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镇上,有爱丽丝坐镇天空,俯瞰方圆数百里,但凡有敢作乱的人都会被雷电和剑光杀死。即便倦知还离去快一个月时间了,鼹鼠镇仍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每天清晨爱丽丝会出现在天空之中,黄昏落在小镇,和开始巡逻的尤拉在小镇外围巡视,同时布下各种各样的魔法阵,监视周遭的魔法流动,以防匪盗和教廷的人趁夜晚突袭。在她滴水不漏的防御下,栽在鼹鼠镇的魔法师就有三人,尸骨无存的匪盗更是数不胜数。

尽管小镇无事,但从不要命地连番前来送死的匪盗进攻中,爱丽丝和尤拉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从中窥视到他们背后,似乎有更大的势力和阴谋在指使。

爱丽丝抱着新的火枪,信步走在小路上。身后尤拉和在小镇渐渐习惯了的露娜抱着扫帚,一边清扫路上的积雪,一边巡视小镇。

按照倦知还留下的书信,尤拉将露娜安置在空着的卧室中,就睡在安秋卧室的隔壁。被封印了精灵遗物的露娜只是最初一级的魔法学徒,对上安秋都不占优势,更别说对魔法有抗性的尤拉,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

最倦知还离开的最初几天,露娜刚离开牢狱之时,她看上去失魂落魄,好像一切生存的意义都崩塌了。只有当尤拉按照留信所说,用倦知还的名义告诉她,说希望她看在饶过一命的份上帮帮倦知还,语气一定柔和,说法一定要带上请求之意,表示倦知还是非常需要露娜帮忙,非她不可才行。尤拉这么说果真让露娜提起了一点精神,开始接替倦知还过去每日的工作——拿着扫帚清扫满镇积雪。

爱丽丝踏在雪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尤拉和露娜清扫。将小镇四周的积雪扫净之后,她们三人一道回到了倦知还的小屋之中。

回到小屋之后,一群孩子就拥了上来,拿着倦知还留下的书籍吵吵着让她们来解惑教导。刚开始,爱丽丝和露娜鲜少担任教导的职位和孩子们相处,还有些抗拒。但两人天性聪慧,爱丽丝在魔法上造诣极深,有精通云之国的知识;露娜则熟读教廷典籍,通晓和精灵相关的知识,很受孩子们欢迎。跟着尤拉教了几天书之后,和孩子们也渐渐亲近起来。

安秋负责家务,做好饭之后也和她们一同教导孩子。四人各司其职,按照倦知还之前的进度分门别类教导,等夜色深沉之后再一个个送他们回家。最后四人闭门切磋,爱丽丝阐述自己从《剑绘》中了解到的东方魔法,露娜讲述精灵魔法和古代精灵语,尤拉演示近身搏斗,安秋则教她们做家务。即便倦知还不在,也仿佛他还在家时那般平静。

露娜年纪最小,很快就犯困,在桌边睡着。尤拉便抱着她回了房间安睡。等安顿好露娜,又拉回到桌边。

桌边的爱丽丝在优雅地和着红茶,安秋收拾好了客厅之后,也等在了桌边,晃动的烛光在她脸上闪烁。

她们都在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但是都在等。

尤拉在人马专用的长条椅上做好,望着桌对面的爱丽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两人先开口,便挑破话头,道:

“爱丽丝小姐……事情过去二十二天,情况好像更紧急了。”

“嗯。”

爱丽丝将茶杯放在小碟中,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十五天的时候,他们派出了第一位魔法师,仅仅过去六天,两个魔法师就来了,还带了四位魔导士,即便是你也经过了一番苦战。真是辛苦你了。”

尤拉清楚爱丽丝的性格,没等她接话,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魔法师在魔法等级中位列第五,一般的小镇上都没有布置,只有联盟州的主要城市才有魔法师驻守。就鼹鼠镇这么一个小地方,竟然有这么多的魔法师前赴后继,不要命地来袭击,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安秋眨了眨眼睛,问道:“是教廷派来了的?”

“只有这种可能了,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尤拉点了点头,“我看是教廷趁倦知还不在的时候派来的……但理由是什么?都损失三个魔法师了,即便教廷力量雄厚,但也不是可以无视的损失吧?他们为了什么派人来袭击鼹鼠镇,这里有什么值得投入这么大力量的目标吗?”

尤拉犹豫了一下,转眼看向爱丽丝。

“还是说——”

“不是我。”

爱丽丝闭上眼睛,血红色的光从阴影中消失。

她顿了一下,随后道:“我对家族已经没有价值,与其怀疑我,不如怀疑露娜和她的精灵遗物……这才是教廷最大的损失。但我看,教廷的目标也不在这,这些天的进攻更像是一种试探。”

“没错,试探。”

尤拉点了点头,“可他们在试探什么?倦知还留下的信里面只说了要我好好照顾露娜和孩子们,等帕莉.伊芙琳小姐来到小镇。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伊芙琳小姐到来的时候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除此之外,他的房间我们都看过了,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你们的信里都说了什么?”

“让我教你魔法,照顾孩子。”

爱丽丝半睁着眼,眼神低迷,喃喃道:

“……反正没有和索拉相关的事情……”

“我的信和你们的也差不多的,”安秋点了点头,“只说让我好好整理家务,他留下的钱由我规划使用,等帕莉.伊夫琳小姐来镇上……就没有别的了。”

“那他是不是写在东方的魔法书里面了?”尤拉问爱丽丝,“你从魔法书里面看出什么了没?”

“没有。”

听了爱丽丝的回答,尤拉紧皱眉头,叹息道:“那就奇怪了,教廷到底是想要什么东西,派这么多人来已经和宣战无异了。苏诺那边之前就说要派人来鼹鼠镇加强防备,我们要不要和镇长他们商量一下,去枫叶城求援,让枫叶城的魔法师也过来帮忙?我真怕下次就是来大魔法师。”

“不行。”

爱丽丝睁开眼睛,躲在阴影中的双眼晦暗不清,只有眼眸底端有一丝烛火反光,如同血液静静流淌。

“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了。”爱丽丝轻声说,“从教廷带来玛丽安的通缉令的人……她说是害怕恶魔之子给我造成伤害,但真实情况如何,你们都看到了。而她能在鼹鼠镇活动,究竟是谁提供了庇护?谁都有可能和教廷串联。”

安秋在一旁问:“那现在怎么办?”

爱丽丝的回答只一个字:

“等。”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吗?”尤拉抱着脑袋,“为什么倦知还他在这就能打得教廷的人抱头鼠窜,我们就要干等着啊!”

爱丽丝拿起茶杯,轻轻吹散雾气:“你要是能砸开贝拉耶德,那就不用等了。”

“你!你能不能少说点风凉话!”

尤拉抓着头发,“这次的事到底是谁惹出来的!要是没那张通缉令,倦知还怎么可能知道索拉失踪的消息,哪会像现在这样把我们丢在鼹鼠镇!说到底,还是你跟老家不清不楚的关系!搞得倦知还都不相信我们,非要我们等帕莉伊芙琳!”

“啪”的一声。

爱丽丝手中的茶杯手柄崩碎,茶杯摔在地上砸得粉碎,红色的茶水漫过雪白的瓷器,肆意横流。

爱丽丝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颤抖的嘴唇,紧盯着桌对面的尤拉,颤声道:

“尤拉……我、我和家里已经没关系了……我还要怎样——”

“别吵架啊,爱丽丝姐姐,尤拉姐姐!先生要是在家的话,肯定不会想看到你们这样子的!”

安秋赶紧打圆场,对尤拉说:“尤拉姐姐,先生没在信里说,就表示他不在意爱丽丝姐姐的出身,这点小事他没有放在心上。他肯定不是不相信我们,一定有所安排,但为了我们着想,暂时不能告诉我们……说不定他写在给伊芙琳姐姐的信里面,我们要不要先拆开看一下?”

尤拉气鼓鼓地撇过头去,“我用不着!我才不想……输给帕莉。”

随即,安秋对爱丽丝低头道:“爱丽丝小姐,请你相信倦知还先生,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他很看重你的,绝对没有不信任你的想法。请你相信他。尤拉姐姐的性格一直是这样……都怪先生一直没看破她的身份,她估计也憋得难受了。”

爱丽丝凝视着地上破碎的茶杯,幽幽叹了口气:

“没事……我,习惯了。”

爱丽丝轻轻吟唱了一段咒语,地上的茶杯便恢复了原样,重新回到手中。她讲茶杯轻轻放在碟子里,看了看尤拉,再看了看安秋,向两人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我,放不下。”

“没事的,爱丽丝小姐,不用对我道歉的。”

安秋赶忙扶住爱丽丝,“眷恋自己的家人是很普通的事情。像我和尤拉姐姐,都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爱丽丝姐姐和尤拉姐姐更熟,你也知道的,我们真的是很希望有亲人还活在世上,能够疼爱我们、照顾我们……可我们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渐渐想不起来了……没关系的,爱丽丝姐姐,我想先生也能理解你,所以才不将教廷的事放在心上。他只在乎你,也希望终有一天,你真正的家人,真正在乎你的人能和你再会。”

安秋转过头,又看向尤拉,见她脸上也露出悔意,于是说:

“尤拉姐姐,你说的真是过分了。爱丽丝姐姐是受人蒙骗,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是她在维持镇上的治安,换作我们两个,也就应付一下匪盗,能打得过那么多的魔法师?”

尤拉撇了撇嘴,嘟囔道:

“我知道……是我自己没用,不像你这么能做家务,也没有爱丽丝小姐这么伟大的魔法力量,反正我就是帮不上倦知还一点忙,只能给他添麻烦的没用的家伙就是了!”

安秋挑起眉头:“尤拉姐姐,好好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

尤拉揉着脑袋,嚷嚷道:“这么罗里吧嗦的,怎么越来越像倦知还了……那个,嗯,怎么说,反正就是,诶,我……我说的太过分了。对不起,爱丽丝。”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

爱丽丝轻咬下唇,不再说话。安秋便接着说:

“时候不早了。现在教廷派来的攻势我们还能应付,我们就一边派人去枫叶城求援,一边加紧小镇附近的魔法阵设置。从明天开始,我也会拜托露娜,一起去设置魔法阵,最好能布置出一座坚固的魔法结界,能短暂抵挡住大魔法师的进攻。剩下的等伊芙琳小姐到来再说,今晚我们就先休息吧。”

结束了夜晚的商讨,三人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到二楼就寝。爱丽丝出于安全考虑,现在也和她们住在一起,睡在倦知还房间对面的卧室。

回到自己房间,待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听不见其他房间的声响,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封信,放到了桌上,淡淡的金光在信纸上浮动,即便在夜晚也能将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倦知还留下的信要三人单独拆开查看,她们互相不知道对方信中的内容,就像这封信的字里行间蕴藏着极强的魔力,在安秋的魔法感应中远超爱丽丝身上的魔法波动,拿出信封便四溢而动。

安秋看着黑色文字中隐隐透出的金色,这份魔法的名字就写在其上。

罪之尘。

当年倦知还纵横草原,攻破教廷的“七式惊尘”中,杀力最强的一招。只是一击便粉碎了从第一纪元屹立一千六百年至今的教廷结界,将那艘传奇奴船“海妖号”上的魔法师团尽数变成肉块散落。

信中对“罪之尘”的评价也很直接:“万物皆杀,遇之必死”。

对自己离开之后教廷可能做出的动作,信中早有预料。到现在为止来送死的魔法师不过试探,倦知还预料的最坏情况,远超尤拉所说的大魔法师袭击鼹鼠镇,而是一位恶魔之子或是身为魔法贤者的红衣主教袭击鼹鼠镇,将整个小镇夷为平地!

在那一天之前,教廷会不断派人试探倦知还是否在鼹鼠镇留下了后手,最终将目光放在学习了《剑绘》,并且击败两位魔法师和四位魔导士一同进攻的爱丽丝,和学习了东方魔法的尤拉身上。教廷料想不到,真正的后手另有其人。

只希望先生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不要出现,这一招永远也用不上吧。

安秋暗自叹息,担心着远在大陆另一端的倦知还,一边看着信中所说的谋划,夜色与思虑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