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杰琳娜无精打采地说,用止血棉给桌前伸出胳膊取血的士兵按压止血,同时娴熟地拨出针头,静止片刻等待针头末端的小小胶囊型容器慢慢充满取出的血液。按照操作规程,她用记号笔在容器侧壁上写了个小小的“18”,仔细放进一边打开的箱子里。箱子开口呈正方形,一个个凹陷下去的槽位里摆着十几个同样的胶囊型容器。其特殊之处在于箱子外壁虽然透明但却极厚,简直像是防弹玻璃,与其中包容的小小样本容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作为第一批派驻叙利亚战地的军医,杰琳娜扬中尉的职责并不简单。除了要履行随军军医的职责——为士兵们体检和治疗以外,她还承担了一项新任务:为安布雷拉公司的V型血液检测器搜集提供测试的样本。这项任务的困难之处并不在于采集血样本身,而是在于接受测试的士兵需要自愿报名。

光是说服他们接受测试,杰琳娜就觉得精疲力竭。她本身就不是擅长交谈的那种类型,和士兵们也没多少共同话题,更不用说军队里对女性隐隐约约的歧视了。女性往往是被取笑的对象,还有隐隐约约的性骚扰传言,以致于大多数女兵都自觉划开和战友们的距离独自相处。这种情况下还要逼迫自己主动去做宣传……

多亏了随军心理医生韦斯特,是他帮助杰琳娜说服了一些前来咨询心理问题的士兵自愿接受采血检测。杰琳娜一直都觉得心理医生很会说服人。说实话,她自己都不大看得懂安布雷拉那个配套仪器眼花缭乱的说明书,也不觉得采血有什么不得不做的必要。

她心不在焉地替最后一个接受采血检测的士兵采完了血,给他按压止血棉,告诉他等半分钟就可以止住了。接着,她把样品放进厚厚的玻璃箱子,关好箱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天色不早了。她把桌子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拎起箱子准备回营地。

然而走出医疗帐篷的门口时,她改变了主意,转身朝韦斯特所在的另一顶帐篷走去。正巧,心理医生站在帐篷门口嚼着口香糖。他热情地跟杰琳娜打招呼。

“嗨,杰琳娜!High-Five!”

“韦斯特。”杰琳娜匆匆跟他击掌:“有点事情。”

心理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进去说?”

两个人走进了韦斯特的帐篷。帐篷里面很简单,比杰琳娜自己在凤凰城的卧室都要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一支笔。什么仪器都没有。韦斯特走到桌后的椅子坐下,拿起了笔……

“不,不,”杰琳娜慌忙摆手:“别这样韦斯特。不要纪录。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好吧。”韦斯特笑了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罐子:“口香糖?”

杰琳娜把采血样品箱轻轻搁到一遍,接过了罐子倒出一粒口香糖,盯着它看了许久。

“我的感觉很不安。”

韦斯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有什么不对劲,但我说不出来。我……在害怕什么。”

韦斯特瞥了一眼那个被放到地上的样品箱。

“好吧,是那玩意。”杰琳娜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去年在FDA进修过三个月吗?”

“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做安布雷拉的采血测试,不是吗?因为安布雷拉也在同一时期向FDA申请伦理实验许可,而你参加了审批流程?”

杰琳娜点了点头:“不错。问题是,太快了。去年他们还在申请伦理实验许可,今年他们的仪器就被大规模用在派驻海外的军队里。这不正常。”

韦斯特皱起了眉头:“你是说……”

“听着,我在安布雷拉内部有个朋友。”杰琳娜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盯着韦斯特:“他叫Tay——算了,就叫他T吧。T以前跟我说过,他怀疑安布雷拉在篡改一些血样检测数据。他处理的是最后几道程序,超高效液相色谱分析——好吧我看出你听不懂,就是检测一些血液数据,离心后提纯分析什么的,他告诉我说那些指标不正常。”

“不正常?”

“就是细胞的增殖速度和抗原……别这样看着我,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检测的血样异于常人。”

韦斯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安布雷拉是医疗公司。处理病人的血液很正常。病人的血液指标偏离普通值也很正常。”

“T告诉我说……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那些偏离的指标是特化的,具有一致性,而不是——而不是这个患这个病,那个患那个病。如果说他们患了病,那么都是一样的病。懂吗?”

“也许他们在搜集某一特定病例的血样?”韦斯特问。

“没这么简单。T告诉我说,他觉得,他觉得……”杰琳娜的神情有些恐惧:“他觉得那些偏离指标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它们的一致性太高了,哪怕同样的病例也有轻重缓急,血液检测指标会呈现零散的分布。但是T告诉我,他检测的结果,几百个血样的结果都高度一致,就是说,就是说——”

韦斯特伸手止住了她:“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诊断过不少心理疾病病例的。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这样吧?”

他拿起铅笔,在笔记本上开始画图:“正常人的血液指标大多数一样,差异不会很大。”他画了一个小圈。

“而病人的指标会出现偏离。”韦斯特在小圈之外画了一个大圈,随意点了几个点:“但这些偏离不是固定的。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那里。”

杰琳娜盯着笔记本,点了点头。

“而你的朋友发现,安布雷拉的某些血液检测结果固定集中,但不是正常人的指标。”他在大圈外又画了一个小圈,在小圈里戳上了密密麻麻的点:“也许从那些检测结果的人出发来看,正常人——”他画了一条线,连接起了两个小圈:

“才是不正常的。”

杰琳娜瞪大了眼睛:“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就好像,就好像那不是病人的血样,而是,而是一个全新的族群!”

韦斯特站了起来:“你的朋友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泰勒——啊不,T?我会尽快试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