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醒了?”

浑身发冷,而且冷的透彻——就像是在南方十二月的寒风中裸奔那样刺激。只有头部像是过载的CPU一样以意识为燃料疯狂地发热,就差发光了。

“唔……看来要这样才行吗?吾可不太会照顾人啊……”

手掌突然被一个温暖湿润的东西包裹住。身上的寒意被肢体末端的温度稍稍驱散,让我感到些许的舒适。

那是什么?手黏糊糊麻酥酥的,还能感觉到有滑溜的东西在手掌上蠕动。

“汝能睁眼吗?不能的话就继续睡吧。”

睁眼……好像蛮困难。眼皮跟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难以睁开,只想继续闭下去。

“汝这样发热下去有点危险啊……凡人就是麻烦,天天生病。”

也不能说是天天生病吧?敢这么议论普通人的人是得有多健康啊?

手指上还不时地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按压。还记得我国古代照顾病人的方式就有按摩手指,因为手指上有很多穴道……

所以说我是被送到中医院了吗?

“睡吧,睡吧,哦。”

有人在有节奏地轻拍我的肩膀。这种行为的确很催眠没错啦,不过你就不打算拍轻一点吗?

总而言之,我还是在这力量浑厚,像是断筋摧骨或是天雷波一样的拍打下再次昏沉了下去。

……有些怀念。

无意识——这种看似无律却又过于规律的情况总是能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意识才慢慢地回到了我的躯壳内。思维开始转动,感觉也慢慢地浮现在周身的各个角落。

先是感觉到衣服已经湿透,然后就是头部的清凉感,再接着是身边细微的呼噜声,最后……

手部的湿润感还在。

(大约是被那个女孩救回来了吧。)

我回忆着之前的片段记忆,在心里如是想到。

身体状况此时已经不成问题。高烧大概已经退去了,力量感也回到了我的身体里。身下的一片熟悉的柔软在提醒着我“我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这个事实。

他们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也许是靠二黑的嗅觉吧,毕竟长得跟狗一样……

真是舒心啊!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我现在活得还挺舒坦……

所以说我的手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包着的啊?!刚刚还在蠕动诶!!!

我迅速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头上湿润的毛巾便掉在了被子上。

然后我和身旁这头正蹲坐在地上的神兽对上了眼睛。

一这么近看,这玩意便更为可怖了。它蹲坐时就有差不多一米七,眼角吊起的高傲眼睛只有眼白,三个头颅正在不停地抖动着各自的黑色尖耳朵。毛发虽然看上去很柔滑,但我实在涌不起伸手抚摸的勇气。

而且这玩意正在叼着我的手。

盯——

还在拿它的六只眼睛盯着我。三倍的恐惧不是儿戏,我现在觉得自己的精神真的被这非人的目光切割成了不规则的三份,而且即将全部被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压力压碎后通通挤扁。

“……唔……汝醒了?”

一旁正坐在椅子上睡觉的女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然后将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以此来注视我。

“这这这这这这……”

“这?汝结巴什么?呼啊……都说了这是吾的宠物了啊……哈……”

宠?

物?

长成这样的怪物还要人怎么宠!可能是我太在乎外表了吧,但请您起码长得像一个正常的生物体好吗?

“为何惧怕?明明二黑的唾沫对伤口很管用……二黑,松开他的手。”

嘎吱叽呜——

二黑发出了难听的声音,同时放过了我的左手。一些唾沫丝还连在我的手和二黑的嘴之间,并随着二黑的动作而断裂或是拉长。

看这种场景还能想歪的人绝对正过着很硬核的一生。

“汝去洗洗手吧。”

“哦……哦……”

我整个人都在刚刚的那些刺激中被吓傻了,此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差点被怪兽吃了?这谁顶得住啊!!!

而且去洗手间时还得小心一点,因为狼好像喜欢趁猎物回头时咬断猎物的脖子……

我尽量地不回头查看二黑是否在跟着我,同时迈着几近虚脱的步伐缓慢地走向洗手间。

可能是还没恢复完全吧,我在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只是稍稍没注意力道,手便像抽筋一样打在水龙头的开关上。

白色的水流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并溅出洗手池。是很浪费没错,不过我是真的没有余力去把它关小一点了,而且这样也能冲的更干净一些。

不知道那家伙的口水究竟是什么构造,居然在我的双手上形成了一个水都冲不开的粘性透明薄膜。我稍稍使力便将这恶心的玩意撕开,然后惊讶地发现我的手已经恢复了原状,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那条狗的唾沫是金疮药做的吗?

别说,那怪物居然还蛮方便的。要是每户人家都养一只的话,那外疮处理用品厂商可能就要关门大吉了。当然,精神科的生意也会因此兴隆起来。

“天老爷……”

我关上水龙头,看着镜子喃喃自语。

相貌当然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那副普通到让人遗憾的面孔。

我只是在面对镜子伤春悲秋而已。

被警察追捕,遇见修仙者还有麒麟,被他们救回来,然后手还被麒麟含了……

窗外已经透出了曙光,街灯也碰巧在我注意到的同时逐个熄灭,让来往的少量车流突然被黑暗吞噬。没素质的司机打开了远光灯,让四周的车不满地摁响喇叭。

……手被含了大概一个晚上。话说麒麟不应该是一种很霸气威武温顺的瑞兽吗?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名状的邪恶之物真的能算做是麒麟吗?是不是欺负我没看过山海经?

我身上的衣服还是出门时的那套,鞋子也依旧穿在脚上,大概在一晚上的时间蹭了一床的尘土。不知道警察那边有没有看到我的长相,如果有的话我岂不是已经被通缉了?

现在我的确该考虑是不是要去投案自首了。如果去的话可能会从轻发落,不去的话……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不,好像从没起过吧?从出生到现在我做成过一件事情吗?

貌似没有,只是在无谓的行动中一步步地被卷入无奈的漩涡而已。

写小说是我自小开始便一直在干的事情。从国产玄幻开始,慢慢地转换风格接触其他的题材,然后不断尝试。

文笔或许在一开始很稚嫩,但现在应该还好吧?也该获得一点成就感了吧?

成就感的前提就是成就,而我并没有在这方面达成过任何可以算得上是成就的东西。

比赛参加了很多次,结果不只是结果打水漂了,自己的心态也是。作品也有十几个,但也没有一个是被人看的入眼的。骂名倒是得了一堆,例如“设定怪胎”和“取名狂魔”一类。

9年的坚持与努力,获得的只有一摊泡影都不算的垃圾。

所谓“坚持就是胜利”不过是一句成功人士撒下的可悲谎言。要是坚持就能胜利,那世界上就没有任何难事了。大家坚持下去就万事大吉,何谈绝望无助?

都是扯淡,全部都是扯淡。

一个人熬夜面对刺眼的屏幕。

一个人边吃着匆忙做出的,还没有熟透的饭,边坐在椅子上赶进度。

一个人在突然死机的电脑前发呆,眼泪气的都流不下来。

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为何还是没有成功?

不知道,真不知道。

我硬生生的把自己的人生活的像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汝怎么了?”女孩在我的背后出现。我没有回头看她,而是继续望着远处的点点车灯。

“……没事。”

“汝的伤好了吗?”

“好了。”

“汝……汝昨日起便是吾的……吾的……”

“夫君是吧。”我冷静地回头,对上了颜玉那张清丽又可爱的脸。

“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

娇羞的样子的确迷人,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想怎么样?你的意图是什么?”

“意图?”

“留在这里的意图。”

“……汝真的是流氓!!!”

啧,你想到哪里去了啊?!那几句话有个毛线的遐想空间啊!

是想借此来把握话题的主动权吗?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白活了这些年。

“不是那个意思……我劝你别拿结婚那一套来说事,我们之间只是名义上的。”

“汝难道喜新恋旧了吗???”

“我和你的相遇只是一个误会,你不要自作多情。和我对着磕头也是你自己自愿的,我只是想和你道歉才会磕头。”

“呜……”颜玉像是心有不甘地低下了头。此时我才发现颜玉的身高真的不算太高,她的头顶只能达到我的胸口。

“汝的心情是不是很差?”

观察力不错,我的心情的确很差,不过我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错了,我心情很好。”

“汝……”

“我什么?”

“汝看到了吾的身体……”

“我没碰过你一下吧?不,要说碰的话……”

好像是她照顾了我一个晚上,碰的话也应该有很多次了。

我现在可以正常地活着也算是托了她的福吧?不过还是一码归一码。我是很感谢她救了我,但这不代表着我要欠下这位来路不明的神仙大能人生债。

我想和她脱离关系。她本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感觉要是和她太过亲近的话可能会被牵扯。

这是本能的自我保护。小说里的人都是因为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才会出事的,我可不想学他们。

就先客气一下然后让她滚蛋吧。真是不错的计划。

“感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

“颜玉。”

颜玉……

好名字!清新脱俗,而且和我取名的风格类似。

慢着!!!

有些不好的东西突然从记忆的书堆里窜出,然后占据了我的脑海。

颜玉,颜玉,颜玉……

我脑袋里全是这两个字。

“你叫颜玉没错吧?”

“嗯……汝为何骤然紧张?”

“你的宠物叫二黑?”

“对啊,如何?是个好名字吧!”

“好,你开心就好……”

对了,“那个”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叫做……

“你的修为是天阶二段?”

“汝也听闻过吾的大名吗?也对,吾可是凡人皆晓的大人物,汝知道很正常。”

天阶二段,二黑,颜玉,长袍,古风的说话方式。

“跟我过来。”

我以不由分说的速度抓住颜玉的袖子,带着她跑向书房。

“汝怎么了?难道要带吾去……不要!吾还没准备好!!!”

“你闭嘴。”

我为了加快速度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拉动颜玉还算是一件比较轻松的活,大概是因为她也没想着反抗吧?

希望是因为她弄懂了我的意思。

“啊……如此强硬……为何吾突然兴奋了起来?”

看来希望破灭了。

“都说了闭嘴,装纯洁的家伙……”

“汝……汝这是诽谤!!!”

“谁管你啊闭嘴啊混账。”

我带着颜玉冲到了书房里。

“这房间里的烟气从何而来……难道这是仙境吗?”

“不,是书房……烟气可能是忘记开窗了。”

的确有点乱。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被我塞满烟头,书架上杂乱地堆放了各种书籍,地上也全部都是书箱,令人难以下脚。

地板好像一年没有拖了吧,不过这个房间的窗户和门也一直是关着的,所以灰尘不是很大。为什么一年都没有打扫这个房间了呢?

因为那个——桌子上的用来写书的老式台式机。

每次看到那玩意都会很难受啊……还是让这房间脏着比较好,这样就能减少来的次数。

“万卷书藏……了不起。汝要是可以把这里整理一下,或许汝的房间看上去会更有书香气。诶,《语文》第二册?这是什么书?”

虽然书房整体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我可以清晰地记住各种书籍的摆放位置。我无视了正在认真背诗的颜玉,熟练地踏进书箱之间的空隙,走到了目标前面。

“应该在这里面……”

我打开了那个粉色的书箱,将立面的所有书都拿了出来,然后随手丢弃。

当所有的书全部被我拿出后,箱子底部的一个夹层便显露了出来。我用力地扳开它的塑料外壳,拿出了藏在里面的物事。

两个小薄本。不过只有下面的那本是真的,上面那本只是用以伪装的幌子。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黑历史……不,好像其他人也有?

不过总之那都是年轻时犯下的不可逆的错误,是一但被撕开就会当场去世或是突然狂躁的禁忌伤疤。黑历史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逆鳞一般的存在,那些少数人则被我称作“贤者”。

我是真的觉得只有贤者才能忍住杀了自己的冲动。当然,基督徒大概也可以,不过这都是废话。

来,看看手上的这个吧。

垃圾文笔不谈,让人作呕的设定才是关键:比如用自己的名字来当做主角的名称,然后让主角强到无谓的程度。

这个薄本就是承载了一切幼稚元素的存在。而上面的内容——

《天玄幻武乾坤斗法破灭混沌国师大典》

班级:一(2)

名字:影★之★殇

学校:金淀小学

这本像是小学老师会在开学第一堂课上发一堆,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开页的笔记本的封面上如是写到。

我的第一本小说设定集,光是封面上承载的中二程度已经达到了“普通人不用翻开都知道里面的东西绝对是屎”的地步。

翻开第一页。

主角:林狄

寿命:7岁,可以活一亿年

等级: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

(以下略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个零)

根骨:全大陆最强

能力值:天下第一(天阶一百段)

武力值:一兆(划掉)一姚

敏捷值:一姚

魔力值:一姚

武器:AK47水麒麟,巴雷特创造

速度:一姚米每小时

老婆:暗香,李莹,余霁,沈兰(以下略100个名称)

能力:疾风橡胶机关枪,王牌风魔手里剑,圣堂召唤影分身,神圣超音波,暗黑地狱耳,恶魔之翼,乾坤热光线,冲锋,嘲讽,肾击,奥术射击,暴风雪,乱射,猛龙。

绝招:天雷暴雷暗雷爆破轰雷之炎王瞬雷斩。

长相:和我一样帅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首先,明明有能力阶级,为什么还要设置等级?而且明明等级那么高,为什么所有面板数值都只是写上了很随便的一兆?还把兆字改错了?老师没教过我不要随便改答案吗?

那两个像是一用就会昏倒的能力是什么玩意?而且不是加了乾坤二字就是玄幻小说的招式好吧?感觉这小说如果出版的话会吃很多官司。

主角到底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职业会不会太混乱了?武器不会太串戏了吗?女角色以下略是编不出名字了吧?绝招名字那么长真的来得及喊完吗?而且怎么那么中意雷属性攻击?不会被土属性的敌人克制到死吗?

大概是考虑到这里,所以加上了“炎王”二字吧。不愧是我,小细节还是处理的不错。

简而言之,这是一篇真正的屎。

然后,翻页开罪孽深重的下一页……

不对啊!

我记得这本笔记本被我写满了啊,怎么第二页是空白的?

那下一页呢?

空白。

下下页?

空白。

再翻!

白的。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

“我靠……”

我轻声骂到,心里的感觉不知道是舒坦还是空荡。要是我的黑历史消失了的话那自然是好,但还是有一些舍不得……

不过啊不过,它为什么会消失?不是被撕掉,而是笔迹直接消失了,只剩下了第一页!

哦,和最后一页。

女103号(反派)

姓名:颜玉

性别:女

年龄:16

等级:100

能力设定:是个天才,13岁得道,14岁和师父打成平手,15岁收服麒麟,16岁可翻江倒海(天阶2段)

力量值:10000

敏捷值:10000

智力值:70

能力:正义的暗杀诡道(杀人不见血),正义的毒杀秘术,战场适应

绝招:“行云”,“流水”

家庭:父亲(被反派人士杀了),母亲(被正派人士杀了),哥哥(被中立人士杀了),弟弟(被神兽凤凰杀了),姐姐(被狗咬死),妹妹(误食毒蘑菇而死),奶奶(被陨石砸死),爷爷(不小心掉到村口的河里淹死),隔壁老王(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宠物麒麟(黑化,失去了说人话的能力)

特征:相当贫穷,古风的说话方式,长得漂亮哎呀写不下去了算了吧。

设定集(完结大吉)

然后便没有下文了。根据记忆中的记载,我也只是写了一套设定而已,之后的乱七八糟的剧情就纯粹脑补YY,根本没写出来并且发表。当然了,我大概也没有把这堆垃圾发表上去的勇气。

那些先不管。

总之,这貌似就是我写的,颜玉的设定。

真是惨不忍睹。派别划分就先放一边,为什么正派中立反派植物神兽小动物和固态液态气态都要针对她的家人啊?

从有机物到无机物……她家里的人到底都招惹了谁?

哦,对,大概是招惹到我了。我依稀记得当初我是想写一个悲剧人物来着?

可事实比较让人难受。这么说可能对颜玉有点太残忍了,但……

这种身世已经算是实打实的幽默剧了吧?而且都十六岁了还长得跟个初中生似的……尤其是身材。

我还得千万别告诉她是我害了她才行。

“那个……颜玉,过来一下。”

“啊?哦……地上的杂物真是碍事。”

颜玉像是老鹰一样以绝佳的平衡力单腿站立在一旁的箱子上,弯腰看向我手上的设定集。

她的侧发随着重力的作用缓缓垂下,搭到了我的肩上。令我奇怪的是我居然从她的发梢上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草莓味。古代人也用洗发露吗?

“唔……吾的……什么?天阶二段?正义的毒杀秘术……汝是怎么知道吾的秘技的?!”

“……说来话长。总之这上面写的是你没错吧?”

“对……对,是吾。”

颜玉看着本子上的字,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概是看到全家死光的那些信息了吧。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汝……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汝私自上天界查找了吾的设定?算是婚前查底细吗?汝不是修仙者,是怎么上天界的?”

“不是,没上。”

“那这上面的信息为何如此完全?且慢,古风的说话方式……难道不是很平常吗?倒是汝与其他平民的说话方式过于奇特了。”

我管你说话方式是什么啊。我只知道我小时候写的设定集里的人物跑到我的面前了,还不是图画,而是活蹦乱跳的那种。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我难道是神笔马良吗?写啥来啥这种能力是什么时候有的?

啧,当初真应该在她的设定里添加“富婆”二字的。

“总之……汝为何会有我的信息?是天界透露的吗?明明天界的个人信息保护法相当完善……但既然汝已经成为了吾的夫君,这种小事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为什么天界会有这么现代的隐私保护制度?我记得我的第一本小说明明是古代玄幻啊?

不,说不定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实话说我现在已经无法记起其他人物的设定了,毕竟时间过于久远。

诶,依稀还有点印象啊……貌似这本书的世界观是很混乱的来着?

“啊啊啊啊啊啊……”

我狂乱地抓挠自己的头发。

真的是让人崩溃。

我的人生怎么突然这么奇怪了?就像是一本都市小说突然翻了个篇,跳到了玄幻小说一样……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现在也有爽文写手爱玩这种套路来着……

“汝……汝现在心情好了吗?”

“明显没好!你想说什么?”

“唔……”

她低着头沉吟不语。实在搞不懂一个修仙者会在这种情况下想什么。

“到底怎么了?啧……”

“这个国家……感觉不是很安宁的样子。”

“所以?”

“所以……吾要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

“这逻辑……想定居吗?”

“的确。啊,不是吾贪图这里的高配网吧一类的设施哦!吾只是……”

“你慌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那条街上的确有几个网吧。难道她去那里看过了?不会造成什么骚动吗?

“反正你就是想待在这里了对吧?”

“对。吾要在这里找工作并且定居。看样子这个国家的经济形势还不错,人民作孽多端,在这里发展侦探事业的话可能会做出不错的业绩。”

想法也真实了吧!修仙者不都是一帮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吗?

我看了看这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轻轻叹气。

“你会什么?想干什么职业?侦探?”

“嗯!”

“……”

众所周知,我国的侦探行业是不合法的。可惜了姑娘,你的算盘大概是打空了。

我无言地走出书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拿出手机。

打开录音功能。

“来,颜玉,坐。”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颜玉便识相地坐下。

“哦……这座位好软。”

“别管那么多。来,先谈谈昨天……不前天晚上的那件事吧。”

“前天晚上?”

“对。前天晚上……”

OK,手机还在录音,确认完毕。

我深吸一口气,将双手十指交叉,以淀源堂的标配姿势把头支在桌子上,缓缓说道:

“前天晚上的人命案,是你干的吧?”

“我没有干。”

“那把关于你的全部事情都解释一下吧?”

“……吾昨晚只是杀了三个害虫而已,不算人命案。”

“你果然是反派……慢着,三个?前天晚上不是有四个死人吗?”

“重复,吾只杀了三个害虫。”

“那第四个人是……”

“还有第四个?”

“对啊!啧……”

“汝不信任吾?”

“不,信任,毕竟杀三个和杀四个在法律上也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很纳闷第四个人是谁杀的……”

“吾不知道。吾在杀了第三个虫子之后就为了保存体力而睡觉了,也许那个人是在吾睡觉时被杀的?”

“是吧……”

有点好奇。

第四个人居然不是她杀的?那会是谁呢?

算了,证据收集完毕,侦探游戏就先放一放吧。要是被警察抓到的话,我直接把这录音交出去大概就不会成为嫌疑人了吧?

于是我关闭了录音功能。

“汝在干什么?那是移动电话?居然没有按键!”

“对……你怎么知道的?”

“吾曾经在天界时有用过几次,但已经玩腻了。”

“在天界玩手机?!”

“是的。其实主要是电视看腻了才会玩手机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的!欧罗斯方块好无聊,吾当初第一次玩的时候居然还玩了一天,摁键摁的手疼……”

我之前写的小说到底是什么玩意???

穿古装玩手机?我还穿中山装上朝呢!

“不是,你等我捋一下……也就是说,在你那个世界里是有信号的?”

“正是。本以为天界前些天才研究出来3G已经很伟大了,结果来到这里才听人说有4G,果然高手在民间吗……诶,吾和汝同是存于一个世界的啊?何来‘吾的世界’之说?”

“也有电力?核能发电?”

“核能少数,火力为主。”

“有车?”

“马车。”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突然复古啊!”

“马都是好马嘛!最好的F1赛马时速有一千公里呢!而且马多漂亮,比那些叫做车的大铁皮壳子好看多了。”

“那马正常人敢坐吗?还有那个F1是个啥玩意?”

“不敢坐啊!有钱人家纯粹养着玩的嘛!而且F1的意思是fastest one。”

“发音怪标准的……算了。那……有网络吗?”

“有。哎,汝知道吗,吾前些天网上冲浪时还目见有的修仙者染了杀马特,感觉挺新潮的。汝要有此意的话吾会去试一下。”

“视觉系可以,杀马特就算了。”

时代大致搞清楚了。

看来我的处女作里的世界是一个科技与玄学并存的世界。科技水平大约在零几年的水平,潮流也是。

这也正常,毕竟那时的我在网络语言方面也差不多和颜玉一个水平。

杀马特修仙者?顶着红树林头的修仙者去打同样是杀马特的怪物……

有点好笑。

“总之,石器时代小姐,你就这么继续呆在我家里也不太好吧?虽然我是独居,但生活费可没你和那黑家伙的一份,要不你自己想办法?”

“吾不是和汝结为连理了吗?汝居然还这么见外!”

“都说了那是你的一厢情愿!而且你不是说你也不愿意吗?”

“对啊!正是因为不情愿,这份感情才显得贵重嘛!难道……难道汝要婚前财产分割?!”

“请在说这些的时候把你的古装脱下来!很奇怪啊!”

“汝……要吾脱衣服?太突然了吧……”

“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缩起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怎么又来啊你好烦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人从外到内都奇特到无药可救。说真的,如果不是她长得漂亮且是个女的话,我真的就一脚把她踹到楼下去。

“所以,搬出去吧姑娘,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不搬。吾能去哪?”颜玉摆出老赖的样子死守沙发不肯离开。

“爱去哪去哪。你不也说你没想和我结婚吗?那就走啊。”

“那是吾说着玩的。”

“……真话呢?”

“……吾没有盘缠。”

是吗。

听到她的话,我的心里按照本能突然晦暗了一些,不过还是依理性迅速转晴了。

“行,行,行。”

这就对了。

不要和我谈这些乱七八糟的诸如结婚啊喜结连理啊什么的字眼,大家谈钱就好。如果给钱就可以赶走这位活神仙的话,那何乐而不为呢?

我心里默算一下,然后把手伸到沙发底下,拿出了两百块钱——大概顶我一个星期的饭钱。

“喏,拿着。”

“汝为何要把钱塞在这里?”

“用来应急。要不要?要就拿然后出去,不要就不拿然后出去。”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没有。”

颜玉呆呆地看着钱,然后小声地叹了口气。

“……汝何不善良一些?”

“嫌不够?”

“不,即使是不够,我也没有不要的理由……”

“那原因是?”

“吾与你结为夫妻不是一句笑话。虽然不愿意,但这也是实打实的婚约。若按规矩,汝要是不答应,那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尽管试试。胡编乱造……”

我暂且就赌她不会杀了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吾不会杀了你。”颜玉望着手里的刀缓缓说到。她的脑袋里不知道充斥了什么,让她的眼神显得相当浑浊。

她握刀的手还异常坚定,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你要杀了我再自杀对吧?”

“汝为何会知道?!汝难道会读心?”

“拜托,这种桥段已经很老套了,别那么惊讶地看着我好吗?”

“……汝是从何得知这些知识的?”

“比较熟练罢了。”

你以为我是白白看了、写了那么多书的吗?这种“婚约不成就自杀”的情节已经老到没人用了。

她果然是从石器时代来的人。

“那行。”

我收起了钱,然后翘起二郎腿。

望着天花板,在脑袋里疯狂地思考着利弊。

如果我想让她滚,那其实方法还真的挺多的。虽然平常话说的不多,但我的口才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道德方面的问题还是很让我难以抉择。颜玉的悲催身世完全是归结于我的年少无知,而且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虽然我自首的话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吧。

总而言之,我貌似真的挺亏欠她的,而且某些方面上来说,我刻意地隐瞒事实也算是一种作恶。

哎呀……

这怎么搞?赶她出去,我会良心不安;不赶她出去,我又觉得不安全,且花费会变多。

花费变多对于我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一件事情,因为我现在用的钱全部都是别人给我的。

其实本不用如此。我的生活本该是一种和谐的状态:欢声笑语,偶尔起点无伤大雅的问题。

但五年前,我的父亲买股票亏完了所有钱,之后便撒手人寰了,而且是亲自撒手的。

该说是人渣么?不该说么?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我在公园里和他玩的时候他脸上快乐的表情,还有三番两次来追债的人脸上那令人害怕的嚣张与一丝让小时候的我搞不懂的疲累与无奈。

母亲则是在债台高筑的时候拼命地赚钱还债,最后在一年后成功地拖垮了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得了大病。为了不继续拖垮生计,她还是迅速地去见父亲了。

人生真的比小说还刺激。

父母去世的时候为我留下的遗产只有一套房子和大概二十万的存款。我家的房子是家族里最大且最值钱的,值个一千多万,但怎奈欠款实在多了一些,房子拿去还款了。我现在住的则是家里人给我的空房,离市区有十公里。

遗产给的钱其实可以忽略不计。我天天省吃俭用,五年时间也足够且肯定得花完所有的钱。所以我现在算是真正的寄人篱下吧,家里的亲人们在为我的生存埋单。

之前写小说时也能赚点小钱,一个月差不多两千多一点吧。我现在就真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了,要是想多养一个人的话可能还真的挺困难。

虽然写小说赚的钱对于生计而言可算是天降甘露一般的存在,但如果拿这些钱和未来比还是差着一些。“惟有读书高”是绝对正确的,且是我现在努力遵守的一个重要刚领。

那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去让颜玉住下来啊。住处倒是没问题,但这伙食费就……

“颜玉,你除了斩妖除魔搞侦探啥的还会什么?”

“什么都不会!”

“不要一脸自豪好吗!很丢人诶!你起码得会一点别的东西吧?”

“不会。”

其实会不会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绝对没有身份证,没身份证是找不了工作的。

“那……”

(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在心底反复地盘问着自己。金钱方面的善良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是代价极少的好事,但对于穷人而言代价就会很高。

善良当然好,但善良是要本钱的啊……

怎么办呢……

真的要这么做吗?但这可能会把我之后的生活完全毁掉。不,不是可能,而是必须。

拿自己的未来去帮这个与我非亲非故的人……标准的小说桥段,而且我挺爱在小说里加这种情节的。

留下她?不留下?

留下她?不留下?

这么漂亮傻子才不留下!但如果犯了错误就真的是傻子了啊。我还真没有糟蹋别人的兴趣……

……走一步看一步?

我打算坚守自己的最后一丝良心。

“那……”

我顿了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然后接着说了下去。

“擦桌子拖地板呢?”

“……之前在家时家里有仆人帮我,但吾确信这是一项正常人都会干的事情。诶……难道吾负责打扫卫生,汝就会收留吾?”

“是的,不过只有一个月。”我在说话的同时对她竖起食指。

“一个月……?”

“我要求你在一个月内找到工作养活自己。房子的问题比较小,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住出去。”

“不,吾真的只会斩妖除魔当侦探……”

“侦探不合法啊朋友。你刚刚不是说你会打扫卫生吗?你可以去当钟点工,帮别人打扫屋子。我不是善良的人,你也别对我期望太高。这个月虽然会给你饭吃,但就那些很清淡的东西。”

“没有问题……那为何要吾住出去呢?”

“水电费突然增多肯定会引起家里人的察觉,而且我不想多亏欠他们哪怕是一点……虽然已经很多了。”

“你家里人怎么……”

她说到这里立马闭上了嘴。看来是一位情商选手?了不起。

“总之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一个月内找不到工作,你就给我搬出去。你看啊,我是实在囊中羞涩,客厅里也就一沙发和茶几,电视都没有……哎,其实你要是找别的有钱人当老公我也不会……”

唰!

刀刃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末端是颜玉愤怒到变形的小脸。

“不·许·再·说·一·遍·这·种·话!!!”

“女侠息怒息怒息怒……”

我看着极为锋利的刀刃,尽量不动喉咙,小声地把声音从丹田挤了出去。

“呼……”

她收起了刀,然后像是武松同志刚刚杀完人一样干脆利落外带一丝大功告成似地喘了一口气。

“吾不是水性杨花的人。汝可以辱骂吾,但汝不可在这种关键的方面诽谤吾。这是吾的底线,汝给吾记好了!”

她的眉目之间还带有强烈的怒气,看来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消散了。

“是是是……知错了……”

仔细想想我刚才的话也的确过分了,但这真的是我的真实想法。

与其把生命寄托在我这种人身上,还不如去找找别人呢,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既然汝肯让吾住在这里,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工作吾应该会找到的,汝可以放心。”

“打扫卫生的话应该不用身份证,所以问题不大。你会找到的。”

“行……汝的工作是?”

“我是学生。”

“学生?哦,读书人啊……那汝不用上学堂吗?难道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清高人士?”

“怎么可能,当然要去啊。”

“那就好,吾最讨厌那种迂腐的酸人……那汝今天不用去?现在天已经亮了。”

的确,窗外的白色阳光已经开始刺眼起来了,木质地板上被影子和光线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几块。

不过上学这件事就先放一放。

“今天不用上课,一个月之后才去。”

“为何?”

“废话,赚钱养食客啊。”

我说话的同时就已经用短信和班主任请了假。班主任是极为热情且认真的人,所以电话就立马在我发短信后的几秒播了过来。

“喂……哦,老师……对……嗯……家里有事。”

我看了看那个麻烦的源头,然后继续回答。

“嗯……一个月。是……哦……我知道明年高考,我会学的……谢谢啊……好的,麻烦你了。”

能在话筒对面体会到人间疾苦的老师绝对是一个好老师,而我的班主任明显够格。

“好的……”

我放下手机,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腰间发出了咔咔声,同时还传来了舒坦的感觉。

再写一个月的小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比赛,而是为了钱的话就会好受很多。

虽然去年的今天我发过“再也不写一次小说”这种誓言,但誓言这种玩意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被遵守或被打破吗?反正又不是很亏,也还算有的赚嘛。

“如何?”

“请过假了……今天你先打扫卫生,明日再想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刚刚那个书房啊,记得打扫干净,地板要能反光。”

“好的!”

她用精神百倍回应了我的话语。

“那么开始吧,我去换衣服了。啧,少一件新衣服了……过年刚刚买的……”

从今天开始,“影之殇”重返文坛。

预期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