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色，厚重的云层层遮掩。
“罗多多司令官大人。车已经备好了。”
“好的。”一声应答。
助理退下了。
高大的司令官小山一样立于黑色办公椅后，军服也是纯黑色。椅子后边墙壁上贴了一张画满了红色绿色标记的黑色地图。
他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直起弯曲的后背，酸痛感从脊髓传来。阴沉着脸，他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点了点张贴墙上的地图，落点是好几道箭头标记交汇的地方。
门外助理识趣地等着，并没有再进来通报一声的打算。终于，他听到了黑色披风挥动的声音。
“司令官！”向着走出司令部的罗多多行了个军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便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
罗多多的眼眶中残留着泪痕，大概是劳累过度所致。眼窝深深地凹陷，眼周是一圈暗灰色，可那深陷其中的眼珠却坚定地目视前方，从中投射出坚定的、果断的神采。那刀削斧斫过了的伤疤永远留在了他的脸上，其五官严密地组合在一起，摆出一副威严和不言苟笑的样子。
身着军装的司机静静地等着，站在车外，看到司令官接近，行了个军礼，帮司令官打开了车门。司令官接近两米的庞大的身躯钻入了那带有四个轮子的黑色大方块中。
助理一人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在了司机旁边。
车轱辘无声地转动。发动机发出嘟嘟嘟的柔响。
街道上少有人烟，易拉罐、碎纸片等垃圾随风飘动。房屋紧锁着，到处是铁拉门，其部分锈蚀的表面散露出肮脏的黄黑如同蛀牙一样颜色的铁锈。而大部分则是没有光泽的银白色金属表皮。看来军队的疏散工作做得不错。人们都朝着大陆的西南方向撤退了。
地上堆满了垃圾，其中以传单样式居多。远处有一个巨大醒目的告示牌，于这些仅有几层楼高的小房屋中脱颖而出，上面写着：“征兵！同胞！人类生死存亡。”字迹不清晰，画面经久未修，不多费功夫根本无法看清楚。这是这片地方唯一一处魔法的痕迹。
车继续行进着，车轮碾过堆积地面的垃圾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街道角落，仍会有同野猫野狗一样的流浪者，翻找着垃圾堆里的什么。目光被墙壁切断，助理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
“团结……存亡……共奋进……”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喇叭声，夹杂着刺耳的金属音响，说话声音忽大忽小。透过足有半尺厚的“对未知突发情况用”玻璃，传了进来。
哗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
易拉罐从挡风玻璃下滑落，罗多多元帅抬起疲倦的双眼。远处，是一群不断做着鬼脸的孩童，一边用手拉着将脸皮拉成很滑稽的长度，一边用小手指指向他们，并一起放肆哄笑着。
司令官瞄了眼反光玻璃，从那看得到司机刷白的脸。
他摆手，打断了助理拨通军事电话的念头。
罗多多打开车门。
那群孩童一下子吓住了，木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们之间隔着相当的距离。
大元帅脱掉了右手手套。
忽的，那孩童面色铁青地指向大元帅摸索在上衣内兜里的右手，他们赶紧跑远了。
罗多多知道还有望风的，他厚重的嘴唇勾起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硬币。
一个男孩大叫起来。
于是远处浮动着好几个黑黑的头。
大元帅将金币朝着他们的方向甩了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
助理想象着这样血肉横飞的画面。
但没有。
没有。
一片寂静。
司令官坐会了车内，用力关闭了厚厚的车门。
“对当地贫民的施舍将使他们产生依赖。”助理慢慢说。
即使是国家下达的转移命令，仍有许多来不及迁移的贱民或投机分子，他们盘踞一起，抱团取暖，也就形成了下水道一样垃圾的集合体。
“不大一样了。现在。”他慢慢地说，用浑厚沧桑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国家方面早就沦陷了，丧家之犬一样的军人不知为何而战。”
有一阵恍惚，那飘在半空中的金币闪出七彩的霞光，罗多多想起了在哈维尔故国的时光。暖光照耀下，蝴蝶乱飞着，罗多多一边拒绝着孩子玩耍的邀请一边漫不经心地捡起球。
一片整齐的草坪，远处还有仆人服侍，夫人笑着看向这里。管家用嗡嗡作响的割草机割着草，届时会有好闻的青草香气。那时候的他可不管穷人什么。
他在孩子哭着跑去找妈妈的当儿，捡起了价值普通三口之家的穷人一年收入的彩色皮球，轻轻地扔到孩子脚边。小孩本性狡黠，见状，头一转，就笑着跑过来了。罗多多没有看见孩子脸上有泪痕，原来那是假哭呢！
“人们应该依赖他们的政府。政府派军队来保证这份依赖。霍摩助理。”他继续说。
助理无声地笑了，在一个方向凝视了一会。
司令官也转过头，发现那群孩子上下翻滚着，面目狰狞，似乎在争抢着什么——一个身材略微高大些的男孩挥拳将一个瘦削男孩打倒在地，后者也不甘示弱，倒地瞬间就翻身朝他扑去。
扬起尘埃的彼岸，混战波及到了脚下厚厚一层传单，它们飘动了起来。从中，司令官能很明显地看见绿色军装的魁梧汉字模样。
“征兵”
两个烫金大字占据了传单的半壁江山。
车依然行进在有着平坦路面的大道上。
司令官一言不发，他整了整帽子。车厢安静了下来。
直到道路旁的大建筑一下子多了起来。光线不再仅仅是被厚重的玻璃和日过中旬的时间所掩盖，道路两旁站满了行着礼整齐站成两排一动不动的士兵。
小车从两队人马中穿行，依然只能听到发动机嘟嘟嘟的响声。
再往前行进点，道路前方出现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罗多多司令官大人。”一男子走来打开了车门。
……
“嚯。真是跨世纪的大发明！你一定会发财的。司令官一定很喜欢看这个。我的天。他今天才刚到玄武池这边，真是天赐的良机！”说者焦躁地踱着步，皮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敲打发出噔噔噔的轻响。
“不。不仅仅是金币。想想看，外边都什么样子了。我的天。炼狱！我敢说。炼狱！我的老天爷。人类就没一个能打的。各国上层又她妈的无所作为，让那群吃垃圾的狗娘养的蠢货打了过来。完了。全完了。全人类！”双手张开，他的眼神迷离超脱。索性闭上眼睛，他任由烟草燃烧，那白色管状物体烧到他的手指边缘。
嘶——
“他们会喜欢这烟雾的。我敢打赌。”
“给军方批量生产武器可是个大工程。纳森财团对你的计划大力支持。希望你们结束冷兵器时代，用火药打开未来的金库。”
“没错。哈哈。就是这样。完美极了。不仅赚钱。想想看。我的天。多么完美的时机。天灾人祸？魔族入侵？肉体怎么承受的住子弹的威力？只需扣动扳机。砰。一个时代结束了，我们的时代到来了！”
“但愿如此。”
……
两道士兵朝着他们敬礼。
天色阴沉，乌云将日光死死卡住，勒得太阳喘不过气来。连绵的黑云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黑色，这使得目测时间变得困难，但可以猜的出大概是正午时候。天与地如同发霉的蛋糕一样，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灰黑色的什么东西。
罗多多走在人群最前面，一言不发，后面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
罗多多登上了城墙，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原本被高高的城垛隔绝的视线，被一道浩瀚的大海充塞。波光粼粼的海洋送来极遥远地方的光亮，水天相接，看上去就像初日升起。但那只是个原点而已。
今日的乌云格外的密集。
白色的彼岸花零星地盛开在城墙外界，大元帅所处陡坡一般地形的高地势区域，能更为辽阔清楚地看到下方的地界。下方被处理过，大树连根拔起，平原一览无余。看似宁静的沙滩危机四伏，埋好了陷阱。
“战况如何。”站了好一会，罗多多说。
无人应答。
海浪声从那遥远地方传来，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如同大海平稳的呼吸。
“正面战场365、345、238退避十里；原本准备突袭的315找不到机会，请求折返；敌后部队012还未发来报告。我军任何对敌系列策略都未能打乱哪怕延缓敌军进军步伐……”
寂静。
“照这样下去，按照魔王军进军步伐。不出三日，魔王军铁蹄将踏平这道玄武沟天险，人类将失去最后一道防线，整片罗迪尼亚大陆的人族都将蜗居在这方仅有原本生活范围十之一的土地。饥荒、疾病、灾害。但这些都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因为还没发生社会问题，魔王大军便会如同绞肉机一般碾碎所有人。”
“助理霍摩。”终于有人发出声音，“这里都是军部高层。大放厥词是要移交军事法庭治罪的。”
“大司令官也这样想吧。哈哈。”面对着众人的霍摩助理转身看了看眺望着玄武池的罗多多，“难道你们期望传说中的玄武能出来挡住魔王军的魔法攻击？这样阴沉天气能令人将法阵发出的亮光看得一清二楚。这样你们能看清楚炮灰是如何产生的——送一批批肉块烧烤，加上点孜然就能吃了。对吧？瞧吧。上头结盟的指令还没下来，我们目前还分属不同阵营。真是笑死人了。司令官身份不过摆设。正是因为永远也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那位贤者才会这么辛苦努力吧。抓呀。有种来啊。妈的。”
旁边士兵们默不作声，那根代表不可违抗命令的指头悬在半空中。
“够了！”火药味十足的时候，忽的有人这样说，“我们现在的敌人不是我们自己。”
那根手指放下了。
微风拂来，带来些许海风的气味。
霍摩助理旋即恢复了理智，疯狂的嘴唇不停抖动，带动起及其难看的扭曲表情，现在都如没有发生过。他朝司令官弯下腰，鞠了鞠躬。就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在这里的可都是‘外国人’吗。”司令官问道。
“是。”他们悄声议论了下，得出结论。
“朗达。带我去看那批货。”
“好的。司令官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