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成了习惯,我改不掉,却不想晨跑,不想经过那家包子铺,就开始读晨报打发时间。

晨报里有个体育板块,介绍为不被人熟知的潜力新人,报道里常用“天才”形容年轻的运动员。某某足球运动员,高中还没毕业就成功登上职业联赛,创下了联赛报名球员的最小年龄记录,前景一片光明,后面不忘加一句:他真是个天才。某某羽毛球天才新星赢得了青少年组冠军,虽然挑战全国冠军的表演赛中落败,但未来可期。这些人不过是年纪轻,是天才型还是努力型,没过几年谁也看不出来,说到底无责任的吹捧宣传究竟不是好事。

过几天我又看到一则:某某田径运动员,在中长跑项目上曾为学校、为个人获得学校大量荣誉。长跑项目是古典项目,长期不被人重视,请读者一定要多多关注这位隐藏的天才。再一看照片,上面的人穿着白色运动服向我招手,怎么是他!

我为酋长忿忿不平。

论最快记录,还是酋长快,其他人都比不上,丧失跑步热情的我没把自己列在讨论范围内。

我剪下这份报道,想拿到长跑社给酋长看,那天却没见酋长的影子。

第二天,我才知道酋长受了伤。肌腱损伤,似乎是一年前的旧伤,如今再度复发,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阶段。

我向部员问了地址,赶去看望,到医院门口才意识到两手空空。附近有家西点屋,我买了店里的招牌名产——抹茶红豆卷,一盒六块,附上纸笺铭牌,纸笺上可以写上给病人的祝福语。我写下“祝早日康复,希望能在赛场上再次相遇”之后,提着盒子,走向医院。

在导诊台的来访名簿上写下名字后,我直接向酋长的病房前进,调整呼吸轻轻敲门,等听到传来“请进”的声音才打开大门。

一位身着天青色睡衣的女生坐在病床边,倚靠着床边柔软的垫子。我瞬间定格,酋长放下刘海之后居然是个美人。我把慰问品递给她:

“这个放在哪儿好?”

“就放那儿吧。”她指了指墙角的桌子,桌上已经有几盒相同的点心,可能是早些时候来看望她的朋友送的。“你要吃吗?”

“不用了。”

我把礼盒放在桌上,在酋长的病床边找到一把椅子坐下。病床两侧各有一面柜子,远的柜子上摆放着一捧菖蒲花,靠近我的这一面上放着水果篮子,还有一张撕下来的纸笺,和抹茶红豆卷的店家附带的纸笺是同一种类。我瞬间认清了上面的字迹。

看来乌拉已经来过了。

“我跟教练说你今天会来,她就是不相信。”

“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我要做手术,所以环山马拉松,还得请你出场。”

“你不是算计好的吧?”

“哪有人希望自己受伤呢?我去年受伤,小腿肌腱韧带出了问题,状态也起起伏伏。伤势情况我只跟教练说过,她主张让我做手术,可我担心做了手术会影响运动生涯,于是忍到现在,还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所以去年的环山赛你没出场?”

她用手将眉前的刘海往耳后梳,接着说道:

“不只是马拉松接力,你还记得田径运动会上我的项目什么吗?”

“五千米。”

“对,我的主项是一万米,但为安全起见跑了五千米。还有就是,在测试赛上我平地摔跤不是因为你的朋友拜托我,而是伤势复发。你能比我先冲线,正是我们两人现在的实力对比。”

沉默的空气笼罩在我们之间,酋长清清嗓子,爽快地打破沉默:

“为了让你回来,她和每个队员和教练商量,策划了假的测试赛。虽然她自作主张,但绝没有恶意,是为了你。”

出现了。

“她跟我说过,一直以来都以你为努力的目标。你会弹钢琴,她就学习口琴。暑假的时候,不是还和你一起慢跑来着吗?你对他而言,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乌拉和我的关系,听上去就像我和酋长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又有所不同,乌拉和我到底谁是支持的一方,谁又是被支持的一方,我和她持相反意见。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跑起来的信心。

她右手食指竖在我的嘴巴前,阻止我继续讲话,笑着说:

“所以说你的原谅你的朋友,她一直关心你,只是没有很好的表达。”

“所以说——”

“所以说你答应我的请求,继续跑步,跟她和好,好吗?”

我看着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诚挚的眼神,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

留给我提高成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年环山赛的时间在春天,具体是在我去医院看望酋长的九天后。我普通的在塑胶跑道上奔跑着,不是身体拖着灵魂,而是灵魂牵引身体跑着。成绩每天进步,但还能更快,我想这是得到酋长守护的缘故,精神论有时也起点作用。

向每个参加了为了我而办的假测试赛的人道歉,得到的不是原谅而是祝福,听说同样的事情也在乌拉和他们之间发生过。

为了修补和乌拉的关系,我努力接近她。在课间更换教室时,在体育课集合前,在午休到食堂买饭时,总与她擦肩而过。海盗看到我的样子,揶揄道:

“你们没能好好说话,各走各的,其实是你单方面的距离感——以前我也是因为被她拜托才来安慰你的。她从没怨恨你,只是怕影响你赛前的状态。想跟她和好,那就把胜利送给她当礼物。”

从比赛三天前开始,乌拉就没来学校。

是感冒吗?还是因为我太过分?

放学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拨通她的电话:

“喂喂,请问乌拉吗?”

“小早同学……这是‘乌拉’的电话!”

“你是谁?她生病了吗?”

对方的语气有些匆忙:

“我是‘变身’,她很好,比赛之后我们再出去玩吧。”

“她在你身边吗?她还生我的气吗?”

“她就在我旁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对对对……用黑笔……这里……好,那个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跟你聊。”

电话在三秒后挂断了。

在忙什么呢?

不生气了吗?

尽管担心,我放下手机,又一次投入到训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