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指间流沙
暖春的阳光穿过树冠的缝隙，撒落在青石砖铺砌的小道上。
一男一女在小道的正中央，面对面。
男生高大而英俊，一身的青春阳光的气息，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校园男神的角色。
“皇妍，做我女朋友，好吗？”此刻他正深情款款地对面前的女子表白。
对面的女生一身清爽的学院派打扮——红黑的精致蝴蝶结，洗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烫的笔直的格子裙。看似简单朴素的打扮，却无法掩盖她出众的容颜和气质。
“徐亮”妍直视男生的双眼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你值得其他更好的女生。”
徐亮的脸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声音里也带着沮丧：“是那个送你车的男人吗？”
妍的表情一瞬间冷了：“徐亮，用这种带有偏见的惯性思维去妄加评判，你不觉得是一种没有素质的行为吗？清水大学的学生不应该会这样做的，对吧？”
徐亮急忙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说：“不不不，我刚才因为心里有些乱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惹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
“那就好！”温婉的微笑重回妍的脸上，“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得回去了。”
“等等！”徐亮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如果晚上有空……”
“再说一遍，我已经有男朋友！”
妍走得很快，仿佛在那里有个持续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她走进学校专用的地下停车场，找到那辆白色的跑车，开锁，启动。
可她没有踩下油门，而是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将头埋了下去。
哥哥……
车内已经被认真擦洗过好几遍，他的味道几乎不可分辨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皇妍掏出一看，是孔虬龙的短信：“南郊的地已拿下，来签合同。”
“知道了。”
轰！发动机发出沉闷的鸣叫，皇妍踩下油门冲出停车场，在路旁学生艳羡的目光中远去。
歌舞町的白昼冷冷清清，来来往往的只有穿着严密的办公人士和派发传单的小年轻。只有夜晚，这里才恢复到它该有的模样。
狄拉克还是那么低调，没有气派的门面，也没有从里头窜出的爆炸声浪。
皇妍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然后从电梯回到一楼。
“妍，你早到了十五分钟。”孔虬龙笑道，他身旁坐着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裘先生，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设计总监，皇女士。”
中年男子连忙站起来，笑脸相迎：“皇女士你好。”
“裘先生你好。”妍伸出手与裘先生握手，两人随即坐下。
裘先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说：“这是土地买卖以及开发相关的合同，请过目，有任何疑问请随时提出，本人很乐意解答。”
“这份合同虬龙大叔看过吧，如果他认为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了。”
孔虬龙笑了笑，点点头。
皇妍立刻接过一支笔，刷刷刷在上面签上名字，这份合同算是正式生效了。
送走中年男子，孔虬龙低头看着皇妍微笑道：“小妍，进去坐坐吧。”
“嗯”
狐烟稳稳当当地送来两杯红茶，还捎上了几包砂糖。孔虬龙微笑点点头，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
皇妍满腹心事，双眼直直盯着茶水发呆。
“有消息吗？”孔虬龙看着皇妍娇小的脑壳问。
摇头。
孔虬龙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已经两年了。”
妍终于捧起了茶杯。
“如果连国安局也毫无头绪，那大叔这边就更没有办法了。”
“虬龙大叔已经做了足够多，光是让我接手工作室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孔虬龙呵呵一笑：“但那时候我是没想到，妍竟然真的可以接下这份工作。”
“哥哥教会我许多东西，也是考虑到万一他不在的时候，至少我能靠自己的双手好好活着。”
“那车很拉风，你不怕太过张扬会惹祸上身吗？”
“至少缠过来的苍蝇几乎没有了。”
那辆跑车是皇真时经过孔虬龙的人脉预订，打算送给自己妹妹的生日礼物。可那一天，车来了，人却不在了。
“真时不在，天城就少了一名大将……老实说，除了他，没有人能帮助虬龙帮在天城站住脚步。”
“大叔”皇妍忽然说，“我只是一个设计师。”
孔虬龙默然片刻，哈哈一笑：“小妍确实是一位很优秀的设计师！多亏你，我们的几个项目都有不错的收益。”
妍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小妍，最近清水市有些不太平。”
“哦？”
“生面孔忽然多了。”
文熙然那件事过去才两年，明国又要陷入新一轮的风暴当中？
“谢谢虬龙大叔提醒。”
“嗯。早点回去吧，这个工程可有得忙了。”
回到家，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妍叹了一口气。记得上午云美琪发了个消息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她放下东西，开始张罗一个人的晚饭。
两年前的那一夜，皇真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早上，云美琪发现原本每天定时六点半起床皇真时并没有出现在客厅，他房间的门同样是关上的。出于礼节，她决定先敲门，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回应。
“妍，那家伙出门了吗？”看到睡眼惺忪的皇妍，云美琪马上问道。
妍摇了摇头。
“难道是凌晨出去了？”
可是一个上午，不仅没有看到皇真时的人影，就连两人的手机，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他的消息。皇妍突然失去矜持，跌跌撞撞冲向皇真时的房间，撞开了房门！
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掩上的窗帘在微风中鼓起。
床上没有人，可诡异的是，被子是微微隆起的，证明曾经有人使用过它。
手机，钥匙，钱包……这些贴身物品，全部整齐地码放在桌上。那把精心锻造的武士刀，还伫立在门后。
他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没有任何的留言。
砰！皇妍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倒在地上，吓得云美琪尖叫起来，连忙叫来救护车，将她送去医院。
在医院，妍醒了过来，而检查的结果显示并无大碍，两人马上离开。云美琪一路上开始联系自己认识的人，包括虬龙帮等人，可每个都表示一无所知。两人很快回到了家里。
看着在沙发上陷入了呆滞的皇妍，云美琪忽然怒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皇妍抬起头，无力地看了一眼云美琪，又低头不语。
“怎么，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皇妍，好歹他是和我有过一张床的关系，难道我连知情权都没有！？”
一阵死寂。
“今天你不说，那我也不动了，大家饿死在这里吧！”
“如果……”妍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如果，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才能救出哥哥……”
“呵，一命换一命？那种男人值得我这么做？”云美琪不屑地笑道，“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别人，比如，你？”
皇妍用力地摇头：“美琪，只有你可以……”
云美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吊灯，半晌，说：“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死局。
从那天开始，两人的关系急剧降温，就连在家中打个照面，或者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都会觉得尴尬。
一年以后，一位律师突然找上门来。原来皇真时事先准备好了财产的继承问题，只要他被确认死亡、陷入无法作出任何决定的状态，或者失去所有联系长达一年，名下资产就会按照比例交由皇妍和云美琪继承。
妍当着律师和云美琪的面哭得晕了过去，而云美琪当场表示将所有继承的财产转赠皇妍。
“别把我当成是卖的！”她气呼呼地签上名字。
两人鬼使神差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清水大学。那是明国顶尖高校之一，有着非常开放的校园文化氛围。
考上大学以后，云美琪更是很少待在家里，她似乎找到了兼职，不再动用皇真时留给两人的钱，而且还把一本账本展示给皇妍，那上面记着的就是云美琪从入住开始的各项花销。云美琪保证，五年以内她会还清这些债务，随后她们再无关系。
在学校，皇妍经常见到云美琪拖着男生的手臂出双入对，而且不是一个。据皇妍观察，留在云美琪身边的男性，最长记录是一个月，就是最近看到的一个。
可她并没有资格去说三道四，她也不屑于。
一口菜，一口米饭，一口汤，一口菜……
机械地循环着既定的步骤，直到腹部不再渴求食物，妍马上收拾桌面，将碗碟清洗干净，码放在消毒橱柜里。
做完这些，她回到书房埋头工作。
……
……
真时！
……谁？
真时！
……谁在叫我？
哥哥！
陡然睁开双眼，视线中的水雾迅速褪去，只余下那魂牵梦萦的笑颜。
“你醒了。”
是她，却不是她。
心口上那根冰刺，穿透了他的心脏，吸走他所有的力气。贴着背部的是冰冷的平面，丝丝寒气冒出，很可能是一座冰山。
两枚冰刺穿过了他的手心，将他死死钉在冰山上。
就好像即将被执行火刑的异教徒。
皇真时轻蔑一笑：“呵，真恶心！”
世界意志的笑容消失了，下一刻，一根寒冰长枪刺穿了皇真时的腹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