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分钟……”

我于黑灯瞎火之中紧盯着发出荧光的旧式屏幕,等待着那个关键时刻的来临。

“望穿秋水”这个词此时显得那么的应景,虽然意思方面不大匹配吧。如果眼神是有温度的,那这个屏幕可能真的会被我盯出一个大洞。

因为此时思考已经毫无用处,所以没有任何的思绪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脑袋中的那片空白,全部都被“期待”和“抗拒”所填充,化为了一团让人不知所措的感情团块堵塞在每根脑神经中。

既想立刻让结果映入眼帘,又怕这结果可能会让自己难过到想死——这就是现在在我身上的最大矛盾。

如果可以给我选择结局到来的时间,我一定会把它一拖再拖的。不过现实不可能如此,时间不会为了一个古代皇帝停下些许脚步,普通人更不用说。

咔哒、咔哒、咔哒……

墙上的挂钟轻声地向我宣告着结局到来的脚步。我听着这细微而又巨大的声响,在心中缓慢地划着一个又一个十字。

两分钟……

一分钟……

三十秒……

五!

四!

三!

二!

一……

挂钟的整点响铃报时功能与电脑右下方的电子表同时热心地提醒我摁下那个按键。

即使只是名副其实的“举手之劳”,但我感觉自己的手有千斤之重,那个按键也离我万米之远。

在跨越了一切心理上的尺度后,我的中指终于搭到了那个摁键上。

F5——键盘上的一个功能性摁键,作用是“刷新”。只需摁下去,屏幕上的页面就会被刷新一次。

但刷新的也有可能是我的三观、我的梦想、我的人生。

是被新的到来拥抱?还是被旧的过去迎接?是被快乐轻轻抚摸,还是被悲伤或是其他负面情绪集体殴打?

一切在摁下这个按键之前都无人知晓。

所以,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就让我看看,看看我究竟可以到达什么样的境地!

咔嚓——

我之前一直很喜欢这种干脆利落有节奏感的声音,但此时我却无比痛恨着青轴键盘。就像是有的打过伊拉克战争的士兵不讨厌问题本身,却讨厌黑衣服和各种魔改AK一样,没有理由却又十分合理。

页面在键盘发出声响后瞬间化为一片雪白,接着屏幕上便出现了和刚才看似相同的页面。

我握住鼠标,轻轻滚动滑轮——

新增的一段图表出现在我的眼前。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是第二天了。而这个比赛的发榜日期,就是今日,也就是三月一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尝试在图表上捕捉自己的笔名。

第一页图表,没有发现我的笔名。

第二页,没有。

第三页,没有。

第四页……

我靠,这图表只有三页。

我又重新调回头去查找了一遍,没有。

第三遍,没有。

第四遍……

我的手机械地不停摁动“上一页、下一页”的按钮。是在期盼着奇迹的出现?还是在确认自己输得一塌糊涂?此时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总之这份图表上真的、真的没有我的笔名。

我最终停止了这一切毫无意义的行为,瘫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的荧光此时也像是在无情地嘲讽我一样肆意地挥洒,让我的瞳孔剧烈地为之收缩。

——————

仔细想想,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于是,一年后,我重新踏入了人生的正轨。

“来,林狄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数学老头貌似并不知道年初三补课这种事情是严令禁止的,依旧操着那个大嗓门,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黑板,将略带期盼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在一年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不过现在倒还是可以让人理解。毕竟我的学习成绩在一年之内提高了几个档次,在班里也算是拔尖的学生了。再加上这又是我擅长的数学,我不去试着回答也不大对。

我按规矩站起身,伸着脖子仔细地查找着这个题目的关键部分。

然而失败了。

这真的不在我的能力范畴之内啊!那是什么?光是看那一大堆符号就已经眼花了好吧!我基本除了Σ和i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啊!

一道题占了半个黑板,老头你可以的。要不是你是个地中海,我还以为你是政治老师。

看来只能老实回答了。

“那个……我不会。”

“是吗……你先站着。”

老头遗憾地摇头,煞费苦心梳理的花白长发在空中晃了晃,微微显露出藏在头发底下的秃顶。

“那……程歆,你会吗?”老头又把视线投向了另一个人。

我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右下角。我当初选择这个位置的原因就是为了尽量少地接触别人,并且这里也算是中午食堂抢饭的交通要道。而那个叫做程歆的姑娘的座位和我的座位刚好形成了一条对角线——她坐在教室的最左上角,而且也是独自一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那里,那个位置根本就不能摸鱼和看黑板啊。看她平常那不善言辞的样子,难道她也不想和班里的人过多交流吗?

不过她也并不怯场。被叫到的程歆大方地起身,快步走上黑板。与我起身时不同,当她站起来时,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用熟练的手法开始在黑板上书写各种数字与符号。不熟练也不行,因为整个班里就她上台讲题的次数是最多的。

我明明是上台讲题次数第二多的人,成绩却和她差了老远。不过也对,人家是中考考差了才会来这里的,和我这个压线上这所普通高中的人还是有些差距。

程歆——这位长相超凡学习态度优秀的姑娘一直都是全年级瞩目的焦点。

这么一描述总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是三流galgame的人设一样。但事实真的就是如此,夸张到令人恐惧,感觉这家伙是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的纸片人。

我曾经也考过全年级第一,但也仅仅是那一次而已,而且和程歆的分数只差两分。至于其他的考试,就全部都是程歆第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是会遇见比自己长得好看且优秀的人。

或许大家的基因构造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吧。就像是扎古和高达的区别一样,明明都是有胳膊有腿的,可怎么就是有那么大差距呢?难道我是量产型号,而她是高达?

陈歆在黑板上留满了优美的字体与图案后重新落座。老头看了一会她的答案,接着像是某上过电视的江湖骗子突然收到外星人的心灵感应一般低头闭目沉思。

最后,他大力地拍打着讲台,用响彻寰宇的音量说:

“好!!!居然有人写出来了!我还以为这道题超纲了呢,看来我出题的水准还是在的!”

顺带一提,这位从黄冈中学出来的仁兄出的题目没有一道是不超纲的。至于数学课上课提问这个环节,也一直都是以“提问→叫我回答→我不会→叫陈歆回答→完美解决”这么一个流程开始和结束的。

以他的话而言,这对我来说不叫刁难,叫做所谓的“打磨”。

打磨个毛线,这叫做摧残好吧!你当我是铁棒槌你是老太太啊?没事干打磨个毛线啊有意义吗?你这家伙就不怕我产生金属疲劳吗?

他这个态度真的很难让人理解他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讲台上。

“大家多学习一下程歆的学习态度,尤其是班里的男生。人家一个女孩子学得这么好,你们一帮大男子汉丢不丢脸?你们是缺斤少两了还是出生时脑袋被护士砸了?”

而且他说的话也很令人反感。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放到旧时候这种人就是歧视妇女的反社会典范。也活该他不受老师和学生们的待见吧。真不知道他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热情来上课,难道白眼还没受够吗?

“林狄你其实也不错,一年里转变了那么多,可见你的底子还是可以的。但你还是不够努力!以你的成绩想上一本大学足矣,但想上好的一本大学还是难了一些。坐下吧。”

好的一本大学?对于我来说有一本大学上已经够本了好吧!我何德何能要像程歆那样考北大清华?你疯了吗?

而且这不应该是私人谈话的话题吗?把它搬到课上来说真的好吗?我超怕别人看不惯我从而打击报复我的。

(这种老师还是早点消失为好。)

我带着这种想法愤懑地坐回椅子上。

“他怎么又针对你?要不要我去帮你搞他一下?”前座的人突然回头对我说。

看来公义还是在的。不过现代社会行侠仗义是要坐号子的,不然我早上了。

所以我看了两眼这位义愤填膺的朋友,微微摇头。

“动手就不用了,反正就他那样也混不了多久就会离职。”

“说的也对。”那人点点头,继续低头玩他的手机。

过了一会,那人又抬起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和我说话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吧。

“诶,听说咱们市里昨晚出现了四个死者,貌似全部是被人切开喉咙了?”

“……是吗?”

“对,而且他们的身份都不是那么正常。”

“怎么说?”

那人看了我两眼,然后继续小声嘀咕:“死者有四个,其中有两个在死后被查明是贪官,还有的就是两个女人……”

“位置在哪?”

“竹林园街。你也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吧?以前扫黄打非的时候……”

“哦,懂了。”

这还真是个难以说清道明的故事啊……要是发到网上的话绝对会被屏蔽吧。

总而言之,貌似有人看不惯现状,开始独自着手于扫黄和整治贪官了,而且手段过于暴力。这要是写成小说的话倒也是个不错的题材,不过情节可能过于老套了。

“总之没事的话晚上就不要出门了。”

“那当然,谢谢。”

废话,晚上出门干什么?看星星?就这雾霾怎么可能看得到星星。

“林狄!还有……那个谁,上课不许说话!”数学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冲我们发火,还有粉笔头不断向我和他砸来。

“那个谁是什么意思啊……”

感觉我的前座突然就小了一圈。是觉得落寞了吗?

“我错了。”我立马向老头道歉,然后装出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低头看书。

“行……哼,我骂你们一句就算我浪费时间了。一个不求上进一个挑衅寻事,你们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那个……那个谁我就不说了,你爱死死去,林狄你又是怎么回事?本来好好听课的怎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套?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下去了不得的!本来就是985的学生,用功读书就能上211,你为什么不能多用功一点呢?别人晚修你不晚修,你想做什么?家里就那么温暖么?你啊你啊……”

“所以说那个谁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我懒得管他的长篇大论和前座的嘀咕,因为我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也许是“职业”病所致。

这件事情还真是不能让人释怀啊。当然,这不是因为它特别吓人,毕竟我又不是什么贪官或是特殊职业者,那个人想杀我也没什么理由吧?也许那些死者都只是凑巧聚在一起,而他们的身份也凑巧都很特殊……不过可能性很小吧?

我这人天生就有一个坏毛病:好奇心旺盛,这个坏毛病也害苦了我。比如小时候摸过电门(被爹妈拦住)啊,吃过毒蘑菇(还好没死)啊,咬过狗(自家养的)啊之类的。

虽然最后咬狗那个可能纯粹是太年轻了缺心眼,不过这也无法掩盖我好奇心太重的事实。我觉得我如果是恐怖片的主角的话,那无论多少个主角光环都不够我用的。

而且,虽然不能自称小说家,但我还是写过这玩意的,算……半个写手。按照恐怖片或是跑团的惯例,记者好像是第一高危职业,第二就是小说家或是图书管理员……

不,好像神秘学也有一定的关系……不过这是现实,哪里来的这么多条条框框!

要不晚上去那里看看?看完之后不再好奇直接跑就完事了嘛!又不是恐怖片主角,觉得恐怖的话正常人都是会跑的嘛!

我悄悄掏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搜索了那条新闻。

题目标题就有点让人受不了了:“四位市民壮烈血溅竹林园大街13号后巷”。

……听上去就跟这帮人为了新时代而英勇就义了一样。这文本是谁写的?明天大概就会被强制无薪休假一辈子了吧。

不过内容倒是没问题,和我前面的那个人说的差不多。对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李……李什么?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重要。

总之地点是查明了。竹林园街是个在我们城里臭名昭著的地下红灯区,旁边的大酒店和酒吧林立……这么一看这条街的配套设施还是很齐全的啊。

大人的世界真是厉害!都有点小兴奋了呢。

下课后直接去那里吧,饿一顿饭。

那就等待放学咯。现在已经是下午第三节课了,离放学还有……

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后,我的人生堕入了黑暗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