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存……”

习以为常的噩梦开头,但语句的后半段走调了——随身听烧断声卡那样的走调,然后连接上另一个不相干的声音。

“……哪些是你的朋友?”

“……我或许真的有点羡慕也说不定。”

“……是你亲手召唤的恶魔。”

唔啊啊啊!

身体下坠,撞上硬邦邦的地板,骤然清醒的左眼看到天花板与飘扬落地的毛毯。

痛……

又是不雅睡姿引发的惨案啊,虽然能及时醒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裹着毛毯拉开窗帘,今天又是一个标准的大好天气,市中心那些高楼锐利的顶角在晨曦中闪耀,进城的路上还不见一个行人或一辆车,我醒了但城市还没有。

昨天……昨天做了什么来着,久违地去喝酒了吗?如果是宿醉的话,现在头痛欲裂也情有可原。而且做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噩梦啊,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斗胆报名S级任务炸翻整艘船和一群怪物缠斗个把小时最后遇上恶魔……有时候我真气恼平时记性实在太好,偏偏在做噩梦时有如此丰富的素材可供利用。

我的人生也有这么多彩就好了啊。

今天又该去哪混日子呢、继续做博物馆保安吗?

可我不是因为闹事的缘故风评跌到谷底了吗?还被某个NPC当面嘲弄。

等等……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事?

不自觉地激灵了一下,接着就听见地板上哐当一声。从站起身开始就一直嵌在腰间的异物感,瞬间轻松了不少。

可能是什么东西被毛毯的褶皱卷住,然后落下去了吧,我满不在乎地低头查看。

倒吸凉气,双目大睁。

那是一把手枪,枪口烧焦绽开,枪托上aflavone2000字样赫然。

昨天夜里各种出生入死,在这一瞬间全部鲜活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

NPC抛来的话就像迎面泼来一杯冷水,把我的心急火燎语无伦次全浇熄了。

还冒着一愣一愣的烟。

“昨天确实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吸血猎兵啊恶魔啊都出来了,该不会是喝糊涂了来这倒梦话吧。”

她的语调满是嫌弃,却足够冷静,与之相比我确实像极一个撒疯的醉汉。

“你自己看看报告上是怎么写的,乱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纸,非常干练简洁的描述,只在大片空白中借用了几行的空间。

“晚九点十分,逮捕行动开始,历时32秒交易现场全员压制完成,随后遭到船上剩余歹徒殊死反抗,因举措不力,船体被歹徒引爆,货物被毁,两名歹徒轻伤,一人重伤,小队成员无伤亡。

晚九点二十二分,码头地区发生一次小规模孔隙张开事件,持续时间5.4秒(低于平均记录),造成较严重灵质扰流,导致部分队员因灵质衰竭而失去意识,所幸增援及时赶到,并无后续影响。”

(这什么?)

(就这点??)

(和我经历的真的是同一回事吗?)

“你看看你,就稍微经历点小场面就这么大惊小怪,想必昨天在现场也是光拖后腿不帮忙吧?你看我都这么费劲心思给你找活干了,居然还……”

哐的一拳砸在桌上,惊得她自己咬断了话头,一双惶惶然的眼睛不安地在我脸上打转。

我自然没心思搭理她,我必须先行厘清一大串问题——

(首先,为什么报告描述会变成这样?)

我记得有一种能让人丧失某段特定记忆的符文,两年前《驱魔人基本法》再修订的时候,这种符文被明令禁止生产与扩散,仔细想想,只要把小队全员遭遇吸血猎兵和恶魔的片段单独摘掉,不就就能完美吻合这个阉割版了吗?

问题是,谁做的这一切。

(增援?小队长本人?还是那个……?)

如果是黑仪式教团做了保密处理的话,那我反而放心——把事故经过从历史中彻底抹去,当事人各自噤声,没有平民伤亡,除此之外还能奢求些什么吗?

可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故啊、有个东西从孔隙中出来了啊。

万一是他……

(其次,作为唯一的证人我该怎么证明?)

该怎么证明昨天晚上地狱一般的情景绝非这张废纸上说的这么简单?

该怎么证明他在孔隙关闭后仍安然无恙地讪笑?

该怎么证明……靠!

最重要的证据——那本书呢?

天气好的一塌糊涂,海风吹的我有点懵。

讲真我绝不会相信现在这风和日丽的标准海岸光景,正是昨天我差点丢了性命的绝境所在。

简直魔幻。

事发地点的外围松松垮垮地围着一圈警戒线,没有看守,我便翻过那堆黄色胶带径直走向冲突爆发的小广场。小广场很干净——一尘不染式的干净,血肉、碎石,哪怕是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

倒是船的残骸仍在那里,昨天还是孽物的蜂巢,今天已沦为一具钢筋铁骨的空壳。我从船体上的大裂缝探身进去,理所当然的也是空无一物,阳光从各个孔眼胡乱地扎进来,绷直成一条条毫无章法的光线,使某处意外明亮的铁渣堆上一株杂草特别显眼。当我把身子缩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瞅了眼脚下……阴影中的水泥地沾着硕大的一片又黑又黏的湿斑。

因为那时候船舱里都是冰块,在吸血猎兵苏醒后都融化了啊。

但这没法证明什么。

那本法典也不能——因为它了无踪影,把警戒线以内的区域找遍之后,我放弃了。

现场被里里外外地打扫过一次,从我记忆深刻的位置到我根本猜不到的角落,来历不明的干扰者周到地掩蔽了全部真相。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在黑仪式教团的临时办公区,她半倚在门口,和一个工作人员交谈着。

我差点没有认出她,因为除了那一身特制的S级制服以外,和昨天相比,她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一头柔亮笔直的及肩长发凌乱失形,瞳孔中的静谧夜空被阻隔在半睁的眼睑后方,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质如今为一种艺术性的颓丧感所取代——却完全没有改变她真的很漂亮这个事实。

工作人员走开后,她侧身正要进门,我鼓起勇气打了一个失败的招呼。

“那个……”

名字忘了。

还咬舌头。

她却应声转过来,刹那间我注意到,在她目光中,那种与生俱来仿佛亘古未变的冰冷,短暂地柔和了下来。

“是你啊。”

她是不是还微微地笑了一下?

“帮我取一个案宗,编号2025154132116,嗯,就昨天的。”

管理员转身走进档案管理间深处,不一会儿就从窗口递出一个文件袋。

NPC常备的只有概括式的任务报告,详细的资料果然还得来这里查阅。

不过半天有余的功夫,这沓纸已经满是呛人的油墨味;我捏着鼻子向下读。

报告页和刚才看过的一模一样,

责任页看不懂跳过。

现场描述页……只记录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损失、地貌破坏与灵质乱流区。

走私犯的去向,和我无关。

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描述,与任务报告一脉相承。

奖惩分配页,不看也罢吧,那NPC一如既往轻蔑的表现使我能多少猜到搞砸的程度,不过出于某种悲凉的好奇心,我还是翻开了最后一张纸。

……

吓?

“怎么了小姑娘、功劳分配吃亏了吗?”窗口对面飘来管理员老太慢悠悠的声音。

不对。

反了。

我的名字,被印在头等功的位置。

“瞿千羽:尽管作为后备队员并未直接参与逮捕行动,却在孔隙张开时,因有效规避没有受到灵质扰流的影响,并及时对全部产生衰竭症状的队员采取了急救措施,直接促成本次行动无伤收官。”

在S级任务中排上头等功,简单换算一下,大概等同于在博物馆当半年看守的苦劳。

庆幸归庆幸。

但太违和了。

“所以在任务完成的第二天就找上门,千万别告诉我又是功劳纠纷呀。”

“哪里,真有纠纷的话,也应该是我的功劳实在高的离谱这件事了。”

和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还算客气地开了个头。

很难问出口——在我面前的是整个任务最直接的负责者,有权力凭一面之词给整个任务盖棺定论的女人,在一个神秘的派系中混到高层,牵涉势力数不胜数……我承认自己紧张得有些过火,可形势所迫又不得不先问些什么打破尴尬。

“那个,我也吃了一惊呐,昨天明明那么精英主义的样子,让人以为很难搭上话的说?”

“啊,你没有猜错,如果你在晚上才来找我的话,我大概就会‘精英主义地’把你当杂鱼打发了吧。”

“喵?”

“这是一种……遗传病,”她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我只要被太阳照到,精神就没法特别集中,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稍微有点效率——很好笑吧。”

哦,有效率的时候就随意打发C级杂鱼,大实话说得倒顺溜啊。

有遗传病加成还年纪轻轻地拿到了S级,这天才力真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有点萌生退意,却必须尽快问出个所以然来,尽快。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远比报告里写的,多太多了,是这样吧?”

猛一激灵。

茫然地抬起头,试图从她脸上寻找我一时幻听的证据,却与一闪而过的认真目光不期而遇。

敲了敲窗玻璃,探出文具店店主那猞猁似的脸。

这家店铺从来直到凌晨一点才关门谢客,又在去往我家的必经之路上。我向来只在这里购置刻蚀笔、基础墨水、润滑油和其他的什么,放班回家的时候都会和店主打个招呼——从被那个恶魔击倒到今早醒来,只有这期间的记忆暧昧不清。假使昨天晚上我仍然“正常地”从这条路回家,那么店主无论如何都应该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想不到他抢先一步。

“千羽妹子你遇到什么事了啊?我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早上你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凌晨我关门的时候我还纳闷呢,结果今儿个一早你又从你家的方向急匆匆地跑出来了。”

……

嗯?

“你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我拍桌而起,激动得手足无措。

“我不记得,事实上。”

“可为什么……”

“先别着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但我希望你能冷静些好好听着。”

我乖乖坐下了。

听她的语气,是本就打算找我解释这件事吗?

她会给出我需要的解答吗?

“……哦哦你是那个替补啊!我已经听说了,昨天我们昏倒后是你做的急救,我之前还有点看不起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这个时点医院的住院楼不给探监,当我出示证件和相关文件之后,还是给了一通15分钟限时通话的机会。

可他那和任务报告同等程度残缺的记忆,再次证明我的白用功。

我那不知名的对手早已完成了瞒天过海的伟业。

为什么单单把我关在这坚不可摧的城门之外?为什么只有我还记得?

“那个……我确实记得……”

“什么?你还记得什么?”眼前蓦的一亮,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确实记得急救措施的第一步是人工呼吸吧……也就是说……我早就觉得你看起来很不一样,周末可以再约个时间……”

我摔了电话。

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有闲心精虫上脑?

“首先,任务报告是我写的,你的问题应该集中在报告中缺失的事实上吧。”

“是的。”

“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是时候放弃了。”

“咦?”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把所有人的这段记忆删掉的,也是我。”

嗡响。

脑袋里塞了一窝蜜蜂。

“你……你干的?”我的声音滚烫且绵弱。

“或许——严格地说,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性,”她又一次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我才发现这是她的习惯,并不是表达偏见的信号,“稍微讲讲我依然记得的事情吧。”

我是最早醒来的。

我一动也动不了,因为全身的灵质都在偏离既定轨道窜流,我能感觉到,伴着阵阵恶心。

能看到的现场很安静,没有危险气息留存,也没有任何突发状况的痕迹。

左手捏着半张纸,大半边已经被锯齿状的焦痕吞噬,只剩下“L”形的边框。至少我还记得这是什么——每次任务前元老院都会让队长携带的、画着失忆咒纹样的简易符文纸。于是我做出了合理的推断:方才应该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态,而我则做出了判断,在失去意识之前清空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相关记忆。

昨天晚上前半夜的月色真的很好,没过多久我就恢复到了能活动的程度。我首先起身清点了一遍人数,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幸存的走私犯在内——全部一字排开,靠坐在距逮捕现场20米远的短墙根边,呼吸与心跳都在正常范围。这是一种非自然的安置方式,证明有人移动过我们的位置,而且颇为好心地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

只缺一个,还偏偏是在任务开始就因为出格表现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那个。

你。

再盘点一遍任务的经过:逮捕嫌疑人、船体爆炸、孔隙张开、失去意识;脑袋中留存着粗糙的、略有痛感的断面——也难怪,临时记忆删除这堪比截断中弹肢体的处理必然留下后遗症,只有正规的驱魔人理疗院,才能在保证当事人人格完整的前提下,无损摘取特定记忆。我承认此处有决策不当,至少在动手删去记忆之前应该提前留下人事流动的凭证,而现在却无迹可寻。

在仅存的记忆中找不到你参与过行动的根据。

结合当前状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已临阵脱逃,与“未知事件”紧密相关的第三者为全员做了应急处理,随后离开。

第二、你也被卷入了“未知事件”之中,且成功生还,你为全员做了应急处理,随后离开。

两种情况指明了同一个事实:你并没有经历记忆删除。

如果是情形一,身份不可考的第三者无法被归入责任体系之内,且可以直接排除“第三者”混迹在现场众人中的可能,在任务结束后各派系会复查任务经过,那时再漏出马脚只会自讨苦吃;如果是情形二,那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首先你的等级位列底层,而且没穿制服,说明没有派系归属,属于最没有资格兴风作浪的类型。

分清利害之后我拨通了后援的电话。

“……所以以上就是事情经过,在提交报告的时候我特意去查询了你的档案——果然与预料的相仿,所以最后按情形二提交了奖惩分配方案,把头等功归到你名下,你也不必表示什么,只需要……”

“等等等等你给我等等!”

“……尽管我很想谴责你这毫无礼貌可言的发言方式,但还是请讲吧。”

“你你真的能意识到昨天那事的严重性吗?删除记忆什么的真是太TM荒唐了!”青筋攀上太阳穴,胸口剧烈起伏,牙齿打架,毫无来由的义愤填膺,“那个孔隙……”

她伸出右手,示意我噤声,说来也奇怪,我似乎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惊愕,瞬间哑然。

后日谈

“1999年12月31日,也就是教科书中提到过的世纪末大陷落,你还记得吗?”

“那个在全球范围内孔隙扎堆张开的大事件吗?”

“还有至少三十二只恶魔现身,十一座要塞都市凭空蒸发,平民死伤逾十万。”

“所以呢?”

“最关键的部分,事后调查证明,有相当一部分的驱魔人曾通过孔隙窥探到了……另一边的景象。”

“那他们都看到了什么呢?”

“他们?他们什么都说不了。”

“死了?”

“疯了,全部疯了,见到过另一端的人,构成了大约1200人左右的终生精神创伤群体。”

“略有耳闻,但这……”

“那你知道其实正是这1200人导致了现在通行的派系制度的建立吗?”

“……”

“世纪末大陷落发生之前,是近现代驱魔人事业突飞猛进的时期,那个时候甚至有一种流传相当广泛的设想:五十年,最多五十年,人类就会积累起足够的资本,通过孔隙,到达另一边一劳永逸地解决威胁的源头。而自千禧年之后,IEO的行动越来越保守,消减了大额度的开支,甚至用派系制度分散权力。尽管这种精神创伤案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但直到这集中发病的1200人带来了启示,IEO才终于意识到了啊。”

“意识到什么?”

“从一开始、人类就处于绝对的被动,驱魔人的兴起只是将被动的状况变得稍微自由了一点,至于完全翻转局势,只不过是过于自负者的空想罢了,‘那一边’存在什么,这些人的遭遇回答得还不够清楚吗?只要看到、哪怕是最不经意的一瞥,都足以让人跌落狂境万劫不复。那对每一个常人而言,又为什么要让他背负相似的沉重负担呢?”

“你是指……”

“现如今人类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坦陈:除了紧跟着灾难的足迹东奔西跑以外,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要想稍作深入,就必须以全部理智作为代价,但失去了理智人格还如何成立?派系之所以建立,正是为了将直接参与这些事件、理智受到威胁的驱魔人从各自的恐惧中解救出来——到这里你还会觉得删除记忆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吗?”

“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我们都不记得,派系高层通过现有的技术手段也能查明,只要接触到那种疯狂,个人证词的效力就完全不值得信任。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就算没有派系归属,你也应该……”

“别找借口了。”

“……?”

“如果我都弃之不顾了的话,那还有谁能负责到底?我告诉你好了,昨天晚上我们杀了货船上满坑满谷的吸血猎兵,然后有一只恶魔从孔隙里出来了,而且孔隙关闭后他用了什么方法没有被稀释掉——他还活着!只有我知道他还活着!指不定我们在这里闲聊的时候他已经在哪里为非作歹了啊!这就放弃你叫我怎么甘心!?”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经历了地狱才站在这里的啊。就算你告诉我,也没法指望我把这消息带给谁,甚至很难让我对它产生关注。”

“等等、你这什么……别这样看着我啊……”

“在你眼里驱魔人到底是什么呢?”

“嗯?”

“英雄、对吗?”

“啊…老爹就是这么教我的。”

“那还真是错的离谱呢。”

“?”

“我说了,本来是人类全体需要面对的困境,如今由驱魔人承担——换句话说,驱魔人只不过是人类手中的枪。

——既然是一把枪,那还有什么放弃不得的尊严吗?”

后后日谈

我回到家,掼上门,沉重的闷响,就像手枪炸膛。

小队长在一脸平静地完成了解释,随后还自然而然地提出了庆功宴的邀请。

她说谎了吗、还是变相恫吓?而残酷之处就在于她从一而终地坦诚。

也就是说,我为证明昨晚事迹的努力皆作了白用功。

好累,明明没有怎么剧烈活动。

那只恶魔会造成威胁?怎样都行了啦。

“今天玩的还真是欢啊,遇到开心事了吗?”

鬼魅般的声音突然从脖颈后方响起。

惊吓,反身一拳,挥空,滑倒,坐在地上。

一团比我略高的雾,就在方才我所站位置后方,不停翻滚变幻,似有人影包裹在其中。

随后,从雾的正中央吐出一张脸来,雾的形状也随之固定,凝结成及地的斗篷。

他又一次躬着腰站在我面前。

苍白的皮肤,脱离男性范畴的面貌,似笑非笑的嘴角与微微咬在唇边的獠牙,眼窝中的红宝石。

他缓缓地把那本书举到齐眉的高度。

“现在,该和我聊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