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回到别墅后被所有人轮番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连管理员都在电话里用十分克制的冰冷语气责备了他一顿，又继续搜索那个可能跌落山崖的人影去了。据说根据现在的调查显示，那很有可能只是个像人的动物，或是偶然飘进深山的垃圾之类的东西。
别墅里的气氛放松了不少，但对刚回来的姜忱而言应该还是相当紧绷。
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小木凳上，听着其他人挨个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特别是姜疏，表情极为恐怖，孟朵朵私下里认为那副模样就该被拍进恐怖片里成为都市传说，从此只要一提“生气的姜疏”的名号就能止小儿夜啼。
姜忱对此深以为然。
但这都是之后的交流了，现在孟朵朵也板着一张脸，对姜忱谁都不告诉偷偷跑下山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说起来，你究竟是去干什么了？冒着那么大的雨下山，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教训完姜忱的人都回去泡澡睡觉了，孟朵朵回来后先被段筱琬逼着灌了姜汤，又去冲了澡，所以教训姜忱就排在了最后一个。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筱琬熬的姜汤还在火上煨着，在寂静的夜晚，咕嘟咕嘟的声音成了两人谈话的配乐。这声音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显得温暖又悠闲。
被孟朵朵这么一问，姜忱犹豫了一下，直接跑到门口将背包拖过来打开。
因为一直被他放在怀里护着，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湿，孟朵朵看见了不少大小不一的书本，还在疑惑姜忱怎么变得跟刘昱新一样，垂在身侧的手就突然被轻轻抓住。
“你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想抽回手，指尖却被姜忱用力抓住，随后手腕感到一阵清凉。
姜忱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对着她的手腕喷了两下，之前因为画图时间过长导致的酸痛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孟朵朵惊讶地活动着手腕，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不由得啧啧称奇。
“疼了就喷一点，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姜忱把整瓶喷雾都塞给她，自己低头继续整理背包。
孟朵朵突然想起早上看见姜忱的时候，自己就在按摩手腕，他是注意到了这个，才去山下给自己买药的吗？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猛地一跳，但马上又笑话自己自作多情，他的背包里还有那么多书，买药大概只是顺便的吧。
可当她看清楚被姜忱一本本拿出的书的名字，就连心声都说不出什么来了。
《一起学画人体结构》《艺术中的人体解剖》《线条人物写生》……
一本一本，都是杨熠然之前炫耀似的念过的教材名字。
“差不多就这些了吧。”他拍了怕摞成小山的书堆，“接下来的几天你应该别想睡觉了。”
孟朵朵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想画，好吧，那我就等着看某人在比赛上输掉大哭吧。”
“等到回去……回去再买也行的啊。”
为什么这么着急？为了我的事情？孟朵朵想不明白，脑子里有点混乱，一种奇妙的欣喜和不知为何涌上来的难过碰撞到了一起，像极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姜汤的味道。
“你等不及的吧。”姜忱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个时间，你大概也明白自己该怎么练习了，但你又没带教材，只能自己乱画，一定烦躁得想要摔东西，为了不被你波及，我只好辛苦点喽。”
这几本教材被拿出来之后，姜忱的背包就空了，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像是一只饥饿的动物。
姜忱把那几本教材一股脑地塞进孟朵朵怀里，推着她走上了楼梯，又在二楼的楼梯口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背：“去画吧，我明天检查。”
然后挥了挥手，重新走下了楼梯，皱着眉把他的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就算加了糖，他依然不喜欢姜汤的味道。
孟朵朵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非要将这条信息记在脑子里。不过既然两个人都是朋友了，对彼此的了解总会慢慢加深的。
“谢谢。”
她小声对楼下的人这样说道，抱着那摞沉重的书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的话，她觉得不管是多枯燥的练习，她都能坚持下去。
***
“骗人的吧！”
在他们待在别墅里享受假期的最后一天，孟朵朵成功地让杨熠然发出了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惨叫。
“为什么这点时间能画这么多啊！你是魔鬼吗！是打印机吗！是除了画画什么都不用做的幽灵吗！”
“哈哈，画着画着，就这样了。”
孟朵朵看着桌上一大摞的练习图，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
“这么谦虚？！不可能，你不是孟小花，你是谁？！快把孟小花还回来。”
“我就是我啊。”
不过她也明白杨熠然的震惊就是了。
这几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图，是真正废寝忘食地画了一张又一张，仿佛没有尽头，也不会疲惫。姜忱偶尔会在旁边，用嘲讽的语气告诉她姿势不对，或者该休息了，然后对已经完成的练习稿吹毛求疵。
不知不觉，就得到了面前这座练习纸堆成的小山。
这样的练习，真的是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收获。她原本还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但实际真地深入其中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原本缺乏的部分在一点点地被填满，原本飘在天上的空中楼阁，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坚实地基。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紧张地绷紧的某根神经，终于能够慢慢放松。
这些练习带来的成果，切实印在了她的身上，是无论谁都抢不走，抹不掉的东西。
现在的她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自信，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安心。她知道自己有了进步，却不再像以往那样要咋咋呼呼地向别人宣传，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努力才甘心。
以往要靠别人的表情，销量和数据才能短暂地构建起的脆弱自信，换成了由内而外自己建造起来的坚实城堡。
“拿去GP59的本子已经基本完成了，比赛的时候请多指教。”
现在，大概不管杨熠然怎么挑衅，她都不会轻易上钩了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水平。身体虽然因为高强度的练习而异常疲惫，但心情却像是已经飘到了云层里一样放松。自己一直忽略了多么重要的东西，她终于明白了。
抛下被刺激得不轻，疯狂重复“那不是孟小花”的杨熠然，孟朵朵轻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真的完成了吗？”
听到了刚才对话的姜忱也跟了过来，好奇地打量她的书桌。
“嗯，只剩下封面了。”孟朵朵整理了一下完成的画稿，递给姜忱。
想变成太阳的花，想成为偶像的少女，现实中的故事和童话里的隐喻相互映照，是个虽然短，但足够精彩的故事。
而且画面，和她之前的水平相比简直连上了两个台阶。
她的成长速度，果然很可怕。
姜忱随意地翻着漫画：“只剩下封面的构图了？”
“是啊。”孟朵朵坐到书桌前，拿起了笔，“希望今天能有不错的灵感。”
姜忱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孟朵朵专注地画起图之后，轻轻地把画稿放下，离开了房间。
又是一天仿佛要将自己燃尽的练习。
已经到了深夜，是不得不睡觉的时间了。孟朵朵拖着疲惫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头扎进了床上，柔软的床垫温柔地接纳了她，并很快就将她送入了无梦的沉眠。
她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可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就有一个声音在旁边吵闹着，还戳了两下她的胳膊。
好烦。
孟朵朵将那个扰人清梦的东西拍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过去，却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再不起床的话，我要清空你的电脑硬盘喽。”
“住手！”
她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硬盘里有她这些年的作品资料，虽然大部分都是因为没通过编辑或是平台审核，没机会继续画下去的开头，但就算这样也都是她一笔笔创造出来的孩子，少了一页或是一格都仿佛丢失了一部分过去的人生，说要清空这些记忆的人是魔鬼吗！
孟朵朵瞪大眼睛，正想发怒，却被一根还带着水意的手指点了下嘴唇。
“嘘。”
姜忱眨了眨眼，从她床边直起腰。
“你……你怎么进来的啊？！”
姜忱指了指她房间的阳台：“我的房间在你正上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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