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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屏息凝神,利刃闪烁寒光。

飞鸟闻声而起,弩箭穿过胸膛。

雪地点点猩红,少女步步踉跄。

猎人嘴角上扬,满心回去领赏。

公主血流一渠,脸上泪落两行。

继母毒计百出,被逼流落他乡。

肌肤白如霜雪,谁料因此死亡。

猎人砍下头颅,莫忘顺手牵羊。

零钱一并搜刮,耳环放进行囊。

丝绸价值不菲,戒指戴在手上。

可怜白雪公主,就此魂归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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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公主集》华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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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的风声逐渐模糊,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早已不由自主地朝着猛禽下落的方位奔跑,脚底被石块磕破,在雪地中留下一排鲜红的足迹。

看见了……近了!近了!小黑!!唔——

小腿突然一痛,眼前一花,整个栽倒在雪地中,肢体与雪地撞击发出嘎吱的声音。痛!额头好像流血了。她有些费劲地转过身,发现自己的胸口被一支箭在不到一米的地方指着,箭头上满是细小尖锐倒钩,工艺精良。

“喂,你是什么?”

拉开短弓指着自己的是一个人类:戴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描绘着俊美忧郁的男性五官,面具只有眼睛部分镂出两个小圆以及嘴边和鼻部留有呼吸用的空隙;头发藏在兜帽下,声音穿过面具变得略得低沉偏中性,但应该是女人,听声音比自己要大几岁;身材不算高大——起码不比自己高多少,身上穿着皮制的猎人装束,双手戴着厚皮手套;作为武器的除了弓以外还有一把别在腰间的红色单手钢斧。

箭头上细小的倒钩反射出光芒,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自己被洞穿的记忆,心脏怦怦直跳越发剧烈,胸口一起一伏,她感觉自己的头脑在充血,呼吸急促困难。

空气逐渐凝固。

“你、杀了……”少女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要你死。”猎人拉着弓的右手有些颤抖,“你瞧,就算我心存仁慈,我的手臂也吃不消。”

少女冲着眼前戴面具的女人破口大骂,撇开指着自己的箭,然后朝她面具上的鼻子狠狠来一了拳,对方头破血流狼狈不堪——这一幕瞬息间在她脑海里发生了十几次,但心中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与惊慌。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把那箭头给盯穿了。

“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面有些震动,猎人恼怒地骂了些不干净的词语。少女没有听清她骂了什么,因为大地突然发出一声暴响。十几米外的白雪凭空炸开,雪地中钻出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

身长超过3米,灰色的皮肤,巨大的羊脑袋上长着夸张的牛角,上半身和上肢充满肌肉十分壮硕,似乎一拳就能把岩石砸开,狰狞的手掌仿佛有两个人类脑袋那么大;下肢相对修长却也同样健硕,长着蹄子,让人无法怀疑它奔跑的速度。

“是牛角魔!”

猎人转过身举起武器,怪物先是发出一阵牛叫和羊叫混合的怪异咆哮,然后朝猎人猛冲过去。猎人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弦,带着倒钩的弓箭狠狠扎进了怪物厚实的左肩。怪物发出一声扭曲而愤怒的悲鸣,动作稍微慢了一下,接着以更加凶猛的气势扑了过去。

“快躲开!”猎人叫喊道。

少女扑到一块盖着白雪的青色巨岩后面,下巴与地面磕出一道血印。她探出头,看见猎人也只是十分勉强,或者说侥幸地躲开牛角魔的冲撞。趁怪兽立足未稳,猎人再度射击。弓箭灌进怪物背部的肌肉,但对方好像没有痛觉一般,转过头朝猎人扑了过去。留给猎人躲闪的空间已经很小了,她略显狼狈地扑到一边——与怪兽夸张的双角擦身而过。怪兽没有给她太多时间,一跃而起,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太阳,似乎是要用体重压死猎人。猎人连翻带滚地躲开,怪物与雪地相撞,激起一片雪花。

怪物深陷雪中,这给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等怪物再度拉近距离,她早已起身收起短弓,拔出腰间的赤红色钢斧。

斧刃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光芒挑衅地刺入牛角魔的眼睛。

怪物巨大的右手带着风声呼啸着朝猎人脑袋上飞了过去,猎人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下腰躲过了这一击——兜帽落下来显露出她剪短打碎的褐色头发。她挺起身侧跨一步,趁怪物重心未稳,钢斧狠狠砍在它的雪松树桩般粗壮的腰上。怪物腰部渗出黑色的血液,悲鸣了一声后退一小步,接着再度挥舞起手掌,却抓了个空。在尖牙利爪蜂拥交错中,猎人如跳舞一般灵巧地俯身、挪步,在怪物攻击的几乎同时出现在其侧面,钢斧狠狠劈入厚实的肌肉,血迹挥洒在雪地上连成一串。怪物吃痛连连后退,猎人也向右后方连退两步拉开距离——身后几米就是一块巨石。她双眼透过金色的面具死死封印着怪物的一举一动,面具上雕刻的忧郁俊容显得冷酷无情。

牛角魔嘶吼着,口鼻间呼着着热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着咄咄逼人的红光;它像是被面具给惹怒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怒再度咆哮着朝猎人冲锋。猎人在距离仅数米的地方一个闪身勉强躲开了气势汹汹的牛角,怪物坚实的躯体与青灰色岩石撞到一起迸发出巨大的轰鸣,石头瞬间化作齑粉。猎人再次拉开距离,举起举起短弓朝怪物射击。

怪物身中数箭,浑身上下的伤口流淌着黑色的污血显得狰狞可怖。它再度咆哮着朝猎人冲了过去,但动作迟缓了不少——锐利的倒钩在接连几次大幅度的冲撞中显然让它尝到了苦头。猎人这次十分轻松地就躲开了牛角魔的猛扑,气定神闲地瞄准怪兽的腰部射箭,箭头撕开肌肉留下了骇人的伤痕。

猎人的双眸透过俊美的面具凝视着对手,一边盘算着箭壶的箭还剩多少,一边熟练地搭箭、拉弓、放弦,稳步后退,等待着怪物体力不支倒下的那一刻。

伤痕累累的怪兽突然四肢着地,支起上身,仰天冲着落日余晖咆哮,又或者说悲鸣起来。影子拉得很长,牛叫和羊角混合的古怪叫声亮震天裂云,整片雪地都在颤抖。

不对,那不是地震!糟了!

猎人心中闪过不祥的阴云,拼命朝怪物射击,怪物无视痛苦持续着怪异的仪式。

地震停止。怪异的叫声在四方回荡,伴随着巨大的轰鸣。

少女身后的雪堆炸成一道帷幕,巨大的牛角魔从雪堆中钻出,咆哮震耳欲聋。

她连滚带翻地跑到岩石另一侧,倚为掩体的巨石没等她跑出几米立刻就被怪物撞成碎块。

周围没有遮掩,她暴露在两只怪兽猩红的目光下,再想藏身已来不及。比起手握战斧技巧娴熟的猎人,眼前这块手无寸铁的嫩肉更容易到手——两只牛角魔显然都意识到了。它们嘶吼着向少女发起攻击,少女尖叫着躲闪。

她通过一个转向在极近的距离躲开了扑过来的利爪,另一只开始朝她冲锋。凶蛮的牛角杀气腾腾,身后的怪物也爬起来再度参与猎杀。前有尖牙后有利爪,少女扑倒向另一个方向,再起身向猎人跑去。

两只一吨多重的庞然大物轰然撞倒在一起,头破血流,巨大的牛角在身上扎出了骇人可怖的窟窿。它们其中一头将另一头推开,很快就怒吼着爬起来,四肢着地继续追杀猎物。兽蹄践踏雪地,树木随之颤抖。弓弦振动,破空而响,猎人以极快的速度射干了箭壶,未能减缓巨兽的步伐。少女赤脚踩过细石与枯枝,拼了命奔跑,犹如被猎豹追赶的幼兔。野兽越来越近,其中一头一跃而起,庞大扭曲的前爪志在必得。猎物奔跑的方向朝右边偏了一下,跳过一截倒下的树干,猎手扑了个空。女猎人也开始奔跑,她从怀中取出了圆形的什么东西往地面上狠狠砸了一下,奇异的物体发出沉闷的响声,遮天蔽日的白色浓雾裹挟着呛鼻的气味席卷了少女所处的世界。

烟雾遮蔽了视野,看不到猎人也看不到牛角魔。少女吸入雾气中怪异的颗粒,感觉肺部和眼睛在冒火。她能听见牛角魔在很近的距离愤怒地咆哮着,她很想咳嗽,但她忍住了,感觉眼睛涨得干疼。她想要赶紧逃离这片浓雾,但既看不起脚下的路,又害怕弄出声响让怪物发现,只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摸索。

气体很辛辣,泪水鼻涕流了出来,嗓子有些刺痛,她微微呻吟,加快脚步。牛角魔的动静逐渐变远。她一直走,走到脚底发软。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接着又告诉自己是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苦让自己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不到20米。总之,她终于走出了浓雾。确认了空气的气味后,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空气对于不曾有过这样经历的人而言确实有些浪费,她这么想着。

牛角魔痛苦的嘶鸣从浓雾内传来。她想要尽快逃离这地方,但她连走路的力气都很难挤出来了。

…………

……

她继续走,她一直走。她在一块巨石背后坐下。她嗓子渴得冒烟,脚底鲜血淋淋,四肢疼痛发麻。

那怪物就在不远,我能听到。我的足迹会暴露我的行踪,还有我的气味。

夜色昏暗,月光黯淡。她依稀能看见远处的鸟类扑腾着从树上起飞。兽蹄践踏大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巨兽的阴影也越来越近。

对老练的掠食动物而言,在稀疏的雪原里顺着气味和足迹追踪猎物如同瓮中捉鳖。

它们靠近了,它们开始奔跑,少女也开始奔跑。她跨过沟壑,翻过岩石,钻过灌木;她在一只腹部被剖开的鹿身上滚了一下,希望能遮盖住自己的气味,但是没有用。怪物的动静越来越近,她感觉到地面开始微微震动,雪在震动,越来越多的鸟扇着翅膀各自飞走。

她听见了怪兽的嘶鸣,看见了月光下巨大的身影。在雪原中,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没力气了,不行了!好累,腿好重……胸口、胸口好难受!烫!好烫!!我不想死,不要!它们要追上来了!我还不想——唔!

她失去平衡,跌倒在雪地中。她爬起来,眼前是一块巨石。

来不及绕开了!它们扑过来了!完蛋了!不要!!!

牛角魔的扭曲怪异的躯体、张大的猩红丑陋的嘴在少女的眼中无限放大。

“不要——”

尖叫声划破苍穹,少女的世界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她胸口一疼,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她想要吐血,却什么都没吐出来,接着是巨大的痛苦: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着颤抖着燃烧着。从五脏六腑到每一根血管再到表层肌肤都如被火炙烤一般发烫,胸膛传来巨大的撕裂感,胸前的皮肤好像被利爪给撕烂了,又好像有某种力量要从胸口钻出。少女尖叫着,尖叫中包含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意识模糊,近乎断线,脑海中陷入一片空白。她跪在地上,头疼欲裂,脑海中又炸开了花。耳边不断耳鸣,体内的每一滴液体都变成了烈火,每一寸肌肤都噼里啪啦地爆炸着。她痛得混了过去,又再度被疼痛唤醒,接着再昏过去,死去活来。

少女被巨兽的怒吼唤醒。她看见两只巨兽在离自己几米近的距离挣扎。它们四肢连同躯干好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束缚着,倒在地上,翻滚、咆哮。四双猩红的眼睛死盯着少女。巨兽喘着粗气、怒吼和悲鸣,用尽了全身力气与无形的力量对抗却无济于事。

不明所以。她触摸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发现先前无穷无尽的痛楚已经消失,身体状况完好无损。

巨大的弩箭破空而出,撕裂了其中一只牛角魔的腹部。少女朝弩箭飞过来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戴面具的猎人正在操纵一把半人高的巨弩:她把弩立在地上,用双脚踩着弓弦填装下一发弩箭。猎人再度举起武器——箭矢瞬息间轰穿了另一只牛角魔的脑袋,裹挟着白色、黄色、红色的液体;怪物的脑袋如同被重锤砸烂一般变成丑陋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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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牵来了马,用斧子砍下了牛角魔夸张的牛角装入行囊,再把其中一只的脑袋挂在马鞍上,策马准备离开。

“请帮帮我,带我走。”少女坐在一边,低着头。

“给我个理由。小……小……小术士?”猎人翻身上马提起缰绳,“在这个世界上,人类通常比动物危险,何况你还是个一下子制服两头牛角魔的巫师。”

“我帮你杀死了这两头怪物!所以你也应该帮我!”

“没有你我也能做到——你瞧见我弩箭的威力了。”

“但从实际情况而言,是我帮了你。我冒着生命危险控制住了牛角魔,否则以你弩箭的填装速度可能这么容易得手,还会陷入近战。”

“不,不对。是我救了你,而不是你帮了我,明白么?”面具背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我看来,你用出那样的魔法完全是巧合,类似于肾上腺素暴增带来的应激反应之类的效果,小术士。所以我们扯平。现在,你得告诉我,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猎人胯下的坐骑略微有些不安分地踩着蹄子。少女将苍白的下嘴唇咬出点点血色。

她说得对。那怪异的力量纯粹是出于偶然——我有没有可能施展第二次?我究竟是什么?一个女术士?还是别的什么?

“我……我可以帮你打猎,用我的魔法。”少女咬着下嘴唇,“所以,请救我。拜托了!”

猎人透过面具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这让后者浑身不自在。

“有利用的价值——最近几周正好有个麻烦的目标要对付。完事之后,我们就扯平,明白么?”

猎人将少女拉上马,少女只觉得自己手臂被对方捏得有些发痛。她坐在后面,抱着猎人的腰。猎人身高比少女要高出一个头,身体很结实,也很温暖。

“一个会魔法的术士居然要一个普通人的帮助,真不可思议。”

“……”

“你从哪来?”

“……不知道。”

“你有地方住么?”

“没。”

“你的……亲人呢?”

“不知道。”

“你脑袋还好吧?是不是失忆了?难怪用个魔法都那么费劲。”

对于一问三不知的少女,猎人语气变得很无奈。

“大概……吧。”

“我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听着,你必须表现出你的才能。”

猎人语气冰冷。少女撇了撇嘴,沉默了一段时间。

“那只被你射死的猛禽是什么?”

“海洛伊——源自古代语,涵义大致与守护夜晚、守夜人这样的词汇相近。它们只在晚上出现。像那种在日落前就出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少女沉默不语,她觉得猎人没理由对她胡说八道,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人类吗?还是半精灵或是别的什么?”

“海洛伊。”

“什么?”

“我叫海洛伊!暂且是个人类!你叫什么?”

明显犹豫了一下,接着一字一顿地开口:

“腐川·戮。腐川是我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