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依旧照耀着北疆的奥西玛,超过一周的晴天对于北方大陆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大概是要发生什么好事了吧?人们都忍不住这样想。

而白和赛巴斯丁只是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在城里乱转,既不带护卫,也不驾马车。但从这两人精致的长相和华丽的服饰也不难看出他们就是王都来的贵族。即便卫兵们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没有人愿意闲的去找贵族的麻烦。

“我们就这样优哉游哉的吗?”在杀了小老头波尔特之后,白再没有对赛巴斯丁下达任何指令。虽然现场被清理的很干净,但就这样下去的话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诶?赛巴斯丁也会担心吗?”此刻,正是渔民们出海的最佳时节。白正在海边看着渔船一艘一艘的在朝阳中驶入大海。

鱼,才是北境人们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物涞源。白捡起了地上一尾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小鱼,这是撒网的渔民们归来时不注意遗漏在这里的。像这种不足手指大小的幼苗既卖不出价钱,也没办法果腹,索性就被随意扔在了渔港。

“这样下去,大海会不会枯竭啊。”这个白色的少年在这种时候心中忧虑的居然是这里的生态。

海浪“哗—哗—”的涌进海滩,打着舒服的节奏。在喜人的艳阳之下,海风都不再那么冰凉刺骨了。

“库劳他...”

“出访信件已经寄出了吗?”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的赛巴斯丁被白突然起来的问题打断了。

所谓“出访信件”就是波尔特假借尤金斯为名去其他驻地溜达一圈,给自己搜刮些财产之前的例行公事。这老头时不时的就会这么干,但是这次的信件,显然是赛巴斯丁伪造的。

“恐怕在昨天各城就已经收到了呢。”把事情提前做好,这是赛巴斯丁一贯的行事风格。

“那就没问题了。”白把冻僵的鱼苗小心翼翼的托在手里。很快,小鱼僵直的身体开始慢慢融化,尾巴已经开始微微的跳动起来。

“太好了!原来只你只是冻僵了啊!”白一下子变得相当开心,

“呐~赛巴斯,以奥西玛为中心的话,其余的四座城池,骑着快马到这里要多久?”

“再快也要一天吧...”

确实,临城之间并没有修建像样的道路,在这厚厚的积雪上,即便是特产于这里的阿尔金马也要奔跑上一天。

“就给那孩子三天时间吧。”白望着远处在浓雾中飘渺的雪尔山脉。

兰斯特吗...赛巴斯丁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吧赛巴斯,去海边。”

“诶?”

“送它回家。”白手掌中的小鱼已经开始不安分的跳跃起来......

“起来说话吧,山之勇士的孩子。”

紧紧绑住兰斯特的绳子被解开了,他试着活动了几下僵硬的关节,身体一阵阵酸痛。看来,危急暂且是解除了。虽然看不清头顶俯视自己的人的样貌,但从轮廓看来,似乎是个壮硕无比的男人。

“谢谢...”对方能听懂自己说话,这还真是太好了,兰斯特赶紧道谢。

“*&…………%¥#¥”

“*&…………&%……¥%#@”

身后山之民的战士们再次把他围在了中间,虽然仍旧听不懂他们那吱哇乱叫的语言,不过从神情和态度判断,这次他们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只是争先恐后的想要跟他交流些什么的样子。

“啊...好好,是是...啊呜?库塔拉?%……&……¥##@”

因为嘈杂的山之民实在太过热情,总觉得一直不加以回应的话好像非常不礼貌,于是兰斯特也学着山之民的语调开始手舞足蹈的胡言乱语起来,但从周围一张张茫然无措的脸看来,对方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一直端坐于高处巨大岩石上的身影站了起来,“说你的语言就好。”

“啊...好吧。”兰斯特尴尬的挠着后脑勺,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异常壮硕的老人。毛躁的胡子一直低垂到胸前,已经染成了霜白。他的脸嵌在一只冰原巨虎的嘴巴里,身上披着的毛皮也带着巨虎特有的美丽条纹。

冰原巨虎,是处于北方大陆食物链顶端的猛兽。锋利的爪牙据说可以轻松穿透帝国军队的铠甲。

“我叫齐翁桑哥,是部落的首领。你叫什么名字?契尓格拉之子。”齐翁桑哥从高处走了下来,耀眼的朝霞已经照射进了山谷,巨大的影子将兰斯特整个罩了起来,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不知不觉,周围的山之民都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

“.......兰斯特。”虽然已经了解对方对自己并无敌意,但这股威严还是让他本能的生出了些许惧意。

“*&……&%!”齐翁桑哥忽然大吼了一声,吓得兰斯特差点从地上蹦起来。紧接着,山之民们都跟着欢呼起来,看起来非常兴奋的样子。

“欢迎回家,兰斯特。”齐翁桑哥的手搭在了兰斯特的肩上。

“真是怀念啊,契尓格拉...你的孩子终于回家了。带着你的荣誉,你的信念,以山神阿姆起誓,你的儿子就是大山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

这是齐翁桑哥的心声,兰斯特感受到了,真实,厚重,又温暖。回家...多么质朴的话,却让流离失所的心一下子就有了归处。

“*&……&%!*&……&%!*&……&%!”山之民的欢呼响彻山谷,这时候兰斯特才意识到,原来在雪尔山脉的背后,居然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幽谷。更奇异的是,待在这里竟也感受不到北境的严寒。

在他打量周围的时候,山之民们已经用干枯的树枝在山谷里围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圆环,不停的有人把大大小小的鱼类和果子卷着巨大的叶子摆放在里面。甚至还搬来了帝国的酒缸。

“战利品。”齐翁桑哥指着那些酒缸对兰斯特说。

“不,我不是在惊讶那个。”兰斯特身手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张口咬了下去。丰满的果汁一下子就沁满了口腔,甘甜无比。

“好厉害啊这个!”虽然果肉嚼起来有点干涩,但只有果汁的话也已经足够为之赞叹了。

“蔗果吗?在那下面,有好多呢。”

齐翁桑哥指的是山谷的断崖。“之后带你去看。想吃多少都可以,哈哈哈哈!”

很快,山之民们便一组一组的围在这些树枝堆成的圆环周围,齐翁桑哥也坐在了他身边。

“*&……&%!!”他高喊着举起了酒杯,很豪迈的将其一饮而尽,发出“哈!”的赞叹声。

“哦!!!”山之民们也随之举起了酒杯,一场别样的盛宴就这样开始了...

“怎么,你不吃吗?”齐翁桑哥正在撕扯着一跳足足有手臂那么大的青鱼。鳞片和血液沾满了胡子,他却丝毫都不在意。

刺鼻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由于山谷的低压,久久也无法消散。兰斯特脸部的皮肤微微皱了起来,别说吃...再这样下去他非呕吐不可。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地上长大的!”见多识广的齐翁桑哥对于“地面居民”的生活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用“火”来烘烤食物,会变得更加美味。

了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根本没有生火的技术。

似乎是看出了齐翁桑哥的窘迫,兰斯特拿起一节树枝,顺便捡了一块脱落的岩石,开始在岩壁上敲击起来。

山涧的硅质岩层,经过剧烈的摩擦会生出磷火。他虽然不懂得这些复杂的炼金术原理,但生火的技术是由母亲传授给父亲,父亲又教会了他的。

猛烈的撞击产生了火花,树枝被点燃了。

“%&(*&!”像是难以置信的赞叹,有人大声的喊了出来。

“%&(*&!!”其余的山之民也跟着喊了起来。

“怎么做到的啊!!”齐翁桑哥瞪着眼睛,看着兰斯特把火种扔进树枝和干草组成的圆环里,“呼”的一声,巨大的火环出现了。像魔法一样,炙热的温度迫使山之民们下意识的向后挪开身体,谁也没有再说话。

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周围变得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兰斯特娴熟的用断裂的树枝从鱼的嘴巴穿进去,一手一个,将两条串号的鱼放在火上来回旋转。不一会,烘烤的肉香就取代了弥漫的腥气,他已经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吞咽口水。

烤肉的话,可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如果是在山下,他还可以做些特质的调味料,让这些鱼变得松软又美味。

“呐!”兰斯特把热气腾腾的烤鱼递给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的齐翁桑哥,“吃吃看。”

实际上,山之民相信生啖食物会增强他们的力量,特别是猛兽的心脏,会赐予他们勇气。但在这飘香的烤鱼面前,齐翁桑哥已经顾不上什么传统了。

一口下去,烘烤出的油脂就渗了出来,芳香四溢...加上鱼类特有的淡淡的咸味...

“¥¥¥^*!!!”他把烤鱼高举过头顶,像是举起了开国的旗帜一样大声的赞叹。“好吃啊!!”

随着齐翁桑哥的赞美,山之民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纷纷学着兰斯特的样子,笨拙的用树枝从鱼嘴穿入,但在靠近火源的时候明显开始了犹豫。

什么啊,原来怕火啊...兰斯特笑了起来。他抓住身旁人的手臂,慢慢的靠近火堆。

“没事的,不会伤到你。”兰斯特的破界之力发挥了作用。原本十分抗拒的山之民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手里的鱼已经架在了火上,发出了淡淡的肉香。

是啊!即便语言各不相同,但只要是心与心之间的沟通的话,他就可以靠着这份力量与他们交流。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火边,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拿起了火种,点燃了其他的圆环。火焰烘烤着山谷,所有人的脸上都渗出了汗液。

随着太阳的升高,谷风将浓烟带出了山谷,山之民们脱下了皮毛,赤裸着身体大口的嚼着鱼肉,将酒坛里的酒一坛一坛的喝光。这是他们第一次吃到烘烤的鱼肉,即便带着焦糊,吃起来也比生啖下去要可口得多。

食物,是人类对于“生”最原始的渴望,“美味”,便是能够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好工具。此时,吃饱的山之民已经开始围着火圈跳起了特有的舞蹈,有一部分人则唱起了山里的歌谣。

就连兰斯特,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跟着怪异的节奏拍着手,跺着脚,哼起了调子。

歌声与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这片古老的山脉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凶暴残忍的野蛮人?不,比起尤金斯领导下的奥西玛城卫军,他们才是最质朴和单纯的种族。

尽管刮起了谷风,山谷中火焰的热量已经被带走了大半,但齐翁桑哥显然已经喝到了兴头,他将冰原虎皮从身上脱了下来,一道由肩及腰的巨大伤疤露了出来。

“那是怎么搞的?”

“地面人,战争。”齐翁桑哥挥了挥手,似乎在表达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喝酒!”随着巨大喉结的上下蠕动,又是一大杯进了肚子。

尽管他的发音很笨拙,从语法上没有连成像样的句子,但兰斯特显然已经能够听得明白。

尤金斯的巨剑。

能造成这种伤痕的,不会再有其他的武器了,果然这家伙危险无比。想到这里,兰斯特的醉意消了大半,他可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啊!

“尊敬的首领,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事要跟你们商量的。”兰斯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正在酝酿着语言。接下来的话,如果组织不好,很可能立马就会破坏掉这里欢快的气氛。

“没问题!哈哈哈哈!”

他根本还没开口,齐翁桑哥就已经胡乱答应下来了,显然酔得不轻。

这可不行...这样的话要表达的意思和接收到的意思一定会有偏差...喝酒可真是误事啊!兰斯特痛苦的抓着头发,北境的形式恐怕已经一触即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再等到第二天醒酒以后...

“诶?”他看着自己的手,不是有吗?最便利的方式。

于是,兰斯特把胳膊搭在了齐翁桑哥宽大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