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厚脸皮地考虑起要不要先回去待着了，至少里面暖和不是吗。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风卷着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彻底挡住了视野。
“就不知道在里面叫了车再出来吗？”
同时，一个熟悉的，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
本来不该存在的“同学”，出现了！
孟朵朵挣扎着将盖住自己的东西扯了下来，发现那是一件卫衣外套，还带着暖暖的温度。
而面前靠着电动车一脸不耐烦地站着的姜忱，身上只剩了一件短袖T恤。在呼啸的夜风里，孟朵朵光是看着他裸露的手臂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不冷吗？”
“当然不冷，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娇弱啊？”
“谁娇弱了？！”
“穿上，走了。”
姜忱打断了她的话，扬了扬下巴，转身就跳上了电动车。
孟朵朵犹豫了一下，看到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穿上了外套，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光是为了外套，还有他愿意送自己回去……
“等等。”想到了这个问题，孟朵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为什么在这里？！”
几个小时之前，姜忱就是这样骑着电动车把自己送了过来，宴会结束的时间不定，她却还是在出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姜忱。
“你……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孟朵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坐在后面，她看不见姜忱的表情，只能看到少年脑后有些凌乱的头发随风飘舞，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宽厚的背挡住了从前面吹来的风，她裹着外套藏在后面，刚才感受到的冷意已经彻底消失。
甚至有点温暖。
可就在她沉浸在感动中的时候，姜忱回答了。
“你在想什么呢？”
一边骑车，他竟然还一边转过头朝孟朵朵做了个鬼脸，然后单手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展示给孟朵朵看。
备注着“姜疏”的聊天页面里，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去接孟朵朵。
还真的完全就是姜疏的风格。
“这，这样啊。”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孟朵朵只能干笑了两声，“回去要好好谢谢姜疏呢。”
“总之，就是这样。你啊……”姜忱突然露出了一个看好戏的表情，“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在担心你的安危，特意过来接你的吗？哈哈哈。”
“没有！你给我好好骑车就行了！”
孟朵朵气急败坏地把姜忱的头拧了回去，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杀掉这家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圣母了。
姜忱大概也意识到再说下去自己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咳嗽两下，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晚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孟朵朵叹了口气，“菜一点都不好吃。”
饶是姜忱都无语了一瞬间：“谁问你这个了。而且这种宴会本来也不是真的让你去吃东西。结交朋友，扩展人脉，寻找机会，这才是重点吧。”
“你说的这几件事我好像全都没做啊。不过倒是见了不少我以前就很崇拜的漫画家！你知道宫月大神吗！我也见到她了哦，甚至还和她说话了呢！她还祝我早日画出属于自己的作品哦！哇啊啊考虑到这点这个宴会真是太棒了！”
“是吗。”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宫月大神她……”
又是一段滔滔不绝。
耳边夜风吹拂，孟朵朵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她发现从刚才开始，姜忱就一直安静地骑车，一语未发。
孟朵朵停下话头以后，他也依然沉默着。
“你怎么了？”
姜忱没有回答。
“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吗？那……”
隐约间，孟朵朵仿佛听见姜忱叹了口气。但这微弱的声音混在风里，她不能完全确定。
“你甘心吗？”
姜忱突然开口。
孟朵朵愣了一下，她一时间没能理解姜忱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小学生被老师叫了家长的感觉。
“我……”
“宫月的漫画确实好。”
如果是几分钟前，孟朵朵一定会立刻激动地附和，但现在她没有那种心情，只是安静地听姜忱继续说。
“但你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仰头看她，毫不怀疑的认为她就该站在比你更高更远的地方？你说的话完全是个读者的话，可她出席的宴会，你也出席了。你们身为作者站在同样的舞台上。你却直接将自己定位成读者，在自己的心里也把宫月放上神坛？”
姜忱猛地踩下了刹车，孟朵朵差点被甩出去，匆忙抓着姜忱的腰才保持住了平衡。
“你不是想要成为最厉害的漫画家吗？那样的话，你刚说的那些人就都是你要打败的敌人吧。可你看看自己的态度，这不是还没开打就已经认输了吗？”
沉默在两人身边流转。
孟朵朵想说，自己原本没资格参加这个宴会的，是师兄为了照顾自己才要来了这个名额。她还想说宴会上很多大神都已成名多年，
但她又不想说。
因为这些话一旦说了，就代表自己真的承认。承认了自己比不上他们，承认了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和那些人同台竞技，承认了自己甘与仰望，从不认为自己能看到和他们相同的风景。
姜忱说的是对的。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她想当的是漫画家，而不是只能被别人的作品吸引，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作品名都说不出来的纯读者。
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到达那样的高度，那个未来就永远不会出现。
啪的一声。孟朵朵用力一掌拍在了姜忱的后背。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啊疼，你……”姜忱刚要转过头来说点什么，就被孟朵朵用力把他的脑袋转了回去。
“不许回头！”
“喂……”
“我不甘心啊！谁会甘心啊！可我现在就是比不上人家！就是没有人家厉害！这种事实我也清楚得很啊！我现在不用读者的眼神看他们还能怎么样啊！我不去考虑我们之间的差距，自我安慰一下不行吗！你这个只会揭人家伤疤的坏东西！”
***
“陈编辑，这样下去没关系吗？”
宴会厅里，金妍妍往盘子里夹了几块点心，闲聊似的和身后的陈君尧说话。
“什么这样下去？”
“前辈哦。”金妍妍扭过头，脑后的马尾轻快地摆动，“才开始画漫画的我都拿到新人奖了，前辈却还一部连载都没开吧。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陈君尧有些惊讶：“你这是在担心她？”
“谁知道呢~”
金妍妍叉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随便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她不太在乎味道，而且她原本就没期待过宴会上的食物。此刻过来吃东西，也只是为了接下来的活动补充能量而已。
“你不是信奉所有同行都是敌人主义的吗？”陈君尧问道。
“我是这样没错啦。”金妍妍露出了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语气里也无意识地带上了点困惑，“但是如果对方没有战意，又没有挑战的价值，那我自己拿着武器冲上去不是很傻？”
“那为什么不干脆无视掉对方？”
“因为很奇怪啊，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刚认识的时候，她曾经试着挑衅过孟朵朵。作为一个初出茅庐就小有成就的新人，她自信自己有让人嫉妒的资本。但她从那个人眼里看到了失落，愧疚，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火焰。但就是没有嫉妒和对自己的敌意。
她无法理解。
“漫画界又不是什么幼儿园，资源就这么多，你拿的多了，我拿的就少了，为了争抢哪怕一个读者，一个推荐位都有可能引发战争。所以其他人都是敌人。”
陈君尧不置可否。不过金妍妍也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这就是她的观点，她的信念。
“没有战斗意识的人，可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你觉得朵……孟老师会很快退出？”
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又不打算战斗，还有我这种后来居上的天才后辈造成的压力。”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陈君尧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当然，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我就不会在这儿了，现在大厅里那些大神给别人造成的无意识打击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就算是经受了无数次这样的打击，前辈也没有放弃漫画吧。为什么？如果说是真的不在意的话……那还是趁早找别的出路比较好吧。”
陈君尧思考了一会儿：“她应该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什么？钱？名声？读者？认同感？”
“我想都不是吧。”
“这样啊，那就不用说了。”
金妍妍伸手拿了一杯香槟晃了晃，清透的液体在灯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彩。娇俏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做好准备后，她再次走向她认知中的战场。
“你刚才还说你不理解这个。”陈君尧苦笑起来，只觉得自己负责的作者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因为如果不是上面那些东西，恐怕你说了我也没办法理解。而且我刚才也告诉你了，我不会对一个没有战意的人举起武器。既然不会成为我的对手，我自然也没兴趣去研究她。”
“她总有一天也会踏进你的敌人划定范围的。”
“陈编辑你倒是对前辈很有信心嘛，那么就到时候再说。比起那个，现在更重要的是这边吧。”
她朝着会场中央被簇拥着的宫月举起酒杯，眼睛里燃起锐利的战意。
“我绝对会超过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