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哼。”

沉默片刻,老人讽笑道。林博只感到自己的后背被拍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和谢大少爷类似模样的发髻已经整理完毕了,其他的装束,你还是自己做主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斗篷和头巾都锁在木箱中,想要的话便请自取。至于雇主平常的言行举止,等你梳妆完毕之后再叫我进来指点,除此之外,老夫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等到卢叔起身之后,林博好奇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才发觉拖沓松散的长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男式发髻的触感。

“谢了。”

回忆着以前在古装剧上看到的动作,她迅速站起身来,双手拱起,朝正要离开营帐的卢叔行了一礼。

可不知为何,老人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欣赏着紫衣女子的姿势,喃喃自语道:“啧,你这姑娘家偏不作女子礼,学起男子礼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瞥了一眼手腕,林博心下忽地一跳,知道卢叔是误会她了。当时她哪里有想那么多?林博只是按照前世的习性,潜意识地将自己认作了男人,并做出了男人的举动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当老人再次离开了这座营帐之后,林博却陷入了迷茫。裹胸的窒息感袭来,美好的幻想过后,现实降临了,她回忆着老人口中对谢大少爷的描述,苦思冥想着该如何装扮,才能在伪装成谢大少爷的身份的同时,不暴露了自己女性的身体。

幸好,按照林博固有的男性思维方式,他很快就在男装一途上轻车熟路了。

在沙漠里行走,斗篷是必不可少的,林博从木箱底下翻出了它来,披在身上正好可以掩盖住胸口的微小弧度。除了斗篷以外也需要头带和面巾来遮挡风沙,林博将它们戴起,恰到好处地饰去了那双过于纤薄的唇瓣。

那么长靴和皮带呢?

靴子的脚型不对,以及,如今林博的腰部比起过去的林博太过纤细。然而考虑到谢大少爷是商贾子弟,身体并不那么强壮,这也构不成问题,林博在靴子里面垫了沙子和布料作为填充,又往腰侧塞了几本书册,束紧,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了。

作为最后的准备工作,林博用铜炉烧出来的热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从失眠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期间不慎被炉子烫到了手背,通红的印迹依稀可见。

由于铜镜在昨晚已被她发怒摔碎,透过剑刃的反光又无法看清全貌,林博只能勉强用沙土在脸上抹了几把。估摸着差不多了,她这才呼出一口气,抓起搁在木箱上的铁剑鞘,佩戴在腰侧,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营帐。

大夏帝国的服饰原本就偏向宽松,尤其林博将身上的玉带紫袍裁成了更加简短的式样,凉爽的微风可以穿透进来,给腿部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当她向前行走起来的时候,斗篷边角从柔软的金沙上滑过,层叠的衣袂迎风自然舞动起来,去除了头顶烈日的焦灼。

和两天前所见的相比,现下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色彩尤为鲜艳。在帐篷中进食了干粮与温水之后,由于口渴与饥饿感的不复存在,林博的精神已焕然一新,眼前所见的景物也变得愈发真实起来。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吗?她也曾经幻想过类似的世界,并将它们铭刻在纸上,眼下却成为了现实。

脚踏在完全陌生的亚夏大陆的沙地上,林博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空洞了一些。亲人的面容、病重垂危的姐姐、世俗的闲言碎语,都赫然印在她的脑海中,可是都已经成为了遥不可及的东西,将来再也触碰不到。

然而,那些过往她早就决定抛弃了不是吗?

林博说服自己道,在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跳楼的那一刻,那个一意孤行、破釜沉舟的林博便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没有名字与身份的过客,不知所往,随波逐流罢了。

之于回去?没有眷恋,也没有必要,更不知道其中的可能性。

“雇主……少爷?”

可惜就在这时,突然的询问声打断了林博的沉思。她的身体一抖,将面巾的绑带扎紧一些,垂下手臂,循着声音的来源回首望去,发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他的身上穿着与卢叔如出一辙的护甲,想必是风勺佣兵团的成员了。只是在对上林博的目光时,年轻佣兵的眼神浮现出了一瞬间的困惑,让她大惊失色,还以为自己的伪装被轻易地看穿了!

但令她最终松了一口气的是,那名年轻佣兵的视线在扫过她身上的装束和腰间剑鞘时,似乎完全消去了先前的困惑。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年轻佣兵眼睛瞪大,迅速地双手作缉,面向林博行了一礼。

“少爷!在下听说团长大人言道,您的身体状况欠佳,”年轻人抬头说,“此行前往阿拉木图路途遥远,您的脸色如此苍白,若是不好好休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病倒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哦?原来卢叔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看着年轻佣兵唯唯诺诺的样子,林博不知怎地来了兴致,压低嗓音,壮着胆子上前几步,拍了拍佣兵的肩膀道,“这样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了,我只是出来散步片刻而已,若是一直闷在营帐里才会生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博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已经尽量将嗓音控制在相当低沉的程度了,只是不知旁人听起来会不会觉得奇怪。

“既然连少爷都如此说了,在下便收回之前的担忧吧,”年轻佣兵叹息道,“不过少爷您的嗓音略显沙哑,因此还是尽早回去休息为好,免得在下因为和您交谈过多,而受到了团长大人的责备。”

“得了吧!你且放心,我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卢叔的。所以你也将我走出营帐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吗?”

松开不知所措的年轻人的肩膀,林博眨了眨右眼,自若地微笑道。她不着痕迹地抚去了额前的冷汗,抚平身上斗篷的褶皱,随后便朝营地的中央走去了,独留下佣兵一人在原地怔怔发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真是奇了怪了,刚才怎么有种错觉,好像雇主和以前相比变得更俊秀些了?”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那股若有若无的樱花香气钻入鼻翼,使他望着那道灰色背影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