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陈漱再度现身,略显拘束地在叶歌对面坐下,这时叶歌已经干掉了六盘牛排。

“怎么这么慢啊。”叶歌一边吞下一大块肉,一边说。

“换衣服不要时间吗?”陈漱撩撩头发说。

“换和没换有什么区别吗?”叶歌看着陈漱一身平平无奇的休闲服,像是个被强行逼出家门的宅女,既没身材也没气质,很是阴郁,如是评价说。

“所以我才说你是贱人呐。”陈漱摇头,“哪有这样子和女孩子说话的,注孤生的直男癌一枚无误了。”

“也没有女孩子会一直强调自己是女孩子吧,这不正是证明了某种不自信吗?话说你的性取向…”叶歌说着,见陈漱脸色有些不自然,赶紧转移话题,“咳咳,对了,那个店长没有难为你吧,比如工资什么的都有到付吧?”

“何止是到付,还有奖金,虽说就十几块钱,”陈漱用手撑着脸颊说,“还多亏了你的消费,让我也沾了光,他猜测我们是亲戚,店长还想给你贵宾卡来着,不过被我拒绝了。”

“呵呵,这样啊…我还以为会被猜测为情侣呢,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叶歌吐槽说。

“你说哪有情侣像我们这样的?酒肉朋友还差不多。”陈漱拿起一杯橙汁一饮而尽,“再说你认为我这种人会有男朋友?”

“你谦虚啦。不过既然是酒肉朋友,就尽管吃吧,”叶歌摊手,心里却暗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慢了可就被我吃光了。”

“哦。”陈漱拿了盘意面吸溜,“我听说你那家孤儿院在我离开后不久就因为火灾焚毁了,死了很多人,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世事还真是无常啊。”

“可不是吗。”谈及火灾,叶歌心里也有些落寞,“幸存者不过十几个,还是算上了护工领导的人数,那之后我就和老姐独立生活了,可算过了一段苦哈哈的日子呢,还好万幸是熬过来了,你呢?”

“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孤儿院又混了好几年,期间换了几家孤儿院,甚至到了外地去,但始终没人愿意收养我,那些家庭不是觉得我性格凉薄,就是觉得我嘴巴毒,加上年龄太大有隔阂,觉得我养大了也不会报恩…现在我住在松山镇一个老旧小区里,领着低保和打零工维持生活,还想着要不要辍学了,人生真是艰难啊,倒是你,活得很滋润嘛。”

陈漱幽幽说。

“还是别辍学的好吧,”叶歌想了想说,“也许我们可以…”

“还是算了吧,你肯请我吃这顿饭我就心满意足了,换在平时我也不吃嗟来之食,”陈漱笑笑,“今天例外,心情还不错。”

“咳咳。”叶歌装作清嗓子缓解尴尬,也没再提这话茬。他感觉得到,陈漱是个极度自尊的人,并不愿意接受帮助。

“话说,那个陈老师还活着吗?”

陈漱问。

“是孤儿院那个秃顶的家伙?”叶歌眨巴眨巴眼睛。

“嗯。”

“还活着,虽然头发是烧没了,前些阵子我还和老姐去看望过他,现在在搞支教,活得还挺快乐的样子。“

“那还真是可惜啊,这家伙以前就喜欢挑我毛病,顶几句嘴非逼我抄书和罚站。”

“还不是你小时候太倔。”

“呵呵。”

故人相见,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谈。叶歌发现自己与陈漱的相性也许还要更高,堪比和叶夕——当然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叶夕通常情况下根本懒得和叶歌侃大山并偶尔化身聊天鬼才…他们能从儿时趣事聊到政治时事,国计民生,宗教玄学,社会矛盾,人民素质,乃至娱乐八卦,兴趣爱好等等,各种看法和三观都十分契合,大抵就是都有点愤世嫉俗的倾向和些许逗比的性格,恨不得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当机会上门时又会嫌麻烦。

等聊得口干舌燥时,两人才停下话头,很有时代感的一边玩手机一边进餐。

陈漱的胃口也是让叶歌有点吃惊,也不知是不是饿的…服务员一波波的上来拿走空盘,宴席接近尾声,叶歌想挑起话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伸长脖子以

“嗯?你在刷段子沙雕图合集?”叶歌有点惊喜道,“我也是天天都刷的啊,部分运用在为人处世中还挺有用的。”

“看得出来,你这家伙活脱脱一股段子味,”陈漱说着,把手机挪后一些,不怎么想让叶歌看到她浏览的内容。

“最近有什么新梗来着,让我想想,”叶歌揉揉太阳穴,随即一锤手心,

“对了,坐地排卵!这个词还蛮火的,还有那个什么嘻哈术语skrskr的,表演个呗,陈漱。”

“啧,刚才还说要把这些煞笔言论学以致用的人不是你吗?”陈漱皱眉,

“不要把我和那些看见娘娘腔流量明星就**的猪精女混为一谈,再者说我根本就不追星,娱乐圈那帮戏子就没几个值得我欣赏的。”

“哈哈,开个玩笑嘛,阿漱你真的好严格~”叶歌腻歪地说了声,算是糊弄过去了,然后果断放弃了继续尬聊,转眼又看起手机,打开魔音软件,当即鬼畜的音乐声响彻开来。

“能不能戴耳机?我最讨厌的就是魔音外放音乐,吵的要死。”陈漱表情颇有些深恶痛绝。

“哦,抱歉,我今天出来得急,没带耳机。”叶歌不以为意说,“我把音量调小点吧。”

“调小还是一样吵,我戴耳机好了。”陈漱说,脾气不知怎的有点暴躁。

有点反复无常啊这家伙…

叶歌琢磨着陈漱的性格,大体相较印象中变化不大,但显然是更加阴暗了许多,不过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叶歌和老姐一起生活都有段时间很困难,何况陈漱她被赶出孤儿院,孤身一人?也许用生活这个词都不太恰当,用生存还差不多。

应该是对这社会积攒了很多怨气,这也是我们差别蛮大的地方,这么说来比起我这种喷子键盘侠,这货也许更接近公知和文青?苦大仇深的…

又过十几分钟,吃完大餐又休息了一会儿的两人走出了店面。

“那下次再见啦。”叶歌说,正要分道扬镳,忽然一拍脑袋,“啊,差点忘了,还没交换联系方式呢。”

话音未落,陈漱就把手机屏幕上代表加好友的二维码展示了出来。

叶歌稍欠身,急忙扫描。

陈漱看着叶歌,忽然道,“叶歌,你有没有想过那场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叶歌身子一颤,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会不会可能是某个窃贼,或者贪污的领导为了毁灭证据,更甚至干脆就是孤儿院的某个小孩…”陈漱的脸色如深不见底的湖水,眼睛亦然,语气诡异的说。

“哈哈,也许可能是吧,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警察也没查出什么,那再计较也没事。”叶歌摸摸后脑勺,洒脱的笑笑,“话说你突然跟我提这个可是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供认你是凶手呢。”

“福至心灵就提出来了而已,况且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早该在离开前就放把火,反正我是看很多人不爽很久了。”陈漱说。

“也别这么负能量嘛,虽说我们也算是半斤八两,但一些东西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说说也就算了,毕竟言论自由,纯当做发泄也罢,可发泄后还一直沉浸其中,太当回事,整天苦着一张脸,就是本末倒置了。”叶歌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发泄本就是为了解压,用更清爽和轻松的心态去面对操蛋的生活不是吗?”说着,还不由自主拍了拍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陈漱脑袋。

陈漱立刻有点炸毛地拂开叶歌的手,“别摸我头,”然后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下头发,一脚冷漠道,“那是你,不是我,不要随便把你待人处事的准绳代入到我身上。”

“也是…”叶歌耸耸肩,知趣的退开,“那再见喽。”

“啧。”陈漱咋舌一声,

这家伙果然很倔,或者说,太孤傲了?和个猫和刺猬的结合体似的,唔,**?这形象光想想就很滑稽啊…唉,如果她性子能收敛的话,想来我们会是真正的知音。

叶歌遥望陈漱远去的背影,有点可惜,但紧接着又失笑了:就算是知音又如何?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好像两条短暂交汇的直线,很快又会错过,然后再不相见了。

正如叶歌看待那些曾经的同学一样,得到叶夕的襄助,他已然注定不凡,而他们…除非能把握住在大变革中蕴藏的机遇,否则一辈子按部就班读书上学工作结婚就是最终的宿命了。

但机遇又哪有那么容易获得…

“倘若我没捡到叶夕的话,时至今日,应该还是在浑浑噩噩的活着吧。”看着精神面貌趋向麻木,熙熙攘攘似乎工厂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商品来往的人流,叶歌眼里氤氲开了雾气:就算是他,也不过是被某种冥冥中的命运驱使着,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不过伤春悲秋的时光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叶歌没多久就又切换成那副嬉笑怒骂的姿态,朝起初那家发廊走去,嘴里念着,“得去把三三那小机灵鬼接出来了呢。”

PS:昨天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