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梵格妮·七勋忙于阅读手中一本古籍,看都没看来者一眼。

“过了。”任启·三翼点了点头。

“喔。”她随口应了声。

“……”任启皱眉,这位导师的冷淡一直令他颇为不爽,要不是因为她的名头能与院长相当,自己也不会有耐心待她门下这么久。

似乎察觉到任启的不快,梵格妮合上了那本破破烂烂的古籍:“只是个三翼考核,谁都能够通过,难道你指望在我这儿得到赞美吗?”

这倒也是,任务内容就是给宫廷术士护送去一箱宝石,路上是遇到一些非术士的强盗,都比较容易解决。“那弟子先行告退。”

“——而且你还有法师大人相助,真是很难想象你将来会遇上什么挫折。”

任启·三翼猛地回头,荼阿·法师在他身边突兀显现。栗色长发的女孩盯着梵格妮·七勋,眼中流光溢彩。

“梵格妮·七勋阁下,为什么你会……”任启颇为惊讶,甚至开始担忧身边的法师会对自己的导师做什么。

“这不难猜。拥有如此力量的法师,控制欲都是极强无比的。”梵格妮浅笑道,“你用你自己去换了雅瑞莎·三翼的重生,不过事实上是你赚了。”

“您看出来了。”荼阿收敛了眼里的光芒。

“不过也没办法,是梵格妮·七勋阁下让我直接出来找你。”任启挠了挠头,“原来我以为你只听得进去道理。”

“少说我也是服侍皇室数十年的退役术士,那几张脸我都看腻了。”梵格妮与荼阿对视,说着令任启不明所以的话。

接着导师又道:“既然是法师大人的决定,我不打算做任何干预。不过您清楚的吧?做到什么程度是在帮他,做到什么程度是在害他。”

“您多虑了。”荼阿说话轻飘飘的,随即消失。

“那你也给我消失。”梵格妮打了个响指,示意任启滚蛋。

从梵格妮·七勋房间里出来的人是任启,看上去一脸平静——这结果真是不言自明。

“这不是雅姐吗!”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时也摆着副臭脸,还是这小子根本就是不会察言观色的缘故,任启对他轻快地道,“或者我该说,是雅瑞莎·四……”

“三翼。”她握紧了拳头,打断了任启的话。

——这简直是无上的屈辱。

“……”他愣了下,随即道,“这么难啊,抱歉。”

“……”雅瑞莎只希望他快走。

“难怪全校最多的就是三翼的学生,这是一道坎啊。”他居然还在说,“什么时候我们聊一下吧,关于四清考——”

雅瑞莎抬眼瞪他,她的呼吸并不顺畅,手心汗流不止……在这盛怒之下,她想到自己的心脏病有可能复发。

“……”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到了,任启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在审视自己,这很奇怪,以前他察觉到自己生气的时候只会躲避她的目光,这家伙变了。

“——够了,任启·三翼,我不是让你消失吗?快点让下一个进来!”房间深处传来梵格妮·七勋的吼声。

是三翼,雅瑞莎听见了。

他也不再说任何话,主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两人不再继续僵持,而是相向而行。

她昨晚通宵写了检讨,用术式提前交给梵格妮·七勋了——这是梵格妮门下未通过考核的惯例,反正她也睡不着。至于现在,就是来挨骂的了。

“你觉得我接下来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梵格妮在看一本年代久远的书,“没什么好说的。我动用关系去调了你们那组考核的档案,你很清楚你错在哪里。”

“这个任务,说实话,你自己一个人都可以完成。”梵格妮头都不抬,“就是要耗个一两天,考验你的耐心,你的弱点。”

“……嗯。”这她是知道的。

“因为你的体能在三翼里面出奇的优秀,在你把检讨发过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个性原因。”梵格妮叹了口气,“不过队里有个喜欢嚷嚷的贵族,稍微也有点运气的成分吧。至于佛格斯·七勋门下那个朴幸·三翼?远的东西不怕,考虑也周全,等打到自己面前就全懵了,她比你更值得骂。”

雅瑞莎的眉头舒缓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感觉梵格妮在安慰她。

“惩罚就免了吧。”导师看了看雅瑞莎身后——是她进来的那道门,“我想你已经得到惩罚了。”

“……”她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张开,“那弟子,先行告退。”

“啊。”看着雅瑞莎准备离开,梵格妮又补了句话,“你知道学院规章制度,别再做蠢事了。”

“不会。”她应付道。

从导师塔走回宿舍,她心事重重。

她一直在思考任启那个审视的眼神,至少在过去她从未见过。雅瑞莎很明白因为自己曾是他监护人的缘故,任启在与她相处的过程中总是处在一种低的位置……她从未想过自己是会被任启这样凝视着的。

——这令她有些恐惧。

那次晚餐的确让她找回过去的感觉了,她以为只要自己考取四清,保持领先的位置,就可以一切如旧。可事实呢?无论如何,任启早就不再像过去那样看待她了。毕竟她对任启动过杀心,对方现在看待她应该会是很小心才算正常。

雅瑞莎回到了一个人的宿舍,关上门,瘫坐在地上。

想到那天的晚餐,和说笑……还有那种回到过去的错觉,现在这些只会令她颤抖——因为她不敢想象那时候的任启在思考些什么,他会觉得……他会觉得自己在跟一只想要杀了他的怪兽一同进食吗?他在随时随地在提防自己杀过来吗?他只是……想驯服毫无理性可言的我……吗?

——他才不是心大到要跟想要杀掉自己的女人重归就好!他只是在自救……他们的关系……

“……已经回不去了啊。”她喃喃自语。

她只是想被人依靠,她或许……只是想要陪伴在她身边,能容忍她性子的伙伴。

——终究是困难的。

——我在任启·三翼心中已经是个怪物了。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不顾脸面,任由泪珠滴落下来。被追平的感觉并不好受,先是恼羞成怒,现在又是潮水一般的悲伤。

她的手压到了散在地上的头发,这头长发早就因先前那场战斗变得参差不齐。

“……我不该再如此在意……”她的嘴唇颤抖,“……也不能再……”

她缓慢地站起身来,看到书桌上那把用来裁纸的剪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她一下一下地,将肩部以下的长发,悉数剪断。

“什么嘛,这不是还有能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