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神没入幻想之后,太阳神现世前夜的故事。

  我那时还没听闻博丽神社倒塌的消息,不过——博丽神社确实还没塌。在此我为博丽巫女和神社那个不知名的神致歉。尤其是神明大人,每天和灵梦打交道真是辛苦你了。

  后来我想了想,认为半妖这样不短不长的寿命,尚不足以让我认清世间险恶。话说回来其实没人能理解博丽巫女的本质。话又说回来,连妖怪都做不到,我就不要【庸人自扰之】了,虽然我只有一半人类血统。

  “喂,那个巫女,你这样非常影响我做生意,赶快把商品放下。”

  “……嗯?你这的商品难道不可以试用吗?”

  “至少这个不可以。”

  我快步走到疑惑的博丽巫女身后,依仗身高优势,轻轻松松从她手里抢过商品,举到半空不让她拿走。

  身为这附近(不包括人间之里)最有智慧的半妖,我第一眼看到道具,就能知道道具的名字和用途。而灵梦手里这个,名字冗长啰嗦,叫……

  【倍力〇一次性指套(满4999日元减1000日元,亚〇逊Prime会员加2000日元赠《这个XX了不起》电子书)】

  靠着几年来的积累,我多少能明白带有“亚〇逊”字样的道具全都来自外界。人类社会的发展速度是妖怪们无法想象的,不仅体现在“科技”(他们是这么称呼的),也在文化和社会风俗。我实在不敢去想这件道具的具体用法,正在思考怎么应付灵梦,门外面传来了咆哮:

  “——快让让让让让让让开!”“啊——”“——见鬼?!”“——嘭”“丁零当啷”

  骑扫把的来客毁灭了我的四分之一间店铺。我平心静气,深呼吸,吐纳。很好,这笔账我就记在你头上了,反正我知道你其实是个隐形富豪。

  相对贫穷的巫女蹲下去,拿驱魔棒戳她的脑袋,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说了多少次就是记不住,在森林里还敢骑扫把,还低空飞行,你的脑子被僵尸吃了吧?”

  金发的西洋风女孩赖在地上傻笑,突然嗖地跳起半丈高,右手一挥,等我反应过来时那盒指套已经落进她的魔爪。

  “这是个好东西,我要了!账记在灵梦头上!”

  这手溜门撬锁偷鸡摸狗的技术,还有令万里长城叹为观止的脸皮厚度,以及最重要的……那个词我说不出口,总之我十分怀疑自己的半妖生涯。在我做生意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一个不注意,就让她长成这个德行?

  灵梦显然也对此感到愤怒。她直接给了魔理沙一巴掌,拍得她晕头转向,之后重新抢过指套,撕开盒子,动作麻溜娴熟地套到手指上。再接着,她做出了可能是这辈子迄今为止最不雅的动作:

  “自己来。”

  她对迷迷糊糊的魔理沙勾了勾手指。魔理沙眼睛里立刻被星星填满,看上去十分陶醉。而我则险些气绝。

  “……灵梦,这些你是从哪学的?”

  “看包装盒上的图片还不能明白吗?霖之助,我对你的智力表示十分遗憾。”

  我曾研究过大陆的一句民间俗语,原话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由衷为魔理沙的家庭教育感到遗憾,又转念一想,魔理沙哪来的家庭教育,她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我转而担心起魔理沙的后代,不知道她的孩子会不会像她那么不靠谱。

  哦我忘了,她也没有下一代,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对你们俩说什么,但是记住,阴阳调和乃自然之理,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你们两个女孩——”

  “放心吧,我会记得好好的,哪怕到老死也不肯忘记白月光的霖之助せんせい。”

  灵梦以讥笑回应,言辞如利剑狠狠扎进了我的心,不过我相信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嘲讽我是个老古董。我确实是。

  我从某人那里学来了随口引用大陆典故的坏毛病。某人是指我的学生,尽管我只教导过她很短时间,而且多年之前她的知识就远远超过了我,不过偶尔见到她时,她还肯叫我一声老师。这就够了,你不能奢望八云紫那样的人向自己低头,想想就可怕。

  而与她相比,魔理沙和灵梦简直是目无尊长。我又开始一个人生闷气,灵梦和魔理沙不理睬我,无比娴熟地收拾烂摊子,然后翻出我珍藏数天的红茶,泡了四杯。——没错,是数天,她们每次来都会把我的店洗劫一空,要不是碍于性别问题,我怀疑我连底裤都剩不下。碍于那层关系,我也就……认了吧。

  “在讨论阴阳吗?我对神秘学没有偏见,毕竟我自己就是幻想生物,但显然世界上所有事情不可能非黑即白,霖之助先生,太过狭隘可不是读书人所为。”

  金粉色的假名被逐个打到桌上的半空,悬浮在我们面前。句子很长,她很少说这种长篇大论,几年前她把写字用的石板换成这种叫【全息投影】的玩意,话也就多了。她对灵梦“说”过,世界比起纸盒子里的苹果,更像是盒子表面苹果形状的花纹,其理由我半个字都没听懂。不过重点是全息,知道是全息就行了吧?

  所以我们哑口无言,半晌还是我主动打破了沉默。

  “……麟小姐?许久不见,真是许久。”

  她什么时候来的?说起来灵梦泡茶泡了四杯,那时候她就在了吗?

  “托外界某件事的福,我感觉身体健康多了。虽然也只是从“将死”变成“必死”罢了。”

  性格温吞吞的少女面不改色地说起了恐怖的事情。不过她的这个话题在最近几年被提及的频率异常之高,我们都已经习惯。唯一还会对此感到难受的,只有那个妖精而已。

  说起来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妖精,平日里她跟麟小姐总是形影不离,因为麟小姐不能说话,她喜欢充当麟小姐的传声筒。我们熟识已经有几年了,但第一次听她自我介绍时我还是吓得不轻。

  “我是麟小姐家养的妖精。”她这么挺胸说,似乎这是很自豪的事情,明明是妖精却被圈养,能开心吗?嘛算了,毕竟连魔理沙那样的怪人都有,奇怪么?不奇怪。

  魔理沙那时候是这么说的,翘着二郎腿,吹着茶水,活像个公子哥:“这算什么,我家里还养了个巫女呢。”然后她就被灵梦揍了一顿,理由是:“做你的白日梦,明明是神社养了一只废柴魔法使。”如此,我真是搞不懂女孩们的心思。

  说起来麟小姐还没成年,合该算是女孩。我想不能让她被那俩黑心的家伙污染,于是向灵梦拼命眨眼,让灵梦收起不该摆上台面的东西。这些小动作瞒不过麟小姐,她兴趣满满地看着灵梦的手指。——娘咧,灵梦怎么还戴着。

  “这种指套呢,是仿造雌雄耦合过程而出现的造物,象征意义和雄性相同。追根溯源,保护套的出现就说明,雌性在关系中处于绝对劣势,容易受到雄性的践踏和污染,指套也是同一个道理,哪怕双方都是雌性。”

  麟小姐对我们“说”。魔理沙的兴致上来了。我就知道。

  “咦?麟小姐你挺了解,有用过吗?”

  麟小姐闭上眼睛,优雅地品起红茶。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放下茶杯,放弃投影,用手指在空中书写:

  “我不需要,身为自然化身的妖精,本就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

  “打住,打住。”

  我拍着桌子,快要哭出来一样。

  “说正事,我不是赶你,但麟小姐究竟为什么来了?”

  灵梦和魔理沙各自捂着肚子,憋笑憋得险些滚到地上去。魔理沙更是倒进灵梦怀里,脑袋往灵梦身上蹭,蹭得头发都乱了。灵梦拍着她的脑袋,手在微微颤抖。这两个坏家伙,唉。

  “我来寻找能“治疗”我的死的事物,我直觉它在附近。”

  灵梦又一巴掌狠狠拍了下去,魔理沙却没喊疼。当然,那是因为魔理沙也愣了。

  我和灵梦她们俩的反应如出一辙,只不过我想得更多,时间往前回溯,那是我们交情还不够深的时候的事情……

  “死亡也能“治”好吗?”

  麟小姐摇头。这才对。

  “能治好的是病不是死,谁都绕不开热力学第二定律,我也一样。”

  “那你该回家躺着。”

  灵梦毫不客气地吐槽她。麟小姐坐的很直,但是眼睛却垂了下去。等等,该不会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那只妖精也不跟来,是这个原因吗?

  “……但是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多少也想出来活动活动。”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是“感觉”,或者说是“错觉”。硬要说就像人类猛灌了一大壶浓茶,觉得自己能熬七天七夜,实际一晚上就倒了。对此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块钟表没有被拨慢。”

  我叹了口气,在她们聊天的时候扭头问魔理沙:

  “魔理沙,你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吗?我已经几年没见到她了,有些担心。”

  魔理沙皱皱眉,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变得一团糟。灵梦因此捏了捏她的手。

  “怎么突然说起她……她在中有之道和再思之道混得很开,你就从没碰见过她?”

  “很抱歉我路过再思之道的时候都小步快跑,哪怕是半妖的生命也只有一次。”

  “那不巧,她前几天刚离开,走之前跟我说她要去旅行,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死心吧,短命的家伙。”

  我才不会乖乖听魔理沙的话,否则我以后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成何体统。

  忘了说,那个很尊敬我的学生,就是魔理沙的母亲,一个苦命人,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也不多说话,满眼都是忧郁的女人。魔理沙没有遗传到她的半点性格,唯一遗传到的只有性取向。理所当然的,她们俩很不对路,否则她也不会放任魔理沙自生自灭到这么大。

  “她没和你说去哪里?我还以为你们母女俩的关系缓和了呢。”

  魔理沙果不其然开始瞪眼。可我当然不会怕,至于凭仗,当然就是我和上一辈雾雨的交情。

  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记起曾经雾雨家主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又迅速结束的时候,我全程都在看着。那几年时光令我终身难以忘怀,我喝下一大口红茶,想,魔理沙最好别像她,一点都不要像。

  魔理沙到底是妥协了。毕竟魔理沙只是在闹别扭而已,母女几年前就和好了,尽管魔理沙还是见不到她人。她就这么神出鬼没,将我们所有人远远丢下,从不肯回头,像麟小姐评价她的那样,像麟小姐形容自己的那样,早已没有回头路。

  “她好像说,要去什么奥,奥……要去奥林匹斯山是吗?”

  【噗。】

  我们谁都没听过的美妙声音在耳边回响,光是短短的一个音节就让人心旷神怡。我四下追寻,最后找到了来源。是麟小姐喷茶的声音。

  我对麒麟比较有了解,知道麒麟虽然没有声带,但是既然有嘴,能喝茶,那么喝茶时喷出来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不过对麟小姐而言,这未免太失礼了吧。

  麟小姐微微有些脸红,这可不多见,说不定此生只能见一回。她为了摆脱尴尬,接上魔理沙的话题:

  “是奥林匹亚,或者奥林匹克,才不是奥林匹斯。奥林匹斯山现在只剩空壳而已。”

  “哦。我管她去哪。”

  但魔理沙对麟的参与不感兴趣,转而抱住灵梦的一只胳膊,估计是想从灵梦那里寻求安慰。灵梦抚着她的脑袋,眼睛一眨一眨。我实在看不下去,决定不再管这对情侣,让她们自个犯傻去吧。

  “麟小姐,你说这里有能治好你的东西?”

  “对,我的直觉。”

  “是在说我吗?”

  第五个声音说,第五双手捧着第五个茶杯,茶会的第五名参与者坐在不知何时搬来的第五把凳子上,还配上了【红酒】【麦饼】【椰枣】【无花果】等点心。我可能和五这个数字犯冲,即便它是神圣的数字。

  又来这套。谁都可以随便进我的店铺,仿佛我这个店老板根本不存在。八云紫是这样,麟小姐更是这样,连这个陌生的妖精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