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纳目光往下上方,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放在包里的戒指,自从注意到这个戒指后的几天,他都会时不时这样,像是成了习惯。

便随着希尔达同样的惊呼,艾纳只觉得头脑发热,一股寒意直窜上脖颈。在他的目光上方——在本该是顶楼的三楼楼梯处延伸出了一截楼梯,通往了本不该存在的四楼。

这一幕无疑重创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

他们所在的别墅主楼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三楼房屋,延靠着山背,不论是内院还是外围都是水泥砖块的墙面,因为年久失修,屋顶上的波澜天窗难免会损坏,日照雨淋也总会磨损木质楼梯。

假如是房子内部与外面看起来不一样,但他们从二楼来到三楼时,毫无疑问是通过破碎的屋顶看见了天空,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通往四楼的楼梯,到底是开什么玩笑。

众人面面相觑,艾纳看着阿尔文毫不畏惧地向上走去,他因为在幻觉中看见了伊冯的原因,对这种用曾经珍爱之人的假象戏弄自己的手段,怒不可遏,他想找到幕后的始作俑者,好好修理他一番。

艾纳和另外三人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追了上去,也来到四楼。相比蛛网络绎的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却一尘不染,简直让人细思极恐。

凭空出现的三楼与四楼的中间,作为装饰楼梯的画被拼凑成不规则的圆圈,墙壁挂着没有点燃的纹章灯。

“这个族徽和阿拉根斯伯爵家的略有不同,是分家的意思区别吗?”艾纳注意到壁龛里随意堆砌着象征阿拉根斯家族的族徽。

前面的四人并没有回答他。

艾纳心里升起凉意呼吸一滞。他忍不住退后一步看着前面打量着楼梯的四人。

自己清醒了吗?

后背汗毛竖起,连带着意识也被这猛然的想法引得有些眩晕,艾纳手悄悄背在身后,靠着灰暗的墙壁,指尖骚刮着墙灰,他尽量自持冷静,但一股恐惧却不受控制的油然而生。

艾纳闻到一股大雨将至的潮湿感,抬头望去,破碎的屋顶外,天色阴沉,雨滴淅淅沥沥的落进来,如泣如诉。

一道白光,随之是轰隆一声雷响,闪电映照的艾纳脸色白的诡异。

艾纳明显是被这声惊雷吓到了。

他回过神,看向前面的伙伴,他们都不在了。

“大家?”艾纳生气地喊道,没有人回应。

艾纳一下警觉起来,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又陷入了幻觉。

就在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转过身时,刚才上来的楼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尽头。

艾纳察觉到了什么,把不断摩挲的戒指戴在手指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毛骨悚然。

一扇红色的房门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古堡是标准的乔治亚风格,门头的扇形窗,六嵌板的标准门形式,廊檐下有长方形团排列,屋檐上有齿饰,而窗户则是的六对六的标准分割,四坡玻璃窗屋顶,还有靠近的中央山墙。

这种风格强调装饰风格的统一性,所以很少在古堡内能看见与风格主调不一样的红色房门。艾纳背上渗出冷汗,神经紧绷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诡异的红门。

还在他观察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向下坠落的感觉,就像地板软了,裂缝径直延至了艾纳的脚下。黑色的丝团从中股股涌出,好像附骨之蛆那样紧紧绕上了他的身体,向上迅速蔓延。

“不,这是幻觉!”

一时间,他感到周身被冰冷腥臭的泥沼裹住,大到诡异的力量犹如漩涡般将他向下拖。当他再抬头时,所有人连带着前后的走廊都消失在眼前,他被困在一个全是墙壁,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只剩下面前一扇红色的门等他打开。

虽然没有任何火把照明,但是这扇红色的门依然色彩鲜艳而通明。

“这是什么鬼把戏。”艾纳咽了口吐沫,犹豫片刻,硬着头皮伸手打开那扇门。

探着头去看,门缝里的房间和自己现在待的并无两样。

房间很小,小的有些压抑。屋中没有多余的修饰,也没有窗户,只是在左右各有一个红门,鲜红而逼仄。唯一突兀的是右边墙角立着一块花纹繁复的镜子,从艾纳这个角度看过去,在昏暗的阴影下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

艾纳小心翼翼地步入房间中央,滚了滚干涩的喉咙,余光被镜子里突然一跃而过的黑影所吸引,他惊慌的后退两步,突然发现一张羊皮卷纸漂浮在空中,就在自己脸旁。

艾纳心下一沉,艾纳快速的使用防御术包裹住自己,一动不动躲在里面,透过防护罩朦胧的薄膜,观察着羊皮纸的内容。

冷意在心底蔓延,艾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困难,像是有粘稠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耳边不断传来瘆人的声音,艾纳已经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发生的。

艾纳对这羊皮纸有印象,这绝对是那个恶魔男的东西。

艾纳深呼吸,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不断给自己做出心理暗示,他把视线落在屋中的羊皮卷上,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上面。

房间里温度越来越低,这种寒意与普通的冷不同,像是一种纯粹的恶,带着一股阴冷的味道,艾纳终于下定决心,不去看拿镜子里的东西,快步走到羊皮纸面前。

在拿起羊皮纸的一瞬间,一种被龃龉在黑暗中的偷窥感出现在艾纳身后。他有些恶寒但还是将注意力放到羊皮纸上

艾纳不解的说:“这是什么?”

羊皮纸古拙花纹烫金,在书页的前面和结尾都有一种奇特的符号,艾纳总觉得有些许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顺着往下读,羊皮纸上写着:如果种族的延续和胜利的关键都需要我,那就把我的力量保存下去,已对抗未来可能出现的黑暗。

羊皮纸就简单的两句话,字体是流动的血色,像是刚被人书写上一般,血水没有干涸垂下留出一道道血痕。

“什么意思……”艾纳喃喃道,但依旧不敢放松任何警惕,突然他的余光瞟到了一片红光,迅速拿魔杖指向那个方向,在原本空旷的后面凭空出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羊皮纸。

“为什么还有一张?”艾纳手死死攥着魔杖,犹豫半天解除了魔法罩,缓缓靠近。

正当他要看见上面写着什么时,,前方的红门外突然伴随着一阵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两个人闯了进来,艾纳本以为是贝洛克多和阿尔文。

艾纳停在原地,门怦然被打开。

“贝洛克多?”艾纳的表情慢慢凝固,当看清门口的人后,他的两眼开始发黑,耳朵也出现一阵嗡鸣,全身都像是被人溺死在水里那样的沉重,他缓慢的沿着墙后退,“不,这不可能,幻觉,这是幻觉!”

是那两个死去多年的黑衣人,他们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面前。

即使暗示自己这是幻觉,他也根本无法压抑住恐惧,浑浊的喘息声和带着恶意笑容的两个黑衣人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艾纳手攥上魔杖,不对,他食指和大拇指互相触碰着,本该在手中的魔杖没有了。

他发现自己在缩小,准确来说应该是再变年轻,双手愈发稚嫩就像儿童的手。

当他再低头一看时,身形已然变为童年年的自己。

眼看着两人而来,本能的求生欲驱使着艾纳有些腿软的双脚。

跑!

艾纳一时之间身上发毛,从另一个红门夺门而出,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外面是一个向上的楼梯,艾纳不敢多想,抓着扶梯跑了上去。

下面传来那两人急促的脚步,可这楼梯似乎永无止境的向上延伸。艾纳来不及分析,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逃得越远越好。

不管是逃跑者还是追逐者都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们双方就仿佛是排练了无数次一般,在追逐移动中还保持着一个紧迫的距离。

艾纳全身肌肉绷紧,几乎是手脚并用,他的记忆似乎被模糊了,这里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的边界,不断有自我怀疑的种子从猩红记忆的深处涌出。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长大了吗?他们真的是幻觉吗?

艾纳表情开始有些狰狞,他的胸腔血气上涌,快要跑出血来。他不断的向上跑,楼梯却好像没有尽头,耳边只留下自己的心跳声和紧追在后面仓促的脚步。

冷汗顺着额头和鼻尖向下流,艾纳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布满血丝的双眼紧张的不敢闭眼,无法控制的泪水已经积蓄在眼眶中,艾纳目瞪嘶声,喊道:“贝洛克多!希尔达!”

就在艾纳已经觉得自己无望的时候,希尔达的声音出现在对面,面前不在是无尽的旋转楼梯,而是出现了一个长廊,在长廊的不远处,正是希尔达在大声呼唤,“艾纳!这里!”

艾纳想看见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跑了过去,黑衣人像是要失去良机,更加快的提快了步伐。渗人的笑声随着不断的逼近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近在咫尺之间。

就在艾纳奋勇一跃,将要拉住希尔达伸出的手时,身后两个黑衣人齐刷刷地拽住了他,把他拖了回来。

“放开我!”艾纳拼命挣扎。

“是我们啊!你给我清醒点!”贝洛克多喊道。

“你们是真的吗?”艾纳惊魂未定,快速的朝着左右看,哪有什么黑衣男和楼梯,面前是希尔达和贝洛克多,自己正身处古堡后的花园瀑布旁。雨中土地的湿泞气息直窜上鼻尖,艾纳看着在他面前的希尔达,方才经历过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当然,我们当然是真的!呼!你发疯似的往外跑……差点就要掉下去了。天啊,我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希尔达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喘着粗气,头发凌乱,累得满脸通红。

“真是千钧一发啊。”贝洛克多坐倒在地,气喘吁吁。

“呼,幸好拉住你了。”希尔达说话也带着急促的味道。

这时阿尔文和柯克也赶了过来。

大雨还在下着,瀑布的声音哗哗的,艾纳浑身淋湿,这才回过神,转过头,在刚希尔达的幻觉所站的地方,是断裂的悬崖,往下看去,瀑布的水直坠下面漆黑的大湖。

艾纳一下瘫坐在地上,他头一次觉得躺在湿漉漉的泥巴上也如此的舒服,真实。

如果自己抓住那个希尔达的手,恐怕就已经命丧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