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经历了很多艰难困苦,弄得又累又脏,身上沾满灰尘回到家里终于清清爽爽地洗了一个澡钻进柔软洁净又温暖的被子里。」
这就是这几天接触下来之后林安然给秦米诺带来的舒适感。
是从那个拥抱开始的,还是从自己脱口而出了那句让他躲到卫生间里的问话开始的,秦米诺并不非常清楚。
只是从第二天开始,林安然就开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靠近他。
每天早晨到他家陪他度过一天之后,在晚上九点多开车回去。
外卖不健康,但是秦米诺没有心力去做饭,林安然就亲自下厨为他制作三餐——
秦米诺能看出来,对方也不是多么善于料理的人,但是原料健康又新鲜,对方也是按照查到的菜谱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做下来,并没有什么突发奇想的创意之举,结果虽然谈不上多么可口鲜美但是能够吃得相当舒适。
平日里除了去看病之外就是在家里看之前买下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的小说,或者是列入了“想看”的列表却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的电影。
也许这些看过的内容也会随着将来的清理一并被遗忘掉,但是秦米诺试图相信一切都会像是林安然说的那样——
这些终将会留下痕迹,虽然也许在深到不可出没的地方,但是每一天的日子都会积累起来变成过去。
每天也会出门散步,看公园里的人们遛狗,和林安然一起去超市买第二天需要的食材。
只是日子像是温润的河水一般流淌着却依旧没有冲刷掉曾经的日子在他身体里留下的尖锐石子,那些颗粒依旧没有被时光打磨成圆润的模样,依旧时不时地就会刺得他生疼。
第一次和现在的治疗师见面的时刻依旧是一个像是晌午梦的下午两点半,秦米诺在治疗室里面等待着外面的两人做着交接,心里默默质疑这位治疗师是不是把办公室当成了自己的卧室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信任与好感——
比起房间里令人舒适的氛围更主要的是贴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幅画。
或者用“图案”这个词来替代会显得更为确切一些——
那是一只绑着气球在云和星之间畅游的小船。
秦米诺还在认真打量着图案上明快的色彩的时候门被推开,新的治疗师看起来比他和林安然的年龄都要小,却已经被时光在眉眼之间染上了柔和的忧伤。
虽然和林安然一样会让人想到柔和这个词,但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区别几乎在一毫秒这样的瞬间就可以被分辨出来,如果说林安然那样的精致柔和更像是天生的话,这位治疗师则是会让人觉得他是曾经凌厉过的,他是经历了一些之后才随着时间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幅温柔的模样。
“那个是我想要纹的新纹身。”
新的治疗师看到了秦米诺刚刚从图案上收回的视线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容:
“你好,叫我Bill就好。”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气球。”
完全是意料之外,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心扉。
秦米诺想,也许是林安然之前就已经帮他做了太多准备工作,而且新的这位治疗师也推荐的实在太合适。
林安然真的很了解他。
“就是……你无依无靠地往上飘着,越来越高的同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爆掉。”
Bill脸上没有职业性的鼓励微笑,只是神情严肃异常认真地看着秦米诺,这反倒让秦米诺有一种对方是真的在很用心地听自己说话的感觉,于是很费力也很努力地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出了口。
喉咙又开始变得酸涩,他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变得很脆弱。
又或者他的脆弱在最近终于渐渐暴露了出来。
还有一句话怎么都不想再说了——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有时候就会觉得——」
算了,没有什么有时候。成年人了,应该学着坚强一些。
“所以需要一个船。
有了方向就不会迷茫,有了重量,也就不会上升到禁区的程度。”
“你现在拥有这个船吗?”
秦米诺问出口之后,看到Bill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那是拥有什么的人小心翼翼不知如何开口以避免伤害到别人的纠结。
“是的,我有。”
最后Bill不再纠结,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船就是联系,他近些日子愈来愈觉得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秦米诺收回了目光默默地想,没有再去问自己是否真的能够也拥有联系之类的蠢话。
那天只是做了简单的罗夏墨迹测试,秦米诺回答得很慢。
卡片一个个被抽出来,刚开始是黑白的,然后变成彩色,最后又变成黑白。
“蝴蝶。”
“圣诞老人。”
“女人的内衣。”
“一片迷雾中环绕的岛屿。或者,还是蝴蝶。”
按部就班地回答着,遇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情况下就说蝴蝶。
………………
……………………
“你相信这个吗?”
最后秦米诺终于忍不住这样问Bill:
“关于罗夏墨迹测试的质疑很多,有一种说法是它几乎和掷骰子的几率是一样的。”
“只是一些看似没有必要的准备工作。”
Bill听了以后很坦然地微笑:
“毕竟关于打开心扉这种事情要慢慢来。
不过,虽然说了也显得很多余,我还是建议您再信任我们一些,尤其是安然前辈。
她真的很关心您。”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我呢?安然小姐对自己的每一位客户都这么尽职尽责吗?”
从Bill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和林安然并排走在河岸边的马路上,秦米诺觉得自己对于时间已经完全没了概念。
“你是在质疑自己的个人魅力吗?关于秦米诺先生的个人魅力可是得到了各种权威的官方认证的。”
“Bill给你说了吗?刚刚我们做了墨迹测试。”
“这些应该是你和他之间的秘密,Bill可是很专业的——”
林安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但是秦米诺觉得自己无法忍耐,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谎了。
关于刚刚的测试。”
河水在阳光下反射的光斑刺痛了秦米诺的眼睛:
“我说的都是些公共回答。
我心里的黑暗太多了,说实话——”
河水在阳光下反射的光斑也将林安然的双眸映衬地无比明亮透彻:
“我很害怕。我按时去暗色清理机构从来没有例外,但是黑暗积攒地越来越多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