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r du henaphing zu Tongrlis Fellar?”

  (唐俄尼斯集市,是您将要前去的地方吗?)

  “Pafistre,sinche,mievy und phyne.”

  (白芹,尾草,迷迭和百里香是我的向往……)

  “Gohaundis noch zu cikripper simon,”

  (请别忘记,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Le uns was der ture luve duf micht. ”

  (——因为他是我曾经的真爱。)

  …………

  也许不该惊叹于唐俄尼斯人流的密集,于此之前,海伦娜还见过更大的世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大陆西方的圣城樊迪华中、还是大陆东南防线的马他顿要塞下,具体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若将任何一幕情景拿来,都比如今眼见的要震撼数倍。

  然而步行在这样一座偌大的热闹集市间,即使视野所及皆人流如潮,男装的黑发少女的内心却愈发平静。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紧密相连没有缝隙的大小店铺,纵横交错并不宽敞的石砖路,随着微微海风摇曳的古树,一切都自然极了。仿佛来到这里,就像来到了寻常人世,没有地位高下与贵贱之分。

  唐俄尼斯的商人,说话声虽大大咧咧,却言行确凿毫不动摇,一旦价格敲定便不再变卦,不论当即交货还是接受订单。他们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远在千里近在眼前,操不同口音说着瓦蒂斯城的语言,有些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甚至因不熟练而夹满了语法错误。但得到提醒后的他们不会感到愧疚,只爽然一笑,悄悄改正后,继续与顾客攀谈。

  这里的人,穿着五花八门,兼具奥罗兰大陆、乃至大陆以外的民族特色。大帽子拍着光溜溜的脑袋的肩,蒙面纱布向开放的露脐装弯腰行礼,戴着金丝圆镜片的与单肩狩猎服的一起大声说笑。

  就像现在,海伦娜正在向不远处的一名牵着肥硕绵羊的老妇微笑,因为对方朝这边挥了挥手,神情和蔼亲切。

  “他们都很友好。”黑发骑士小声道。

  是了。在这拥挤狭小的步道上,她却觉得内心开阔了起来,多年来禁锢的枷锁减轻,几乎要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当然它依旧存在着,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消去。

  “很不错吧。”同行在旁的粉发少女,牵起骑士的手,眯合眼睛,“我曾经来过这里,虽不曾像你们这些明眼人般亲眼目睹,但却能着实感受到,那必定是一副繁荣又和睦的景象。”

  内心微微一颤,海伦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安洁莉娜的身上,注意到纤弱少女的那身盛装。

  撑着柄贵族的卷边洋伞,被它遮去一半的阳光洒下,在她贵族式的丝缎白裙勾勒出一条明与暗交织的柔和曲线。这条曲线从耳畔的发际开始延伸,直到白玉水晶鞋包裹的脚踝,白嫩的脖颈、微凹的背脊、以及腰间扎束的淡绿色大蝴蝶结都涵盖于内。

  只要是看到她的人,第一眼都会被这种清雅的美丽所触动;即便同为女性的海伦娜也不例外,哪怕仅仅看着少女这身浑然天成又不加修饰的装扮,她难免在钦慕中动摇。

  世人皆言,不可以貌取人。但骑士却直觉地感到,这位城主的女儿的心灵,也该是这般纯净吧?

  然而贵族少女玛瑙般精致的双瞳是迷茫的,她的肌肤如雪般冰凉又苍白。那稍稍显露出来的红晕,大概是海伦娜昨晚使用过圣抚魔法的效果,如今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徐徐消退。

  /命运之女神坦诺纱啊,莫非,您也被等价交换的原则所束缚吗?/

  黑发少女默不作声地抬起左手,注视许久,面如止水。

  ……

  漫步闲走中,人来人往,往往有衣衫笔挺的绅士与优雅妩媚的淑女结伴而行;是以,海伦娜与安洁莉娜这对牵手的二人组,并未因此受到街路诸人的瞩目。瞧瞧那偶尔从四周飘来的羡嫉目光,她们定是被当成了浑然天成的情侣。

  不过现在的海伦娜可没有心思顾及旁骛。即使被盲眼女孩轻挽臂弯、产生了隐约的守护感与责任感,骑士的思绪仍被那片紫色花海占据。引领着她向前走去的同时,不忘仔细地观察着那挂起在一间间铺子上的铭牌。

  “安娜,”她呼出女孩的化名,“可以治疗那种花毒的药剂,这里真的有吗?”

  海伦娜始终铭记着,自己来到这座自由之城的目的是什么。

  靛蓝瞳孔稍许黯淡的盲眼女孩忽然停下脚步。

  “……也许吧,”在身旁黑篷骑士的询问眼神中,匆忙转向别侧的她欲要掩饰什么,轻声细语,“唐俄尼斯毕竟是瓦蒂斯城最大的集市。抱着点希望,总会发现什么的。”

  疑惑地顺着盲眼女孩面朝的方向望去,海伦娜看见了广场中央的那座喷泉,以及喷泉边缘的雪白天鹅。

  ·

  “Vor du henaphing zu Tongrlis Fellar?”

  (唐俄尼斯集市,是您将要前去的地方吗?)

  “Pafistre,sinche,mievy und phyne.”

  (白芹,尾草,迷迭和百里香是我的向往……)

  缠绕的藤蔓齐齐从四棵树的梢头落下,独具特色的北奥罗兰式雪白长袍覆盖,所有的细节便成了阴影。从歌声听得她是位年长的女性,双膝并拢斜坐在石板上,抿唇清唱,与身后潺潺的流水声共同形成了巧妙的合乐。

  只惜她的歌声实在太轻了。别说周围其他信步的集市访客,就连骑士本人,若非收到安洁莉娜的眼神提示,恐怕都会将她忽略成一个安静休息的旅人。

  ·

  “Gohaundis noch zu phylamin leh fum mier,”

  (请别忘记,告诉他为我做件麻布衣衫,)

  “——Le wighl der ture luve duf micht. ”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一双有规律地轻摆着的花白扎布绒靴戛然而止。

  歌声渐息之时,仅剩喷泉流水的声音不停,将优扬的乐符送入现实;随后再弃之不顾,令它们在世俗的喧嚣中湮灭无痕,独留下无尽的惋惜,给那些难得的倾听心往者以无尽的遗憾。

  但天鹅依在碧蓝水幕的彼方。她在帽檐下微笑,扶撑着喷泉的灰石板坐正,低头自言自语似地悠悠说道:“一个疲惫的骑士,还有一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命运之神在今天还真是带来了两位不得了的客人呐。”

  站在其跟前的海伦娜诧异。来集市前精心打扮过的她分明伪装得极好,却仍被这白袍女人一眼看穿了身心俱疲的真实状态。

  眼前斯人……非同寻常。

  “很抱歉打扰您。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吧,巫女月汐。”上前一步,安洁莉娜露出歉意的微笑。

  “说过多少次了,是「巫术师」,不是东方的巫女。”

  “不,按照您曾经在我心里留下的形象,还是巫女的称呼更为妥当。”

短暂的沉默——

  “无知的孩子,请立刻改称吾为巫术师月汐!否则你将承受难以想象的诅咒。”

海伦娜干咳了几声。

  “暂停暂停。这与我们今天到来的目的无关,所以不如直入主题吧。”夹在两者中间,察觉到周围人已经开始注意起这边来的黑发骑士难堪地打了个圆场。

  盯×2。

  叹了一口气,捂住额头的海伦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来到这里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