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龙之逆鳞
眼前仿佛笼罩了一片迷雾，所有东西都藏在了灰色幕帘的后面。
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浑身软绵绵使不出力气。
有谁在呼唤他……
“哥哥，哥哥！”
那里有一个人影，即使看不清楚，凭着声音也能辨别出来。
“抱歉吵醒了你，可有些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
“嗯……”真时只能从鼻腔里勉强挤出一声。
“哥哥距离完全觉醒又近了一步，不止是身体强度和恢复力，时间的操控也可以做到更加精细的程度。看看那边的吊瓶……”
视野变得清晰，他看去上方，只见吊瓶下蓄液的漏斗里，一滴药滴悬停在空中。
“能看到吗，这滴水依然在移动。之前你一直将时间延缓到极限，许多物品就无法在你的世界存在，但只要将时间流速稍微调快一点……明白吗，现在的你就能做到这一点。”
“哥哥，快点苏醒过来，这样你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
……
皇真时以为，自己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医院的天花板，然而那设计简谱典雅的吊灯却明白地告诉他，这里是私人住宅。
“你醒了。”孔虬龙背靠着墙，露出安心的微笑。
“这是哪里？”
“一个社区医生的家里，是我的朋友。”
是孔虬龙的人救了自己。
“苏梅呢，她怎么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苏梅躺在干冷肮脏的地面，后脑被鲜血浸染。
“她中了一枪，而且从三楼摔下来，没死已经是奇迹。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废了一个肾脏，还伤到脊柱，很可能下半身瘫痪。”孔虬龙看似淡然的语气如巨锤一般敲在真时的胸口，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浊气，无力道：“是我害了她！”
他突然睁开双眼，盯着孔虬龙：“她不会也是你的棋子吧？”
孔虬龙笑了笑：“不管你相不相信，她确实很无辜。”
“不管她是不是，大龙，你成功了。修罗彻底地惹怒了我，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真时骤然坐直身体，将孔虬龙吓了一跳：“别乱来，伤口会裂开的！”
“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真时奇道。
孔虬龙一愣，看看绷带上没有新的血色，便小心地拆开，当看到那只余伤痕的背部，他也是啧啧称奇：“看来我养的不是一个助手，而是一只怪物！真时，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真时这才察觉不妥，自己受的可是枪伤，而且昨晚显然失血量巨大，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几乎痊愈了？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
“好吧，看来修罗的人要遭殃了。”
孔虬龙退到窗台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默不作声抽起来。
“大龙，设法让修罗的人知道，明天晚上我要拆了他们的君临会所！”
孔虬龙眼中精光一闪：“那里可是修罗产业里的吸金器，刚刚重新开业……要不要把八龙人交给你？”
“我一个人足够了，而且你舍得把人给我吗？”
“呵呵，他们今晚挺闲的，不过看样子你是不需要他们了。对了，看看新闻。”
真时依言打开手机的浏览器，搜索一下关于天城的新闻，不出所料，数名政府高官被举报贪污受贿，还被爆出包养情人或是与黑社会勾结的丑闻，已被停职并接受调查。
另外，朱墨的律师事务所收到了匿名人士的举报，称天城苏家暗中支持黑帮修罗发展壮大，并协助苏家扩大事业。这名人士声称手中有决定性的证据，指出苏见笑实际为苏家与修罗的中间人，负责双方的沟通交流。
此时，林以沫的事件也迅速发酵，知情人士将后续证据交给朱墨，称林以沫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苏见笑雇凶杀人。苏见笑还利用苏家的权力，意图抹消证据。网上的风向终于完全逆转，一面倒地支持林以沫，并强烈谴责身为亲生哥哥的林伟雄的恶行。
“这些都是前菜，主菜还是苏正楠。知道他的情妇是谁吗？我的一个‘女儿’”
“呵”真时只能笑笑不语。
“很快，修罗就会找人来和谈，到时候或许我们能见一见那个神秘的修罗帮主。”
“不是莫厉行，对吧？”
“他只是苏家的一条狗，从来不是修罗的主人。”
孔虬龙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少管所出来跟了他三年，真时从来没读懂过他，有时候他看起来是那样的热情，有时候却又是那么冷血，他能一脸和善地算计别人，也能一副冷面救出自己的兄弟，这人仿佛随身带着数十幅面具，你永远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但皇真时确信一点，孔虬龙不会伤害自己人。
“你本来用不着告诉我你的计划，只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和修罗必定是不死不休。”真时看着吊灯，似是不经意地说。
孔虬龙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窗外一对追逐打闹的兄弟，说：“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察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
“你怕我？”真时直直盯着他的背影。
“我怕你什么？”孔虬龙回头，略带不屑地笑了。
怕我不信任你，怕我会背叛你。这些话，直到孔虬龙离开房间，皇真时都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孔虬龙心中的份量，而这并不是能随意掂量的。
雪来得悄无声息，不像清水市的雪那样柔弱纤细，它们带着浓浓的北方的粗狂，霸道地想要将地面的一切压倒在自己身下。雪夜下的天城寂静而孤独，苍白的路灯散发阵阵冷意，只有每家每户的暖光才泄漏出些许的人情味。
抖落长柄伞上的雪，皇真时取出一个蝴蝶面具戴上，步入君临会所自动门的感应范围，钢化玻璃门自动打开，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先生的吗？”一个旗袍美女迎了上来嫣然问道。
皇真时瞥了一眼自动门旁边的两个门童，忽然笑了：“告诉你们经理，我是过来砸场子的。”
旗袍美女表情一僵，视线随即飘向两个门童，只听得噗噗两声，皇真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两人身后，长柄伞敲在他们膝关节上，两个壮实的男子立刻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美女看得眼睛发直，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那边柜台的两名男子看到这个场面，立刻从柜子里掏出手枪，指着皇真时。
“给你们变个魔术。”皇真时举起伞指着两人，伞盖嘭地展开，同时柜台两人果断朝皇真时开枪，子弹毫无障碍地穿过伞面，然而后面的皇真时早已不见踪影！
伞盖落地，男子只觉得面前光线一暗，接着一股大力撞上左脸，眼中金星乱冒，一口血混着几颗门牙吐了出来。只见皇真时站在柜台前，手中拿着光秃秃的伞骨，对着另一个人的头部也是一扫，将他打得失去意识。
旗袍美女只觉得眼前一花，两声闷响，两个门童斜斜倒在地上。
真时手上多了一把手枪，他眼中杀机盈满，照着两个门童的背部各开了三枪！
“去做你该做的。”面前，这名披着黑色大衣的俊美少年，在旗袍美女的眼中比她所见的那些杀人犯更加凶暴！她战战栗栗地跑到柜台后，接连按错数次按键才拨通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就在此时，皇真时后方不远处，黑色的雾气从地面冒出，如同拼图的碎片聚集在一起，转眼间就具有人形的轮廓，它有着到达膝盖的长臂，手掌就像是鹰爪一样尖锐而且巨大，仿佛能在一瞬间将它的猎物撕裂。血红的双眼骤然睁开，然后将皇真时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其中！
怪物身体先是一缩，然后如同紧绷的弹簧突然松弛，以极快的速度扑向真时！它在半空中举起右爪，五指犹如铁钩！然而这可怖的巨爪在一瞬间失去它的目标，怪物的头部刚刚开始转动，皇真时举起手中的伞骨劈中了它的腰部！
咔嚓！怪物在空中断成两截，落在地面的时候又摔成更为零散的碎片，就像一具失去皮肉的骸骨，这些残渣很快变成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虽说轻易击败了黑影生物，皇真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修罗不仅创造出超级士兵，还拥有异人相助，这两种威胁都不能用常理量度，他想要保护的人，如今正要面对这些未知的危险！
嗖的一声，银色的影子擦过皇真时的耳边，钉在他后方的墙上。真时冰冷的视线落在第二只怪物上，它手上还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只在一瞬，第二只黑影生物就步了先人的后尘，被真时一棍打成碎片！
“咳咳咳……”突兀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还以为今晚碰到的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想到……小伙子，你很有意思，能不能告诉我你使用的能力是什么？”
真时不答，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缓缓后退至墙角。
“噢对，差点忘了！”
黑影突然出现在旗袍美女的背后，锋利的指甲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一划，嗤的血花怒放！看着怒瞪双眼缓缓倒下的旗袍美女，真时先是一呆，忍不住怒道：“她是无辜的！”
“喂喂喂，我们用的可是超能力，被一般人知道了可不好办。再说，你不是来砸场子吗，她不就是这里的人吗？”
原本真时是打算引出修罗的主力，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君临会所将对方一网打尽，但对方显然没有中计，而且还打出了他们的鬼牌——异人！皇真时片刻就明白，这个异人必须除掉，因为他的能力太棘手了！
不知何时，大厅已经有五只黑影，他们分散站开，将皇真时围在墙角，诡异的双眼瞬也不瞬盯着他。下一刻，墙角已经没有任何人！
“呵呵，让我猜猜……瞬间移动？”
真时不答，一路砸烂所有摄像头，一脚踢开第一个包厢的房门。空房。
“猜错了！”
第二个包厢……
“猜错了！”
第三个包厢……
“哈喽！”两个黑漆漆的枪口喷出火舌！
如同黄昏的灯光下，一个男子躺在沙发上，醉意朦胧地一边喝着酒，一边喃喃低语。他面目俊美，沙滩风的衬衫解开了上面三颗纽扣，露出壮实的胸膛。
“为了表示对同类的尊重，我告诉你我的能力好了。影子军团，名字有点俗气是吧，毕竟我只是个粗人，不太懂文学的东西。在你面前的就是我的影子，哦，他们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知道吗，世界上虽然不存在灵魂这种玄幻的东西，但所有生物的一生都能以某种形式记录下来，我能从死去的生物提取这些记录，转变成让我差遣的影子仆从。”
“我能控制这些影子，让它们成为我的身体，通过他们的双眼我能看到你的样子，还能听到你呼吸的声音。是不是很有意思？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会出现我们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你说，是不是我们人类即将要进化？”
“你应该见过钟无欲吧……嗯，看来是找过你了。你说，凭什么我们这些高等人类要为那些低等人类做苦力？噢，身手真的不错！看看能不能同时对付8只？16只？32只？”
皇真时紧抿嘴唇，一边前进一边斩杀，他也记不清一路遭遇了多少影子怪物，呼吸变得粗重，特制的伞骨上面布满了打击的痕迹，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影子仆从不仅没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就像蝗虫一样。
他停下脚步，只因为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黑雾，数不清的红眼，而后方，光是脚下的震感就知道追兵不下一百。
“将军！”
皇真时直视那些红眼，忽然笑了：“就凭你这种能力可以挡住我？”
“哦？”
下一刻，皇真时越过了影子军团的方阵，伫立在最后一间包厢的大门前面，而原本密不透风的方阵中央，随着飘散消失的黑雾，竟然出现了一道可怖的缺口！
砰！皇真时踢开房门，却没有走进去。
“哈哈哈哈！我好像没说过我在会所里面，可惜了。小伙子，你很厉害，我的影子军团确实奈何不了你，不过，你的身边人可未必有你这样的本事。”
皇真时闭上眼睛，竭力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还有阵阵的无力感。这一仗，他赢了，他也输了，即使他现在能将君临会所夷为平地又如何？只要这个异人存在一天，林以沫、苏梅，甚至是孔虬龙都无时无刻不在险境之中！
君临会所的对面，时代酒店1005号房内，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咕咚咕咚喝完杯里的冰水，发出满足的叹息，将电话调成扬声器模式。
“鬼王，很抱歉你的会所我保不住了。”
“没关系，最重要是弄清楚对方的能力。”话筒另一边的声音很年轻。
“最初我以为是瞬间移动，但现在，我觉得他很可能可以停止时间。”
“哦？”
“你说，如果让罗刹和他正面交锋，会不会很有趣？”
“这确实令人期待。话说罗刹今天状态不错，所以刚才让他出门猎食了。”
“是哪个倒霉蛋？”
“是一条虬龙。”
花衬衫男子戏谑一笑：“真是不幸。”
……
……
寒冷寂静的中央大道驶来了一个车队，是清一色的黑色小轿车，一共五辆，都是龙腾集团名下的公务车，孙宇很是大方地借给了孔虬龙。
坐在其中一辆车里的孔虬龙眉头微皱，右眼皮不时突突乱跳。
因为不放心单独行动的皇真时，他马上召集了附近的人手，浩浩荡荡地朝君临会所进发。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孔虬龙说：“大龙真的是很爱惜真时大哥！”
“嗯。”
不冷不热的回应让司机摸不透孔虬龙的想法，他只好闭上嘴专心开车。
车队后方突然窜出来一辆私家车，从左侧快速超过车队，接着打尽方向横在路中间！司机一脚急刹，将孔虬龙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无线电传来带路人的声音：“大龙，有辆车拦住我们。”
孔虬龙冷冷说：“兄弟们，迎客！”
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虬龙帮帮众带着浑身杀气落地，他们将右手放在外头内侧的口袋中，随时准备拔出躺在那里的手枪！孔虬龙叼着雪茄，施然从车中走出来，想要看清楚是哪个胆大的家伙敢单独拦车。
眼看战火一触即发，对方驾驶位的车门首先打开，走下来的是正装打扮如同护送政要人物的司机。虬龙帮帮众一愣，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眼巴巴看着那名司机走到后排，打开车门。
先出来的是一只踩在木屐上、套着白色船袜的纤足，那优美的线条让在场男人心脏猛地一跳，而当里面的人走出来风雪之中时，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优雅而鲜艳到极致的华服让人联想到古时候的花魁，那是一种夺人心魄的美丽！胸口上故意敞开的衣领，将瘦削的肩膀和深邃的锁骨暴露在月色之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如果说有什么让人遗憾，那就是脸上像是笑脸的面具，将神秘的面容隐藏了起来，如同上了锁的宝箱。
当“他”拔出腰间的武士刀时，虬龙帮帮众才像是从梦里突然醒过来，纷纷拔出手枪指着他！
然而他们醒悟太晚了……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那被月光覆上一层银光的刀刃如同闪电一般，悄无声色划过了虬龙帮每一个人的咽喉，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线！当武士刀重新收入鞘中之时，只听到一连串的闷响，虬龙帮所有人齐刷刷倒在地上，再无一人站立！
将手中的武士刀交给司机，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任务完成，我们走吧。”
绒雪纷纷，很快为中央大道的一切血与火覆上一层纯白，至于其中的罪恶黑暗，大概是无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