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哥，你的腿好了？”
从下车到上电梯，这一路，诸葛妍惊喜地发现姜咏大哥的腿一点也不瘸了。
“是啊，今天突然就好了，医生也很惊讶，下午还给我拍片子确认了。”姜咏笑着回答。
惊喜过后，小妍立马意识到了不寻常，尤其这个节骨眼上。她低头看了看手拉着的小捷，看他完全没反应，说明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咏哥你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
“啊？”
看这反应肯定是没有，或者说没有印象——自然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电梯启动了，小妍伏下身子，对小捷耳语道：
“帮我探查一下，咏哥身上是不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小捷的脸色惨白，鬓角渗出了冷汗。紧接着，他浑身微颤，两眼发直，连握着她的手都开始发凉了，仿佛寒冬中将要冻毙之人。姜咏的爸爸发现了异样还关心地询问，小妍忙一把搂住小捷，打圆场说可能晕车了吧。她这一搂还真有用，小捷的脸色立刻就转暖了。
等回到家，小妍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却只是摇头，一副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样子，整个人都木木的。见他这样，小妍反而感觉明白了些什么。
“姜尚，姜子牙，姜太公？吕尚？”
小妍脱口而出的一连串的名词。这些都属于一位众所周知的伟大先贤，开创了两界秩序，与眼下天河市的局面有着无法割裂关系的名字。
是的，小妍的脑子一下子就闪出了这个名字。或者更准确说，是因为那个“姜”字所联想到的。
她的思维这么跳跃么？倒也不算，其实自从她听到这一切的渊源，均来自于几千年前的姜太公的时候，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和身边搭建联系了。倘若仅仅如此，自然是草率可笑的，是没法得到上层意识理性思维的认可的。可此地的特殊性，以及孙姐最后的那些话语，乃至一连串事件的发展，都让她不得不怀疑起这种关联。
刚刚小捷的那副样子，一下子就让她联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她张口就来地试探他。看他这反应，虽也无法完全确定什么，但更加明晰了这种怀疑。
难道咏哥他……也不是普通人，是……怎么可能？！之前那么多事都证明了他就是普通人啊……
可参考身边事态的发展，小妍又没法否认任何的可能性。毕竟，小瑜可以从普通人变成现在这样，周子靖还不是也可以变得不普通，更何况咏哥的腿伤的奇迹痊愈……总之，他身上肯定发生了不普通的变化。
想到这里，小妍刚进家门就又回身想去隔壁家再看看。
“又上哪去？疯丫头！”
是母亲没好气的声音，叫住了她。
“妈……”
小妍激灵一下，赶忙笑嘻嘻地朝厨房那边的母亲迎过去，几分心虚，几分撒娇。
“赶快回屋收拾收拾，马上要吃饭了，你爸加班也快回来了。”
“爸又加班啊？”小妍随口问。
“还不是因为你！上午请了半天假补觉，下午才去，只能晚上回来晚点了。”
小妍不好意思地摇头晃脑，抿了抿嘴，迈着小碎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不想，妈妈紧接着的一句话让她怔住了。
“那孩子是谁啊？”
“什么？”
小妍回头瞅了一眼母亲，紧接着又猛地瞅向母亲所注视的门口方向。
“跟你回来的，是谁家的孩子？”
妈妈说的当然不可能是别人，正是在门口发呆的小捷。
是啊，本来他就不属于这个家，本来妈妈就应该是这种反应，但……但小妍却无法接受。她几步冲到小捷面前，俯着身子抓着他的双肩，使劲摇晃。
“笨蛋！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这下，小捷的眼睛终于不再那么呆滞了，眼泪一下子注满了他的那双黑豆豆的小眼睛。
“姐姐……”
小妍再次忍不住抱了他。
随之，母亲也恢复了“正常”。
“这孩子，就是这两天总是见不到姐姐，才担心跑出去。你这个当姐姐的，却让弟弟担心……”
妈妈的唠叨，让小妍的心里很是舒坦，也消解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动摇——她是真怕这种时候小捷出什么意外，丧失了他的那份神力。这里既有利害因素，也有感情因素。
动摇……对啊，小捷刚才的表现，就是严重的心神动摇，才导致了他的干涉力量的消失……而能让他变得如此的……
她更加确信了，咏哥是自己接下来的重点，也许……也是一个破局的切入点呢……
稳住。
自己现在首要的是稳住。
不能再增加小捷的不安，他可是自己手里不多的杀手锏。就算局势如何变化，如何危如累卵，自己都要先稳住才行。所以，就算自己如何急切想要搞清，现在都不能过于操切。
想到此，小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在小捷耳边说：
“傻小子，有我在，你慌什么？”
这平静沉缓，充满自信力量的声音，让小捷的眼中重新焕发了神采，脸上也有了笑颜。
小妍一脸放松地站起身，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这既是给小捷吃定心丸，也是在给自己打气。真正的强者，总是越有压力，越会选择相信自己，发自内心地……
晚餐时，爸爸也回来了。一家人就这样很日常地吃了一顿晚餐。这让身心很是疲惫的小妍难得舒适了一会。就像快要没电，图标已经变红的手机，一通快充迅速变绿那般。
吃罢晚饭，父母自然要对她盘问一番，而小妍都应答如流，滴水不漏。当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看手机时，已经收到了很多消息。
首先是医院地下的情况，翠西的汇报。查理还在一夫当关地血战，而她自己也已经控制了医院。在清除了那小子的记忆后放他回家了，不过因为撞到了他父亲，也就是医院的老板，便用地下的秘密，胁迫控制住了他。另外，她还救治了一位从下面抢救出来的女人。
小妍翻了个身，心里毫无波澜。倒不是这些都不算个事，而是这些都不算是可以让她有所行动的进展。她的目的是两个，一是控制那里的要点，二是检验这位战友的成色。只要他正常发挥，她是不担心的。而如果他不可靠，也可以让他及早暴露。毕竟，那里的确只有他有控制的能力，控制住自然好，就算失去控制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这是必选题，只有一个答案而已。
接下来，是小武发来的。这个倒是让她更加关心的。作为此次危机一大变数的小瑜，她的种种异常都看在小妍的眼里，自然要密切关注她的动态。先后让子靖和小武去盯着，就是生怕关注得不够。
图片？一张又一张的图片，随着向下翻，就见图片从古塔下一个个发暗的人影林立，到焦点的逐渐清晰，再到镜头拉近的放大……小瑜和子靖抱在了一起？
虽有点奇怪发生了什么，成了这样，但又并不意外，甚至还有点窃喜。在小妍看来，这算是另一只拉住小瑜的手——自己之前拉了一把，但感觉还不够。虽说自己还是相信好友的，相信孙姐最后的安排，但那时候看到她黑化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安。让子靖去，更多的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有什么异常，而是看中他是那个肯在大庭广众下为小瑜义无反顾大打出手的人。
图片之下，是小武的调侃，并一如既往地借机向小妍示爱。小妍只是回个“好好盯着，不要轻举妄动，随时联系。”
最后，就是卢警官这边了。
只有一条提示，点开之后小妍却愣了。
上面只有一个字：逃。
这是让她最意外的发展。本以为摊牌后，他能那么容易接受这一切，算是搞定了卢警官。他就应该成为自己现实力量的一大助力。她还盘算，要不要将那医院下面的事也告诉他，让警方出手。只是那时候觉得时机不到……可没想到……
小妍坐起身来，盯着手机上的那个字好一会。警官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既然只有一个字，说明情况的紧急程度只够打一个字，也就是说……
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小妍随之紧张起来。她从床上跳下来，拉起蜷缩在旁边正犯困的小捷。一阵不大的说话声过后，父亲的脚步声快速走近了，门开了。
“你这孩子又在外边惹了什……”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女儿不见了……
……
此时隔壁，姜咏正微醺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半眯半醒。今天晚餐，他和父亲都喝了不少酒。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自己奇迹般的康复。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整天都仿佛活在梦里。现在醉了，感觉更是飘飘欲仙。
他父亲高兴坏了，他自己也不能说不高兴，只是心里有个疙瘩，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让他没法完全释怀。
诡异，当然诡异，原本被医生判定没法彻底痊愈的伤腿，就这么恢复如初了，自然可以说是诡异的奇迹。他又不像父亲那般知识匮乏，意识不到这有多不可思议，只将其归因于医生的误诊误判，只觉得好了就是好了，那医生表情夸张的惊呼，不过是掩饰尴尬罢了。
但感觉上，又不是单纯的因为这个，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是什么呢？
嗒嗒嗒，清脆的敲击声，让姜咏睁开了眼睛，撑起身子。
能让他瞬间从醉意迷蒙中惊醒的，必然不是正常的声响。有多不正常呢？那声音竟来自窗户，敲击玻璃的声响。这里又不是一楼，是高层啊！
又是几声敲击。他踉跄着起身走过去，拉开窗帘。外面早已天黑，除了远处稀疏的灯光，几乎就是一片漆黑。
怎么可能嘛，肯定是自己幻听了。姜咏摸着自己的额头，视线从上往下地扫视着窗户，直到看到一只手从下伸上来又敲了三下。
姜咏整个人都麻了，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差头发都立起来了。紧接着，小妍面带微笑的脸也探了上来，后面还有个小脑袋瓜，是小捷的。
要是换做别人的面庞出现在这里，姜咏肯定就惊叫起来，或者干脆吓傻了。但就因为是小妍，他才能在极度惊异地愣一下之后，手忙脚乱地打开窗户。是感情的热度微妙地抵住了惊悚的寒意。
“你你……你怎么会……”
直到看着小妍轻盈地翻身从窗口跳进来，落了地，姜咏的身上还都是麻的，嘴也跟着打颤。
“嘘……”
小妍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转身拉上了窗帘。
姜咏憋着嘴，盯着小妍的举动，以及她背后如树袋熊般抱在后脖颈上的缩成一团的小捷。待她再转过身来，看到她还是那个自己所熟识的样子，发僵的身心才有所放松。
小妍自然是装得很放松，很日常，虽然有法力加身，但做出决断逃出家可是有点狼狈的，现实里玩飞檐走壁也不如在幻境中那般潇洒。
“好了，下来吧。姜大哥这里没什么可怕的。”
小妍左手抚了下贴在自己右肩上的小脑袋，同时右手抬起，拱着肩。小捷这才怯生生地抬起头，瞅了一眼前面的姜咏，但还没碰到视线便又低下头，从姐姐身上滑了下来。下来后，他躲在姐姐身后，拉着她的衣角。
姜咏自然很好奇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这样，但更大好奇还是让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妍身上。
只见小妍身上包裹着从未见她以前穿过的黑色皮衣，很贴身很利落，还很凸显身材……姜咏顿时有点恍惚，明明刚刚她似乎是身着睡衣进来的，怎么眨眼间就变了？
“呵呵，我就知道。咏哥你也不是普通人了。”
看她笑盈盈地对自己说这话，姜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那点恍惚剧烈地膨胀起来，让他眼睛有些迷离。
姜咏使劲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眼前的小妍依然是这副让人心动的可爱模样。几分醉意，几分朦胧，几分血气上涌，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这一抱，反倒让姜咏有点清醒了。因为身体的触感，她的体温，以及脸颊上拂过的丝丝寒意，是她的发梢刚从凛冽的寒夜里带进来的……这些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幻。
“那咏哥应该知道现在的局面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耳边小妍平静的声音，仿佛当年向他请教超纲题目的小女孩，而自己亦犹如当年的自己，尴尬地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局面？什么怎么办？妍儿究竟在说什么？
一头雾水的姜咏，放开了怀抱，退了一步，刚要开口否定那份不存在的期待……
“去找校长。”
口中竟流出了一句超越自己意志的话语，简短明确又平静似水。
“校长？你是说我们学校的……”小妍两眼放光地向他确认。
这又是如当年那般滑稽，自己并没有任何解题思路，仅仅顺嘴提起了一些相关的概念，结果却让她茅塞顿开……不，这次更离谱，连顺嘴都不算，说出的话都不是自己想要说的。
“对。快去找他吧，他现在也许就在……”
一个自己说一遍都不一定记住的地址，仿佛自己就像个机器程序，机械地报出了坐标方位一般。
“嗯，好。”小妍高兴地点点头，“不愧是咏哥，关键时刻总能帮上忙。”
眼看着小妍背起小捷，转身撩开窗帘先是瞅瞅外面，然后迅捷地开窗跳进了夜幕里……姜咏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了。
明明自己感觉清醒多了，却比刚才的醉意朦胧更加地恍惚，这是怎样的一种奇异的感受啊。好像灵魂抽离了躯体的那般游离。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木讷地瞅了瞅那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关上那让他打冷战的窗户，踉跄着走到了镜子前。
“抱歉了年轻人。让你受惊了。”
镜子中的自己又开始了违背自己意志的话语。姜咏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怎么说呢，本来不想让你觉醒这么仓促的，或者说这一代，本来我没打算让你觉醒的……真怕你接受不了——精神上承受不住。但既然已经有人将这把锁强行打开了，说明事态已经到了不得不觉醒的地步，也就没办法让你置身事外了……”
“……”
姜咏已经开始头疼了，他想逃开，想别开眼睛，不想再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可他并没有这个自主权。只能被动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啊，这份感觉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就发生过……
对，当然发生过……
“首先，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你和我说白了是一体的。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意志和你的不一样，所以不想承认这一点，倒也没关系。你我之间是不同人格，也是事实。但只要你明白，我和你在一只船上就够了。”
“那……你到底是谁……”
终于可以由自己的意志开口说话了，姜咏的头疼顿时消解了一些。
“我么……姜子牙。你可以这么称呼我，虽然我并不完全是他，而只是他的一块碎片……”
“姜……太公……？”
“对。你也姓姜，对这个祖先的名号一定很熟悉吧。”
“当然熟悉！可，可是……”
“你别激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得你激动。真正具有冲击力的事实，我正要给你解封呢，你要如此不冷静，不能平静对待，那我真就要担心你能不能承受这一切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总不会希望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出什么事吧？”
最后的这句反问，对根本没法平复自己心境的姜咏果然有奇效。他捏着镜子的边沿，手指止不住地用力，要把镜子捏碎了一般。这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找回了一些感觉。
“什么……意思？”
“虽然我现在还没法掌握全部动态，但事态肯定已经发展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要不然也不会给我解封。那个开锁人给我留下的信息，就是刚才给那孩子指路。可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儿身上……”
“这么说……妍儿有危险？那你为什么还……！”
咔嚓，镜子被按出了裂纹。
“好啦！我说了，你要冷静，否则她就真的危险了。这个重担光靠她一个是担不起来的，你必须振作，去帮她。别让我失望，你也是个男子汉吧？”
“好……好吧……你快说，我该怎么做……”
“你真的没问题？先缓缓吧。”
“快说！”
“呵呵，对嘛，就是这个气势。好，那我就先试试吧……看看你能承受到什么地步。这个不需要语言……只需要……”
头痛欲裂……
姜咏双手抱头，紧咬牙关，目眦尽裂地盯着因为裂纹而有些扭曲的镜中的自己……他没有喊出来，他在强忍着，极力压制着那份剧痛……
慢慢地，镜中自己的面庞消失了。映出的是之前孙芸香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随之那段被抹去的记忆恢复了……还有小妍试图用法力治疗他的一幕，以及后来在医院病床上发生的一幕幕，从俯视的视角，结合拼凑本该抹去的记忆碎片……如惊涛拍岸一般，一股脑地迎面扑来……
这的确不需要语言，用语言来描述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没有效率了，也很难理解得了。但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记忆，也的确过于刺激了。可这些还不是全部，一些陌生的，遥远的，神话一般的画面，开始涌入脑子，才是真正的考验承受力的……
呃……啊啊啊……
姜咏忍不住发出了恐怖的低吼……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裂开了，大地好像都在颤抖似的……这就是所谓的天崩地裂的感觉吧。
让他感觉极为漫长的片刻过后，姜咏摇晃着站直了身子。
面对闻声而来的醉醺醺的父亲，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一挥手，将那面破裂的镜子恢复了原状。然后若无其事地朝门口走去。
“爸，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上~哪啊~？”
“去实现……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