根源……但,那又如何呢?因为痛苦,所以就背弃理想,妥协投降么?那是懦夫的行径。失败也从来不是背叛的借口,那是弱者的逻辑。您难道真会高看一个弱者和懦夫么?”

“哈哈哈,说得真好啊……但有个关键问题需要提醒你一下:你早已经背弃了当年的理想不是么?你这些年的个人成就,难道不是背叛了当年的自己么?”

“兵法有云,以迂为直,以退为进。虽然很不甘心,但面对那样的挫败,面临列强环伺,敌强我弱的世界大环境,当然要调整方法,改变途径。虽然这样很痛苦,也容易自我怀疑甚至迷失方向,但只要坚定本心,理想就总有实现的一天。我这辈子是走不到目的地了,但后世的子孙早晚会走到的。人心向善,向光而行,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人心。”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们这种人怎么都这样?”妇好仰天一阵大笑,笑得表情有些狰狞,“人性善?但凡看看历史看看现实,都说不出这种笑话吧?儒家倡导了仁义道德几千年,可称得上道德楷模的又有几个?”

看她有些激动,老乔很是平静地微微一笑。

“不要太过形而上地看问题。人性不一定本善但向善。所谓的人性也是基于物质的,所以和物质世界的发展一样,是丰富的,变化的,辩证的……机械片面地谈论人性是唯心的,教条的。”

“我说过了,不用跟我扯这些理论问题,我只说事实!几千年来所发生的一幕幕血粼粼的事实!”

“我也说过了……”

“好了!”妇好一摆手,打断了他,看来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不废话了。我再问你一次,你真不打算合作,成为我的手下?看看现在的自己吧,是谁让你摆脱了死亡和比死更可怕的老化?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得到健壮的永生么?跟着我,你就可以永远得到这一切。”

“呵呵,这的确是巨大的诱惑。可惜我一介凡人,无福消受。孟子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了痛苦困顿中的奋起,就不会有成长和进步。大到人类这个整体,小到个体的人,莫不如此。没了生存的危机,没了生命的期限,没了身体的限制,看起来是很美妙,但对普通人来说,那只会让人堕落。”

“哼,你就这么没自信么?你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当然普通,我只是有些才能的普通人,我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会迷茫,一样会犯错。我不可能超越人类现有的文明水平。就像现实里很多精英,要说能力没一个是普通的,但他们掌握了巨大财富或权力后,很轻易就堕落到了扭曲的地步。他们要么降智地寻求宗教的安慰,要么沉溺于毒品的刺激,要么沦为扭曲欲望的奴隶而腐烂发臭……要我面对比那些大上百倍的诱惑,我也没自信能避免堕落。那样的永生基本等同于永死,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我可不想那样活下去,更何况是助纣为虐。”

说到助纣为虐这个词,老乔特意瞅了一眼妇好的表情,果然对方笑意全无,面露愠色。

“总之,您有您的天道,我有我的天道,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像当年咒术派和法术派的分歧……那就不用白费口舌了,还是用行动说话吧。在我看来,虽说您有绝对的实力优势,但是我却不觉得您有什么胜算。”

“哦——?”妇好瞪大了眼睛。

“不要小看现在的孩子,他们中的翘楚会超出你的想象。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这辈人失败了,痛苦迷茫中还抱有希望的原因。这也是华夏生生不息,总是能在逆境绝境中焕发青春活力的生机所在。”

妇好盯着他,看他从容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虚张声势或是单纯的挑衅,而是真的相信。不过,这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本以为老乔会说龙组内的那些老家伙,会有什么布局、后手或杀手锏呢,那才是她真正有所顾虑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喽。”妇好靠回椅背,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