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前,半夜一点整,国王影院顶层。

在带着金色饰边的红色幕布的装饰下,从这间废弃休息室往外看,只能看到半个世界。一场电影刚刚结束,影院门前人满为患。

秋白靠着墙壁站着。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丁点那个带着小天使雕像的豪华喷泉。这里无论几点都不缺人。

“——”

房间的门开了。天子不出意外地又穿着花皇的校服走进来,手头提着两罐加热过的牛奶。

“哦啦,来晚了!”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几乎是扑到沙发上)。

这个房间比起一般个人卧室大不了多少。严格来说,他们是非法入侵。因为他们并没有通知影院的人。秋白皱眉瞪着他的举动。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那个‘哦啦’?听起来就像鸭子叫。”

天子露出苦笑。

“你也没必要一直说那件事啊,当时我也不是特意要选鸭子的啊,谁让山羊被人选走了。香草的手太快了啊。”

他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怎么,今天就只有我?不是还叫了轻歌吗?哈哈?这次不是我最后了?”

“七百天。”

秋白把窗户关上。“应该好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说呢。”天子掏出手机。“不过,距离能力完全足够,应该还差几个小时吧?”

“所以才要你们。”秋白面向他,“如果能量足够,我随便从学校里拉一个蓝签过来就够了。”

“你还真随便。”天子苦笑。“我让学校的同学帮我问了一下。”

对于花皇的王牌来说,卖人情未免太方便。

“那个天下风垒,似乎辈分不低哦。至少跟万世、晓匣他们一辈。只不过,上一代红签退出球场太久了。又因为红签的事情都非常隐蔽,所以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

天子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下手掌。

“你以为他们都跟我们还有轻歌、川上一样吗?没心没肺地什么都说?据说,一百年前的红签,就像敌人一样面对对方。呜哇,真是浪漫得不行!”

秋白靠着墙壁,皱眉看着他夸张的表述。

“还有呢?”

“天下风垒有自己的工作室,以星六角的名义研究觉醒者与祖安。我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报纸。”

他把报纸在桌子上摊开,指着其中一个发黄的版面,左上角还有一个蓝色的印戳,刻着世纪大图书馆等字样。

“年轻的时候,他还发射了自己团队研制的火箭,是他们自己研制的,真不敢相信!在三十五岁时,他利用激光击落了一颗被命名为疯狂骑士的陨石。其实我有点崇拜他的,你不觉得吗?”

“是啊。”秋白喃喃。“了不起。”

“你干嘛这么生气。”

天子苦笑,抓了抓发痒的脸颊。

“直觉上,我觉得这两件事跟他为什么要袭击康时有关。我跟你打赌吧?”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了秋白一眼。秋白靠着墙壁,望向窗外。

广场的更远处是商业区,著名的川上商业医院就坐落在那里。她忽然觉得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即便才半个钟头。

“至于漆雕那家伙……”

天子掏出一把硬币,大概有十二枚,哗啦一声放在桌子上。

“有人看到她跟那个周悬远一起交谈,在那个鸿旺咖啡厅里。就是以前开在门口,后来搬到世纪路上的那个,轻歌有次从楼上冲下来,说她有一堆券没用掉的那个。”

“世纪路……”

秋白闭上眼睛。

世纪路并不有名,更没有名胜古迹,但是全华彩最著名的建筑——世纪大图书馆便坐落在那里。

天子把硬币统统放进一个纸杯中,倒扣在桌子上摇来晃去……

当杯子移开,十二枚硬币如同钢筋混凝土一般堆砌起来,形成一个随时会坍塌的危险造型。

“你不担心他吗?”

天子头也不抬,忙着手上的动作。“我听说他还没有觉醒?”

“你知道轻歌的事情吗?”

秋白没有看他。“我希望她帮我,她似乎陷入了麻烦。”

“是因为黑签联合的事情?”

秋白皱起眉头。“黑签联合又什么事?”

“啊,难得来一趟。”天子似乎没有听见秋白的话。

他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往后背一靠。“运气不错,不像上次一样突然停电。话说你还跟他在一起吗?你的那个男友,叫青岩,啊,不对吧。好像叫青沙?反正有一个青!我记得很清楚。”

天子靠在椅子上,扭头看向秋白。

倘若没人搭话,他也能一直说下去。从小到大他就一直这么说话,这样,他妹妹就会踮起脚尖亲亲他。

“他叫康时。”秋白说。

“哦,康时。”

天子索性伸了个懒腰,振臂高呼。“嗯,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今天也要努力提高秋白的好感才行!”

秋白看向窗外。

国王影院前的大广场上满是落叶。原先是白色的石砖,现在铺上了厚厚的棕黄色。

天子看着手机,说:“你知道吗?听说用海水煮菜更容易煮熟哦,好像是因为海水相对而言比较容易煮沸。书上说——”

“然后呢?”

秋白把手撑在桌子上,盯着他。“漆雕为什么要逮捕康时?还有龙石的学生。”

“恐怕……”

天子摆弄一会儿手机,但心不在焉。

“恐怕是因为他的身份。你记得吗?当初,有一个不明生命从天而降,被关在一块冰块中。遨游了宇宙不知道多久。所有人都疯了,在现在这个时代,相信有神的人……”

天子抬头看她,秋白也不移开目光。

“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吗?”她说。

“也许他最终会变成神也说不定。我是说,秋白。这么说吧,我有点害怕——”

秋白飞快地转过身子,走向窗户。

“你不这么想吗?”他在她背后说,“也许你在保护一个定时炸弹。”

“闭嘴吧。”秋白说。

“它随时会爆——”

房间的墙纸一瞬间粉碎,仿佛肮脏的灰纸片飘落到地面上。

秋白不知何时已经转回来,她盯着天子的眼睛。

广场、街道、居民楼的灯光在她背后闪了好几下,仿佛连绵的闪电,也仿佛相机的闪光灯。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谁都不让步。

过了半分钟,天子移开目光。

十二枚硬币组成的大楼轰然坍塌,时间凝滞了半秒钟,平静地过去一秒后,地上的硬币以可怕的速度朝四周飞散。

它们怀着力量,就像一颗颗子弹。有的硬币卡进墙体,有的卡进铝合金置物柜的侧面,硬生生把金属板给击穿。

两人中间的会议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一直裂到天子面前一公分的地方。

“每次一说到他,你就这么生气。”

他无奈地摇头,把地上的硬币捡起来。四周那些捡不到的硬币也浮起来,仿佛被一只手牵引着回到他手上。

“我只是怕我们大家都会受伤。”他低头玩弄着硬币。

很早的时候他父亲就告诉过他:假如在你说话时有人不想要听,就用力反抗让他明白这么做的代价,而如果他偏偏是你的朋友,那就做其他事情去。不要看他,也暂时不要管他。

秋白深吸口气。“那就暂时别管那个,好吗?康时对我很重要。我们谈谈别的。”

“没别的了……”天子把手机收起来。

“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从来不会点开游戏后马上关掉。”

天子发了会儿呆,像是在思考。他把手机拿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会生气。”他说,“因为你现在就在生气。而且,我也不觉得跟康时的案子有关系,她——轻歌——不告诉你是对的。”

“那反过来,告诉我会损失什么?”

“我们打赌吧,如果到时候你真的生气了……”

天子把另一罐未打开的牛奶放到桌子上。

“你就把这罐喝了。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亏我还一直用精神力帮你保温到现在。真的很好喝的,趁着前段时间打折,我从网上买了一卡车,家里都堆到天花板了。你一直都不要别人给的东西。”

秋白把牛奶拿起来,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力道之大,以至于垃圾桶原地转了三圈,险些倾覆。

天子苦笑。花生牛奶从垃圾桶里漂浮起来,飞回到他手上。

“那我就喝了?”

秋白不理他。她靠着墙壁,望向窗外。

她的上半身都听得很直,但到家就会懒散下来,像猫一样趴在软绵绵的地方。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干什么呢?等着别人教训吗?等康时,等他?被人责备会产生安心感,所以显得自己更像个人类?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慌,尽管面无表情。

外人绝对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她不知道八十岁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等康时死去之后,没有人会在她睡懒觉的时候发出抱怨,也没有人会提醒她明天该下雨。

伞在门口,记得出门要带。他总这么说。

还有她喜欢的围巾。淡蓝色的,什么装饰都不要,管他是蝴蝶蜜蜂,还是花草树木统统不要。

她特别需要康时买给她,因为她看不见颜色。

○○○○○○○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一点二十分。

当时就是这样。她想。

在她几乎要被射下月亮的那局红心大战中,浮白不小心记了双倍分数。天子就一直说个不停。他真的是……说个不停,她都想把面包塞到他嘴里,再狠狠给他一拳。

“有人看到了你的家人。”天子忽然说道。

随着声音落下,房间也陷入安静。

广场上最后一场电影的观众也走光了,静谧的黑夜终于回归原始。

窗玻璃上忽然多出一个个逗号,起先很小,后来越来越大。下雨了。

雨点打在落叶上,一时间都听不见其他声音。

“……”

秋白迅速深吸口气,把手上的杂志往桌子上一丢。

杂志沿着桌面滑行,撞上了铅笔跟烟灰缸,最后啪一声落在地上。

“我就说你会生气。”

天子把杂志捡起来。“除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你都闷闷不乐。”

秋白闭上眼睛。“哪里啊。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哼哼,”天子举起牛奶罐,凑近嘴边。“谈恋爱哪有电子游戏好玩?”

“话说回来,天子。你知道很久以前,这里才是世纪大图书馆吗?”

“啊,”天子伸了个懒腰,“那我怎么知道,都是你们在管。那边我也是让香草去管。”

秋白皱起眉头。“这样香草会生气的。”

“我都说了我不适合干这个。”

天子全身心投入手机游戏中,“反正今晚都这么乱了,我才懒得管了。而且,学校里有一堆蓝签吧。学生会,风纪委员会也有一堆,我也不擅长打来打去。不用我啦。”

安静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秋白顺手拿起第二本的过期杂志。封面用浮夸的文字写着——三分钟技巧!彰显可爱,穿衣搭配的女性秘诀!她有些在意地翻到这一页。

“——”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许是凉鞋。

让人奇怪的是,走廊似乎没有那么长。还伴随着一股奇妙的音乐,从某种弹拨乐器上发出。

走廊上没有光。黑暗。未知。

突然,窗外天空闪过刺眼的光芒。

真的太亮了,仿佛十个太阳的亮度。光芒一闪而逝,让人怀疑是否是超大功率的闪光灯。

“新的球员来了。”天子头也没抬,专注《泡泡射击》的表情像个孩子。

“雷电。”秋白喃喃,“又是雷电。”

“雷电又这么了。”

“建立在虚伪上的能力。”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点灯,走廊也漆黑一片。敲门声过后,拨琴的音乐也继续响起。

下一秒——

靠走廊一侧的墙壁灰飞烟灭,但是木门依旧竖立着。

砂砾落到地板上哗啦哗啦响,灰尘扬得到处都是,让人一度看不清周围的状况,也让人无法呼吸。

来者站在孤零零的木门后,在弹手头的小木琴。他似乎披着冬季厚实棉披风,个头不高。

天子关注手机频幕上的事。

秋白也没说话,没有看门。她只是安静地把杂志放下,安静得就像看着一个人在雨中滑倒,看着他的雨伞被风扯碎。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周悬远也是,你也是。”

○ ○ ○ ○ ○ ○ ○

当康时冲过拐角,实际上已经失去平衡了。四周唯有他的呼吸。爆炸的冲击殃及他的后背,把他整个人推进巷子中。

穿着简易盔甲的少女从长街的另一头走出。

夜色下,身上裹挟着深红色的光,她的剑是红色的,比身高还长。一整块红宝石组成了剑身,她挥舞起来却比风还快。

她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单是挥舞长剑所掀起的强风,便足以掀翻一辆满载的大型卡车。赤红色的半月形剑气快得像枪械子弹,如果你难以躲开一枚射向你的子弹,那么也绝对躲不开她的剑气。

康时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喘气。他看着自己的手掌。

皮肤已经出现了淡蓝色,能看到手臂上青筋爆出。

“……”

怪物,虽然他很不愿这么想。

这个两个阴暗的字就像小丑一样跳出来,在心底蹦蹦跳跳,一味地躲在沙发后面,躲在窗帘后面,直到杀死他。

他深吸口气,用手揉了把脸。就在这时身后的石墙坍塌。

剑气切割过的地方光滑而平整,仿佛激光打磨的大理石。上半部墙体沿剑切的方向下滑,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把康时压在下面。

康时用手顶开沉重的石块,少女的骑士靴已经踏在他的大腿上。

她的容貌包裹在严密的头盔之中。头盔的周围有一圈红黑相间的线条,背后是黑色的长发。她用红宝石的长剑指着他。

“康时,”她说。“如果你反抗,我有权击杀你。”

看着她的头盔,看不到少女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一种从心底升起来的怠倦感。

空气中有股冰柠檬牛奶的味道。他放松全身,脑袋啪的一下靠在水泥地上。这个角度能看到天空,能看到远处的天空战舰。

“你认识漆雕小姐吗?”康时轻声问。他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

“半个月前,”他说,“我的人生一下子改变了,变得不一样……很不一样。一名学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双手双脚,还被人绑在十字架上等着受死。就是那样。”

“我叫甘雨,”她的身体笔直,活像手中的红宝石之剑。“将你抓捕归案前,我有义务告诉你。嫌疑人康时,你于白塔历772年九月被列入通缉名单。”

康时点点头,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九月?”

有时候,他真的想放弃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总是一个接一个,是啊,一天就能让世界毁灭,只要大家足够倒霉。

“今年九月?九月又怎么了?”他问。

“我只负责将你抓捕归案。”少女举起长剑。

“那我的罪名呢?”

“不知道。”少女回答。“漆雕学姐完全包办了这个案件。”

“漆雕?漆雕三夏吗?她在九月份……九月份,就说要抓我?”

“我只是奉命行事。”

少女的剑上泛起红光,仿佛染上熊熊火焰。

“等一下!”康时伸出手,但阻止不了她。“我要行使公民权利!你抓我,必须告诉我原因,不是吗?”

红宝石之剑向下劈砍。

远处的天空传来微弱的光,紧接着,一颗子弹如炮弹一样飞过来。

少女挥舞长剑斩向天空,赤红色的剑气如彗星一般冲出。剑气刚一跟子弹接触,子弹便发生爆炸,放出堪比太阳的超级强光。

“——”

引擎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引擎声。

天空中的白色强光消散,一辆黑色的跑车从街角冲出来。车的尾部撞上了一个邮箱,前轮碰到了一个红色的电话亭。但是跑车的速度不减,一如利箭一般瞄准康时。

刹车片突然泛红,这头狂奔的巨兽微微偏转车头,以一种斜向漂移的方式朝康时碾压过来。

少女挥舞剑气,但天空中的子弹随后到来,让她无法攻击车上的人。

地上的沙尘猛地聚集到空气中,无数细小的颗粒组成了一把黄金的华美标枪。夜幕下的群星连接成线,组成了充满后天魅力、原始野性的战女神,六匹白色的天马牵引她身下的战车。

战女神手持标枪,朝地面掷去。这种名为高维连锁的能力,整个星六角也只有一个人会。

甘雨的本意是想抱起康时,但跑车已经近在眼前。她也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川上众神。为了躲避袭来的标枪,她不得已错开身位。

康时却发现自己漂浮了起来,横移而来的跑车经过他所在的位置,他从车窗进入了副驾驶座。

她在保护我?

康时看了眼极远处大厦顶楼的少女。天下风垒叫她月迹。她时常戴斗篷,总是拿一把怪异的枪。

他这才有精力注视身旁的人,结果吓了一跳。

川上众神身上都是血。她的额头是汗,盯着前方。鲜血从胸,腹部,以及腰侧三个方向汩汩冒出,就像拧开了瓶盖的水瓶盖。神秘优雅的哥特服成了过于深红的黑色。

而驾驶座的后座上,倒着昏迷的红芍,身上趴着一只头上有三种颜色斑点的白猫。塔可注意到康时的眼神,朝他叫了一声,然后低头舔舐自己的手掌。

“不走运哦。”川上众神说。

康时从来没见过她的这种表情,虽然他认识她并不久。

一半的嘴角上扬。两束鲜血从发梢流淌下来,路过她可爱的酒窝。她其实不是在笑。也许不是。

“川上小姐。”康时呼唤她。

“嘘,”川上众神看着前方。

“游戏开始了,大哥哥。我们得全力以赴。秋白是让刃依保护你,但如果你不听刃依的话的话……我就只好杀了你了。”

康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手放在大腿上,身体往后靠。这个位置,刚好能摸到一点裤子口袋里的翻盖手机。他像摸到炸弹一样,赶紧把手移开。

“能联系到白吗?我没有手机。”他又问。

川上众神没有理会他。

她也不是在开车。因为这辆车根本没有方向盘。她把手搭在两旁的扶手上,凭意志就能操控行驶方向。7700马力的可怕猛兽,最高时速超过六百公里每小时,百公里加速只要2.2秒。

夜幕的天空划过银色的光芒,仿佛发光的丝带,随即越来越多的银光丝带出现。它们相互连接,仿佛某种线路。

有的银丝的一段连接在电话亭上,有的在一棵行道树的枝干上,有的在某栋大楼的顶端,有的在路口的红路灯上,各式各样。

“那是什么?”康时问。

“迷宫。”少女仿佛自言自语,“那个是星六角的秘密,理论上只要红签才知道的秘密。”她的语气像是在嘲笑。“我们每天都要保护它,那个迷宫……但其实不是迷宫,一开始就不是。”

“这是白她每天要做的事情?”

也许跟她经常在公园画画有关,她从来不跟他说无关的话,回家就趴着。康时回忆过去的一切,可惜想不起太多。

他去过她海边的工作室,那栋大别墅。她还给他画过画。让他站着别动,几秒钟就好。真的是几秒钟就好,她画得又快又好看。

“迷宫背后是什么?怪物吗?”康时问。

川上众神注视着前方,半天都没说话。就在他以为她拒绝回答的时候,川上众神说:“是逃兵。”

“啊?”

川上众神摇摇头,不再管他。康时只好靠在靠背上,望着车顶。疲惫感如洪水一般涌上来,他觉得不到一分钟就能睡着。

漆黑的车顶成了黑色的夜空,飞逝的外景成了无人的街道……

○○○○○○○

他跟秋白从高中部的校舍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推开鸿旺咖啡厅的玻璃门。

挂下来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店内有空调,头顶有悠扬的隐约,食客也不多。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康时背后是一副向日葵花田的油画。

那可能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说话。他记不得太多以前的讯息。眼前似乎有黑色的影子在晃。晃来晃去,烦得要死。

她好像在说,其实她看不到颜色。但还没说完,一个微胖的老女人就冲进店里,对柜台的人说:你们把他藏在哪儿了?

收银员明明是个老手,此时却不知所措。经理现身,声称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女人则坚持认为,是他们把他藏起来了,而她已经付了足够多的钱,他们居然还不放人。

秋白一指自己白皙的脖子,看着康时。

“你觉得,我这种人,穿什么颜色的围巾好看?”

“你这种人?”康时哑然失笑。“为什么这么说?”

秋白一只手扶着果汁杯,露出懊恼的神色,如果不是错觉,她的鼻息渐渐变重。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秋白并不像其他人说得那么可怕。

也许她并非不会笑。

他端起杯子,一时间竟然不敢看她。虽然他确实没看过她笑,但也许她不会三两下就发怒,只要你是她的朋友。

秋白闭上眼睛,露出懊恼与无奈并重的神色。

凝重,庄重,颇有仪式感。让人怀疑这是个事关命运的终生大事。

“唉……我的猫不喜欢我。”她泄气地说。“救命啊。”

她闭上眼睛,神情紧张而委屈。靠着转椅,慢悠悠地转来转去。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开始摔东西,掀桌子。

塑料桌砸在落地窗上,玻璃一瞬间布满裂缝,但没有破开,就像结了一层蜘蛛网。经理脸色通红,仿佛头都大了一圈。他们在地毯上打滚。她用力扯掉了他的领带,而他抓住了她的头发。

康时跟秋白的桌子很快受到波及。

窗外的人行道上有个影子。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树叶在摇摆,他似乎也在摇摆。他一直看着康时,秋白似乎没注意到他。

康时把杯子放下,用余光打量他。

一辆轿车从马路上经过,车灯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然后消沉下去。

是那个龙石的学生,那个叫卉平的人。在警局里宣告死亡,第二次又死在国王大道的微型高尔夫球场,进行了两次死亡。

因为光线问题,康时这才发现对方拿了一瓶水。

瓶身的标签已经撕了,但粘贴的地方有一点点撕不干净。他一边看着他,一边仰头把水喝干净。然后,他朝康时露出善意的笑。

“稳住啊,小子。”

他好像在说话。不是错觉,康时真的好像听到了他在说话。

“稳住啊。仔细想想,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车灯掠过人行道。一辆失控的汽车撞翻梧桐树,撞上了他的后背,顶着他的身体把他往咖啡厅里撞。

落地窗终于破了,声音震天动地。

康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失去了重心。但其实不是他失去重心。全世界都在移动。

引擎声。气缸震动的声音,还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当他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跑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不见了。他动一动腿,发现衣服裤子上有无数的玻璃残渣。而在引擎盖上,趴着半个机器人的身体。

康时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餐厅落地窗破了,而是挡风玻璃碎了。

川上众神驾驶跑车冲上人行道,又冲出来。警用机器人接连不断地跟上来,想要拦截他们。一个机器人跳过来,扒住了他们的车顶。

川上众神猛踩急刹车。它摔了下去,翻滚到了车头,又滚到了轮胎底下。火星四射。

风驰电掣中,两个机器人一左一右跳上车顶。一个打碎了后挡风玻璃,伸手要抓住康时。白光闪过,机器人一分为二,从后面摔了下去。

另一个机器人从车窗抓住了康时的手臂,康时想把它推下去,但无奈力量有限。他再也不能像先前拥有祖安那样战斗了。

“如若反抗,”机器人的额头发出红外射线,同时发出电子合成音。“将视同暴动,请尊重法律的意志。”

白光闪过,这名机器人也一分为二,从车顶翻了下去。

就在康时深吸口气的时候,又有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来,连同整个车门一起将他拉了出去。

这个机器人模样怪异,长手长脚,由柔软而坚韧的软管连接躯体,能灵活的攀爬在墙面上,行走在最复杂的地形中。

在康时撞上地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手臂恐怕骨折了。刺骨的疼痛让他陡然窒息,移动太快也让他难以吸入空气。

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柄微小,但精致的光剑从天上飞来。这名机器人灵活闪躲,几次都让光剑难以得逞。但随后而来的第二柄光剑,顷刻间切断了连接他左手的软管。第三柄飞剑切断了右手。

最后,六柄散发白光的小剑将它斩地七零八落。

康时勉强爬起来,走到路肩上坐下,扶住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川上众神把不成样子的车开回来。

淡黄色路灯下,静谧的街道上布满了机器人的残骸。她把车停在路中央。飞剑落下来,回到她的遮阳伞中,成了伞架。

川上众神关上只剩下一半的车门,朝马路的对角走去。

屋檐的灯光下,有两架红色的自动贩卖机。在投币口有一行怪异个性的广告标语——心动了吗?

她没有挑选很久,一个机器人残骸从她背后掉下来,砸在地上,动静仿佛一场连环车祸。

川上众神买了两罐带果粒的牛奶,朝康时走去。

大概在距离康时两米的位置,她把牛奶放到地上,然后朝他开了一枪。

○○○○○○○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习惯跟秋白在一起的生活。

那是他后来才发现的,基本上可以说是在同居之后。那个上午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空气中有股洗衣液的味道。隔壁院子的黄狗一直在叫,因为有蒲公英落到了他黑色的鼻子上。他帮秋白把行李搬过来。

放在这里可以吗?她看着他。他说没关系。

午餐。那是他第一次亲自下厨为她做午餐,秋白很开心他没有放四季豆。在她小时候,一年有九十天都在吃豆子。把豆子煮起来,然后加上香肠吃。一天三顿这么吃,一连吃三个月。

她忽然不说话了。

他刻意压低了用餐的声音,使用餐具尽量不发出声音。他那个时候就发现这一点了,秋白经常会不说话。无缘无故地陷入……卡顿。

就是卡顿。就像电脑死机。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她说。“我跟你说过吗?”

康时摇摇头。“你不怎么说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

她把杯子放下,看向洗碗池水龙头。水龙头坏了,水一滴一滴滴进上一餐的汤碗里。

“算了。”她说。

“你姐姐呢?”康时问,“你说曾经?”

“她去世了。”

她开始喝水,但明明开水很烫。康时伸手,她停下动作看着他。他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

“我的是凉的。”他说。

“她那个月一直在减肥。”

但秋白还是喝自己的滚烫的开水。“后来她路过一间卖高跟鞋的鞋店,在路边的橱窗外驻留片刻……然后她就减肥成功了。”

“啊,我明白。”康时微笑,“健合也一样,他说他原先很胖,十五岁的时候为了穿得下好看的衣服,努力了六个月,才努力减下来的。”

“那也太慢了。”

“慢吗?”康时眨眨眼睛。

“我姐姐一秒钟就减了五十公斤体重。”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右手握着杯子。

“多谢那个埋下炸弹的人。”

○○○○○○○

“——”

子弹击中他的左腿。康时叫了一声,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不解的神色。

月下的紫水晶,永恒的紫罗兰花田,再大风也吹不动她们了。

裤子的红色渐渐往外扩散,整条腿失去知觉。康时用力喘气,好让意识保持清醒。

但他发现这样其实很困难。就像小孩子摔倒,很难忍住不哭泣。本能的自卫反应,如卡片一样插入了基因这本大书中。

他需要一切能止住血的东西,结果川上众神朝他右腿又开了一枪。

但这次还好,他已经快晕过去了,不在乎又一次。

“如果你要杀我,刚才的一切是什么?”康时满头大汗。

“我只是想亲手杀你,也许。”

她把枪丢到地上。

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最古老的时候,在没有语言的时候,所有生灵都这样交流。

“所以天子为什么能这么幸运啊。”

她压根不在意康时的眼神,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整架飞机就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明明是第一次跳伞,却成功生还了。而我的家人就不行。”

她露出微笑。

“秋白一直跟我说,你只是个正常人。不会改变。永远也不会改变。虽然空有一身精神力,但无法觉醒。所以再也不可能发生那种……那种事情。”

她说不出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

“我相信了。至少当时相信了。”

“我当初到底做了什么?”康时喃喃。

“你躺在冰块里,从不知哪里飘过来。来到,这里。这个迷宫中。”

川上众神嘴角上扬。她明明才这么小,却能露出成熟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没有笑。她的眼神沉得像海底的月亮。

“在你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你身上的东西只有一半属于你。你的心脏也不是原来的心脏,肺也不是原先的肺。”

康时闭上眼睛。他忘记了双腿的疼痛。

“你就是个被改造的怪物。”她说。

“这是真的吗?”他甚至努力地正视她的目光。“你们没有骗我?他,你,你们没有骗我吗?”

川上众神把地上的枪踢到康时面前。黑色的手枪在地上旋转滑行,碰到了康时的鞋子才停下。

“帮我保护好红芍姐,还有塔可。”她说。

康时没反应过来,一道无可匹敌的白光从夜空中升起。

白色的光剑穿过了少女的后背。鲜血从身前的伤口喷出。灼热。仿佛还会跳动,洒在他脸上。

在她身后,自动贩卖机背靠的建筑物的二楼,一位与川上众神长相、气质、穿着都一模一样的少女站在窗前。

“……”

康时张开嘴巴,想发出声音但发不出来。

那个少女跟川上众神简直是同一个人,就连眼神跟气场都一样。她一定也用同样的逻辑思考问题,一样的模式看待人生。

“你看着吧。”川上众神说。

“大家都以为能自然觉醒是多么幸运,但事实上,我们只是更加不幸。”

夜幕下的群星相互连接,银色的战女神手持黄金战矛,向下投掷。

战矛刺破空气,肉眼跟不上它飞行的速度。在无法理解的层面,在数学思维的空间中,穿梭于不同维度。但不论怎样,它一定会击中目标。

当我们有能力监控宇宙中的一切粒子,也就进而控制了一切变化的信息,这世上就不再存在运气。中彩票的概率千万分之一,但确实有人中奖了。当一切信息都被监控,中奖就从运气好变成了理所当然。因为他买到了那张中奖号码,他就一定会中奖。

一定程度上修正结果,意味着进入微观无序的量子世界。

当战矛瞄准目标,无论他逃到何处,都难以逃脱。当你拐过角落,长矛指着后背,无论你进入大楼还是下水道。当你回过头,长矛依旧指着后背。

整个星六角,唯有川上众神能做到。因此人们称呼她——高维连锁。

千钧一发,一道红色之光从远空飞来,划破天际。

红宝石的剑锋发出赤红色的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少女用力一挥长剑,赤红的剑气化身不可思议的血色长虹,掠向天空。

剑气,劈开,黄金战矛。

白光飞剑从左边飞来,地上的牛奶罐弹起来,挡下了飞剑。

川上众神站不稳,靠到康时身上。康时抱住她,想跑进背后的大楼。结果刚一站起来,受伤的双腿就失去力量而摔倒。

“救救她!”

他对甘雨大叫,但是甘雨已经疲于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剑。

这群飞剑如同航空母舰的舰载机一样灵活,让甘雨不得不跳上路灯,又跳上另一栋大楼的阳台,每次招架都要改变地方,久待一会儿就会有危险。

她不是川上众神的对手。蓝签对抗红签,这只是一种浪漫的说法。

川上众神已经睁不开眼睛。康时看向口袋。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的第一个人。

深吸口气。把手机贴近耳旁,准备迎接天下风垒。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次面对他。他会不会吸他的血?会不会用他的血,杀更多的人?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个骗局?但愿是骗局。那会不会——

“您好——”

“帮帮我!”康时抓紧时间说。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他用了他最大的力气,把手机慢慢盖上。

康时看向那栋高耸的大楼。天台的位置,应该会有那个叫月迹的少女在。不知为什么,她在保护他。

“救救我们。”他试着喊了一下。

结果就连她也不在。他也遇到麻烦了吗?

白色飞剑穿过甘雨的防御线,在天上转了个圈,朝康时飞过来。更准确的说是他怀里的川上众神。

康时把她一把抱起来,可是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剑如刽子手一样不怀好意地靠近。

身体涌现柔和的光芒粒子。仅存的一半羽翼从背后展开。腿上的伤也开始愈合。

“给我……”

一半的羽翼费劲地张开。

他满头大汗,努力控制羽翼,吃力得就像一只蚂蚁要推开巨人王国的钢铁之门。

“——走!”

在飞剑到达的前一秒,康时的身体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

这些发光的颗粒以风的速度到达街道的尽头,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道,又拐过几个路口,钻入了写字楼内的无人房间。

在这里,颗粒再度凝聚,两个人的身体在微光中出现。

——光芒消失。

周围只有他喘气的声音,额头挂着汗珠,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在搞什么啊,大哥哥?”

川上众神倒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她醒了。

窗外有警车经过,越来越多的警车的声音,还有消防车的声音,呼啸而过。

“亏我浪费了两颗子弹,如果你留在那里,一点事情都没有。”她说。

“她想杀你。”康时毫无形象地靠在桌角,喘气的声音非常大。“报警吧。也许这样会好一些。”

她依旧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

“能过多久呢?”

“什么意思?”

“总有一天她会杀死我。我试过好多办法。没用的。”

她说:“八年前的今天,我的父母提着行李箱,关上了我家的门。四个小时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就来了。一个冰块里的天使。”

“我?”康时看她。

“还不是你。”她说,“那时候还不是。我家的电话响了。一分钟后,我有了难以置信的体验。一下子提高了视线。仿佛坐在火箭上,从地面进入太空。像神一样俯视大地。然后,视线落了下来,回到了我身上。”

“周围一切。”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手指顶住太阳穴。“周围一切都在飘。而我可以让它们飘。真的是很棒的体验,对吗?但随即,她就来了。”

“她?”康时问道,但川上众神没有理会。川上众神说:“我意识到,我必须亲手杀了她才能活下去。否则,就是她杀了我。”

康时吃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他环顾四周,万幸房间里有一台电话机。他朝电话走去。

“从此以后,”川上众神说,“几乎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出来。”

“她是,她是谁?”康时咬牙挪动身子。

“她就是我。她拥有我的一切能力,甚至比我还要优秀。她就像一面不断下压的钉板,而我被绑在钉板之下。她有我的性格,有我的记忆,有我的人格。我们看问题的方式都一样,发脾气的方式也没有不同。而我必须一次次杀死她。对我来说,那就是我进步的方式。否则,她就要杀死我。”

她挤出一个微笑。“是不是很严厉?无时不刻不在督促我进步。所谓的红签潜力巨大就是这么回事。”

“你在干什么?”她摆了一下头,朝康时看去。

“你必须去医院。”康时留给她一个后背,伴随着咳嗽的声音。“你必须去,川上小姐。”

“不行。”她说,“尊重我。让我死在这里。这次不死,下一次我也会被她杀死。总有一天会被杀死。”

康时拖着失去知觉的大腿,像电影里的僵尸。他来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拨打号码。

“你不听我的话是吗!”川上众神咆哮,“你要我杀了你是吗!”

他这才回头看她,但还是拨打了电话。

“让我结束这一切。”她说。“没听见吗?”

“你救了我的命,”康时说,“直到刚才也想救我,我想保护你。因为你说有办法帮我洗脱罪名,你说过的。我只是为我自己,这样想的话,川上小姐就会好受一点。”

“真会说话。”川上众神微笑,“你如果打了电话,就是要我这辈子活在地狱中,你真的有在帮我吗?你的好意会把我推下深渊,明白吗?还是,你想用这种方法缓解心头的愧疚?”

康时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上,就像用斧头劈砍圆木。大概过去五秒钟,他才深吸口气,望着黑暗中的墙壁。

“那该,怎么办呢?”他说,“那该怎么办呢!那该怎么办啊!”

“她要来了,”川上众神说。“离开这里吧。你不是没有救我,只是没有拖后我的死亡。我本来就该死了。这一切因你而起,正好因你结束吧。”

康时一言不发。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她快来了。她。川上众神口中的她,也是康时眼中的她。

他晃悠悠地拖着一条腿,朝她走去。

“你是西瓜吗!”她挣扎起来。

“我是西瓜,川上小姐。我是西瓜。”

不顾挣扎,他抱起她,朝大门走去。

“——!”

可怕的白光巨刃划过夜空,从正当中劈下。轰鸣声震耳欲聋,让人站都站不稳。写字楼从中间分开,土崩瓦解。

飞剑穿过他的手臂,将他钉在墙壁上。

康时因痛苦而嚎叫,双腿在半空中乱踢,拼命想把剑**。但飞剑没有剑柄,他只好拼尽全力握住剑锋。

鲜血流淌下来,他觉得五根手指都要断了。但是飞剑依然动也不动。

“川上小姐。”他喊了一下。

川上众神的身体无力地摔下去,滚到了另一边。其余七把飞剑从不同方向冲进房间,剑上有细碎的红宝石碎片。

这时候,康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