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卓拉什接过信件,查看无误后,放到了口袋。

他向倦知还道谢,然后笑了笑:“接下来打算去森之国。森之国虽然不公开保护精灵后裔,但也没有主动去抓捕。只要不要去森之国的教堂里面,对那些灰衣教士,白衣司教用神赐力量,就没多大事。我和姐姐隐居就行。而且亲眼见识到了倦知还先生,以后多写写跟您有关的诗篇,去酒馆唱唱,我想市场不错。应该能活下去。”

“你要写关于我的诗篇?会不会给那些大小姐唱……算了。”

倦知还掐断念头,又道:“你姐姐的事我不追究,就此揭过。你的线索倒是让我欠了你一份人情。以后再见恐怕难了,有什么想要做的事,现在可以拜托我。”

梅卓拉什脸色一僵:“这……这怎么好意思——”

“少废话。”

倦知还一翻白眼,两手抱胸,正色道:“我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姐姐那点威胁我看不上,自然不算仇怨,但你这小子人还不错,虽然你自己觉得是举手之劳,我却不能当不知道。说吧,只要不违背法律,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帮帮你。”

“这——”

看倦知还认真的神色,梅卓拉什不再推脱,仔细想了一下,说:

“我听说您有一套从东方带来的魔法……是叫‘七式惊尘’?”

“没错。”

梅卓拉什咽了咽口水,颤声道:

“那您……可不可以教我‘七式惊尘’?”

“哦?”

倦知还一挑眉,“你学这个干什么?”

梅卓拉什眼神一暗,声音低沉下去:

“……我,我的姐姐您也看到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和其他人生活,交流。她现在只能依靠我生活,可是我太弱小,就像这次被教廷抓住,以我的生命来威胁姐姐和您相杀。我不想拖了姐姐的后腿。如果我再强一些,像您一样……不,有您千分之一的强大,我也就……能更好的保护姐姐了。”

倦知还笑道:“为了保护姐姐,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炎之陆有人说过,‘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美之者,是乐杀人’,说的是危险的武器是不祥之物,如果以此骄傲,就是乐于杀人的道理。所以教廷和你姐姐来杀我,我也不用‘七式惊尘’。更别说杀人人杀,这样的循环没有尽头。且不说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梅卓拉什,你有拥有力量的自律和觉悟吗?”

“我……”

“我不需要你的答案。”

倦知还摆了摆手,“我既然答应,就会教你。只不过‘七式惊尘’需要特殊的体质,除了我,即便是我的师傅都无法使用。我只能改造你的部分身体,将术法封印在你的身体内。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身体。”

梅卓拉什依言伸出手,倦知还在他的手腕上捏了两把,叹了口气:

“你的天赋还是差了点。我试了一下,你的双手可以让我封印两招。‘七式惊尘’一共七式十四招,你想要哪两招?”

有些意外倦知还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梅卓拉什愣了一会儿,收回手问:

“我对‘七式惊尘’……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是您从东方带来将教廷击溃的魔法。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法。”

“原来是道听途说的。”

倦知还笑了一声,“罢了,既然你不了解‘七式惊尘’,就不必多想。我给你挑一式‘命之尘’,这一式可杀可活,既可以用魔法元素进入他人体内,祛除毒素,治愈伤患,又可以作为不败之招,避无可避的术式,算是最安全的一种。我就把这两招封印在你的双手里面,但是代价……”

梅卓拉什大声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倦知还看了他几眼,忽然问:“你今年几岁了?”

梅卓拉什不明白他为什么问,但如实回答:“十五岁。”

“你姐姐多大?”

“和我一样,也是……十五岁。”

十五岁啊。

倦知还心有所感,随即忆起,当年自己创出七式惊尘也是十五岁。

彼时两位少女弹刀作歌,拔剑起舞,一人歌声清绝,一人剑舞极意,天地四方为之低昂,台下观众心惊胆寒,一时神往。正是在那曲刀剑协鸣之中,才有七式惊尘,随兴而出。

“真是巧了……看不出你姐姐才十五岁啊。”

倦知还摇了摇头,过去的影像在眼前片片成灰。他想起玛丽安的身材实在不像十五岁的人,无奈一笑。又伸出手,一手剑指,一手作刀,搭在梅卓拉什的肩膀上。

“忍住痛。”

“什么?”

梅卓拉什下意识地询问,余音犹在。

两条手臂便随倦知还的手刀剑指下划,齐根脱离身体,带着两道飞溅的血柱,跌落苍苍白雪,染出无数红花。

“啊……额啊!”

没想到倦知还会忽然砍断自己双手,梅卓拉什惨叫出声,随即想起倦知还叫自己忍住,一下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咽下了痛苦。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浑身颤抖的双眼不解地盯着倦知还,一声也不吭。

飞溅的血液落在倦知还雪白的斗篷上,都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血珠,纷纷滚落地上。雪白的斗篷留不下一丝浊痕。

倦知还捡起地上的双手,五指一动,梅卓拉什的手臂就化作血肉的泥泞。只有两幅赤白的臂骨落在空中,血红的肉泥一边蠕动环绕在白骨两侧。

血腥的气息与恶心的画面,再加上双臂断口的痛苦,几乎让梅卓拉什快要昏倒过去。

倦知还却不以为意,微笑道:“能忍住断臂的痛苦,没叫的那么大声,倒是让我意外。不错,坚忍不拔,心性尚可。如果多给些时间学习魔法,将来成就不在你姐姐之下。也就是几十年,近百年的功夫吧,对精灵后裔来说也不漫长。”

看梅卓拉什紧咬牙关,脸色随着血液滴落越发苍白,倦知还剑指手刀在臂骨上轻轻抹过,没过一寸,便有璀璨光华在白骨上流动。

待两只手臂的骨头都变得晶莹璀璨,他轻轻挥手,两只臂骨重新接回梅卓拉什的断口上,随后血肉的泥泞在空中消散,梅卓拉什的双手白骨竟无端生肉,先是长出青色的血管,再来肌肉复生,密密麻麻的组织重新生长,最后凭空凝结出粉嫩的肌肤,和婴儿无异,与梅卓拉什原本的肤色大相径庭。

双手重新长好,梅卓拉什的痛苦终于结束。他终于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中。随后整个人趴倒在沾满自己血液的红雪,大喘着粗气,浑身汗水如浆,将全身的衣服浸透,整个人止不住地痉挛抽搐。

倦知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梅卓拉什。如果不是亲身体验,绝难想到他在经历怎样的痛苦。为了存放两招术式,需要将双手截下,将“命之尘”封印在臂骨,重新构建双手能够容纳“命之尘”发动的魔法元素。因此将血肉碾碎,以气机重塑,变成适合“命之尘”的样子。

双手重新长出之后,痛苦还未结束。原本的身体和封印了“命之尘”术式的双手又会冲突。就好比有千万把钝刀在一寸一寸将双手砍成肉泥。这份痛楚甚至比砍断双手更难以忍受,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倦知还就在一边看着,看着梅卓拉什的抽搐渐渐停止,身边的积雪也被汗水溶出一个人形的坑洞。又等了一会儿,梅卓拉什摇摇晃晃,双目茫然地从雪地中爬了起来。

“怎么样?”倦知还问,“身体稳定下来了吗?”

梅卓拉什闻言,先是一惊,下意识往后一躲,差点摔倒在雪地里。等他后退几步,双手抱住脑袋狠狠摇了几下,随后不可思议地看着粉白的双手,才渐渐回过神来。

“我……我这是……成功了吗?”

“觉得双手疼痛吗?”

“嗯……好像有、好像有蚂蚁在我的骨头上咬我的肉……”

“痛就对了。痛,说明你还活着,没有和术式产生排斥。”

倦知还笑道:“我出手当然不会失败。两招‘命之尘’已经封印在你的双手,你现在是不是能感受到对魔法元素的感应强了很多,而且双手有凉气随着骨头上蹿?那是你的手在不停吸收魔法元素,准备术式。”

随后,倦知还将命之尘的口诀交给梅卓拉什,道:“以你现在的力量,最多只能用两次。左手杀人,右手救命。小心使用。”

“……我明白了。”

梅卓拉什擦去额头汗水,在地上甩出一片浅坑。看着倦知还颤声说:

“没想到……要这么痛。您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倦知还随意答道,然后望向天空,“试试向天空挥出一招吧。”

“好。”

梅卓拉什吞了吞口水,一同望向天空。

冬日的天空铅云万里,沉沉地压在广袤雪白的大地上。放眼望去,尽是阴沉。

一只小手比出剑指,对准天空,轻轻一划。

“命之尘——”

随后的话语淹没在如刀的寒风之中。

伴随剑指落下,高不可攀的天空重云,划开一道金色的丝线。

冬日的第一抹阳光轻轻洒在鼹鼠镇,正扛着木料帮汉萨先生补房顶的两个警员看着头顶随风越来越开阔的缝隙,金色的光芒暖暖地倾泻在自己身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嘟囔道:

“那个治安官老大不赶紧来帮忙修屋顶,在那边搞什么……赶紧来赔钱画隔音魔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