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是说,这场大火是在你们生存基地里爆发的?”

我看着眼前这几位像是高中生一般的男孩子,吃着用撬棍与他们交换的薯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群高中生的背后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她身上的女性职场西装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但好歹还能看出她是个爱体面的女人,她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说:“对,发生火灾的地点就在我们的中学......几个月下来这所中学已经被改造成生存基地,原本也勉强能自给自足。”

“为什么会发生火灾?”

“这个......原因很复杂。”

女老师望着眼前我为他们点燃的火堆,说:“原本我们中学向往的是来者不拒......毕竟被改造成生存基地之后,我们主要的人口构成就是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有,但很多学生实际上并不能作为劳动力使用。”

我眉毛抖了一下,真是危机改变了人的思考方式,现在连老师都能当面把人称作是劳动力了,在她的眼中,如果连成为劳动力的资格都没有的话,可能不会被当做人来看吧。

“我们是市区里的重点中学,让学生们去考试肯定能拿第一名,但让他们生火做饭,采集物资,甚至最简单的搬运工具都......而且建立基地的初期,就发生了这样那样不堪回首的事情。”

我知道她口中的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是怎样,无非是男性占据了主导权,特别是身怀绝技或者说体格健壮的男性,会直接霸占学校里的大部分资源,和大部分的女性,毕竟食欲和肉欲从来都是男性话题排行榜前三。

我看了一眼他们这个小团体,眼前有二十多个人,其中十几个是男女对半分的高中生,虽然脸色很差而且身上脏兮兮的,但他们至少看起来能吃到食物,不会因为吃穿发愁,比外面居民区的求生者们要好上许多。

“我们学校占地比较大,而且得益于这一任的校长是从农村提拔上来的,要求学生们在学习之余也要感受一下生产者们的劳累。”

旁边一个中年男老师也坐下来,加入到了话题:“一大片原本是后山树林的地区被开辟成小型的梯田,原本用来种植蔬菜和瓜果,定期由一些班级上去灌溉,剩下的事情交给雇来的老农,危机到来的时候,就凭借着这片刚刚开垦出来的梯田,至少保证我们有的吃。”

“但如果是要求供养整个学校的粮食,那需要的土地就不止了吧?”

男老师对于我提出的疑问,点了点头:“对,所以我们将校区的整个后山都开垦出来了,但这样就造成整个学校人手不足了,毕竟我们这所中学,一个年段也就十个班级,总共就三个年段......加上危机爆发一开始牺牲的,还有各种其他工作需要人手,女生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能用的人就少了很多。”

“于是你们?”

“我们就开放了大门,筛选一些学校外的人进入学校加入我们。”

我摇摇头,他们决定的也太草率了,这种事情应该要慎重研究之后再做决定......不,如果是一个老于世故的领导者,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是哪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在危机爆发的一开始就变成丧尸了吧。在一个纯洁的校园里,混进来已经被危机染色过的外界人士,可想而知这个学校会被污染承什么样......

男老师叹了口气:“原本我们对于放进来的外界的求生者还有些抵触,平常也都严格审查他们,但无奈劳动力少的可怜,放进来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背地里偷偷成立了组织,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和我们校方分庭抗礼了。”

我将吃光的薯片包装袋扔进火堆烧化,拿过他们递过来的一瓶饮用水,算是对我点燃火堆的报酬,没有这个火堆,漫漫长夜,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度过,野兽动物害怕火堆,人类作为动物,同样也害怕火堆,更害怕守护在火堆旁边的成年男性。

“后来呢?”

我喝过一口水,感觉全身又充满了力量,反正长夜无聊,也要帮着守夜,倒不如和他们聊聊天。

“后来我们同他们谈判,将学校分出了三分之一给他们,梯田一点都不给,但同意帮助他们将那三分之一的花坛或者是空地开垦成能用的土地,初期的种子也送给他们,他们必须协助保护这座生存基地。”

我寻思了一下,说:“要是他们能遵守这份协议,倒也算是双赢之举。”

男老师苦笑了一下,说:“我们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我是教历史的,协议这个东西就是用来撕破的,如果协议真的能被好好遵守,也就不会爆发二战了,不是么?”

我摇摇头,我对历史一窍不通......

男老师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树枝,预计着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旁边已经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从我这个方向往山脚下看去,整个山坡密密麻麻躺满了人,只有起伏的胸膛和时不时走动的守夜人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些活人的气息。

市区的火势还在蔓延,大有不烧光整个市区不罢休的气势。后面几个女生一同裹着毛毯,走过来和老师说了声晚安,老师朝他们点点头,她们才敢安心躺下睡着,看来不论什么时候,女同学总是更尊重师长一些,这一点我很欣赏。

“我看你这幅表情,怕是另外那群人没有按照协议做吧?”

男老师说:“的确,大概是在三四天前吧,他们在晚上偷偷打开了校门,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一下子涌进来五十多号人,第二天被我们发现之后,他们拒不认账,并且还说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不关我们的事。”

“事态逐渐从骂仗升级到了真正的战斗,就在前天,我们当中的体育生和一些男老师,拿着棍棒和他们在操场上打了一架,我们人少,再加上他们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怎么打得过?很快就败下阵来,他们放下狠话,让我们在第二天完全搬离这所学校,否则管杀不管埋。”

2.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昨天早上还是昨天中午?”

“他们没说,我们试图和他们争取时间,说一天的时间,我们师生加起来还有好几百人,能不能宽容个一两天让我们收拾行李,他们不愿意,甚至直接开始赶我们走......天杀的,这些人根本不能算是人,他们肯定害怕我们之后来找他们回来报仇,想要饿死我们,或者让我们手无寸铁,好让我们被丧尸包围。”

“看你们现在这个情况,是从大街上跑出来的?”说到这里,这位男老师的眼神十分怪异,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旁边的女老师。

女老师咳嗽了一声,然后悄悄地说:“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位女士帮助过我们,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要和她分开,萍水相逢,就当各自聊聊各自的故事。”

男老师点了点头,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在暖黄色火光的映照之下,男老师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昨天中午他们赶我们走的时候,校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看起来凶凶的,但体格很壮,腰带上绑着一把弯刀,身上穿着军服。”

我皱起了眉头。

“我们师生几百人被他们赶到了校门口,那个人看见我们之后,问了我们一些情况,于是要求我们将校门口打开,他承诺会帮助我们解决那些人渣,可我们都不相信,对面少说也有一百人以上的成年男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百多号人,可他什么也不提,只是满口说只要开门就能打败对面。”

女老师看男老师有些渴了,于是接过话头对我说:“当时我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就打开了校门,那个男人什么话都没说,拔出弯刀冲向了我们对面的人群当中,只要不是穿着校服的,一概都砍翻在地。”

“就一个人?”

女老师重重地点头:“真的就一个人,开始冲过去的时候,那群人还想要阻拦一下,但没想到那个男人力量出奇的大,不是用拳头撂翻,就是有脚踢飞,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撑不过三秒钟,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战斗力,但我只能说,他不是人......”

我大概......也许,好像,能够确定他们口中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他能达到这样的战斗力,虽然说以一敌百听起来的确是很吓人,但仔细一香,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再来两百人也无所谓,这群没有经受过军事训练,并且长期缺乏蛋白质营养的普通求生者,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半丧尸化的怪物......

“那他人呢?现在在哪?”

我心里一着急,就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而且表情有些失控,我心里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最好的表现应该是默默把这个故事听完,但好在他们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我的表情上,他们继续说着这个故事。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人能站得起来了,他问我们要不要赶尽杀绝,因为他们的老巢,以及地面上还躺着些能动的人。”

男老师说:“我们和这群人渣不一样,我们是留有人性的,我们如果是普通的求生者,那对面这群人就是集中营的刽子手,所以当时我站出来,和这个男人说,剩下的就放回去好了。”

我抿着嘴,想要提醒这个老师,放虎归山可不是什么好行为,但仔细一想,这件事情发生在昨天,我现在提醒他们又有什么用?于是接着听他们说。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尸体太多的原因。”

男老师语气当中透着一股不坚定,而旁边的女老师则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尸体的事,我们为了方便,将尸体丢到马路旁边,真的是害死我们了,新鲜的尸体竟然引发了一波小型的尸潮,那情形......”

女老师浑身发抖,似乎尸潮就在她的眼前,我能理解这种恐惧,当初和他们一起在贺州高速公路上的时候,那尸潮也曾经把我吓的走不动路,没有见过尸潮的人,即使内心再坚定,再怎么淡定,都不能在尸潮面前保持泰山崩于脸前而不变色的气度。

“尸潮的攻击整整持续了一整天,到最后我们只能放弃生存基地,因为丧尸是杀不完的,而我们几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而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那群人点燃了他们的建筑物,整个大火就开始蔓延开来,也就是你们今天晚上见到的那场大火。”

女老师叹了口气,说:“我们当初就不该放这些人回去,要是这场大火没有起来,我们好歹还能借着市区的房屋来求生,现在倒好,整个市区陷入一片火海,就算火熄灭了,所有的建筑物也都不能住人了,这让我们还怎么活下去?”

男老师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看了一眼身后的同学们,好在经过危机的洗礼,这些人已经习惯在丧尸的吼叫声当中睡着了,所以女老师的话还没能吵醒他们。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些晚了吗......而且车到山前必有路,未来什么样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陈老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化?”女老师白了一眼姓陈的男老师,然后说:“我们既然现在领着孩子们走,就要为孩子们负担起责任。”

陈老师摇摇头:“时代不一样了......纵观上下五千年,就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的危机,这不是人类之间的内战,而是人类和丧尸为争夺地球的主权而战斗......这是全人类的责任,部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

我伸出手,将陈老师的话头止住,这男老师也太能说了,再这样下去说到天亮都没什么问题,我可不是他的学生,再说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你们口中的那个男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3.

似乎他们不愿意提这个话题,虽然他们尽量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我依然能从他们的表情当中看出,他们在回避这个问题。

但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十分的重要,我必须要知道付洐现在的位置,如果找不到付洐,我一个人在这座海山大岛上根本生存不下去。

事先说明,这是事实,并不是我依赖男人的表现。

“你们口中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们见我一直追问,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男老师叹了口气,对女老师说:“你就说吧。”

女老师白了他一眼,然后咳嗽两声,说:“这个男人在我们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尸潮就来了,他和我们一块儿抗击尸潮......他是站在最前面的,但丧尸实在是太多了,逐渐支撑不住后,他让我们先离开这里,他自己一个人......其实我们撤离之后,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甚至活没活下来也不知道。”

我呼啦一下站起来,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

“你们......你们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现在整个市区一片火海,你们就......”

陈老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刚刚想说话,就被女老师用眼神制止了,于是他便重新坐下来不说话,女老师质问我:“你和那个男人有关系吗?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我一边站起来活动腿脚,一边和他们说:“他是我的战友,你们把他扔在市区里,我要把他找回来。”

我刚想下山,就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看,这两个人竟然用惊恐地目光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只变异丧尸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付洐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他们把付洐丢在生存基地?如果说是求生本能,那么在他们安全之后为什么不回头去找付洐?对了,还有这场大火!我现在开始怀疑,这场大火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是对面那群人鱼死网破之下放的?

“你们的生存基地在哪?”

“现在......谁也不知道在哪了,到处都是大火,都认不清路。”

他们两个人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陈老师连忙和我说:“你看,现在火势这么大,你就算进去了,也肯定找不到人,甚至自己还会有生命危险,不如等到天亮再走,那个时候火势可能稍微小一些,你说不定能找到人。”

然而女老师却持否定态度,她鼓励我:“不需要进市区,那个男人难道自己不会跑吗?我就不信他这么强大,能被一群丧尸拖住,现在说不定他已经逃出了火海,跟着人群到了山脚下,只要这位女士下山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的战友,我们干嘛拦着她?”

“可是......”男老师还想再说什么。

没有可是了,好不容易得到付洐的消息,不能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亮,虽然这两个老师身上肯定还有更大的谜团,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也让我感觉说的不像是真话,但事情一扯上付洐......我似乎完全没办法保持理智了!

不管他们两在背后怎么说话,我开始下山,这一路上到处都是躺在草地上睡觉的人,我只能跳着走才不会踩到他们。

回头一看,那火堆已经离我有一段距离了,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一颗黄豆大小的暖黄色光。

正当我继续下山,准备去市区附近寻找付洐的时候,下面似乎有骚动,密密麻麻的人开始慌忙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靠在一颗大树下面,保护自己的背后,盯着前面看。

只见一群穿着白色大衣的人慌慌张张从山下跑上来,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喊:“丧尸来啦!丧尸来啦!快跑啊!”

这一喊,就有如巨石投下水中,振起一片波浪,只见大片大片的求生者们哭喊着起来,拖家带口一群人开始准备逃亡,哭喊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呵骂声不绝于耳,这完全就是一副人间惨剧。

更有一群人,没有控制好火堆,连逃跑的时候都没有记得要灭火,火堆被一群又一群人跨过之后,火星终于被带到了草坪上,开始点燃大火......

我没有看到一个丧尸的身影,但这两句“丧尸来了”却让求生者们开始自掘坟墓,就像是山下的火海一样,山上也开始冒出大火,火舌吞噬所有能燃烧的一切,草坪,树林,还有人的身体,我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在火焰当中扭曲,接着伴随渐渐压低声音的惨叫,缓缓倒下。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那几个穿着白色大衣的人穿过我的面前,还在大喊着丧尸来了,我心里一阵火起,想要跑上去找他们理论,到底是不是丧尸来了?

但他们穿梭在人群当中显得游刃有余,我根本追不上他们,而且更多的求生者因为火海蔓延,开始朝着山顶跑去,前面越来越多人挤在通往山上的小路上,根本上不去,我只好另寻他路。

好在多年登山,爬树的本领还是一等一的,我助跑一段便上了一棵树,然后在树林当中穿梭,就像是刚刚在小巷当中跨越阳台一样,有了“跑酷”经验之后的我,似乎对这种事情越来越习惯,我甚至觉得我现在就像是苏木在宿舍里玩的那个刺客一样,在树枝上不断奔跑着。

很快我就超过了一群求生者,甚至还超过了那两个老师,他们还在收拾东西,同学们慌张不已,甚至连东西都忘了收拾。

我终于追到了那群穿着白色大衣的人,他们似乎停下来了,因为他们当中一个娇小身材的女生蹲下来走不动道路了,那些人连忙问她怎么了。

我蹲在树枝上,观察这个蹲下来的女生......不好!

只见这个女生瞬间跳起来,一口咬在旁边正在安慰他的白衣男子的脖子上,红色动脉鲜血飚射出来,喷满了周围人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