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瞥见手机顶端的黄色提示灯缓慢地闪烁。他打开屏幕，果然看到了QQ上某人发来的信息。
【QQ，两小时前，夏雨天OvO（六条新消息）：有点担心你】
楚执划开屏幕点进QQ，屏幕左边一串粉色兔子皮肤的讯息浮在QQ的基础灰色背景上，乍看上去有些炫目。ID主人的头像是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卡通兔子，稍显幼稚。
【上午7:09】
【夏雨天OvO：我问过你们班长了，他说你今天没来上课】
【夏雨天OvO：你还好吗？我听说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夏雨天OvO：看到就快回复啊】
【上午7:12】
【夏雨天OvO：……】
【上午7:19】
【夏雨天OvO：等你起床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夏雨天OvO：有点担心你】
楚执心里升起一股暖流，打了个哈欠直起身。
这个昵称叫做【夏雨天OvO】的人算是他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真名叫夏佳宁。
与她高岭之花般冷艳的姐姐不同，虽然已经是升上高二的学姐了，却还跟初入高中的新生一样懵懂，傻乎乎地对所有人都好。偶尔会被别有用心的家伙欺负，有时候也会被误解成别有所图，不过大多数时候很少会有人去伤害她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她会为自己担心了吧。
【楚歌欲起：我没事，谢谢社长关心】
发出姑且算是安抚夏佳宁情绪的讯息，楚执跳下床伸了个懒腰。手机显示现在是上午9点18分，跟学校要求到校的时间差了将近两小时，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去学校。
想了想，他给班主任发了条短信：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
对于班主任是否准假他并不介意，知会一声就算很给他面子了。班主任或多或少也清楚楚执家里的情况，对他抱持一种特殊的态度，经常违抗学校规定点外卖、不上晚自习偷溜回家、对学习一点也不上心……这些劣迹斑斑的事例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受到处分，或许还会让家长来学校喝口茶来个混合双打什么的；但对于楚执，班主任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便是被教师抛弃之人的特权。
先不管这个，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关乎未来。
楚执来到客厅，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织音。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掌心托着冰蓝色的永恒之蝶，听到他的动静抬起头，用与初遇时相似的平淡眼神看他。
“早。”楚执说。
“早。”织音说。
楚执打量了她半天，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但怎么看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他忐忑地在她身旁的沙发落座，酝酿许久：“咳咳，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昨天夜里的事情……很抱歉。”
不等织音回话他急忙又说：“昨天晚上我思考过了，关于之前你希望我成为你乐师的事。”
他有些心虚地垂下视线：“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辅佐你与那些怪物战斗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难以想象，我觉得自己怎么看都不是拯救世界的最佳选项，所以，请容许我拒绝。你之前也说过还有别的歌姬小队也到达了这个时空，拜托你去投奔他们吧。”
“请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织音注视着掌心的永恒之蝶，轻点它薄薄的翅尖，侧脸稍微露出了一点柔软的表情，“你对异弦来说很重要，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它们似乎都想杀掉你。那次在天台上，终音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在时空禁域中洛杰哥哥为保护你而死；之后在咖啡馆里，又有一批影侍想要杀掉你，你一定还记得。”
楚执的心猛地抽紧了，为她有关洛杰的那句话。他茫然地把视线移到织音身上，不知道轻描淡写把昔日导师死讯的少女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松地将至亲之人的死亡挂在嘴边，就好像那只不过是一件不重要的琐事？
这种藐视生命罔顾感情的冷酷，犹如一台缺乏情感的机械。
“我认为，这两件事情不能简单地归为巧合。”织音罔顾楚执的愣怔，自顾自提出自己的观点，“影侍的目标很可能是你。所以，为了确保不会出现干扰狂想曲计划的意外情况，我必须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那只是巧合好不好？两场袭击你也不都在场么？他们袭击的对象更可能是你吧？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啊，何德何能让那些怪物追着我跑？”
“第一场袭击你没有注射同化剂，所以不清楚时停力场里发生的事。终音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发动突袭的时候没人反应得过来，它本来绝对能够得手的……”短暂停顿，织音的声音越来越淡，“如果没有洛杰哥哥以生命为代价，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住那几下攻击的话。”
织音把视线从永恒之蝶身上移开，抬头直视楚执，深棕色瞳孔里散开一丝凛然的波纹。
“我的乐师为你付出了生命，请不要漠视这份牺牲，稍微也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吧。”
落地窗外晨光浅淡，少女梦呓般的尾音逐渐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楚执再一次感到了语言的乏力，哑然地移开目光。
逝者不可追。
他觉得自己无法揣测对面少女心底的真实想法。短短不到两天的接触，他无时不刻地感觉到对面的少女总是把感情隐藏得很好，让人难以透过那张冰冷俏丽的脸看透她的内心。
她有时毫不在意地展露自己的情感，困了就直接睡，看到漂亮的景色会趴在窗边惊叹;有时却又把情感封锁得很好，谁都无法染指，像只固执的小兽。
僵硬的气氛在客厅蔓延，楚执试图通过岔开话题驱散尴尬：“那你联系上其他歌姬小队了么？他们怎么说？”
“昨天晚上我已经用音频讯息上传了目前的境况，本来在抵达后所有人都该进行报告，但在永恒之蝶内核中我只捕捉到三条新讯息，这是极端不正常的。最坏的情况是其余队伍全部失败了。”
织音扬手轻抛，永恒之蝶挥翅滞空，绽放出柔和的光辉，接着某个陌生女性坚硬的声音回荡在客厅中。
【这里是β小队，成功抵达断点，受到影侍袭击，无人伤亡。请求更高顺位小队的指令，完毕。】
这个声音的主人有着铿锵有力的声调，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里蕴含着无懈可击的威严，俨然是一名军纪严明的士兵，让人联想到披挂重甲手执骑枪的中世纪铁骑。
不过比起揣测说话者的形象，话里蕴含的讯息更令楚执在意：“‘更高顺位小队’？这么说你们的指挥体系是一级一级向下延伸的，为了防止指挥官出现意外后指挥权交接不及时发生混乱？但β是希腊字母，位列字母表第二，比它还要高的只有α了。那样的话β该不会已经是仅剩下的顺位最高的一支了吧？”
“暂时不会，”织音淡淡地说，“除非我跟你都死了，那样才会将指挥权过继。”
楚执愣了一下，恍然惊觉。
我靠，敢情她跟洛杰就是握有最高指挥权的α小队啊！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喂！从外貌上根本看不出来啊好吗！
楚执心里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身旁织音紧接着又切换了另一条音频讯息。
【这里是γ小队，刚落地就被影侍打得落花流水差点没命，好不容易才逃掉，确定断点坐标设置没有问题吗？！萌音表示强烈怀疑啊啊啊啊啊……哎呀你走开这里我是领头的我来做报告……唔嗯嗯嗯……】
楚执眉角微微抽搐，感觉自己误入了家暴现场。
织音面无表情地切换到最后一条讯息。
【咳咳，魔音那家伙有点激动（谁是魔音啊！），由我这个乐师代为说明。（你给我解释清楚！）这里是γ小队，成功抵达断点，但是遭遇了影侍袭击，幸运的是没人受伤，以上。（可恶的死宅！）现在处境很混乱，请求更高级别小队的指令。（不要无视我啊喂！）】
背景里夹杂着某人气急败坏的喊叫，音色蛮横稚嫩，像是个小女孩；但代替歌姬的乐师声音听上去也不甚成熟，似乎比楚执还要年轻一些。
歌姬跟乐师都是些什么人呐，感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啊。楚执捂脸，觉得人生很幻灭。
【这里是α小队，成功抵达断点，遭遇终音袭击，乐师牺牲。鉴于某些特殊情况，我在断点时代重新找了一名乐师，具体情况见面详谈。】
织音又切换了一次讯息，这段话应该是她昨晚回房后发的内容。
“这是目前在内核中的所有讯息了。”织音伸出双手，永恒之蝶自动飞回她掌心，又变回了灰不溜丢的石头，“能够确定存活的除我们之外只有两支，即使如此也必须尽快集合一次，商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听起来就很不妙啊……”楚执摸着后颈评价。
织音扭头看他：“有什么适合集会的地方么？”
“事先说好，我家不行。”楚执交叉双手比了个叉，“这是我的私人空间。”
“为什么？”织音不解。
明明是若无其事的音调，楚执却觉得耳膜刺痛，慢慢握紧了双拳。
哪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块地方不希望别人染指吧？小时候把自己的玩具卡车借给别人，别人却一直没有归还；拿着奖状展示给愿意为之奋斗的人，转手就被扔进垃圾桶积灰……
被拿走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也就越来越自私，自己已经自私到极致了，所以什么东西都不想分享，只希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自我麻醉。
“嘟嘟”，放在裤袋的手机忽然闹腾起来，把楚执吓了一跳。
是一条加好友的VLetter，发信息来的人有一只非常欠扁的斜眼柴犬头像，配合上验证信息的内容淫贱之气更是喷薄欲出：
【I am Mr. Jiang！友情提醒，楚同学，该上工啦~】
楚执满脸黑线，如此贱格的头像，如此贱格的开场白，除了那脱线的店长大人还能有谁？他当机立断拒绝了申请，把手机揣回兜里。
正想再跟织音据理力争，手机又振了。
【I am Mr. Jiang！我相信楚同学你刚刚一定只是手滑，于是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了，快来上工！】
楚执盯着这条讯息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划动手指再次拒绝，刚要把手机塞回兜里……熄灭了的屏幕没到一秒就再度亮起。
【我是蒋少！你丫看不懂英文么！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啊？还不快来上工！】
楚执只得同意了好友申请，让织音稍微等一下，在打招呼信息之后立即敲下一行：
【楚歌欲起：上你妹呀！什么时候我变成你的雇员了？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
楚执恶狠狠地把这条讯息发出去，猛然想到有什么不对。
说起来，昨天好像是有签过那么一纸恶魔契约来着……
不过签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合约内容……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好小子，居然不认账，等着我的律师函吧！】
【楚歌欲起：等等，我想起来之前签过的那张纸了。冒昧地问一句，那上面写了啥？】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看都不看就签了么？少年好胆气……咳咳，第二章，工作内容与工作地点：‘为补偿乙方对甲方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根据甲方工作需要与乙方技能特点，甲方聘用乙方在甲方所有店铺【易思居】内从事【打杂】工作，工作地点在市中心白联商厦范围内。’】
【楚歌欲起：……】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第三章，工作时间与休息休假：‘甲方不实行标准工作制，每日工作时间极可能超过8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定……’】
【楚歌欲起：不定你妹夫啊！超过八小时你妹夫啊！这种条款法律真的会承认吗！】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嘿嘿嘿，法律承不承认我不知道，不过你白纸黑字签的字法律肯定认。】
【楚歌欲起：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手贱签那张纸……】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第四章，劳动报酬，‘无。’】
【楚歌欲起：要不要这么直白简洁啊喂！】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第七章，劳动合同的解除与变更：‘劳动合同的解除看用人单位心情，用人单位可不与劳动者协商单方面修改合同条款。’】
【楚歌欲起：……】
楚执已经没有精力去吐槽了。或者说是槽点太多，实在是吐槽不过来。
【宇宙无敌大帅比蒋：咳咳，总之你快点来上工，店里好多事要忙呢，顺便别忘了捎上你可爱的表妹哦~】
-
再一次站在人来人往的白联商厦门口，楚执深深叹了口气。身旁的少女垂着眼帘一语不发，似乎抱持着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他原本以为要说服织音颇需花点口舌，没想到她连一点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就答应跟着他一起过来了，反而让他觉得有些愧疚，好像自己坑了她似的。
深吸一口气推开易思居的亚力克门，楚执惊讶得瞪大眼睛。
蒋少背靠柱子环抱双手，脸上表情松松垮垮，看他们来了，懒洋洋地抛过来一个故作深沉的目光，还颇为臭屁地挑了挑眉。
这不是重点，蒋少是究极裝哔犯的事实人尽皆知，更令楚执扶额的是他那一身非常不合时宜的……西装。
确切地说，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装，修饰出他身姿的欣长。胸前挂着风骚的蓝黑条纹领带，用的是浪漫风流的法式系法，很好地衬托了其淫贱的本质。头发向后梳弄成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一看就知道抹了不少定型发胶，与那双同样锃亮抹过鞋油的深褐色皮鞋简直是天作之合。
“哼哼，来得挺快嘛，不错不错，我很满意。”柜台上叠着两套衣物，蒋少双手各托起一套，不由分说分别抛给楚执与织音，“来，后厨左转更衣间，把这套工作服穿上，你们就是光荣的易思居员工啦！”
楚执抱着自己的工作服，可心思全放在蒋少这一身奇装异服上：“这该不会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卡纳利定制西装？”
“不错，有眼光！”蒋少边直起身边鼓掌，“没办法，为了至交好友的终身大事，我不入地狱谁入……”
“入你妹呀！”楚执强忍住把手里的衣物全部甩到蒋少脸上的冲动，“你是七大姑八大姨么？谁家孩子没找着对象都要掺和一脚？”
蒋少低头沉吟：“从职能的角度上来说……类似。”
“滚！”
“哎哎哎，这是对老板，对BOSS，对顶头上司该有的态度吗？小心我扣你工钱啊。”
“我记得劳动报酬那一栏写的是‘无’吧！”
“可以倒扣嘛，谁说零之后没有负数的？”
“滚，老子不干了！”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来，看看窗外美景冷静一下如何？”
蒋少体贴地侧身闪到一旁，让楚执能够看到仍然狼藉一片的店面与整面碎裂的落地窗。一夜过后，残垣断壁更显萧索。
“冷静了么？”蒋少笑眯眯地问。
楚执默默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快去换衣服吧，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工作装，穿上之后你会感谢我的。”蒋少不由分说推着楚执与织音进了更衣室，而后站在门外摩拳擦掌，“嚯嚯，第一次人事管理，莫名其妙的很激动！”
-
数分钟后，楚执站在镜子前面，有些新奇地打量着镜中的少年。
镜子里的少年穿着白得近乎刺眼的衬衣，领口处系着一只精巧的丝绸领结，外披一件缀有银片的黑色西装马甲，戴着白色的丝绸手套，下身则是纯黑色皮带、纯黑色西裤与纯黑色皮鞋的干练搭配。
这个少年有些茫然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似乎对此刻的模样有些诧异，对着镜子不断摆POSE。
不得不说蒋少的衣品很是不错，只是不知道买下这一件优雅的侍者装要花多少钱，那家伙还难道一点都不肉疼么？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土豪。
楚执默默整了整衣领，觉得镜中的自己颇具五星级酒店里侍者的神韵，面皮白净有点小帅，心里很满意。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拉开试衣间大门，意欲用自己突如其来的帅气戳瞎蒋少的钛合金狗眼！
蒋少坐在更衣室旁的沙发上，双目圆瞪嘴角微张，面部表情定格，样子很是滑稽。
哼哼，果不其然被我的帅气闪瞎了吧~楚执心满意足地想。
但在自我陶醉数秒后，他又发现了不对。
蒋少的目光……好像对准的是他的左边？
他偏头往那个方向张望。
少女聘聘婷婷地站在试衣间门口，似乎也是刚出来不久，略有些羞涩地垂着头，黑色刘海遮住额头。黑白相间的女仆装，无论是短袖袖口、裙边，抑或是险恶用心昭然若揭的猫耳头箍，都缀以华美繁复的蕾丝边装饰。柔软的欧根纱腰带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形，白色丝袜与蕾丝袜圈包裹住她线条优美的双腿，细小的手腕戴上了绣着红线的蕾丝边腕带。
她踩着高跟的黑色绑带皮鞋，身形欣长高挑，第一次显露出作为女性的妩媚来，像是终于卸下冰冷铠甲的少女骑士，看呆了周围一众拥趸。
楚执几乎要感动得流下热泪，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觉到蒋少堪称犀利的挑衣品味，跪地抱腿叫粑粑的心都有了。
他抚了抚鼻头，克制住飞扬的心绪，跟蒋少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手足无措的蠢样，以及往往只出现在见到偶像的迷弟迷妹瞳孔内的桃心图案。
楚执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的气氛：“我说，既然换好装了，那接下来该干活了吧？”
蒋少如梦初醒，挺了挺胸摆出店长的架子，以睥睨的语气发号施令：“说得不错楚同学，扫帚跟拖把在后厨，麻烦你去把整个易思居扫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漏掉，一丁点灰尘也不能剩下，明白了么？明白了就交给你了。”
楚执瞅了一眼四处狼烟且面积不小的店面：“全扫一遍？要求这么苛刻？人家织音可是女孩子啊，她吃得消么？”
“我有说让她去扫么？我是那种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么？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去扫。”蒋少亲切地搂住楚执肩膀用力摇晃，随后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勇敢的骚年哟，迎着满地狼藉，英勇地赴死吧！”
“那织音做什么？”楚执垂死挣扎。
蒋少手捂胸口泫然欲泣：“你知道，每当人们遇到飞来横祸的时候总会很震惊，会捂着嘴巴强忍心痛大喊‘啊我的百年老店’‘啊我最爱的水晶灯具’‘啊我要砸店的家伙不得好死’之类的台词，总之情绪很不稳定……这个时候，就需要一名温柔可爱健康向上的心理辅导师来为可怜的受害者开导心灵，帮助他们走出阴霾重迎阳光，迈向充满希望的崭新生活……”
“滚！不要把和美少女一起喝咖啡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蒋少满脸黑线，不由分说把楚执拽进后厨：“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是攸关咖啡屋命运的重要谈话，你懂什么！快给我去干活，打扫不完今天就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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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音与蒋少隔着一张方桌相对而坐，双方面前各放了一只用碟子盛着的白色骨瓷咖啡杯，白雾袅袅的咖啡镜面，倒映出一冷一热两张不同表情的面孔。
“纯正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跟市面上那些以次充好的妖艳贱货不一样。”蒋少用优雅的姿势勾指握住咖啡杯，缀饮了一口，露出陶醉的微笑，“顺带一提，蓝山咖啡是全世界最昂贵的咖啡之一，特指用牙买加蓝山产出的咖啡豆酿造的咖啡，产量稀少，很难得的哟。”
织音并没有喝，双手搁在大腿上，看上去像乖巧的大家闺秀：“大叔是很富有的人？”
蒋少眉角一抽：“不要用‘大叔’这个称呼！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别人都叫我玉树临风小郎君！不是我吹，我发张自拍上朋友圈，下边百分之五十的评论都在夸赞哥的盛世美颜！剩下百分之五十都想邀请我赏光吃饭！”
“玉树临风小郎君是很有权势的人？”织音忠实地重复了蒋少的自称。
“可以的话也请你不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都是江湖人乱送的雅号，怪拗口的。跟楚同学一样叫我蒋少就好。”蒋少又喝了口蓝山平复心情，“不过织音的观察力很敏锐嘛，没错，我确实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孤独呐！所以就在这边开了家咖啡店聊以解闷咯。”
“解闷的话，为什么不邀请楚执一起喝呢？”织音歪头盯着蒋少。
“因为他长得太磕碜，完全不及织音酱十分之一可爱嘛。空巢老人单身久了，总归需要一些年轻血液的灌溉。”
“如果楚执长得再好看十倍，你就会邀请他喝咖啡？”
不远处拿着扫帚挥汗如雨的楚执眼角微抽，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狐疑地望过来。
蒋少面色不变，双手在胸前交叉：“绝对不会！我不搞基的。”
织音端起咖啡杯轻轻缀饮一口：“只是因为可爱吗？所以邀请我喝咖啡。”
“也不尽然。”蒋少往沙发椅靠背里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坐好，翘起二郎腿，“别看我平时涎皮赖脸像个二货，关键时刻我可是很流弊的！我知道店面的损毁绝对不可能出自楚执的手笔，他既不是那样的人也没那个能力。我觉得你和楚执还有事情瞒着我，所以我想知道被楚执隐藏起来的事情。”
织音微微一愣，淡淡道：“知道那些事情对蒋少没有好处，请忘掉吧。”
“不不不，我是那种嘴巴不牢的人吗？放心告诉我吧，看在织音酱的面子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蒋少从沙发椅里弹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是不是超自然事件？还是军方武器原型泄露？难道是生化危机？抑或是智能机器人终于觉醒了？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请务必告诉我！”
织音摇摇头站起身：“抱歉，你不必知道，忘掉吧。接下来请让我跟楚执一起打扫。”
“我知道！”蒋少一声断喝，“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需要援助！”
织音停下脚步，楚执疑惑地望过来。
“你现在一定很需要援助，而我就是你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的最靠谱的后援了。知道前几个月在S市近海建成的未来科技人工岛么？好多中学都去郊游的那个岛？虽然不能透露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父亲的集团占有全未来科技人工岛资产60％的份额。”蒋少大力拍着胸脯，难得露出了认真的神色，眼神里燃烧着真挚的火苗，“听过那个‘钱多人傻速来’的笑话么？我就是笑话里说的那个‘钱多人傻’的傻土豪，无论织音酱在做些什么，我至少可以保证你完全无需考虑资金的问题。”
织音犹豫半晌，问：“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
“因为织音长得可爱不行么？看到可爱的东西，自然要小心呵护好不让她哭出来了。”话音未落，蒋少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但是你看楚同学，天天顶着一张死人脸，好像过路的每一个人都杀了他爹妈似的，整一个大傻哔。像他那样的人绝对找不到女朋友，我百分之一百的肯定，断定，笃定！”
“我就是他的女朋友。”织音淡淡地说。
蒋少礼节性地笑了笑：“哦，是女朋友啊，没想到那家伙原来也有女朋友……”
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寸一寸碎裂。
而后——
“啊啊啊啊啊啊楚执我要杀了你！！！！！！”
蒋少中气十足的断喝几乎震碎白联商厦的玻璃幕墙。
楚执花了好大功夫，才在被蒋少掐死以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解释给蒋少听；蒋少也花了好大功夫，才明白织音所说的女朋友涵义其实非常地纯洁……
“早说嘛，真是。”蒋少转眼露出慈祥的笑脸，站起身把压在身下的楚执拉起来，还贴心地拍拍他肩上的灰，“你看你看，多不小心，都摔倒了。”
明明是你不由分说跑过来像精分患者一样把我按倒在地的吧喂！才过了几秒就想赖账！你是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金鱼么？！
楚执艰难地起身，揉着掐痛的脖颈疯狂吐槽。
一旁织音面无表情，捧着咖啡杯：“既然这样，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蒋氏家族绝对信誉！”蒋少面色一喜，一溜烟跑回柜台，再一次变戏法般抽出一张合同，“签了这张合同，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你放心，这次的合同绝对不坑，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逐条解释给你听……”
“不用签这个，”织音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蒋少愣在原地，好像听到或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
“好，都听织音酱的。”蒋少把合同揉成一团丢回柜台，转身咧嘴露出一个鲜见的傻笑。
-
“未来的信息量略大啊……我得消化消化。”
半小时后，听织音讲完整件事情的原委，包括未来濒临末日的人类、时空穿梭、时停力场、异弦等等词汇，以及店面真正破损的原因之后，蒋少托着下巴沉思了很久。
“喂，就这么把所有事情全告诉他真的好吗？”楚执悄声问织音。
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有失思虑，光是未来会迎来末日就已经很劲爆了，再加上时空穿梭、改造少女作为兵器对抗某种奇妙的怪物等等等等，这完全是赤裸裸的轻小说套路啊，完全不该在现实中存在的啊，会凭空相信这种事情的人明显脑子不正常啊！
织音默不作声没有回答，反倒是蒋少先蹦了起来，眼泛精光面色红润，兴奋地扯着嗓子：“我消化完了！大敌当前，身为人类的一份子，我责无旁贷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只要织音酱一句话，易思居上下任你驱使！”
楚执捂脸，对于这个脱线的家伙已经绝望了……他绝对是从某本轻小说里跳出来的人物……
织音环顾整间易思居，视线最后停在蒋少身上：“这里很适合，我希望能够将这里用作日后队员们集结的场地，可以么？”
“那肯定是‘No Problem’了！”蒋少一脸殷勤，“明天就把这里全部搞定！”
“喂喂，地上还全是碎片呢，一天时间肯定搞不定啊。”楚执懒洋洋地拄着扫帚，“再说了，这种废墟般的地点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集会的地方吧？”
蒋少亲切地勾住楚执的脖子，语重心长地嘱咐：“楚同学，不妨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你把所有垃圾全部扫干净，这里不就‘duang’‘duang’地跟光头一样，一尘不染了么。”
“一个人绝对扫不完的吧喂！”
“听说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句话么？知道人脑只被开发了不到10％么？相信自己，你可以的！我对你一直寄予厚望！”
“话说回来员工过劳死可是要追究老板责任的！”
“不按照合同条约好好工作，老板现在就来追究员工的责任！”
“我来帮你。”织音的声音不大，两个扭在一起的活宝都停手了。
她不由分说抢过楚执手里的拖把，快步走向楚执之前打扫的地方，却被蒋少快步拦住，倒霉的拖把再次易主。
蒋少拄着拖把，非常蹩脚地仰天大笑三声，挺起胸膛大力拍了拍，扭头朝楚执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唉算了，看在织音酱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和你这个木头共事一阵咯。”
“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不是超级大土豪么？不能请个家政公司吗？”楚执不解。
“老子就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行啊？滚去后厨拿扫帚过来！这些地方都没扫干净就拖？小心我扣你工钱。”
说话间织音已经从后厨拿来了抹布与水桶，开始颇为认真地擦窗。
正是让人心生困意的午间，碧空无垠，明亮的光线从落地窗外一格一格透入，楼下无数行人行色匆匆面容慵懒，整座城市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三个人一同打扫着店铺，像是为一场古怪的闹剧善后。少年们吵吵闹闹，少女沉静得像是湖泊。
楚执与蒋少偶尔从拖把或扫帚中直起身，抹一把额头的汗，抬头就能看到伏在窗边身着女仆装的少女的倩影。她背对着他们舒展身体擦着窗，阳光宛若一层柔和的滤镜，将少女的轮廓笼罩在暖软的茸光中，一厘一厘，纤毫毕现，恍若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好美。”蒋少拄着拖把喃喃道。
“嗯？店长你说什么？”楚执默默望着织音。
“我说你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继续扫？鄙视你这种偷懒的行为！”
楚执摇了摇头移开目光俯身继续扫，蒋少心安理得地继续盯着织音看，没听到楚同学垂着头颇为幽怨的一句抱怨：“店长不也在偷懒么。”
时光悠远而漫长，这对冤家都没有注意到，织音原本冰冷的面色柔和下来，轻轻哼唱一首小曲，在玻璃窗上轻呵，伸出食指三笔勾出一个笑脸，但又很快用抹布抹掉了。
-
“妈的，早知道不买这么大店铺了。”蒋少与楚执肩并肩倒在沙发上，都是葛优瘫的姿势，面对一尘不染的易思居大口喘气，“不对，说起来这都要怪你楚同学，要不是你那帮怪物会跑过来拆我店么？”
楚执瘫在沙发上轻飘飘地辩驳：“在拆店这件事上明显织音的功劳更大吧，我就眼睁睁地在那看着，什么都没干。”
“可那些怪物都是你引来的不是么，一定是你那‘欠我五百万’的表情实在欠扁，连怪物都看不下去了。”
“……”
“不闹了，老子饿死了，老子要吃饭。”蒋少一个翻身坐起来，回到柜台拿起手机，打开撑了么点餐APP，“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心情好，请客。”
楚执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麻烦你，我自己回去随便搞点吃吃算了。”
“楚同学真是爱扫兴。”蒋少满脸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换了副明朗的表情转向一旁的织音，“织音酱要吃点什么？卤肉饭猪排饭扣肉饭鸡腿饭？说起来我们就在商厦里面订外卖简直浪费，一起上楼去吃牛排也行哦，最近楼上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牛排店，我还没来得及去试呢。”
“牛排是什么？”织音问。
蒋少虚抬并不存在鼻梁上的镜架，摆出高冷学长的架势：“一种美味且特别适合裝哔的高档食物，很多人每次去吃都要发个朋友圈，我以前有个二逼朋友，去吃一次牛排发了23条朋友圈，从进门开始到出门结束，隔天我就把那货屏蔽了。”
顿了顿，他微妙一笑：“殊不知大多数人在普通餐厅里吃到的牛排充其量不过量产货，来来往往那么多食客，厨师怎么会对一块牛排太过较真？最高档的牛排当属产自澳洲与日本的和牛，只有极少数特供的高档餐馆才会提供，口感鲜嫩……”
“别说了，反正也吃不起。”楚执摆摆手，“现在给我一份蛋炒饭我就很满足了。”
“我请客。”蒋少简单粗暴。
楚执一愣，面无表情默默起身：“什么时候出发？”
织音在一旁轻点永恒之蝶的翅尖，将一段音频讯息刻入时隙：【这里是α小队，坐标已上传。命令所有次位小队，明天AM8:00准时在目标地址集合，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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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联商厦出来已是下午两点，楚执与织音告别了吃撑走不动路的蒋少，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没想到，店长原来真的是个隐藏的超级大土豪啊。”楚执心满意足地枕着脑袋，“出点苦力换顿牛排，嗯，这波不亏。”
织音低着头在他身旁走。
“不过织音几乎都没有动，是觉得不好吃吗？”
织音摇头：“我的身体不需要饮食。”
“不用吃东西？”
“嗯。”
看织音似乎有些兴致缺缺，楚执识趣地换个话题。
“说起来之前织音已经把集合地点的讯息上传了吧？剩下的那两支小队里，有你认识的人么？”楚执又问。
“嗯，大家都是熟人。”织音回答。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了振，楚执颇有些意外。
联系人列表屈指可数，又是谁找他这个孤家寡人？难道说是夏佳宁回复了？抑或是脱线的店长又想找他干活？
他默默嘀咕着掏出手机，忽然想到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不大可能是夏佳宁；脱线店长也因为吃得太撑直接回去了，一个电话就把易思居交给家政公司打理。
讯息是从QQ发来的，发信人ID：【楚歌欲起】。
一模一样的剑客头像，一模一样的QQ号码，连讯息也是一模一样的冷淡风格，只七个字节：
【SaveH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