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波涛的苍穹之上,占据天空的庞然大物“盖娅”,静静在低空巡航着。

倒是不用担心移动的问题。

结合空间物理与超能物理的科技产物,她能在瞬息之间跨越千山万水,出现在星六角的任何地方。

在盖娅最显赫的房间中,地上铺着华美的红金色地毯,连接办公桌与大门。第七集团军最高长官,外号“引擎”的男人,坐在宽大厚重的沙发椅上。

从地位显赫的军旅家族出身,在二十年前的与“圣王都市”的战争中独揽大功的铁血将军。

上午十点十三分,本应是下属汇报工作的时间。

但今日,副官妃夜有事,特意将时间向后推迟了二十七分钟。也就是说,是十点二十七分再来汇报,不会超过一秒钟。

从这点来说,妃夜是一名合格的副官。她懂他的心思。在此之前的上一人,他们共事了快十一年。平日也称兄道弟。在一次汇报时不小心咬到舌头后,引擎亲自用鹤嘴锄打破了他的头,然后把他扔进大海,就像扔进一片坟场。

在房间的另一边,踩着柔软的地板,三名神情恐惧的女人被束缚在十字架上。一分钟前,她们的手腕,被“引擎”用钉子钉在了上面。

拇指粗的建筑用的钢钉,就这样穿过她们脆弱的手腕。击断了骨头。

“这不可能。”引擎手里拿着电话。“我不是那种受了气能咽得下去的人,你知道我的。”

“所以你现在,是来劝我的?”

“谁?”

“我不认识她。这是一场交易,对我跟他们都有好处。我们各自拿走各自的东西,就是这样而已。”

“哦,我不认识她。”

他站起来,把桌子上的手枪拿在手里,食指勾在扳机上。

手枪在手指上转圈,渐渐逼近。

把枪顶在其中一个的肚子上。

“——”

第一枪。

少女瞪大眼睛,但不敢发出声音。

这是游戏规则。游戏规则的一种,而且是极重要的一条。

血从伤口处咕咕冒出,少女脸色苍白。引擎摸摸她满是冷汗的脸,朝下一个人走去。

他还在接听电话。

“什么什么声音?”

“啊,你说这个?我是在……打猎。你可以这么想,‘透镜’,你知道我的,我喜欢射点什么天上飞的,或是地上走的。”

“是啊,我是在执勤。怎么,这跟打猎有冲突吗?”

第二名少女,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枪口对准她的胸膛。

“——”

第二枪。

少女浑身颤抖,她先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必须忍耐这股痛楚,还必须看着冒出鲜血的伤口,体会到自己正在死去的恐惧。

她颤抖地太厉害了。她崩溃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房间里净是她的声音。

引擎把枪顶在她的太阳穴上。

“——”

她颤抖了一下,身体垂下,再也不动了。

“总之不可能!”他把手枪一丢,走到床边。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对电话里的人说。“不可能的,透镜。任何人要招惹我。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说的不像我。”

然后他笑了。“为什么这么说,嗯?”

房间的门开了。一位咖啡肤色、身材高挑的女丽人走进来。

她穿着大胆展现身材与大腿的装束,脚上是细长的高跟鞋。大腿外侧的环带上,挂着紫色的妖异匕首。

“第一件事,”女人看了少女们一眼,似乎并不畏惧眼前的人物。“我们管辖的监狱发生了暴动。第二件事,此前,在海中探查到的可疑信号,于昨晚二十三时再次消失,预计下次,会在三天后上午十一时出现,如果预期被证实,那么几乎可以确定——”

引擎挂掉电话,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枪朝第三名少女射击。

他射击了一枪又一枪,一枪又一枪。少女一直忍耐着,最后崩溃了。

子弹射穿了她的脑袋。

他松了口气,看向副官笑笑。“下次让他们找几个蓝签?”

咖啡肤色少女无动于衷。

引擎伸手抚摸她的脸,抚摸她完美的身材。她也始终一动不动,腰板挺直,看向前方。当他把手伸向她的腰腹,寒光闪过,一把匕首正对他的喉结。他平静地看着刀锋,把手移开。

“你不喜欢这样?”他微笑。

“我猜,你更不喜欢。”

说完,名叫的女人走出门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朝第一名少女开枪。子弹穿过她的心脏。

○○○○○○○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龙石郊区,初建于上世纪的汽车零件制造厂坐落于此。如今繁华景象不再,人去楼空,只剩下生锈的工厂旧址。

大概在三年前,这里还是流浪者的避难所,总有人借这里遮风挡雨,运气好还能找到一两件值钱的东西。可惜后来就不是了。

因为,一载浮白决定住在这里。

当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一载浮白第四次将对手打退。

血竹裂凶倒飞出去,身体撞断了三根钢铁支柱,倒在一堆破铜烂铁中,声音就像把硬币丢进晃动的铁桶。

工厂安静下来,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他看了一眼扬起的灰尘,一边转过身,默默闭上眼,把耳机戴上。

本来,他还在考虑该去哪里度过这个该死的下午。

他已经在脑海里排除了四个选择方案。商业中心。图书馆。坐在地铁上发呆也不错,也许……

“——”

钢铁摩擦的声音。在背后。

他没有停下脚步,依旧闭着眼睛,手插进口袋里。

血竹裂凶爆发出的力量,将周围的铁片全部崩飞。

她砸在一架汽车框架上,当她爬起来的时候,框架已经严重变形,就像有一辆压路机从上面压了过去。

少女遍体鳞伤,从小腿到额头,从皮破到骨折,短短十分钟内,她经历了一切骇人的伤势。但她却在笑。那种感到畅快的笑。

一载浮白也发现了。

她根本不在乎伤势。因为只要她愿意,她立刻就能修复身体。

他试过把她的身体撕裂,结果她的伤势迅速愈合,就像时光倒流一样。

“——”

巨剑插在面前的地上,锁链拍打着剑身,发出吭吭的声音。

少女活动身体关节,然后拔剑。

她脚一踏地面,地面炸裂开来,以如此强大的力量,换取更快的速度。

一载浮白一转身,单手抽出匕首格挡住攻击。

纤细的水晶匕首似乎随时会断,但其实坚不可破。

血竹裂凶的巨剑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每一次与她交手,都仿佛顶着海啸。耳边似乎有超过一百分贝的尖叫。

“——”

火星四溢,一载浮白把她顶飞出去。

血竹裂凶落到地上,再一次前冲。

一载浮白不得不把匕首竖起来,以此挡住攻击。

匕首与巨剑一交手,碰撞的声音,让远处本就破碎的玻璃直接炸裂。

他身躯一动,几乎瞬息之间来到她的后背。

“你还想用这一招吗!”血竹裂凶大叫,巨剑朝背后砍去。

这是绝对可怕的神兵利器,沉重,锋利无匹,由她挥舞起来却十分轻松。

她的剑气每次都会被一载浮白挡下,但泄露出来的一点残存力量,就能让高耸的墙壁粉碎,或是破开保险柜那么厚的铁门。

但是一载浮白还是得手了。

他一脚踢中了她的后背,她站立不稳,第二脚的时候,由于血竹裂凶的巨剑赶到,他踢在了宽大的剑身上,发出当的一声。

血竹裂凶借力跳上断裂的石柱,跳上五楼,然后落下来。

橘红色的头发迎风飞舞,举起巨剑劈向对方。

一载浮白的身影消失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到了她的后背,并给出一脚。这个过程中,她反身甩出巨剑,巨剑离开了身体,像一枚洲际弹道一样冲向一载浮白。

一载浮白仰头躲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去。

明明依旧有一厘米左右的距离,可怕的剑锋,还是让他受伤了。

那把巨剑实在是难以置信的兵器,就连它带动的空气都足以致命,堪比电动链锯。

“烦死了。”他阴沉着脸。

血竹裂凶拉住手臂上的锁链,巨剑像流星锤一样乱舞起来,搅乱空气。

一载浮白不得不暂时离开天空。但一落到地面,血竹裂凶又把巨剑收回来。

她通过锁链控制着平衡,与剑的配合天衣无缝。

两人再次像冲到一起,像两道不同颜色的流星。

他已经发现了,无论她受多么重的伤,都无法影响她的战斗力。甚至就像在讽刺他,当血竹裂凶的巨剑击中他时,她自己会受到更重的伤势。

她的双眼会变成血红色,橘红色的头发一根根倒竖,身上每多一个伤口,她就会越疯狂。

她像一名永不疲倦的战士。击中目标,自己受伤,疼痛跟血液会激发她的血性,让她更加疯狂。

“疯狂到底吧!”他也咧嘴笑起来。

水晶匕首刺进她的胸膛后,拔出来,划伤血竹裂凶的手臂。

血竹裂凶的笑就像在咆哮,她全身都是自己的血液,而愈发强大的攻击就迸发出来。她完全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方式在战斗。

他抓住她的左手,祖安爆发,血竹裂凶的手臂顿时爆炸,变成了血雾。

但她依然在进攻,就像彻底失去理智的赌徒,并且乐在其中。她的世界完全沉浸在血腥之中,那里是无边血海组成的杀戮地狱。

“真有意思!”她说。“战斗!战斗,更多更多!”

他握住她的锁链,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身躯一闪来到她的背后,握住从背后穿出来的锁链,再从背后刺入。他又来到她身前,握住锁链穿过她的大腿。几乎在瞬息之间,无限短暂的时间内,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以至于任何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移动过。

但是他有的。因为他拉住锁链,血竹裂凶就摔倒在地上。

他要让她的身体,四分五裂。

少女的身体撞塌墙壁,撞塌楼梯,最后挂在了一根横在十米高空的生锈栏杆上。她支撑不了多久,残破的身躯像个袋子一样掉下来,一动不动。

“……”

他看了看身上的鲜血,皱眉把刚换上的衣服脱掉,扔到地上走了。

但是,血竹裂凶叫住了他。

“真有意思。”她爬起来,裂开嘴笑着。“以为自己赢了?”

一载浮白都快走到门口了,闻言转身回来,看着她,更多地是在看她的剑。

“九鼎王器。”他皱着眉头,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认得这把剑。也不是认得。而是一种感应。

它,类似于一张通行证。一张通往世界终极秘密的门票。

普通人是不可能感应得到的,目前也没有机器能做到这一点。

“你说它?”

血竹裂凶的伤口正在飞速痊愈。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甚至包括她断掉的手臂。她身上的血液也不见了,就像被身体吸收进去。

“从他们那里拿过来的。”她活动了一下新生的断臂,右手单手扛起巨剑。“它一开始就找上我了。是我的朋友之一。”

“之一。”一载浮白说。他的神态像是在朝对方确认。但是,表情多少带着嘲讽。

巨剑插在地上,大地裂开,巨石崩散,显得很粗暴。她啊啊地挠挠头发,深吸口气。“哼,别看我这样啊,我朋友还是很多的……有,有,反,反正很多就是了!”

“告诉我它的名字。”一载浮白看向巨剑。

“妮娜可能要熟悉一点。这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叫‘原子暴动’。”

脚步声响起。

阳光下,妮娜的一头金发闪闪发亮,她站在一片弯曲的铁片上,像是玩耍一样地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但是失败了,她不得不单脚点在地上,好让自己不摔下去。

“你好呀。”

她双手放在背后,向一载浮白打招呼。

“我叫妮娜哦。是十方的校园偶像哦。如果你能来听下周的演唱会,妮娜会很开心哦。”

她笑了一下,直起腰板。

“啊,不过。”她说。“你不来,妮娜也杀不掉你就是了。归根结底,你跟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嘛。”

一载浮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血竹裂凶一眼,走出废弃工厂。

工厂外能看到远处的雪山。龙石再往西一点,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

冬天的话,三千米以上的部分彻底被冰雪覆盖住。到了夏天,三千米以下的冰雪都会消融,化作干净的溪水冲下来。

……

“喂喂,”妮娜跑出来,在他身后大叫。“喂——”

“我不认识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一载浮白转身看着她。“我真的会杀了你们的,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以为是女孩子,我就不杀吗?”

“诶——”

妮娜用刻意的语气拉了长音,踢着脚边的石头。

“真的吗?浮白哥哥好凶哦。妮娜不喜欢这样的男孩子。裂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结果裂凶脸色一红,低下头,抓抓耳朵。“……为什么是这个问题?”

“问问而已嘛。你上次还说——”

“不要跟着我。”浮白打断她们。

“没有跟着你呀。”妮娜说。“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而已,浮白哥哥帮帮忙呀,不能交差的话,妮娜回家就要被狠狠骂一顿的。”

“是吗?”浮白不耐烦地看着她。“那太好了。”

草坪上还残留着当时的公共健身设施,其中大多已经生锈而不能用了。

妮娜走到一个攀爬的架子前,手臂从格子间钻出来抱住栏杆,看着他。

“就是那个叫‘尸体’的。”她说。

他从鼻子里笑了一下,走向公路。“我不认识什么狗屁尸体。想要尸体的话可以去警察局。前两天,那个婊子不是死了吗?我还挺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反正,”妮娜突然说。“你也是为了你姐姐,对不对?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交流机会的。”

“闭嘴。”他停下脚步。

“嘻嘻,对不起哦。”妮娜朝他吐吐舌头。“我最喜欢……啊不是,妮娜也最不喜欢这种了,但实在没办法嘛。遇到好玩的事情,妮娜就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呀。人之常情吧?喂喂,是不是嘛?你不这样觉得吗?一不小心挖到别人的过去,就很想很想全都说出来哦。”

“闭嘴!”一载浮白说。

“诶,浮白哥哥,好像很不喜欢别人说这个嘛。妮娜有点在意,本来还想着算了的。看来得回家仔细看看啦。”

她的道歉完全没有诚意,而且还在笑。这种彻头彻尾的挑衅,更容易激起一个人的怒火。

“不过有什么的嘛。弟弟为了救姐姐,这个父母想要救孩子,朋友想要守护朋友不是一样吗?只不过,你姐姐几乎没有可能活过来而已。啊,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她也不可能——”

“闭嘴!”浮白突然来到她身边,把她打倒。“听到了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以为,我杀的英雄王后代还少吗!”

妮娜倒在地上,一边脸颊肿起来,笑了一下。

“来试试啊。”她说。

他一脚把她踢飞出去。他的世界绝不存在怜香惜玉。

少女一秒内来到了近乎百米外的空地上。在落地之前,他来到她身边,抬起脚,对准身体用力一踩。

“——”

妮娜砸在地上,身下的土地裂开来,她脸色不算那么痛苦,但也不轻松。

她看着他。“让人疯狂真有意思,是吧?”

一载浮白拔枪射击。

“——”

就在子弹即将穿透她眉心的前一秒,一只手从一旁伸出,挡住了子弹。

“……”

这只手臂套着盔甲,子弹打在上面发出当的一声。

一位女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正是她伸手救下了妮娜。

她的瞳孔也是银色的,但程度比一载浮白要深一些。

她的眼神看久了非常压抑,容易让人联想起会议室、新闻发布室等一系列场所。

“哼。”

他手插在口袋里,打算离开。

“‘尸体’,你不记得了吗?你不可能不记得。”妮娜看着他的后背。

“不认识。”他一边走一边回答。

“该怎么办?”裂空走到妮娜身边,把她拉起来。

“什么怎么办。”妮娜皱起眉头,看着地面。“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什么?”

血竹裂凶跟妮娜对视一眼。

这两个字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的,也不是那个女仆说的。事实上,没有她的命令,她几乎不允许说话。

一载浮白停下脚步。他突然转过身,脸色狰狞可怕。

他用手扶住脑袋,眼睛眯起来,就像高度近视。

“你说什么?刚刚?”他问。

他几乎瞬息之间就来到了两人面前,抓住妮娜的头发,盯着她的眼睛。

“你刚才,说什么?”他说。

妮娜也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我们还有没有办法。”

“不,”他突然提高声音。“不是这个!”

“‘什么怎么办?’”

“不!”他有些歇斯底里。“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血竹裂凶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继续伤害妮娜。女仆则无动于衷。

“选择。”裂凶说。“她刚才说:选择。”

“选择……”

一载浮白瞪大眼睛,眼球布满血丝,望着地面。

他像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后退了两步,差点没有站稳,后背顶在一个生锈的护栏上,发出嘎吱一声。

“选择。”

一些画面,像是撕裂神经一样冲进他的脑海。

完全不讲道理,它们简直是一群暴徒,撬开了他坚守的家门,冲进房间里来放了一把火,然后欢呼着,听着重金属摇滚乐,还四处泼洒汽油。

他狠狠甩了一下脑袋,疯狂的眼睛看了眼天空。

下一刻,光影在十万分之一秒内一闪,他从原地消失了。

○○○○○○○

当秋白找到康时的时候,见面就给了他一个电子表。

康时拿在手里,抬头看了一眼秋白。“要我戴上吗?”

“轻歌那边出了点问题。”秋白说。“他们都觉得是我们做的。”

“什么东西?”康时不明白。

“昨晚的暴动。”秋白说。“他们都以为是我们做的。轻歌一直说不要当替罪羊,但我们还是当了替罪羊。”

“那……我们该怎么做?”康时问。

“暂时是从……”

秋白注意到他衣服上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没有,只是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秋白皱起眉头,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意外?”

康时苦笑起来。“就是不小心摔倒,地上有刀片,不小心……”

秋白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的眼睛,但立刻脸色一红,低下头。

轻歌推门进来。“从伤口入手。”她说。“这个交给我们就可以。你只要戴上那个手表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手表……”

“可以发出脑电波。”轻歌解释说。“这种脑电波是一种暗示,意思是:这家伙无关紧要。”

“有用吗?”康时低头看着手表,用手指摸了摸表面。

“当人们看到你,这层暗示就能干扰他们,让他们忽略掉你。就像我们平常逛街,根本不知道一路走来看到了哪些人,除非那个人有特别出奇的地方。戴上这个手表,会加强这种效果,也就是,能让你更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也不一定就安全。”秋白说。

说的时候,依旧看着康时胸前的血迹。

○○○○○○○

华彩大学西门,甘雨刚刚从物理学院出来,在门口等待迎寒跟涵桃。

不一会儿,电车来了,两人先后走下电车,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但甘雨早就习惯了。任何人跟迎寒待在一起,都会被她传染的。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迎寒跟涵桃,她们是她小队的队员。

两人也看到她了,一边继续聊天,一边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哟!甘雨,早上好!”迎寒说。

迎寒有一头紫色的长发,她的眼睛是青色的。

“下午好。”甘雨说。

“甘雨,下午好。”

比起迎寒的随便,涵桃就显得郑重很多。正跟她的名字一样,她力求自己做一个有涵养的人,但无奈,经常有学生盯着她的丰满的胸部,让她有段时间都不太敢出门。

“涵桃。”甘雨提着书包,看着她。“不好意思,我家的电视机又坏了。可能又要麻烦你。”

“啊,是电视机吗?”

说着,涵桃把手挡在嘴巴面前——侧过头,她粉色的头发垂下来,一如她人本身——优雅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电视机的话,没有问题哦。”她细声细语地说。“因为你家的东西都比较老,很多零件都不好配,上次的那个吹风机,我真的是吓了一跳,三十年前的款式,连厂家都倒闭了十年了。”

“我喜欢这种生锈的感觉。”甘雨无奈地撇撇嘴,然后一手叉腰,露出一个平静无奈的笑容。“我还以为你说,连你也修不好。吓我一跳。”

“嗯哼,修不好就买个新的嘛。”迎寒抱住甘雨的腰,在肚子上摸来摸去。“哦哦哦……这就是甘雨的身体,哦哦哦哦哦没有一点赘肉……啊呜,但是也并非是结实的肌肉,而是介于……啊呜。”

甘雨伸出手刀,拍了拍她的脑袋。

“有些家伙啊,就是喜欢随随便便说一些奇怪的事情。”

“啊呜。”迎寒半蹲下来,抱住头顶。

“就你们两个吗?秋芸呢?”甘雨看向对面的人行道,几个孩子互相追逐着跑过去,一个差点摔倒。

“她现在,应该还没有下班吧。”涵桃抱紧文件夹,说道。

三个人离开电车站台,沿着街道走。

附近都是刚刚放学的学生,其中以骑自行车的居多。这是运气好,毕竟有些学部没有停车场地。

“那,”甘雨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啊,那个啊。”迎寒竖起一根手指,一副骄傲的样子。“是我买了一个新的电子枪啊。”

甘雨露出疑惑的眼神。

迎寒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就在甘雨想问,她是怎么把盒子塞进去的时候,迎寒把电子枪拿了出来。

正如事先想的那样,这只是一把玩具。

“你看,就是这个,很好看吧?”

“嗯?”甘雨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还不错啊,这把玩具枪?”

迎寒像是被戳到了伤口一样猝不及防,后退一步。

“玩具枪?”她神情惊愕。

“这不是吗?”绕过转角的时候,甘雨看了她一眼,按下扳机。

电子枪的透明枪管里,顿时出现了一团带绿色荧光的气体。

这些气体在管道里撞来撞去,最后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消散一空。

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是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东西,就像那些令人惊奇的万花筒或是其他什么。甘雨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想要一个天文望远镜。

“花了多少钱啊?”甘雨问。

“啊唔……唔唔唔……”

甘雨看了涵桃一眼,发现她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唉。”甘雨叹了口气,把枪还给迎寒。

“我们先进去吧。”迎寒推开了餐厅的门。

……

按理说,平常她是不会走这条路的。但没办法,今天她参加了海洋学部举办的活动,不得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否则压根不用特意关注时间,而且还因为累计早退三次被批评了。

一想到自己的牺牲,秋芸就忍不住叹口气。

那群家伙,尤其是那个笨蛋,肯定不在乎这个吧。

一想到迎寒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秋芸就暗恨自己怎么认识那个混蛋,偏偏她们四个的关系还好到那个样子。

“唉……亏啊。”少女捂着脸。

华彩与海相邻,不但有高耸入云的世纪大图书馆,另一个备受瞩目的地方,就是华彩大学的海洋学部。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海洋学部建立在海面以下。

三十年前,当第一次提出海下城市的设想时,对设计师而言最难不是工作,而是让市民相信这是可行的。经过三十年的变迁,那里俨然已经变成了类似星盛的繁华城区。

“——”

少女停下脚步。就在前方,一个女孩站在栏杆的最上层,这样面向大海。

秋芸看了海面一眼,阳光在不断变化的海面上闪烁金色的光芒,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阳光下,拿着镜子摆弄来摆弄去。

“很危险哦。”她走过去说。

作为蓝签部的一员,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对方没有理会她。或者说,没有太过理会。

少女看了她一眼,脚下一动,身体落下来,稳稳落到地面上。

“呼,”秋芸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掉下来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月迹。

她只是注意到,少女背后的那把巨大的狙击枪,简直比她人还高出一倍。

“……”

秋芸有些在意地看了狙击枪一眼。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她有些疑惑。

更奇怪的是,这把枪无疑很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冷、热兵器的结合,远处能用子弹攻击,近处也能直接用枪杆来战斗。

她注意到,对方似乎不会说话。

秋芸忍不住换了个站姿,单手叉腰露。

“刚刚才下过雨,不是吗?栏杆上太滑了了。很危险。”

月迹抱着一本书,看上去像是相册。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秋芸下意识转身,但似乎来这没有恶意。

让她意外的是,来人是一位女仆。

虽然在星六角,女仆并不是珍惜的职业——似乎在星六角人的观念里,就不会对女仆感到排斥——但说归说,以庞大的人口来看,女仆毕竟是少数。

这位女仆穿着得体,双手放在身前,到她面前鞠躬。

月迹把相册伸到秋芸面前,秋芸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是该接过来,还是谢绝?

说起来,人通常会在什么时候回忆过去?

○○○○○○○

当秋芸来到餐厅的时候,甘雨三人已经喝了一杯半的果汁了。

“你迟到了哦,小芸芸!”迎寒第一个站起来(几乎是跳起来)。

“哼……”秋芸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拎着书包。“我可是从新区跑过来的,你知道有多远吗?你个从来不运动不出远门的家伙?”

她跑得满身大汗,找个位置坐下。

“我听说你买了新玩具,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嘛?”

“真没礼貌!那不是玩具!”迎寒高举双手挥舞,然后转身把电子枪从书包里拿出来。

她是,啪的一下,放到桌子上的。

“好啦好啦,我道歉。”秋芸吓了一跳,双手竖在胸前。“这么大声干什么,想把大家都吓死吗?”

“我坚决抵制那些说这是玩具的人!”

“好了好了,别说了。”

秋芸拿起枪,左看右看,然后又笑了起来。

“我说,你真的觉得这不是玩具枪吗?对不起我不想这么说,但我的大脑不想自贱身份。”

“真失礼啊。这把枪融合了空气动力学,机械工程学,还有兵器力学……这是毫无疑问的!”

“是吗?”秋芸看了一下枪托的位置。“但这里写着:‘本产品适用12岁以下人群’啊。”

“唔唔唔!”迎寒一把枪回来。“印错了!肯定是!”

“好啦。”秋芸嘲笑道。“你本来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嘛,反正。”

另一边,迎寒小心翼翼地把枪收回去,就像拿着一张玉制的碗。

在放进书包的时候,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那行字,然后把拉链拉上了。

“人生可是只有一次的呀。芸芸。”她说。

秋芸刚刚端起水杯。“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

“怎么,你不喜欢吗?”迎寒露出坏笑。

“哈……哼,无所谓。”秋芸红着脸,直起腰板。“既然人生只有一次,那就给我做点有意义的事去啊。”

“这句话最近常常能听到呢。”涵桃说。“我小说的主人公也说过。但很久了。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哦哦,说起来,涵桃的小说更新到哪里了?”迎寒问。

“啊,目前已经到了探险队员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了。”涵桃的脸红了,有些拘谨。“不过,你还真的愿意看我的小说啊。有点害羞呢。”

“这么说,他们马上就要面对真正的神兽了吧!龙啊,神鸟啊,什么的!”

“啊,”秋芸露出无语的眼神。“那种东西,现实中真的有吗?”

“哼哼哼,”迎寒竖起手指。“这才是小说的魅力之一啊,芸芸。不过对你这种没有想象力的女人来说,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了吧。”

“我是体会不到。也不需要体会。”秋芸端起果汁,含住吸管,刻意移开视线。“我才懒得体会呢。哼。”她小声说。

“嗯,你说什么?”迎寒从桌子底下钻过来,抱住了秋芸的大腿尽情抚摸着。“是什么呀,小芸芸?”

“没什么!”秋芸离开座位。“还有你真是恶心啊,摸来摸去的。”

“呜哼哼,‘摸来摸去的’……原来如此,还有这种讲法哦。”迎寒一摊手。

“哎呀烦死了!”秋芸红着脸,把果汁放下来。“所以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老大?”她看向甘雨。

甘雨掏出一张纸,铺平到桌面上。

“找人。”她看向大家。

“找人?”

迎寒坐在秋芸的位置上,慵懒地趴下去,像融化成水的冰块,下巴顶在桌面上。

“找人还需要我们干什么?我们最不擅长找人了。你看,我平时这么忙,秋芸要打工赚钱,涵桃就更不要说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嘛。”

“啊~啊,这世上还真有人好意思说这句话啊。”秋芸闭起眼睛,坐到迎寒的位置,往后一靠,用力吸吸管。

涵桃也神情慌张。“迎、迎寒‘更不用说’是,是指……”

“我们要找一个脸上有伤疤的人。”甘雨打断她们。

这群人每次一聊,就会聊到无边无际的广阔宇宙中去,必须制止这种情况,作为队长来说。

“那到哪里去找?”迎寒闭起一只眼睛。“就好像往海里倒一勺盐一样。”

“他的疤很重,从眼睛到嘴唇,是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还有烫伤。”

甘雨看着大家。“就在昨天晚上,他从监狱逃走了。他没有人性,也几乎没有弱点。他杀过老人跟孩童,也杀过孕妇。与他相关的一切资料都是最高机密。就在一星期前,星六角资料库被黑客入侵。他的资料只留下一小部分。”

“资料库?”迎寒说。“啊,就是十方大学里的那个?”

“是。虽然在十方大学,但实际上是属于星区政府的。”

“但是,”涵桃说。“应该有备份的才对吧?”

“这种资料无法备份。”甘雨说。“他太危险。连输入资料的输入员都被要求做了记忆清除手术。这个人,本应该死在监狱里才对。”

秋芸做了个就像舌头被烫到的表情。“那他做了什么才被关起来的?”

“他恐怕终结了一个时代。”

“诶,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他杀了四名红签。”甘雨看向手头的文件。“还有一名红签失踪。那应该是一次五人的联合作战,但是失败了。”

“五个红签。”涵桃侧着脑袋。“那真的是……不知该说什么。”

“然后就叫我们过去?”迎寒脸色苍白下来,苦着脸,举起一只手。“能不能跟上头说一下,队长。就说,我们放弃这个任务了。”

“哈哈!哇哦,这个时候知道说‘队长’了?”秋芸说。

“哼,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小芸芸!”

秋芸闻言一把把果汁放下。“别叫我小芸芸——”

甘雨叹了口气。“我有想过这么问题的。但他们说,我们只负责找。我们也只是众多被派出的小队中的一个。”

“如此说来的话,他应该有六十岁了吧。”涵桃说,她把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放到桌子上,然后在三秒之内,小小的卡片经过反转变型,组成了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她熟练地操作着。

秋芸看着电脑,每一次都会被惊讶到。

据说,这是涵桃高中时代的作品,大学时直接免试进入了机械学专业。

甘雨点头。“他的力量被清除过一次,在入狱前。现在会更弱。所以相对还比较安全。而且真要有事情,黑签跟机器人一定是冲在第一个的。何况我们还有红签。”

“呜呜,黑签……”

“唉,又怎么了啊?”秋芸看向迎寒,一只手搭在她脑袋上。

“……别碰我的头发!”迎寒头一晃,秋芸把手收回来。“我是说,如果黑签有用的话,又怎么还会让他从监狱里跑出来呢?”

“呃,这个嘛……”

“另外关于报酬。”甘雨说,“上面给出的价格是40万。”

“40……!”秋云瞠目结舌。

迎寒站起来。“好了不要说了队长,为了世界和平,我们必须做这件事了,看来。”

“还真像你啊。”秋云扶着脑袋。

甘雨看了大家一圈,拿出一支红色圆珠笔。“那这样的话,我就……”

忽然间,时间就像暂停了一样。

在秋芸的视线中,全世界都变慢了。

她看到,甘雨在缓慢移动,她扔掉了圆珠笔,朝她们伸出手,似乎要抓住她们的衣服。

紧挨着她们的落地窗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裂缝。然后就像雪崩一样,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缝。

石头在天上炸裂,汽车轮胎撞上路灯,弹到其他地方……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起跑线上。

“——”

落地窗玻璃瞬间炸裂开,在玻璃碎片击中她们之前,甘雨拉住三个人往下一拽。少女们的世界发生了倒转,砸到地板上。

玻璃碎片,像雪崩中的飞雪一样,从上方飞过,就像飞翔在暴风中。

少女们爬起来,餐厅内尖叫声不断。

街道上出现了连环车祸。究其原因,是远处的丰收大厦,发生了爆炸。

在大厦顶楼的位置,可怕的大火冒出来,让人望而生畏。

甘雨把胸前的徽章拿到嘴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厦顶层的可怕火舌。

“丰收大厦发生不明爆炸。”她说。

“收到。109小队,779小队,503小队,505小队也在附近。”

通讯器里传出了刺耳的嘈杂声,甘雨皱眉甩了一下通讯器。

“……他们会协助你。”

“有特殊要求吗?”

“优先保证自己安全。109小队已经上了。祝你们好运,112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