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恐怕还在上面。”

“我需要找她。”

“你不是不关心她吗?是那小子?他……”

“你只要告诉我盖娅在哪里就够了!”

零点十分,当轻歌跟天子赶到康时跟秋白的出租屋时,康时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没有醒。他满头大汗,眼睛紧闭着颤抖,眉头也拧作一团,就像那些做恶梦的人。

“好好好……我不是不帮你,我这就帮你……哎呀,我刚刚梦到自己成了红签呢,当时我站在……”

秋白把椅子推进桌子,发出嘎吱一声,打断了轻歌的回忆。轻歌只好耸耸肩。“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这么大晚上的。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找到红芍也没用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轻歌对不过秋白的视线,耸耸肩走到一边。

“那就有尝试的价值。而且红芍大学就是医学专业,她的能力就是医学,比我们都有用。”

“哼哼,‘有用’。”

“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轻歌!”

“我知道我知道,哎呀。”轻歌赶忙伸出手,“你不要激动嘛,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小子啊,我真的好羡慕,哼……”

“不过话说回来,”天子坐在角落,靠在秋白平时一直靠着的地方,手机放在一边的地板上。“既然那个天下风垒还打算利用他,他就不会真的杀他。是这样吧?”

秋白皱眉看向轻歌。“我们可以从毒入手。”

“毒?我倒是想过。”轻歌拉开椅子坐下来,就是秋白刚才推进去的那张。“你知道那两个学生——其他两个学生——的尸体去了哪里吗?”

“不是通知家属了吗?”

“是通知了。”轻歌说。“但金钱帝国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想像的。”

天子刚还在挠耳朵,闻言停下动作。“怎么?不会他们爸妈不管他们了吧?”

“据我所知是的。他们收了一大~笔慰问金,然后就签了字。于是,他们的孩子被送去了机械中心。”

“哪里?”天子这回更加激动,直接坐了起来。“机械中心?星圣的那个地方?”

“谁都不知道机械中心在哪里,你不要想了。”

“网上说机械中心在星圣。”天子挥挥手机。

“网上还说《泡泡射击》十连抽有五星角色保底呢。”

秋白用指关节敲敲桌子,把话题拉回来。“机械中心,然后呢?”

“他们似乎也对这种毒素很感兴趣,但收效甚微。据说涉及到了一些很复杂的技术,甚至是某种密码。”

“密码?”

“生物密码,严格来说,是基因的某种逻辑排序。一种优先序列问题。就好像人的大脑,有个单纯管理祖安的区域,那些靠药物觉醒——所谓机械觉醒——的人,也都是某种程度上,修改了基因的逻辑排序。”

“逻辑。”天子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远处的电车铁路上传来嗡的一长声,提示前方的人,不要横穿铁道。

……

倒确实有这种所谓的密码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轻歌一说出这个词,我就跟祖安联系到了一起。

祖安是有密码的。这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每个人的祖安就跟基因一样各不相同,两个蓝签的后代,会有概率出现子女同时掌握父母的能力的情况。人类很早就解开了基因,但对祖安束手无策。

至于她刚才说的机械中心,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想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首先是未知带来的神秘,当然是个好理由,其次,机械中心拥有星六角最权威的机械制造技术,包括人工智能的数据演算。

至于现在,更多的倒是因为在社交媒体上,许多人投稿一段微视频,然后以各种理由宣布自己拍摄的就是机械中心旧址,也因此引发了一场愚蠢的机械中心狂热。

轻歌说:“他们好不容易从尸体里提取出毒药,结果在一个小时后,似乎就出了意外。”

“意外?什么样的意外?实验室爆炸了?”

轻歌看都不看天子,就像老师不搭理课堂上故意捣乱的孩子。“大概,是被偷了吧。”

“偷?谁偷的?话说,再从尸体上提取不就好了?”

“做不到。”轻歌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那两具尸体已经没了。似乎要提取药物,需要……天呐好恶心,我想想该怎么说。榨汁机?你们……可以理解吗?总之机械中心损失惨重,这次。”

“我天、去你的榨汁机吧!你怎么搞的很熟悉一样?”

“我就是这么熟悉。”轻歌不去管天子。“对了,你知道那个卉平的尸体怎么样了吗?我是说,那个被安置在警察局太平间的假尸体?警方终于承认那根本是一具灵体了。”

“道具?”

“严格来说,是像木偶一样存在,被其它力量操控,就可以做出想要的事情。”

“说到这个,”天子说。“我还有个疑问。我们一早不就确定了那个塑料水瓶上的指纹是假的吗?漆雕一定也知道,那为什么她还执意要抓康时呢?她那一句‘如果出现意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题就在这里。”轻歌趴下来,看着手指。“她明明知道指纹轻松就能被塑造出来,却依旧坚持调查他。当然从职业角度,这没什么疑问。但就我所知,她从九月份,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抓捕康时了。”

……

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听他们说话,这是常有的现象。

对我来说,胸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我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连康时也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我对这份平静十分珍惜。而他,总是傻傻的,让我不满意的,同时也是最满意的一点,是他不会有远大志向,同时,喜欢多管闲事。

我生来就讨厌多管闲事的人,就像那些平白无故就说以后要环游世界的人一样,而康时这家伙,偏偏做到了极致。

他是个典型的,被杀了还要帮对方把刀擦干净了再死的烂好人。

该死啊!

他做菜并不是很好吃,也不是我看得顺眼的类型,凭什么我要这么在乎他?

这么一想就觉得亏大了。

至于我为什么又有点喜欢他烂好人的性格,也许是他的与众不同吧。

他跟那些快节奏的人不一样。

电车站边上,经常有那种站着吃的餐馆,他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不说话的时候他就真的不说话。

不过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似乎能读懂我的想法,当我心情不好,他就闭嘴。

我们就好像齿轮一样卡在一起。运转。

他有他的棱角,我有我的,生活里一定会摩擦,但正是这种摩擦让生活走下去。

总之,遇到他是我的幸运。

他是怎么看我的呢?他的话,嗯……

如果他夸夸我,我大概,会很开心吧。

○○○○○○○

秋白站在窗边,窗外一片漆黑,唯有依赖路灯的光亮,才勉强看到一些景色。

这个季节,就连蚊虫也不出来活动了啊。

客厅的灯光将屋内的画面倒映在玻璃上,唯有贴的足够近,才能看到外头的景象。

“出事的前一天,漆雕去了福音教会。”她说。

“四光告诉你的?”天子双手抱住脑袋,像睡觉一样靠着。

“四光不会骗我。”秋白转过身来。“他不会骗任何人。他是个烂好人。”

“这我倒是相信。”轻歌说。“你不是讨厌烂好人吗?”

天子坐起来,跟轻歌对视一眼。“他其实跟康时有点像。”

“不。”秋白闭上眼睛摇摇头,短发微微摇动。“不一样。不太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了?”

“反正不一样。”

话音未落,从秋白身后,一道可怕的强光,从窗外冲了进来。

就像一百个太阳同时引爆了,在这股光亮下,一切物体都失去了颜色,能看到的唯有白色,即便红签的身体适应度也不能避免。

白光散去,三人看向窗外,神色各异。

天子眉头上挑,显得很惊愕,轻歌呼地叫了一声,但神色平静。

一道冠绝天地的金色光柱,从远处的某一点打上天空,仿佛一根支撑天与地的圆柱,上面雷霆闪耀,源源不断。

“九鼎王器。”轻歌脱口而出,然后烦躁地用拇指指甲挠挠头,重新坐好,打开一袋薯片。

“九鼎王器哦。”天子也坐下来,拿起手机。

轻歌咀嚼着,不顾嘴角的残渣。她看看秋白。

“你们不去看看吗?两位红签?”

“这里是华彩。”天子闭上眼睛,往后一靠。

“你呢?”她问秋白。秋白走进卧室,确认康时没有事情后,重新走出来。

“管好自己。”秋白回答她。

“哼哼哼,”轻歌翘着腿,半个身体趴在桌子上,讽刺地看着她。

“不过,你们觉不觉得,最近的大海有点太平静了?”天子放下手机。

“那不关……”

“你真的不管九鼎王器?”轻歌打断秋白的话。

“我只要康时。”秋白也重新看向她。

“是是是。哎呀。所以你接下来怎么做?”

“我要让红芍治好康时,至少也要压制住毒素。”

“他们会同意放她走吗,盖娅上的?”

秋白低头看着刀片,映出她的面庞。

“我也没想他们同意。”

○○○○○○○

华彩区,金色天马游乐园。

这里是属于天马步行街的附属产物,当步行街脱离时代与学生团体,把目标设立成酒客的时候,这里已经看不到多少前来消费的孩子们的身影了。金色天马游乐园就像是最后的底线,也是唯一还吸引学生们的地方。

这个时候,游乐园已经停止营业了,但在那摩天轮的最高的一个车厢上,妮娜跟血竹裂凶对坐着,面前用木板架起了简易的桌子,上面放着餐具刀叉,以及吃剩的牛排与冰激凌。

血竹裂凶“嗯——”地伸了伸懒腰,连嘴也不差就往后一靠。

整个车厢摇晃了一下。但以这两人的实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大事。

“原子暴动”斜靠在与车厢不可分离的塑料长椅上,血竹裂凶烦躁地挠了挠橘红色的头发,伸手搭在窗户上。

“嗯……”她摇头晃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阿竹,你能不能先把剑收起来?”妮娜拿着叉子,上面插着一块牛肉,有些介意地看着她。

“不要。”血竹裂凶用小孩子气的声调,故意这么说。

“你不记得上次了吗?”妮娜放下刀叉,把牛排铁板往前一推,身体前倾靠着桌板,皱着眉头说。“我们在拉面馆,你把那家伙放在吧台的桌子上,结果它把整块木板都切断了!我们赔了好多钱。”

“诶——原来你这么在乎啊。”血竹裂凶右腿蜷曲着,脚后跟踩在自己坐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很有钱呢。”

妮娜煞有介事的样子。“有钱,跟乱花钱,是一回事吗?”

“啊,啊,啊。你说的很有道理。”血竹裂凶掏了掏耳朵。

少女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这也是当然,毕竟这里属于学院区,距离市中心已经很远了。

“不过妮娜。”

妮娜闻言抬头看她。

“老大去了哪?我们不是说来找她吗?”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血竹裂凶斜着看她。“你对谁都一副德行,看得人想痛扁你一顿。唯有在她面前,你乖得就像刚刚被打完屁股的孩子。”

“孩子!”妮娜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那你想被我打屁股吗?”

“啊哈哈哈!”

血竹裂凶仰头大笑起来,手腕搭在膝盖上,压低视线,裂开嘴。

“那就来试试看啊,你要是……唉,真扫兴。”

妮娜没说什么,女孩们共同看向四周塑料窗上的越来越多的雨点。

“反正你也是在游戏厅度过的,有什么啊?”妮娜眉头一扭,带着嘲讽的语气说。

“心情。”血竹裂凶搓了搓脸,显得很痛苦。“心情不好,会输的。”

妮娜掏出照片,低头看着文件。

距离盗窃事件已经过去了将尽五个月了,对十方大学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损失,因为本来对鹰凛偷走的照片一知半解。

事情本应告一段落,可随着一个关键文字的解开。那张照片变得意义重大了起来。专家声称,它很有可能事关第三次大破灭的讯息。

第三次大破灭,第六位英雄王横空出世。钟离逝远离开星六角的时候,也才不到二十八岁。她的做法跟所有英雄王一样——离开,去寻找第一位英雄王洛德·因的下落。此后,第七位英雄王——也是最后一位英雄王——诞生,彻底终结了第三次大破灭。

那是八百年前的事情。讽刺的是,人们对三次大破灭都知之不详。

只知道,多少,涉及了可怕的战争。

而要想终结战争,就需要一位拥有绝对统治力的王者出现。

英雄王。就是这么出现的。

“喂,妮娜。”

“嗯?”

“你是不是说过你喜欢老大啊?”

“没有。”妮娜立刻说。

“诶?”血竹裂凶端正坐姿,双手压在大腿下面,有些在意。“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是你硬要选择的话,就嫁给老大好了!’有吗?”

“我是说,就‘干脆’嫁给她好了!是……什,不是嫁给!反正只是一般朋友而已。要我找一个男人做朋友,还不如我去死!倒是你呢,你喜欢什么?”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是说,你喜欢什么!回答呀!”

“哼……”

血竹裂凶脸色微红,身体往后,靠到靠背上,整理自己额前的头发。

“找,找一个,一个对我好的?……怎么!不可以吗?”

“哦,以……你的性格?”妮娜扑哧一声,用手捂住嘴巴。

露出那种嘲讽的笑简直是她的独门绝技,她太擅长三言两语把人激怒了,对她来说,看到别人生气就是最快乐的事情。

“是啊,怎么了啊?哼……无聊。我走了,找到线索打电话。”

血竹裂凶站起来,拿起巨剑,一步跨到车厢上,跳了下去。

妮娜站起来,朝下面大喊:“啊啊,我,我挺喜欢你的。你的性格就像阳光一样,我觉得我配不上——”

“啊啊!妮娜,你去死!”

原本先行一步的少女尖叫着,悲惨的声音划破夜空。一道无坚不摧的可怕剑气从底下贯穿上来,如同一道月光的刀片。

撕拉——

摩天轮车厢从正当中分开,剑气之锋利,甚至当划破车厢的那一刻,都没有声音传出。

车厢就一分为二。

少女们从空中落下,稳稳地落到地面上。妮娜站在一棵树上,扶着树干,看着下面的血竹。

“我喜欢你,我是七年级五班的裂凶,如果可以,就课后来操场——”

“去死去死。啊,杀了我吧!”血竹捂住耳朵。

远处,一到撕裂天地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唰——

一到诡异的影子,在月光下凝结成身体,银色瞳孔的女仆走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身上的女仆装也极为尊贵,打扮得体。

女仆双手戴着带有花纹的手套,双手交叉着,放在大腿上。

“小姐。”她看着妮娜。

○○○○○○○

“他是谁!”

在金光的保护下,甘雨一边关注背后接近的男人,一边大声询问。

“一些妄想偷天换日的人。”美咲说。

“你就不能说一些人话吗!”甘雨怒吼。“到现在,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吗?”

“一些妄想骗过世界的人。”美咲回答她。“我已经不能告诉你更多的了。这涉及到我们福音教会的机密。”

甘雨想到之前,美咲握在手里的那半张纸。

那到底是什么纸?记载了什么?居然能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而更让她想知道的是,那张纸,究竟来自哪里?

来自一本书?

如果是那样的话,谁创作的这本书?

……以至于,其中的任何一张纸,甚至只是半张纸,都能在跨越了五千年的岁月鸿沟之后,依旧蕴含这样的力量。

在那个白塔族人活跃在大地上的时代,那个据说诞生了无数科技的时代。一根根白塔树立起来,屹立在大地上。

这样伟大的,充满智慧的民族,居然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从这片大地上完全消失,只留下了白塔。

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答案更加让人不安——

他们是否在躲避什么?

这都是甘雨一瞬间想到的结论,她看向美咲,美咲却神色疲惫。

“你说,他们想要骗过世界?”

“他们是逃兵。”美咲说。

甘雨还想要说话,但围绕着她们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在九鼎王器的保护下,男人始终无法更加靠近她们,他不得不退回去。

“逃兵。”

美咲一说话,嘴角就流下鲜血,但依旧看着甘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