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鬼刀姬
朦胧的晨光下，万籁俱寂，唯有三两只翠鸟在树叶间盘旋，婉转低吟。
击石之声有节奏地响着。宗启停住脚步，俯下身来观赏那个被称作“惊鹿”的小玩意——这是用一个竹筒，利用流水使竹筒两端的平衡转移，从而击打石头发出响声。在昨晚入住「月御」为学生们准备的竹林庭院时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东西。在清晨中它不断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配上鬼族庭院内的石钵水景，别有一番风趣。
除了准时响起的惊鹿和不时低鸣的雀鸟以外，再无其他事物发出响声。此时正是旭日初升之时，学生们都还未醒来。「月御」为他们安排了空闲偏静的庭院，所以即使「月御」的族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们所在的竹林却十分安静。
在这个让人感到放松的氛围下，宗启早早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庭院。
其实按照研学旅行的安排，今天他们大可不必早起。依照常理，以广末宗启的性子，必然是要睡到错过集合为止——一开始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很遗憾的是，他压根就没能睡着。
先前种种关于「月御」的猜测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而昨晚所听见的少女的颂词也在心头挥之不去，再加上昨天白天补了不少觉……种种原因导致宗启一夜未能入眠。
他一夜都在想关于「月御」的事情。
在出发前，宗启曾明确表示“我对异族的部落没什么兴趣”，但现在看来，有些情况已经不能忽视了。整个「月御」都在散发着一种难以解释的奇妙氛围，虽然很不负责，但宗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他在前几年里所依靠的就是直觉。
“……那么，整理一下情报吧。”
总不能光靠“直觉”这种抽象的东西来污蔑人家吧。走在竹林间的石板路上，宗启在心里想道。
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的是，「月御」中隐藏着某些事情。不正常的研学旅行地点选择，不正常的晚会，以及不正常的「月御」卫军……这些都是疑点，但也仅仅只是“疑点”。因为以上任意一条都可以找到还算合理的理由解释过去，并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
不过，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那名咏唱着孤独歌谣的少女。如果宗启的直觉没错，那么少女可能就会成为解开疑惑的突破口——
“绕了一圈回来，果然还是只有‘直觉’啊……”
宗启有些沮丧。说到底，觉得少女的歌声中透露着“孤独”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考虑到他向来不会察言观色，一旦是自己会错了意，那冒犯的可就不止一两个人了。
谜团总是在越接近其之时越让人心痒难耐。那种明知道藏着些什么，却又无法直接揭开的事物，总是让人抓狂的。
“是我好奇心太旺盛了吗……”
口上说是好奇心，这也只是宗启的自我辩解。他很清楚自己真正抱有的心情是什么——并非好奇，而是怀疑。
这种并非好心而是出于自私疑虑的心态折磨他到苦不堪言。他很想白鸢就在身边再骂一骂自己“疑神疑鬼”，但无奈男女宿舍是分开的，他也不可能大清早就去女生住宿的庭院里喊人。
就算自认为在进入鸢尾花学院后个性有了很大改观……但铭刻在身心上的烙印，却难以彻底抹去。
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研学旅行而已，愉快点去享受不好吗？这样想着的宗启越想越烦燥，鬼族为学生们准备的柔软地铺和熏香都完全留不住热爱睡眠的他。他想着如果能出来借着幽深的环境透透气，或许自己的心态会好转一些。
“对了，幽深……”
宗启站住脚步，环顾四周。清晨的光线从细长的竹叶间刺下，高耸的绿竹遮蔽了两侧的视野。宗启回过头，看见层层绿竹交相重叠，来时的石板路已经逐渐窄小。
“这里应该是山下的那片竹林吧。”
在入住「月御」安排的庭院时，领路的鬼族族人曾提到过，在他们所居的庭院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通往月崖山的南部山底位置。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各位不要前往那片区域。”这是「月御」族人对他们的忠告，或者说是警告。
按照一般学生的思路，现在就应该立刻原路返回。但作为一个路痴，且是有着深刻自知之明的路痴，宗启放弃了后退的选择，他想到，既然来都来了，不妨一路走下去吧。
青翠的竹十分赏眼。宗启小心翼翼地拨开过于密集的竹枝，轻手轻脚地前进。竹林间的石板路上已经布满了青苔，这条小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所以旁侧的竹也就无人修剪，这给宗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相比较于这个，宗启更感兴趣的是竹林后的存在。
他重复着拨手、迈步的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在前进了几分钟后，宗启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新的声响。
“漱——哗——”
那是流水的声音。宗启向着声音所在的地方走去，在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竹枝后，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宗启面前。
找到河就是找到了路——曾经在师父的威逼下学过野外生存的宗启虽不敢说学艺尚精，常识好歹是懂的。于是他沿着小溪流动的方向走，翻过小溪流过的山石之后，他重新看见了路，以及石板路的一头所通向的——
“湖？”
虽然也被竹林围了起来，但从缝隙中的确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水面反射的粼光。而从大小来看，也不可能是人为围住的池塘什么的。宗启从山石上跳到路上，接近那片被竹林围住的湖泊。
“哗啦——”
宗启停住脚步，露出警惕的表情。刚才那道声响不是自然流水所产生的，而是人为发出的。
但他的戒备动作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情，很快宗启就又恢复到了常态。身在「月御」的部落里，就算有人在附近，那大概率也只是早起干活的村民而已。更何况，他也没感到杀气。
出于一探到底的“责任感”，宗启慢慢走向了湖泊。他轻轻拨开不算密集的竹林，来到湖泊的边上。
早晨的湖泊表面凝着一片薄薄的雾，湖泊的另一头是高大的月崖山脉，幽深的环境让这里看起来宛如被保护的仙境天池一般。宗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晨露的清爽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能闻到一股甜美的芳香。
令人心旷神怡。
心中的杂绪一扫而空，宗启张开双臂，以一副仿佛要拥抱自然的姿势敞开胸怀……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月御」深林里的密境……真是不赖。”
这样自然幽美的环境，在如今帝国的大城市里可是很难见到了——尤其是对常年家里蹲的宗启来说更是如此。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人呢？”
就在刚才，宗启的确是听到了人为的划水声。早晨如果有「月御」的族人在这里洗衣之类的，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样想着，宗启四下张望了一番。在薄雾之中他并没有看见岸边有人，不过，他看见了一些其他东西。
“这是……衣服？”
往岸边走了两步，宗启在一堆布料前蹲下，疑惑道。
一叠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湖泊边的石头上。从样式来看，这套衣服是女性所穿的，而且具有着鬼族古风服饰的特点。此外，衣服上还放着白袜和紫色的花型发饰，旁边还有一双木屐。一个编织灵巧的篮子放在石头旁边，里面传来某种香料的味道。
这大概是一套巫女服吧——宗启心想。不过和昨日所见的那名高台上的少女所穿的衣服比起来，这套衣服的布料似乎没那么繁赘，大概是日常所穿的便于行动的简易服饰。但奇怪的是，除了这套衣服之外，他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难道是谁在湖边洗衣，结果遗忘了这套衣服？宗启站起身来准备再在附近看看，却看见原本视野的盲区——石头的侧下方，摆着什么东西。
“这是……”
宗启定睛一看，放在石头和篮子之间的，是一条白色的超大号毛巾。
纠正，不是超大毛巾，而是……浴巾。
结合此前观察的一切，宗启的大脑飞速运转，以三年来从未如此多动用过的脑细胞快马加鞭地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然而已经太迟了。
“唰啦——”
一阵水声清响，面前的湖水涌了起来，清澈的湖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宗启晃神之间，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宛如夜色般漆黑亮丽的长发，以及如玻璃工艺品一般纤细的躯体；瓷白如雪的肌肤牛奶般滑顺，淡淡的粉红色嘴唇艳丽而湿润。这一刻，出水的少女宛如妖冶的黑莲一般，让人不禁为之吸引倾倒。
还有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她的双眼——那对如紫水晶般的紫色眼瞳。此时那对水灵的眼睛正眨呀眨的，带着一丝妖气，也带着一丝可爱。
“……”
“……”
“芳香的空气”——宗启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先前闻到的“芳香”是从哪来的——在此刻变得凝固。少女的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似乎还没能理解当下的状况；而宗启则完全呆滞住了，他无知觉地张着嘴，一双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水中的少女。
在任何其他时刻，这都是令人心跳不已的艳遇。但宗启眼前这位宛如娃娃般惹人怜爱的少女有一个临时但却致命的特点……那就是她刚刚出浴。
“……”
“……”
宗启的后背有一种被冷汗完全渗透的触觉。
不妙。眼前的状况太不妙了。全裸，真的很不妙啊。
按理来说，此时他应该立刻道歉，然后闪人就走。但在这番过于具有冲击性——无论是对眼睛还是心灵——的画面前，宗启竟然不能迈动一步，甚至眼睛都无法移开。说得直白一点——他已经完全看傻了，被这副美妙的画景给完全迷住了。
而且，说出来有些冒犯，但宗启真心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女，在“那个方面”，还蛮有料的。
“滴答——”
水滴从少女的发梢滑落，滴在平静的湖面，也滴在了她泛红的肌肤上，轻盈地弹起。
滴水的声音使宗启总算清醒了过来。
“呃，这……这是个意外。”
宗启干咳了一声，决定随机应变。
老实说在这种稍不留神可能就命归西天的时刻，宗启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措施。要是匆匆逃离现场的话，万一之后「月御」部落里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来，他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总而言之，必须要解释一下！就算解释不通，也一定要辩解一番才行！
“那个……你也知道，所谓意外，是可遇不可求的嘛……对你和我来说，肯定都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所以……”
“……你……”
少女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不过对于宗启来说，少女那变得布满阴沉的脸显然是他不愿看到的。
“呃，怎么……？”
“你……看到了，吧？”
“你，你指哪方面……”
话还没说完，宗启就惊觉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在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已经极其不自觉地移到了少女的颈下——
“啊……”
“……呜！”
少女的脸猛地变得一片通红，她连忙横起一只手挡住胸前，浑身颤抖着大喊道：
“还……还不快闭眼！色狼！变态！！偷窥狂！！！”
“不不，听我解——释……”
一道劲风划过宗启的脸侧。宗启机械地转过头，之间他背后的一道绿竹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刮痕。
竹叶飒飒地落下，宗启额头布满了汗：
“啊咧……魔，魔法？！”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一手护胸，另一只手则毫无章法地对着宗启乱挥。只是随着少女的挥手，魔力便在她的指尖释放，一道道光芒连续地打出，宗启鬼叫了两声后，连忙寻找掩体。
就算通过人手直接打出的魔法威力不算很大，但多挨几下还是会疼的。
宗启藏在一块石头后面，紫色的魔力从他头上毫无规则地掠过，这让他有一种魔法战场上躲在战壕里的感觉。少女一边大喊一边发泄着魔力，平静的湖面被她不断拍出水花，泛起了一道道涟漪。
宗启寻找着少女疲劳的时机，探出个头大喊：
“我……我知道啦！你冷静点，先停下来！”
“呼……呜……”
也许是魔力一时有些透支，少女轻轻喘着气，暂时停止了攻击。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她的脸上泛着赤红的潮。
“冷，冷静了吗……？我想我们需要解开一下误会……”
“……闭……闭上眼睛。”
少女眼角带着泪，轻声哼道。出乎意料，或者说让宗启不可置信的是，她没有简单了当地说“滚”。
……嘛，倒不如说，她没有杀了他都算是脾气好过头了。
“好……别激动……”
知道错在自己的宗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靠在石头后一动也不敢动。
在片刻的鸦雀无声后，水流被拨动的声音再度响起。
“哗啦——哗啦——”
在水声响了一阵后，伴随着“啪唧”的响声，湖泊边传来足底踏石和水滴滴在石上的声响。就在宗启开始感到有些不安时，他的背后紧接着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宗启心中一凛——那是衣料和肌肤摩擦的声音。
“……不，不会吧？”
她难道真的打算在自己背后穿衣服吗？宗启很想转个头去求证一下，但在好奇心和性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簌簌的声音折磨着他的耳朵。少女用浴巾擦干了皮肤上的水珠，正在摊开那间黑白色的布料套在身上。宗启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了少女露出半身裸体更衣的样子……要不是意志力强，估计鼻血都已经出来了。
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
“……久等了。你可以出来了。”
“真的可以吗？”
“少废话。”
少女强硬地说道。得到了允许的宗启这才睁开眼睛，慢慢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湖边的少女。
少女已经穿戴整齐。正面一看，少女的年纪与宗启是相仿的。黑底白边的衣服与红色的丝带衬托着她的美丽，短裙和轻袖的设计配合白袜木屐使她多了一丝轻灵之感，只有尚且湿润的乌黑头发还在作为刚才那场“意外”的见证。紫色的花型发饰并没有戴在她的头上，而是被她握在手里。宗启时不时会瞥一眼那个发饰，因为他难以确定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它来刺自己。
“那个……”
“你想解释什么？狡辩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吗？”
“我什么也没看到。”
“少来。真是的，就算再怎么饥渴，做出这种行为还是太恶劣了……”
“所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啊！”
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宗启也实在没法做出有力的反驳。少女上下打量宗启，那对紫水晶般的眼眸看得宗启浑身冒汗。
“这衣服……你不是村子里的人。难道说，是鸢尾花学院的学生？”
少女眯起了眼睛。宗启老实承认道：
“对，我是前来研学旅行的魔法学徒……只是早上睡不着，所以出来随便转转，没想到会……”
提起方才尴尬的事情，少女和宗启都有些脸红。少女轻咳一声，跳过这个话题：
“……这样啊。不过，这里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吧？”
“我随便走走，结果迷路了，才来到了这里。”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但要说自己是故意往这边走的话，“偷窥狂”之类的黑锅可就背定了。
“也是呢……毕竟这里也不是谁都能来的。”
少女低声说道，然后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宗启：
“我姑且就相信你。可是，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绝对饶不了你——明白吗？”
“那是当然的……”宗启陪笑道。
他哪敢说出去啊！本来他在学院的名声就已经不算良好了，要是在加上“偷窥狂”的名号，只怕兰暮也会大义灭亲把他逐出班级吧？
少女的宽宏大量让宗启稍稍放下了心。不过，尽管在言语上表示了宽容，但少女眼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去。这也不难理解，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少女，都不可能在被陌生的同龄男性看见裸体后保持冷静。
“话说，早上在这种地方晨浴的话……真的没关系吗？”宗启很怕其他人也会因为某种“误会”遭遇和他一样的生命危险。
“这里是我个人的净身用所，在「月御」内不会有人敢擅自进入这片地区……除了外来人。”少女冷冷地瞥了一眼宗启，“另外，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
“抱歉，我并无恶意……不过，‘个人的净身用所’是指……？”
“「月御」的祭祀礼仪规定，身为巫女，必须每日净身，以敬神明。”少女说。
“祭祀礼仪……你是，昨天在木台上演舞的那个少女吗？”少女提到“巫女”一词时，宗启才恍然想起，眼前少女的身姿确实有些眼熟。
“是的。”少女礼貌地行礼，“我的名字叫千朔，是「月御」的‘大巫女’……也是当今「月御」的族长之女。请多多指教。”
“还真是……”宗启难掩心累。如果对方真是「月御」的大巫女，那么享有一个专门净身的湖泊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心说自己怎么总是招惹到一些麻烦的角色？难不成，自己真有那方面的奇怪体质？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千朔同学？巫女大人？”
“叫我千朔就好。就年龄来说……你我应该是同辈吧。”
不知为何，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寂寞的神情。
“……那么，千朔。谢谢你原谅了我，至少也没有赶我走。”
还以为肯定会被炮轰到连滚带爬逃出去呢——宗启讪笑道。
“那，那种小事……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外来人实在太少……”
“什么？”千朔的后半句声音实在太小，宗启一下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啦！话说回来，难道只有我一个自我介绍吗？”
千朔气鼓鼓地看着宗启。宗启愣了一下，才捶了一下掌心。
“是……抱歉，咳咳。我的名字叫广末宗启，现在是鸢尾花学院一年级生，请多指教。”
“广末宗启……明白了，那我就称呼你为宗启，没问题吧？”
宗启一愣，虽然他知道对鬼族的称谓都可以用全名，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异性来说，直接称呼广末宗启的名字未免显得有些亲密。
千朔应该不知道这样的“不成文的习俗”吧——宗启没打算过多计较，便点头同意了。
“宗启吗……真好。宗启，宗启……嗯……”
千朔不知所以地笑了起来，这让宗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仅仅只是知道一个名字，就会开心到这个地步吗？
“不过，没问题吗？「月御」的‘大巫女’就这样随随便便让外人知道了名字什么的。”
“你以为「月御」的大巫女是什么……才没有这样奇怪的规定。按照和你们学院商量的研学旅行的计划，我们之后总会见面的。”
“就是说，千朔你也会参加之后的活动？”
宗启挑了挑眉。他记得在之后的安排中，好像有学院学生和「月御」的魔法学徒进行交互的活动。
“嗯，我会参加的。”
“说起来，「月御」的魔法学徒是怎样学习魔法的呢？”
也是通过学院之类的设施吗？宗启这么问道。千朔摇了摇头：
“……「月御」部落里没有那种设施。在我们这里，向来是前辈带后辈，以专对性来教导魔法。”
“不过，”千朔停顿了一下，“是否愿意请外面的老师，就是家长们的事情了。”
“是吗……”
宗启有些不太敢相信。「月御」的战士们他姑且也算交过手，实力也不算弱。按理来说，以这种教导方式能带出一支完备的“队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才对。
他的目光在此移向千朔本人。千朔的身体越看越具有少女的特点，健康而充满活力。不过宗启更在意的，是她的刀术：
“昨晚那场‘祭祀之舞’我看到了，你的刀术……非常优秀。”
“嗯？”千朔的表情有些惊讶，“我的刀术很优秀吗？”
这句反问反而让宗启惊讶了，“对，对啊。当时我们都很喜欢那番优雅而充满锐气的刀舞，也听说你是「月御」用刀最厉害的人。”
好像还被称呼为“鬼刀姬”什么的——宗启心想。冠以“鬼刀”的名号，这大概也在侧面彰显了眼前这位少女在部落内的突出。
“……是吗。这样说来，我也能算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吗……”
千朔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笑容，低声轻叹道。
她的这副神情让宗启骤然回想起了他今天之所以在此的原因……是的，一切的缘由，都是少女那充满了孤独寂寥的歌声。
你，为什么会感到孤独呢……？——
宗启抬起了手，但还没等他问出来，旁侧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便打断了他：
“千朔大人，您需要的香料，已经给您取来了。您看一下放在这里是否合……”
宗启和千朔都循声看去，只见在竹林环的一处开口——宗启这才知道这里是有“正当”的出入口的——的转交之处，一名用红色麻线扎着头发、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可爱少女转了出来，手中捧着一碟散发着好闻气味的事物。当她走进湖区看见了宗启时，话音便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呃，那个，你好？”
“欸？呜……呀呀呀！男……男人……！？”
略一呆愣后，少女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手里的香料几乎都要跌落在地。
“千……千朔大人，这里……为什么会有男人？”
“冷，冷静一点，小夜。这位是鸢尾花学院此次研学旅行的学生，因为迷路了，才会来到这里。”
千朔以带有威严的语调说道——看得出来她尽力这么做了。而从外貌上看比他们年幼的少女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低头说：
“客人吗……？对……对不起，因为这里平常没有人来……那个，在下是「月御」神社的巫女，名为静夜，请多……多多指教。”
“我的名字是广末宗启，是鸢尾花学院的魔法学徒。对各位带来的困扰，我感到很抱歉……”
“不不，是小夜的错……小夜本不该担心才对，因为小夜很清楚，如果客人想要动手动脚的话，一定会被千朔大人狠狠教训的。”
“喂，我有听到哦。”宗启心说这孩子真的有在反省吗？
“别在意，小夜这孩子从小都在神社学习，很少出门，所以比较怕生。”千朔闭起一只眼睛。
“神社？”
“……啊，你应该不知道才是。不过，不知道也不要紧。总之，小夜是神社的巫女，也是我的随从……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理解……”
千朔匆忙地敷衍了结这个话题。站在宗启的立场上，他也没有理由再问下去。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很在意啊。在进行‘仪式之舞’时，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呢？”
「月御」的祭祀应该没有这样的礼仪吧——宗启看着千朔，期望得到解答。
“……是我自己要求的。”千朔略微移开了视线，“因为某些理由。”
对方摆出了“恕不能告”的态度，话说到这个份上，宗启也实在没法继续问下去了。
“另外，有件事情得提醒你一下。关于现在的时间……”
“时间……糟糕，把这个事情忘了！”
宗启一拍脑门，看了看天边，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他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没能赶在集合之前回去……
“从性格上来看，宗启还真是冒失呢……”
千朔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夜。”
“在，千朔大人。”
“把客人带回「月御」为他们准备的庭院吧。”
“是。”
宗启想说自己还没能问出那个问题，却见名为静夜的巫女已经恢复了谦恭的表情，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快去吧。”千朔浅笑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后，千朔便转过身去，向着宗启背后的方向走远。
“非常抱歉，客人，请随我来。”静夜唤道。
宗启张了张嘴，却没能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少女离开时在空气里留下芳香的气味，让人恍惚。
